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皇兄(强强) 作者:凤绯雪 晋江VIP12-08-19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152503   总书评数:682 当前被收藏数:1081 文章积分:19,107,948 文案: 她曾问过他,“皇兄,你为何非要与本太子作对争抢那个位置?” 他轻佻的勾住她的下巴,眸光冰冷, 唇角的那抹笑若有似无,“只有那样,本王才能完全得到你。” 那一场八龙夺嫡,炮灰老大,精分小二,温柔小三,腹黑小四,潇洒小五,阴险小六,女王小七,酱油小八。那些人那些事儿,不过盛世繁华。小四子虽是太子,却是娇俏女儿家…… 本文伪耽美,伪不伦,属黑暗系,仅保证结局HE 阅读内容提要: 大齐王朝开国以来,到齐骁皇不过二世而已。骁皇有八子,明争暗斗,心机深沉。皇四子祁菁乃为皇后所出,生下便被立为太子。此子颇具心机,极会伪装,明面上娇憨可人,无辜善良,博取骁皇好感;实则勾结朝中最有权势的大臣,暗中与各皇子进行较量。 皇六子祈佑欲除太子,在青峡峰设下埋伏,放野兽攻击祁菁。祁菁命不该绝,为皇二子祁晔所救,祁晔因此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稳坐太子之位15年之久的祁菁,是女儿之身。自此,祁菁与祁晔之间的感情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但此二子均不是会被感情左右之人,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爱情战争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菁(jing) ┃ 配角:祁烨等 ┃ 其它:架空王朝,伪不伦,女扮男装,强强对决 正文 受伤 满眼刺目的猩红,伴随裂帛撕开的声响。 残忍。绝望。 祁菁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口,努力将身体蜷成虾米状,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眼见夏已过半,但山洞里的气息仍让人感到噬骨的寒。 身上的衣服已不能蔽体,残破不堪。祁菁苍白的脸上神色不定,咬牙狠狠瞪着此时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男人。屈辱。她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屈辱。 山洞外有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呼喊声。祁晔冷眼望着此时瑟缩在自己脚下的‘四弟’,掀唇讽刺的笑。有谁能想到,堂堂的大齐太子,竟会是个女人? 恰恰是这个女人,以男儿之姿周旋在他身边十五年,他竟毫无所觉。这说起来,还要感谢刚才那头攻击力极强的野兽。 脚步声近了,祁晔能听出祁嘉和祁昊的声音,祁晔完全漠视祁菁瞪向他的眼神,一把拉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随手抛在祁菁的身上,转身离开。 “祁晔你听着,你要是敢把今日所见声张出去,本太子就是死,也要拉上你来垫背。” 入耳的是祁菁阴测测的话,祁晔仅顿了下,而后毫无表情的出了山洞。 祁菁的身型较祁晔来说,细瘦低矮了许多,宽大的云锦披风罩在她身上,遮住了她整个身体。望着祁晔的背影,祁菁的眼睛有些涩,咬牙泛回了欲溢出眼眶的水汽,唇角扯出一丝愤恨。施舍一件披风,他以为她便会感激他吗?她与他从来都是势同水火,如今更是势不两立! 而这次不慎被他发现了身份,这正是他彻底扳倒自己的好机会啊。祁菁方才虽底气十足的说着威胁的话,此刻心中袭来的却是真正的恐惧。 “二哥,太子四哥在哪?出什么事了?” “四弟肩部受了伤,在山洞里……” 祁晔的语气冷淡平静,就像是在诉说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祁菁只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最后终是支撑不住,身体软倒下去。 没有预期的冰冷僵硬,祁菁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沾染了淡淡的晨露味道。不用睁开眼,祁菁也知道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心中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松开,祁菁牵了下唇角,仅低喃了两个字,“三哥。”紧接着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2 太子重伤,昏迷不醒。好好的避暑之旅就这样无疾而终。 骁皇震怒。 上阳宫中,除过已被送回东宫的太子祁菁,一众皇子噤若寒蝉,二皇子祁晔跪在当中,沉默的接受着骁皇炮轰式的怒气。 大皇子祁宏,五皇子祁振在旁求情,直道太子受伤根本不关二皇子的事,求父皇从轻发落。骁皇一怒之下竟命人将此二人赶出了上阳宫,并罚其三日闭门思过。 祁晔在上阳宫跪了足有半个时辰,骁皇仍旧没有让他起身。膝盖处已麻木无力,但祁晔明白,此刻他不能反驳,只能承受。别无选择。 太子受伤,罪魁祸首的那头白狼也不知所踪。但好巧不巧的是太子受伤之时刚好与自己在一起,所以,骁皇的怒气自然而然的统统发泄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迁怒。 只要让骁皇出了气就无事了,而大哥和五弟是为了自己好,却总是那样莽撞。 七皇子祁嘉,八皇子祁昊平日与太子交好,也有些迁怒祁晔,但总归不忍自己兄长无辜受罚,便也上前求情,骁皇此刻正在气头之上,祁嘉和祁昊毫无悬念的被骁皇责骂了一通,撵了出去。 三皇子祁彬见状,恭敬的对骁皇道,“父皇,二哥左臂上也有伤。” 骁皇闻言凌厉的目光转向祁晔的左臂,祁晔左臂上的衣袖被白狼的利爪抓破,有一道皮肉翻起的深邃划痕,其中淤血早已凝固,有些狰狞。 骁皇轻哼了一声移开目光,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但怒气已减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直垂眸未动的六皇子祁佑突然开口,“父皇,儿臣以为,此去湘南路途平坦,青峡峰海拔低微,方圆百里有住户近二百之多,按理说根本不应出现大型猛兽。” “哦?”骁皇转眼去看祁佑,凤眸微眯,眸子里射出无形的压迫气息,大殿中剩余的三位皇子都感受到了。“那依佑儿之见,此事又当如何?” “儿臣只觉此事蹊跷,像是人为。至于是何人……恕儿臣愚钝。” 又过去一刻钟,上阳宫内寂静无声,骁皇坐于高坐,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的三个儿子,眸光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骁皇叹了口气,“罢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出得上阳宫,等在外面已如热锅上蚂蚁的祁振连忙迎了上去,搀住步履已有些不稳的祁晔,“二哥,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刚才祁宏已被‘请’回去思过了,祁振却始终放心不下祁晔,怎样都要等着祁晔无事他才肯回去,侍卫也不好硬行强迫,只好陪着祁振等候在上阳宫门口。 见着祁振,祁晔的心是暖的,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骁皇一共有八位皇子,但要说真正与祁晔有兄弟情分的,只有这个五皇子祁振。 祁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祁晔离开,等支开身边侍卫,远离了上阳宫之后,才开始低声埋怨,“二哥,我看父皇真的是老了,这事儿怎么能迁怒到二哥呢。” 哪知祁晔却淡笑着摇头,“五弟你错了,父皇英明果断,岂是你我所能及的?” 祁振不解,“二哥此话何意?弟弟我怎么听不明白?” “父皇今日之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没有理会祁振的困惑,祁晔继续道,“你和大哥,还有七弟,八弟被赶出上阳宫之后,六弟对父皇说此事事有蹊跷,应该是人为。然而是人为是天灾又哪里用得着他来提醒,父皇早已了然于胸。而父皇看似迁怒于我,实则是在试探咱们的反应。那个指使人在青峡峰放猛兽攻击四……太子的人,必然就在我们这些皇子之中。” 听祁晔一番陈述,祁振若有所思的点头,“七弟八弟向来与太子交好,他们可以排除,那就剩下你我,大哥,三哥和六弟了?” 祁晔侧头看了祁振一眼,“那倒未必。且不说七弟八弟与太子交好也许只是表象,就说栽赃嫁祸,太子完全可以自己放猛兽伤到自己,然后嫁祸他人。” “二哥,太子单纯憨厚,没有那么重的心机。”祁振皱眉,显然不赞同祁晔的观点。 单纯憨厚?哼~祁晔冷笑,那也是表象啊。只不过是做给父皇看的罢了。 3 太子受伤一事,最终以二皇子祁晔被罚跪一个时辰,大皇子祁宏和五皇子祁振被罚闭门思过三日而告终。 其实是不了了之。 然,骁皇没有往下深究,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清楚,那日后来在上阳宫中的二皇子祁晔和六皇子祁佑也心知肚明。至于三皇子祁彬,他大概也猜到了些,但祁彬为人谦和有礼,与世无争,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故而也并没有兄弟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不过那日祁彬巧妙的为祁晔开脱,祁晔还是感激的。 派人放白狼攻击祁菁的,应该是六皇子祁佑无疑。 祁佑此举本应是一箭双雕之计,先除掉太子,后嫁祸给祁宏祁晔一派,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功败垂成。 先是由于祁晔鼎力相助,太子并未伤及性命,再来祁佑棋差一招在骁皇面前大讲青峡峰的地形,试问如果不经过事先仔细考察,他又如何连青峡峰居民多少户都那么清楚? 其实想来祁晔也是后怕的,因为如果不是祁佑说漏了嘴,骁皇要真查起这事儿来,一切证据必然指向祁晔。所以说起来,祁晔还得感谢他的这位六皇弟。 4 祁菁整整昏迷了一天,醒来时已是日暮,睁眼瞧见自己躺在自己寝殿,她便知道湘南是去不成了,后又听身边侍女告诉她说不仅她一人回京,所有人都回来了,不仅如此,骁皇还因为她受伤一事,雷霆大怒,让二皇子祁晔在上阳宫罚跪了一个时辰,大皇子和五皇子均受到牵连。 祁菁软软的躺在床榻上,听着侍女半夏眉飞色舞的说着。半夏是萧皇后赐予祁菁的贴身侍女,以前是萧皇后的心腹,现在心念偏向于祁菁,她知道祁菁的一切。 要说整个大齐王朝知道祁菁女儿身份的,原本有六人。萧皇后、半夏、东宫的大太监张启顺、太医院的刘太医、三皇子祁彬和祁菁自己。在这其中,三皇子祁彬是无意撞破祁菁身份的,在祁菁的有意隐瞒下,萧皇后对此并不知情。 除了这六人之外,其余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而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世上又出现了第七人,二皇子祁晔。 祁菁的唇角挂上一丝冷笑,祁晔……那可一直是她太子地位的劲敌啊。 正文 伪装 当今的皇子势力分为三派,大皇子祁宏、二皇子祁晔、五皇子祁振一派,太子祁菁、七皇子祁嘉、八皇子祁昊一派,六皇子祁佑自成一派。三皇子祁彬态度中立,无心争储。 六皇子祁佑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又有母亲贤妃一脉势力支撑,再加上他本人积极结交朝中大臣,几年下来积累了不少人脉。然,祁菁认为,祁佑不足为虑,祁佑浮夸喜功,心胸狭窄,手段阴狠,头角太露。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 反观大皇子一派,表面上看是以拥有皇长子身份的大皇子祁宏马首是瞻,实则祁宏本人优柔寡断,却又奢侈,祁菁看得出来,做事严谨,一丝不苟的二皇子祁晔才是她隐在暗处的心腹大患。 祁菁暗暗的输了口气,闭上眼睛。看来祁晔没有暴露她的身份呐,如若不然,她此时哪里还有命躺在自己的东宫?只是祁晔为何要替自己隐瞒?要说是因为自己今早在山洞里那不痛不痒的威胁,祁菁自己都不相信。总之,祁晔的做法,令祁菁松了口气,但却百思不得其解。 酉时刚过,萧皇后来探望祁菁,方一进门,瞧见床榻上祁菁苍白的小脸和失了血色的唇,只觉一阵揪心,扑上前去就执起祁菁的手开始上下检查。 萧皇后本为大齐后宫强势人物,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然唯独对太子亲儿,她多年尽心尽力,爱护有加,如今见亲子受伤,她不过只是一寻常母亲罢了。 眼见萧皇后眸中含泪,祁菁也不忍心,反手握住萧皇后的手,轻摇头,“母后,儿臣没事。如今害母后伤心,是儿臣不孝。” 萧皇后一怔,只是对床上虚弱的祁菁越发怜惜,“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母后不为你伤心,又该为谁?”说着,萧皇后眸中落泪,抬起纤手抚上祁菁的脸,“本宫的乖孩儿,是本宫害你受累,早知今日,当初就……” “母后!”祁菁神色一凛,直截了当打断萧皇后的话,却一口气呛在嗓子,猛烈的咳了起来。萧皇后看着又是一阵心疼,忙轻拍祁菁的胸口替她顺气。 嗓子眼儿火辣辣的疼,祁菁声音嘶哑,勉强出声,“母后,往后切莫再说那种话,是否隔墙有耳不说,儿臣从未怨过母后分毫。” “好好好,母后再不提此事,你先别开口了,安心养病才好。”萧皇后确实有的时候会悔不当初,那时怎就为了一己私欲,让这本该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女儿,以男儿之姿做了太子,陷入这皇族之争?只是现在,就算后悔,也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母子俩寒暄一阵,萧皇后亲自给祁菁喂过药,这才切入正题。 “母后,此事的来龙去脉,想必你已清楚吧。” 萧皇后接过祁菁手中的空药碗,又将桌上水晶盘中的蜜饯拿了一颗递给祁菁,漫不经心道,“那是自然,此事本宫已派人彻查,胆敢放畜牲伤吾儿者,本宫必定令他十倍偿还。本宫方才来东宫时,风宰相已经差人传来消息,说此事所有证据都指向大皇子一派,但事有蹊跷,如果此事真是祁宏等人所为,应该懂得善后才对。如此明目张胆,应该是有人嫁祸。” 祁菁侧倚在床头,就着萧皇后的手咬下蜜饯,此时的祁菁心情较之前好了许多,“那母后以为该是谁人嫁祸?” 萧皇后纤长的指尖悠悠绞着手中丝帕,笑得温柔,唇间却带着一丝狡黠,不答反问,“菁儿认为会是何人?” “呵~”瞧着萧皇后的样子,祁菁只觉得她活像一只千年的玉狐狸。“母后,你到此时都不忘考教儿臣啊。”祁菁眯了眯眼,露出与萧皇后同样的神情,“害本太子者,非六皇弟莫属。父皇英明神武,必定能看透这其中所在,这件事,就算不会令祁佑失爱于父皇,也足以令父皇对他产生隔阂。”祁菁本还想倒打一耙咬住祁晔他们不放,虽说自知最后伤不到他们,但争一争倒也有趣,只是如今自己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萧皇后瞧着祁菁,叹息一声,抬手轻轻爱抚祁菁额间发丝,水润细眸中透出些许感慨,“是打击了祁佑和贤妃,却是真的伤了吾儿。”顿了顿,萧皇后又道,“菁儿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今晨祁佑会在青峡峰设下埋伏吧。” 萧皇后说得肯定,祁菁只是浅浅笑了笑,状似悠哉的闭上眼,“不管怎样,儿臣的伤,也算值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让不该出现的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此事,才真正是伤脑筋呐。 5 女儿身份,一直是祁菁心中的一根刺,她既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待字闺中,又无法像真正的男子那样聚众玩闹。她只能将自己真正的那颗心隐藏起来,埋在黄土里,任其腐坏,烂掉,然后再给自己戴上厚厚的防护罩。 祁菁从小就要与任何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小时候她羡慕别的孩子能在一起玩耍,甚至羡慕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祁菁曾经一度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悲惨的人了。 那个时候,她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何要将自己扮作男孩,只是她不敢将这个秘密声张出去。因为母亲说,一旦父皇知道这件事,便会杀了她,也杀了母亲,还有众多与此事有瓜葛的人也会因此丧命。 祁菁怕了,她只有乖乖的做好她应做的本分:当好大齐的太子。那时的祁菁是真正的单纯无邪,她心里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像她所见过的那些女孩子一样,穿上漂亮的衣衫,对镜贴花黄。 可是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如今在皇宫里摸爬滚打十五年的祁菁,已经再也忆不起儿时的那个梦想。因为那是毫无价值的,不值一提的。就像垃圾一样。 在祁菁的脑海中,只记得八岁的时候贤妃使人给她下毒,结果毒死了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伴读。祁菁至今还记得那个与她一般大小的男孩临死之前狰狞的面目,不甘的眼神。一路走来,与之相同的事情太多太多,足以令幼年的祁菁提早领悟到人性的可怕。 祁菁还记得十岁那年被大皇兄他们陷害,父皇让人打了她足足二十大板。皮开肉绽不说,伤口感染导致高烧不退,那个时候,是母后一直陪在她身边,三天三夜没有宽衣解带。祁菁心里明白,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母后。 站在母后的角度,当年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母后贵为皇后,却迟迟没能替父皇孕育子嗣,不仅后位不保,外公一脉的势力也渐渐受到大皇子的母亲淑妃的外戚威胁。实在无法,为保住皇后之位和势力,由母后孕育的骁皇第四子,必须是男孩。 是以祁菁打在娘胎里开始,就没有选择了。 不但没得选,祁菁还要以嫡子身份坐稳太子之位,周旋在父皇和众兄弟之间。 自从十岁之后,祁菁逐渐明白了在皇宫中生存的道理,那甚至可以称之为皇子之道。皇宫里每个人都披着伪装,没有什么兄弟之情。父子之情往往都是虚妄。皇宫就如同巨大的荆棘丛,要在这里生存,只有练就铜皮铁骨。祁菁要变强,只有达到那权力的巅峰,她才能自保,才能不被自己的兄弟所吞噬,才能保护自己的母后。 皇宫里每个人都披着伪装,而祁菁最大的伪装,便是一双单纯无辜,看不到欲|望,清澈无比,惹人怜爱的眼睛。她懂得怎样示弱,怎样在父皇面前撒娇,怎样博取更多的宠爱,这也许就是她女儿身份赋予她的唯一优势。 6 那日之后,骁皇下旨,太子因肩伤可在东宫修养半月,还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名贵药材。祁菁笑呵呵的翻拣那些御赐之物,心情格外得好。 并不是她祁菁贪财,要说财宝,她东宫里什么没有,只因祁菁一直在纠结该怎样面对已经知道她身份的祁晔,恰好骁皇准了她的假,她可以名正言顺的避避风头了。 祁菁从众多珠宝中挑出一柄金如意和一匹翡翠马,叫来张启顺,让他送去二皇子祁晔的景仁宫。张启顺也奇怪自己主子与二皇子向来不和,为何突然又要送礼,而且是让他这个总管太监亲自去送。不过主子们的事儿他做奴才的也不好打听,张启顺只好拿了东西,准备去景仁宫。 张启顺捧着礼物走到东宫门口,又被祁菁给叫了回去,祁菁寻思片刻嘱咐他道,“小顺子,你去景仁宫见着二皇子之后,就对他说,他的太子‘弟弟’谢谢他当日的救命之恩,只要他收下这礼,以后咱们‘爷们’还是‘好兄弟’。小顺子你可要听清楚了,待会儿转述给二皇子时,一个字儿也不许落下。” 眼瞅着张启顺点头哈腰的离去,祁菁做了个深呼气,只觉着胸腔里一颗心不上不下。祁晔知道她那个秘密这件事简直就像是一颗埋得很浅的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得她粉身碎骨。 正文 礼物 祁菁想过要先下手为强,就是在祁晔暴露她之前先将祁晔弄死,只有死人是可以永远守住秘密的。可是祁晔是何等人物?要弄死他简直难于登天。所以祁菁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祁晔一个承诺。 大家做了十五年的‘兄弟’,虽说后来敌对,但祁晔这个人祁菁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他是真小人,但绝不是伪君子。如果他真的给了承诺,就代表不会将这件事抖出去。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出让祁菁难以接受的条件。 7 景仁宫中,二皇子祁晔和五皇子祁振正在书房里喝茶谈天。 好不容易解了三天的禁足令,祁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往他好二哥这里跑,刚一进门儿,祁振便兴冲冲的搬了椅子坐到桌边,提起茶壶给自个儿倒了杯茶。 润过嗓子,祁振看着他二哥那依旧平静的模样顿时就生出一肚子怨念,“二哥,弟弟我被囚了三天这才放出来,您好歹也说句安慰人的话呗。” 祁晔将目光稍稍从书本上移开,瞟了祁振一眼,“才被囚了三天就喊着让人安慰了?要我说,父皇囚你三十天都不多。做事总是莽莽撞撞毛毛躁躁,没个定性。如果你再不知收敛,以后肯定要吃亏。” 听祁晔这么一说,祁振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有好二哥给弟弟我扛着呢么,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祁振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搬到祁晔身边,挨着他坐下,“二哥,我听说老六被父皇罚一个月不许去上阳宫给他老人家请安,真有这事儿?” “有。”祁晔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老庄丢开,“两天前御史刘文韬参了老六一本,说他前段日子办的瀛洲水利的案子里有敛财渎职行为,父皇一听便怒了,让老六一个月不准去见他。” “刘文韬……”祁振心下疑惑,拐着弯想到了重点,“我记得这刘文韬好像是萧老中堂的门生吧。”而萧中堂萧沛则是萧皇后的亲生父亲,当朝国舅。“老六有没有贪污渎职我不知道,但刘文韬一定是受人指使的。我看这事儿跟皇后脱不了干系。父皇也是,这件事总归应该查一查再做定论吧。父皇这样决断难免有些偏听偏信了。” 听罢祁振的一番言论,祁晔笑着摇头,“五弟你还是没看透这件事的本质。瀛洲水利案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就算没有瀛洲水利案,也会有荆州水利案,泸州水利案,父皇是有意要罚老六,给皇后和萧老中堂一个交代。” “交代?”祁振有点发懵,但看见自己哥哥完全没有想要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也就悻悻的住了嘴。祁振承认自己完全做不来官场上的那些九拐十八弯。 他比手段比不过老六,比谋略比不过二哥,比恬淡比不过三哥,比荒唐比不过大哥,比娇憨比不过太子,比天真无邪那更是比不过七弟和八弟,他就是一完全正常的平庸人物。只是喜欢骑骑马,喝喝酒,偶尔附庸一下风雅,都是上不了台面儿的。 如若不是立志要当好二哥的尾巴,祁振觉得他可能早就卷些金银逃出皇宫了。 景仁宫距离东宫还是有些距离的,张启顺费了不少脚程才赶到那儿,他张启顺身为东宫总管太监也算养尊处优,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张启顺一路上走得口干舌燥,脚板儿又疼,本想着在景仁宫能歇息半刻,没成想那里的主子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出来了,连喝口茶的机会都不给。 8 祁晔瞧了眼张启顺呈上来的金如意和翡翠马,又听了他像背书一样的念了祁菁教给他的话,祁晔斜靠在太师椅上,抬起一只手缓缓的敲着桌面儿,笑得意味不明。 祁晔的目光一直定在张启顺的身上,张启顺只觉芒刺在背,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半晌,祁晔才故作疑惑的问道,“太子说,收下她的礼,才是兄弟,若是我不收呢?岂不是说就不是兄弟了?”说着,祁晔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当不当兄弟……还有选择的余地。” 张启顺一惊,脊背上开始冒冷汗,但不论怎么说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太监,作答还算平静流利,“二殿下冤枉,我家主子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张启顺本还想辩驳几句,可是面对面前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压迫,张启顺竟觉脑中一片空白,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祁晔没有理会张启顺,端起手边刚沏好的茶,拿杯盖撇了撇水面上漂起的茶叶末子,低头轻啜了一口茶。“你回去吧。带上你带来的礼物,回去告诉太子,送礼这招用在兄弟身上难免有些见外,她若有心想做兄弟,今晚就来景仁宫一趟吧。” “可是……二皇子,太子身上有伤,您看……” “罢了,你只管将我的话带到,其余的不是你应该管的。” “……是。”张启顺的脊梁一直在渗着汗,骁皇的八位皇子中,他其实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位。二皇子板着脸的时候,让人害怕,二皇子笑的时候,更让人害怕。二皇子的那双眼睛像极了骁皇,然而其内|射出的光甚至比骁皇还要深邃难懂,更具压迫感。总之,这位二皇子,不是一般人能够接近的。 张启顺出门时和正要进门的祁振撞了个正着,张启顺连忙抱好怀里的东西给祁振请安。祁振看看面前抱着宝贝的太监,这太监他认得,是东宫的管事太监。“二哥,怎么回事?” “没什么。”祁晔淡淡的说着,冲张启顺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祁振望着张启顺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走到祁晔身边坐下,“二哥,太子的人来景仁宫干什么?” “你没看见张启顺怀里抱的东西?来送礼的。”祁晔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有些心不在焉。 “送礼?”祁振不明白了,“好端端的这太子为何要给二哥送礼?” 祁晔掀唇笑了,凤眸里的光意味不明,“你说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着,祁晔神色一整,对祁振道,“好了,你来景仁宫也有一阵子了吧,该回去了。” 听祁晔此言,祁振一怔,随即堆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二哥您这是在对弟弟下逐客令?我今晚还想宿在你这儿呢。” “哦?”祁晔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祁振一眼,“二哥就不留你用饭了。” “……” 就这样,祁振悲剧的被他好二哥三言两语的撵出了景仁宫…… 正文 手段 9 入夜,祁菁几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去景仁宫一趟。 她虽不知祁晔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但毕竟那个秘密非同小可,祁菁没有退缩的余地。 皓月当空,祁菁心情有些烦躁,于是她挥退了所有跟着她的宫人,独自慢悠悠向景仁宫方向走去。 却在这时,迎面遇上一人,那人披着玄色披风,腰间挂着钢刀,英气勃勃,眉宇间还有几分潇洒意味。 那人也看见了祁菁,随即转身打发掉跟在他身后的一队侍卫,向祁菁这边走来。只见那人边走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待走到祁菁面前,披风一展,便裹在了祁菁身上。 “夜里凉,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也不怕染了风寒。”那人眉头微蹙,说着埋怨又关切的话。 祁菁听着也皱起了眉头,努嘴表示不赞同,“本太子可没有那么娇气。” 只是话虽这么说,祁菁还是抬手拉紧了身上的披风,与那人一同前行。 “今晚轮你当值?” “嗯。”那人点头,垂眸无奈的笑,“父亲这两天总是将你的伤挂在嘴边,让我找个时间来看看你。我真是羡慕又妒忌啊,虽说我们风家为你所用,可父亲对你也未免太过上心。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呵~”祁菁听着好笑,瞥了身边人一眼,“风护卫何时也有这等小女儿心性,吃这种闲醋。” 此人叫风炫青,御前侍卫统领,是当朝宰相风明之子。风明乃大齐王朝的开国功臣,出身为骁皇之父祁天的家臣,当年跟随祁天灭了楚国,建立齐国,如今不过二世而已。 风炫青没理会祁菁带刺儿的话,侧头望着祁菁,仍旧笑得潇洒温柔,“肩膀上的伤可大好了?” “你见我可以出来走动,就该知道已经无碍了。” “也是。”风炫青收回目光望进前方的暮色,似是悠悠叹了口气,“这两天在宫中总见不到你,我值班都没心思了。你该快些好起来,我也好天天见你。” 听了风炫青怨气十足的话,祁菁笑着瞪了他一眼,“好了,少贫了。嘴上跟抹了蜜一样,难怪咱们风护卫是京城里万千少女的梦中郎君呢,连皇子也给比下去了。不过也是,风护卫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家财万贯,又油嘴滑舌懂得讨人欢心,哪个女子不喜欢?” “那你可否喜欢?” 祁菁一征,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开什么玩笑,本太子又不是女人。” “祁菁。” “……” “你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祁菁没有去理会已停下步伐的风炫青,自顾自向前走去,“别傻了,没那个可能,我们同为男子……” 不待祁菁说完,一个大力便扯上祁菁手腕,“你到底是在意性别,还是真的不喜欢我。”质问的语气。 风炫青紧紧握着祁菁的手腕,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他不敢去看她的神情,他怕他会从她脸上读出哪怕一丝的抗拒,甚或是鄙夷。 尚男风,确实是令人不齿的事情啊。想他风炫青文武全才,更是骁皇亲封的‘齐国第一神兵’,他竟然会喜欢男人,那人还是当朝太子。风炫青一度为此痛苦挣扎,但他仍旧无力自拔。他不能接受喜欢男人这样的事实,不,他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只喜欢她,祁菁。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喜欢不喜欢?“有区别么?”感情对于祁菁来说是奢侈。唇角扯出一丝淡笑,祁菁眸子里的光敛了下去,“阴阳不可乱啊……” 握在祁菁腕子上的手紧了紧,忽而失力松开。 风炫青固执上前,从背后狠狠拥住了他渴望已久的躯体,将鼻唇近乎贪婪的埋进她脖颈处,“我不管什么阴阳秩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男人,但我知道,我这辈子,只要你。” 祁菁没有挣开风炫青的怀抱,而是微仰起头,定定的望着漆黑天幕里的星子出神。风炫青鼻息间的热流萦绕在她脖颈之间,湿热又痒,不怎么舒服。半晌,祁菁才道,“炫青,替我给你爹稍个话……” “不要!”风炫青忽地像摸了烫手的山芋一样推开祁菁,又拉扯着将她整个人翻转过去正对他。 风炫青双手扶上祁菁的肩,眸子里闪过愤怒、脆弱与受伤,最后是无力是哀求,“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爹。” 风炫青喘着粗气,一只手扶上祁菁的后脑,缓慢又坚决的,将自己的唇与祁菁的贴在一起。 祁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风炫青在她唇上肆虐,风炫青气息不稳,先是疯狂的辗转反侧,愤怒,噬咬,后又转化为无奈的颤抖,最后,风炫青颓然松手,向后踉跄几步,自嘲的笑,“你为何不反抗?” 风炫青定定的望着祁菁,任由祁菁脸上的淡漠刺痛他的双眼。 “是因为你害怕失去我风氏的效忠,还是,你笃定了我不敢碰你……” “算了,说吧,你让我带什么话。” 祁菁抿了下唇,也许是有些心虚,她别开眼不去看风炫青的神情。风炫青如今会陷得这样深,与她的暧昧态度是分不开的。风炫青说得对,她是害怕风氏不再效忠,更想要风氏一脉的死心塌地。 祁菁不怕风炫青会怀疑她的身份,因为,没有人会将‘太子’与‘女子’这两个南辕北辙的词语联系在一起看待。 “回去告诉风宰相,找几个咱们这边的在朝堂上有威望的大臣相继上折子,替六皇子祁佑说好话。就说……嗯,风宰相会知道该怎么做。你只需告诉他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 望着风炫青离去的挺拔背影,祁菁有些感慨,最终还是低低唤了一声,“炫青,对不起。” 祁菁的声音很小,但寂静的空间下风炫青还是听到了。风炫青脊背僵了下,声音随着淡淡的风吹进祁菁的耳朵,语调中带着些许苦涩。那个声音在对她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会一直等下去。即使,你永远也不会接受。” 永远? 永远有多远? 风炫青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祁菁失笑,如果有天他知道她是女子……也未必会高兴吧。 毕竟,他们风氏一脉的身家性命,都在她身上压着。 一阵暖风吹过,祁菁抬手整理自己额前凌乱的发,转身往景仁宫走去。 前方等着她的,永远不是爱情。 10 进得景仁宫,大太监刘喜贵将祁菁引至祁晔的书房,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灯火摇曳处,祁晔正在伏案,连头都未抬。 “这么晚了,我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来了。” 祁晔的声音既凉又单薄,祁菁听着挑了下眉,“是很晚了,所以你我也不必拐弯抹角。说吧,你的条件。” 祁晔不收礼物,不给承诺,反而让她入夜亲自来景仁宫。祁菁知道,祁晔是要与她谈条件。 祁晔见祁菁说得如此直白,倒是一怔,随即勾唇笑了。丢开手中书本,祁晔起身绕过桌案缓步走到祁菁面前,微倾身,“我的条件,太子应该最清楚才对。” “是啊。”祁菁笑着点头,毫不在乎喷在自己耳边的冷气,抬手抚平祁晔胸前微皱的衣襟,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二皇兄想要的,本太子自然清楚。只是……要看你是否要得起了。本太子就明说了吧,太子之位不是你能觊觎的,除此之外,我会满足你。” “呵~”祁晔胸腔中发出几声低沉好听的笑,直到看见祁菁越皱越深刻的眉头,祁晔才知收敛,而后无端冒出一句慨叹,“太子真是好手段。” 祁菁怔愣,放在祁晔胸前的手也顿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字面儿上的意思。就是说,太子笼络朝臣的手段实在是高明。”祁晔一边说,一边轻佻的挑起祁菁尖俏的下巴,拇指指腹缓缓上移,攀爬上祁菁的唇,那里刚刚被风炫青狂浪的侵占过,如今仍有些红肿不堪。 正文 吸引 祁晔就于这红肿之上缓缓磨搓,眸中闪过的光意味不明,“瞧瞧,这樱唇不点而朱,含苞待放,惹人垂涎。再观太子媚眼含春,我见犹怜。除了风炫青……不知太子还在多少人身上使过这种手段?” 四目相对,唇上是祁晔所给予的压迫感,耳边是祁晔意味深远的话,祁菁心脏停跳一拍,面皮一瞬间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烧,那是羞耻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还未成形,便被祁菁毫不怜惜的扼杀在另一种表情的掩饰之下。 祁菁望着祁晔,琉璃般的水润大眼中是懵懂与无辜的光芒,“二哥,你在说什么,菁儿听不懂。” “哼~”见祁菁这样的表情,祁晔不怒反笑,“太子还是收起你这套伪装吧,你能骗得了父皇和众位兄弟,却惟独骗不了我。” 祁菁闻言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眸光一转,诡异的笑了起来,“二哥怎么知道我和风炫青的事?难道二哥一直派人监视我?”祁菁抬手将祁晔挑着她下巴的手轻柔拉下,状似无意的握在手中,而后踮起脚尖,将唇凑到祁晔耳边,压低声音道,“二哥方才为何一副质问的口气,难道二哥是在吃醋?见不得我与风炫青那么亲密?” 说着,祁菁便咯咯的笑了起来,若有似无的触碰了下祁晔的耳窝,“如果……二哥也想做本太子的裙下之臣,本太子是不会拒绝的。” 这句话挑逗意味十足,祁晔怔了下,似乎没有料到祁菁会说出这样的话,更猜不透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祁晔侧头望着祁菁,凤眸危险眯起,“太子当真愿意?别忘了我是你的兄长。” “兄长算什么?”祁菁嘟了嘟唇,眼尾含媚,双臂上抬圈上祁晔的脖颈,“好二哥有当过本太子是‘兄弟’么?再说了,本太子为何不愿意?二哥你英俊潇洒,文采风流,足智多谋,那可是男人中的男人呀。而且,正因为二哥你是兄长……才会更刺激。再者说,如果这一夜可换二哥从此为我所用,岂不更值了?” 祁菁的指尖在祁晔后颈慢悠悠的画着圈圈,此时的祁菁娇俏可人,妩媚多姿,在蕴暖的灯光下,更显几分丰盈光泽。再加上一身白衣儒雅俊秀,祁晔望着这样的祁菁,还有她那傲然翘起的唇角,竟不觉有些出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那样吻了上去。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祁菁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主动迎合,娇柔的双臂在祁晔颈后紧密交叉,将自己整个人贴靠上祁晔的身。 身体之间的触碰细密无间,祁晔的吻越发的肆无忌惮,祁菁双眸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果她此时睁眼,一定可以看见祁晔眼中毫不遮掩的怒气…… 是,怒气。 祁晔发怒了。 一向对任何事都永远淡漠的祁晔发怒了。 他也不知他为何要发怒,但是祁菁越配合他,他心里就越是生气!这女人是他的皇妹,这女人难道当真为了权势,可以什么都不顾,委屈求全在任何男人身下?哪怕那个男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没有控制好力道,祁晔不小心咬破了祁菁的唇,鲜血的腥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祁晔有些烦躁,抬手重力推开贴在他身上的祁菁,转过身不去看她。“滚!” 往往越是细小的伤口越是痛楚,此时祁菁唇上针扎一样的疼,祁菁伸出舌头舔噬上面的血渍,冷笑,“要本太子走可以,只是,那个秘密……” “你放心。”祁晔直截了当打断祁菁的话,他背对着祁菁,祁菁根本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不过不管他是喜是怒是哀还是乐,都不是祁菁所关心的。祁菁今晚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保住那个秘密。只听祁晔道,“你到底是我至亲,我没有祁佑那么冷血。但,你且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祁菁暗自松了口气,只要那个秘密保住了,其他的一切都好办。至于拉她下马……祁菁笑了,“那好,本太子就拭目以待。” 11 景阳宫之事,着实令祁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她前一刻才让风炫青转带给风明的七个字,下一刻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沿着宫墙默默向回走,祁菁重重做了个深呼吸,不管怎样,这事儿这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结果。 这个结果,祁菁很满意。现下放松下来,祁菁才发觉肩胛处刺辣辣的疼,大概是方才与祁晔拉扯之中,撕裂了伤口吧。而且也许是夜里太凉,染了风寒,祁菁只觉头昏脑胀,脸上发烧。 低咒一声,祁菁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抬手按住伤口快步往前走。可是渐渐的,祁菁脚下的步子开始发飘,身体越来越乏力,直到眼前的光开始混沌,祁菁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祁菁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在广孝宫。 眼前清新淡雅的装潢她再熟悉不过,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兰花香味,令人心旷神怡,整座皇宫有如此气节者,非三皇子祁彬莫属。 念及祁彬,祁菁裹紧自己身上的被子,表情很不自然。为何每每自己狼狈的时候,总能被他看见?好丢脸。 “菁儿醒了?” 旁边的床铺一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便出现在祁菁的视线。祁菁努努嘴,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琉璃大眼中满是埋怨,“三哥,为何每次我狼狈的时候,都是你将我捡回来?” “呵~”祁彬被祁菁的语气逗笑,宠溺的抚摸她额间的发,“我不将你捡回,难道看着你睡在地上不成?就是你想睡地上,做哥哥的也舍不得。” “嘻嘻。”听祁彬这么说,祁菁的心是暖的,撒娇般的扭捏了两下身体,笑眯眯往祁彬抚在她额间的手上蹭了蹭,“三哥对菁儿最好了,菁儿最喜欢三哥了。” “你呀~”祁彬无奈的摇摇头,抬手轻柔的拉扯下祁菁捂在脸上的被子,“你怎么会将自己弄成这样?又是伤风,又是发热,伤口也裂开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祁菁摇头,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祁菁从被中伸出双手,圈上祁彬的胳膊,巴巴的望着他,“原来我伤得这么重啊。那既然如此,天又这么晚了,今夜只有劳烦三哥好心收容了。” 就这样,祁菁便赖在了广孝宫。祁菁很喜欢和祁彬呆在一起,每当和祁彬相处,祁菁都会觉得格外放松。她不用去计算别人,也不用时刻提防着被人计算。她可以以一个小女儿的姿态任意在祁彬面前撒娇。祁菁时常觉得,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除了母亲,祁彬就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不过祁菁深知祁彬的明哲保身态度,所以她刻意在人前与祁彬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不愿将祁彬拉入到黑暗的皇子之争中。在祁菁的心里,祁彬就是冬日天际的那一抹暖阳。神圣不染纤尘。 祁菁要留在广孝宫,祁彬一口应了下来。对于这个妹妹的要求,祁彬总是无法拒绝,有几次他确是不愿,可是一看到祁菁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下便立刻不忍,最后什么要求也答应了。 祁彬怜惜祁菁,本是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却要与他的那些兄弟一争高下。一路走来,祁彬深知,他的那些兄弟绝非等闲之辈,每每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祁菁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坚强爬起,祁彬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祁彬吩咐宫人替祁菁煎了驱寒的药,又差人往东宫走了一趟,将太子的去向告知。最后祁彬命人准备了包扎伤口用的药酒和绷带,亲自端进了寝殿。 祁菁肩胛处的白色衣料早已被鲜血浸透,此时血渍已干涸,衣料与伤口黏在了一起,很难处理。祁彬半抱着祁菁,仔细验看她肩上的伤,好看的眉头蹙起,祁菁的伤处很棘手,但顾及祁菁的身份,祁彬既不能叫他人帮手,更不能假手于人。所以,权益之下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祁彬只能亲自替祁菁的伤口换药。 祁彬用纱布蘸了些药酒,轻轻的将伤口与衣料的粘合处一点点浸湿,再小心将衣料揭开。很疼,祁菁攥紧祁彬的袍摆,咬牙忍着,直到祁彬将祁菁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祁菁额上已布了一层虚汗。 祁菁紧紧倚在祁彬胸前,微微喘息着,祁彬爱怜的替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小心将祁菁的身体放平在床上。 “今夜你就睡这里吧。我去客房。” 祁菁任由祁彬替她拉好被子,乖顺的应了一声,随即冲着祁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三哥,谢谢你。” “傻瓜。既然你喊我‘三哥’,就不该对我说‘谢谢’。” 祁彬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好听,祁菁弯起眼睛笑笑,不再多说。 一夜梦好。 这天夜里,祁菁只记得祁彬的好,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早在景仁宫时,祁晔便发现她伤口的异样,只是不愿挑明。待祁菁离去后,祁晔便差人暗中护送。直到她晕倒,祁彬突然出现将她抱走,暗卫回景仁宫向祁晔禀报,祁晔思索片刻,他害怕祁菁的身份被祁彬发现,便匆匆去了祁彬的广孝宫。 正文 心乱 祁晔随着广孝宫的总管太监来到祁彬的寝殿前,透过半开的窗,他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祁晔挥手止住太监的通报,并倾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打发他离去。 那太监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忤逆皇子,迟疑片刻便离去了。 牙白的月光透过梧桐树冠的缺口洒进窗内星星点点,婆娑树影牵引着祁晔的视线,落在相拥的一对男女身上。 祁彬坐于床榻边,将祁菁搂在怀中,祁菁衣衫半退,明眸微眯,手紧紧攥着祁彬衣摆,骨节苍白。 祁彬此时正在细致的替祁菁肩上的伤口换药,凤眸中的光彩是宠溺、怜爱与心疼。祁晔棱唇下意识的抿了下,随即自嘲的笑,原来倒是他多管闲事了,太子一向聪颖过人,如身份这等事情哪里需要他这做哥哥的来操心?她的那颗脑袋可长得牢着呢。 不过这次广孝宫之行,祁晔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祁彬不但知道祁菁的女儿身份,而且看眼神,祁彬似乎对她……不仅仅是兄妹那么简单。 那她呢? 难道祁彬,是她另一个已经收复的‘裙下之臣’? 看来,对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祁晔思量之间,祁彬已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来,转身,对上祁晔,祁彬怔了下。 祁晔什么也没说,仅仅看了祁彬一眼,意味不明的笑,而后转身离去。 祁彬望着祁晔的背影,似才回过神来,抢步过去挡住了祁晔的去路。 淡然无为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紧张,“你都看见了?” 祁晔凤眸微眯,勾挑着唇,“三弟指的是何事?是太子的身份,还是……你和她异样的感情?” “……” 祁彬垂下眸子,沉默。 许久,祁彬才道,“二哥,你要怎样对付我都行,但不要伤害她。” “三弟这么说是要做太子党了?”祁晔冷眼望着祁彬,“我伤不伤害她与你无关。只是,三弟若要做太子党,那以后便是与大哥为敌。你好自为之吧。” 祁彬不可能加入党派之争,他天性不足,能力不足,势力不足。这些祁晔都清楚,祁彬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障碍。只是,他仍然将祁彬毫不犹豫的列在了敌对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12 这几日祁菁过得甚是安宁。 自打那日从广孝宫回来之后,祁菁便开始足不出户专心养病。不过皇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例如因早前瀛洲水利的案子,不但六皇子祁佑被罚,祁佑的两个舅舅也因此获罪。 大皇子祁宏年满十八,被骁皇封了亲王,并赐了王府。不过这位宏王也算倒霉,喜庆的修缮王府,网罗美女,结果被人检举为挪用公款,骁皇恼怒宏王伤风败德,将其遣回王府,一个月不得进宫。 午后的暖阳底下,祁菁蜷缩在躺椅上,眯着眼听着张启顺在旁汇报。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满园香气袭人,祁菁蹙鼻无意识的嗅了嗅,悠悠道,“你去母后那儿了?母后可有话让你带给我的?” “有。娘娘让奴才对主子说,主子的伤若是好了,修养够了,就早些参与朝政。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今日大皇子被封王,明日若皇帝一高兴再封几个,事情就不好办了。娘娘让主子您早些去给皇上请安。还有,娘娘说,风宰相已经按您的意思在办了。”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祁菁深知骁皇的脾性,骁皇不喜皇子结党营私,故而一般来说在宫里朝臣都不会与祁菁直接接洽,而是要通过萧皇后。而祁嘉祁昊两兄弟还未长大,祁菁与他们交好,也是真的把他们当做弟弟罢了。 祁菁一直在骁皇面前扮演的都是毫无心机的‘孩子’,骁皇宠爱她,是因为在她身上可以体会父子天伦,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威胁。骁皇可以真正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她为人处世,教导她作为一个太子应有的心机。 而每当祁菁做出点成绩的时候,骁皇都会以他的‘孩子’在他的教导之下的成长而骄傲。 是以,祁菁毫无疑问是骁皇八位皇子中最得宠的。祁菁被祁佑设计受伤,骁皇的怒气是真。这些天骁皇也赐了大量的名贵物品到东宫。其间,骁皇曾经亲自来探望过一次,那次正巧是祁菁从广孝宫回来的那天。 祁菁由于染了风寒一直昏昏沉沉,骁皇也没与她说上几句话,只是第二天早朝骁皇便将贤妃的两个兄弟革职查办,其中的缘由祁菁又岂能不知? 祁菁是真心敬爱她的父皇,只是天家无父子,伴君如伴虎,这是母后从她小时候就教导她的。 迷糊中祁菁只觉鼻端有些发痒,祁菁甩了下头又睡了过去,随之耳边就模糊传来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吵得祁菁无法安眠。祁菁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一张扮着鬼脸的俊颜,祁菁知道这是谁,却还是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吼道,“祁昊!你活腻了就说一声。” 祁昊被这声狮吼震退了两步,向后一缩便躲在了祁嘉身后,“七哥,四哥骂我。” 祁嘉环着双臂似笑非笑,瞥了祁昊一眼,“小八,你就给她骂吧。她也就在咱们兄弟面前才能作威作福。” “哼~”祁菁瞪了祁嘉一眼,明明是个小屁孩还总喜欢装大人样子,说出的话明面儿上是在帮她,暗地里又是挖苦。不过好在祁菁也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祁嘉和祁昊为一母同胞,长相极为相似,性格却是迥异,不过有一点二人还是相同的,那就是对祁菁绝无二心。至少现在没有。 祁菁瞥见祁嘉和祁昊身边的半夏,只见这丫头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巴巴的望着她。祁菁笑笑,她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 祁菁如睡觉这般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不容许任何人近身的,为了以防万一。不过祁嘉与祁昊这两个难伺候的小皇子才不管那一套呢,故而还不等半夏叫醒祁菁,祁昊就已经扑了上去。 祁菁笑着冲半夏摇摇头,示意无妨。 可祁昊看见自家哥哥与一个小侍女眉来眼去的打暗语,首先不乐意了。祁昊扒着祁嘉,冲祁菁努嘴,“四哥,你该不会想让这丫头当我嫂子吧。” 听了祁昊的话,祁菁和半夏皆是一怔,祁菁失笑,顺水推舟道,“怎么?小八还不准哥哥有个通房丫头?” 没想到祁菁会这么说,半夏顿时红了脸面,嗔怪的望了祁菁一眼,跺着脚跑了出去。 祁嘉和祁昊成功的将半夏和祁菁的举动理解为打情骂俏,三人揶揄了两句,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祁昊见半夏离去,忙将手塞进祁嘉的衣襟里摸索,惹得祁嘉一个激灵,回身冲着祁昊的脑袋就pia了一下。“你瞧你,做事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祁昊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心下涌起一阵委屈,舍了祁嘉又蹲到祁菁躺椅边上,粘上她的胳膊,“四哥,小七欺负我。” 祁昊只有在有求于祁嘉的时候,才会把祁嘉叫‘七哥’。这二人本就是双胞胎,祁嘉比祁昊年长也不过半刻。 祁菁瞅着祁昊黑乎乎的发顶,强憋着笑,才没有说出‘活该’二字。祁菁端起兄长的模样,温柔的拍拍祁昊的手,劝道,“好啦好啦,亏你们还是同胞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小八,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听祁菁前半句,祁嘉还勉强受用,可听到后半句,祁嘉抬起头狠狠的瞪了对面两人一眼,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翡翠小瓶抛到祁菁怀中。“不识好人心。” 祁菁挑眉,祁嘉说任何话都完全打击不到她,因为祁嘉的本质就是一个嘴坏的小孩儿。捡起被抛进怀里的玉瓶,祁菁拿下瓶上黏着的塞子,将瓶口凑到鼻尖嗅了嗅。“这是什么?挺香的。”瓶子里是白色的乳膏,有一股子冰冰凉凉的馨香,闻着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雪霜膏。”祁嘉没好气的说,“很好的治伤灵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而且不会留疤哦,”祁昊补充道,“这可是我和小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呢。四哥快试试吧。”说着,祁昊便顺手开始扒祁菁的衣领,结果手刚触到祁菁,就被人提起后襟拽了开来。 祁昊踉跄几步撞到祁嘉身上,气道,“小七你干嘛?” “我干嘛?你小子懂不懂规矩,四哥要是被你这副爪子荼毒,到时候只会伤得更重。” “……”祁昊嘴巴一撅,转眼看祁菁,“四哥,小七说的是真的吗?” 呃,面对这样的情形,祁菁额头滴汗,伤脑筋。 正文 阴谋 13 好不容易送走了祁嘉和祁昊两个小瘟神,祁菁将雪霜膏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瞧瞧天色,该用晚饭了。 其实祁菁肩胛上的伤已无大碍,不过两个幼弟如此关心她,祁菁很开心。何况这雪霜膏看起来确是好物,祁菁肩上的伤口虽已开始愈合,但每每刘太医替她换药之时,她看见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心中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雪霜膏既能除疤,用用倒也无妨。 张启顺和半夏替祁菁张罗好晚膳,祁菁刚要移步回寝殿,却有宫人近前禀报说六皇子来访。 祁菁皱眉,她与祁佑素来无交,儿时反倒是吃过祁佑不少亏,他此时来东宫干什么?要说他是为探病而来,祁菁绝不相信。 祁菁慢悠悠走进主殿,祁佑已在那儿候着了,见着祁菁,祁佑忙放下手中茶盏,迎上前去行了个礼,“弟弟没有打扰四哥用饭吧?” 祁菁淡淡的笑了下,在主位上坐下,随口道,“无妨。只是不知六弟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祁菁如今在祁佑面前不用装伪善,正因为祁佑偶然堪破了祁菁的伪装,才明白过来祁菁其实是心腹大患,所以才有了当日青峡峰的伏击事件。祁佑是想一劳永逸的除掉祁菁。 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现下自己落得劣势境地。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着四哥,今日特地来看看四哥的伤势。母妃也时常惦记着四哥呢。”祁佑紧跟祁菁,在她下首落座,殷切询问,“四哥的伤可大好了?” “已经无碍,让六弟挂心了。”侍女上前替祁菁倒了茶水,祁菁将茶杯拿进手中,也不饮用,低头把玩着,就像那是一件很有趣的玩具。 祁菁深知祁佑不会没事跑来她这里猫哭耗子,他找她必定有事,只是祁佑不说,她也不问,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一盏茶过后,祁佑终是坐不住了,“四哥这些天都呆在东宫,必定不知道我的两个舅舅下狱的事情吧?” 祁菁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没有表态。 祁佑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四哥也知道,我那两个舅舅虽不争气,却是我母妃仅有的兄弟,两个舅舅前日被下狱,这两日我母妃整日以泪洗面。母妃一面数落舅舅们不争气,有辱门楣,一面又为他们的前途担忧。仅仅两日,母妃已憔悴不堪……”说着,祁佑似是想起了伤心事,一手托起袖子沾了沾眼角,声泪俱下,“如果舅舅们再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她……母妃她……” “好了。”祁菁一摆手止住了祁佑的表演,果断回绝,“这事我帮不了你。” 祁佑一怔,扑过去双手拉住祁菁衣袖,“四哥,太子哥哥,您就想想办法吧。若舅舅出事,母妃当真就没法活了。”祁佑说得激动,豆大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吧嗒吧嗒从眼眶中掉下,打在祁菁袖子上。 祁菁皱眉,想抽回自己的袖子,奈何祁佑攥得倒紧,一时间没法脱身。祁菁无奈,“六弟,不是本太子不帮你,而是帮不了你。你舅舅的案子是父皇亲自审理,亲自批下来的,根本没法做任何手脚。” 祁佑继续吸着鼻子,呜咽道,“太子哥哥当真不帮弟弟么?” 祁佑一双眸子巴巴的望着祁菁,可怜兮兮。祁菁心也软了下来,这到底是她亲弟。但,祁菁深知,祁佑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对他心软,那就是在给自己掘坟。祁菁沉吟片刻,摇头。 祁佑敛下眸子,哭声渐歇。而后放开祁菁的衣袖,就那样直直的站起身来。待祁佑再抬头时,眸子里射出的信息不再是软弱乞怜,而是精明与傲慢。 祁菁明眸微眯,紧锁祁佑一举一动,以不变应万变。与祁佑拆招,祁菁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祁佑与祁晔不同,祁晔虽厉害,却不及祁佑的无所不用其极。对于争抢皇位来说,祁佑不过是跳梁小丑,但对于作为对手本身来说,他是可怕的,因为他没有底线,什么都做得出来。 祁佑退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笑得高深,“弟弟本还顾念咱们的兄弟情分,不想彼此难堪。但现今既然太子四哥不配合,那弟弟也只有对不住了。四哥可千万莫怪。” 看着祁佑的笑,祁菁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祁佑的神态语气为何会如此胸有成竹?他到底打着怎样的主意。 见祁菁不语,祁佑继续道,“四哥的伤口……用过雪霜膏了吗?” 祁菁心下猛地一悸,面上却依旧平静,仅淡淡的看了祁佑一眼,“本太子用了又如何,没用又如何?” 难道问题出在那瓶雪霜膏上?小七和小八又是从何处得来那药?那里面装的又到底是药还是毒。祁佑如今又到底是什么意思。祁菁有些疑惑,估摸不准。 祁佑没有立即替祁菁答疑,反而问道,“四哥可知这雪霜膏的来历?哎……”祁佑哀叹一声,“这雪霜膏可是今年番邦晋献给父皇的贡品之一呀~” 祁佑此话一出,祁菁立刻明白了祁佑话中含义。私自挪用贡品那可是重罪,至于小七小八与这雪霜膏之间的渊源,必定是因祁佑而起。祁佑故意派人将雪霜膏的好处说与祁嘉祁昊,祁嘉祁昊年岁尚小,根本不懂这其间利害。再被人从旁怂恿,于是他们便偷拿了贡品,后又拿给了祁菁。 当然,这些片段均是祁菁主观臆想。但应该与现实相差无几。 祁佑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如果说祁菁用了雪霜膏,那么她也会受到牵连。不过,即使她现在没有用过雪霜膏,她依然不会置祁嘉祁昊于不顾。 祁菁一直望着祁佑,思索片刻,“这就是你的条件?” 祁佑冲着祁菁躬身一拜,“太子四哥果然聪明。” “嗯。”祁菁眯了眯眼,审视祁佑,语气不善,“本太子凭什么相信你?”祁菁信不过祁佑,这个把柄只要在祁佑手中一天,祁嘉和祁昊就会有危险。 祁佑也不着恼,状似恭敬的躬身道,“四哥只能选择相信我。” “……” 祁菁无言,确实,她只能选择相信祁佑,因为,此事的一切主动权都由祁佑掌握,而她只有被动。 “六弟,你赢了。” 这一局你赢了,但,也是你逼我加快步伐…… 祁佑,不能留! 14 在东宫仅修养了十天,这日刚下早朝,祁菁便去上阳宫给骁皇请安,请示自己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愿意回来替父皇分担国事。 看到祁菁,骁皇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欣慰。 自古施恩是一回事,受恩是一回事。祁菁带伤仍旧不忘国事,不忘父皇,倒是正合了骁皇的心意,于是骁皇对祁菁的满意程度又增加了。 要知道挑选继承人,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肯吃苦,而且祁菁又这么孝顺,凡事以父皇为先,替父皇着想。这样的儿子不可多得。 当然,这只是骁皇一厢情愿的想法罢。 15 祁菁兴冲冲的冲进上阳宫,一边疾走一边扯掉身上的披风扔给一旁的小太监。“父皇,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正在看奏章的骁皇从御案后抬起头,就看见眼前眉飞色舞的儿子,顿时因国事忧心而皱起的眉头松弛下来,可随即又端起一副威严模样,合上手中奏章,训斥道,“都是做储君的人了,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祁菁眯起大眼,嘿嘿憨笑,抬手抓了抓脑袋,“儿臣这不是太想念父皇了么。请父皇恕儿臣想念之罪。” “你呀~”骁皇无奈发笑,心下轻松了许多,转眼看见旁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捧着祁菁的披风,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更觉好笑,声音也温和了不少,但仍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你下去吧,往后太子来上阳宫,不必通报了。” “是。” 眼见小太监退出,骁皇冲祁菁招招手,“来,到父皇身边儿来。” “是,儿臣遵命。”祁菁眨巴了下眼睛,三步两步就绕过御案,亲昵的站到骁皇身边。 骁皇近距离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身上的伤都好利了?” “谢父皇挂念,原本还是有些疼的,但如今见着父皇,什么疼痛也没有了。” “哼~”骁皇哼笑,“你就知道哄朕开心。”骁皇显然知道这是祁菁的甜言蜜语,但还是分外受用。瞧着眼前的儿子,骁皇似是叹了一声,“朕的皇儿何时才能长大啊。最近似乎又长高了些?不过这样的身高还是不够,就是老七老八,都快比你高了。还有,你太瘦……” “哎呀父皇~”祁菁不情愿的蹲到骁皇身边,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父皇再说就变成老婆婆了。” “胡闹!怎可将朕比作老妇?” 祁菁嘟嘴咕哝,“可是父皇嫌弃儿臣又矮又瘦,父皇不疼儿臣了。既然这样,那儿臣不做这个太子也罢。” “放肆!”骁皇皱眉,不赞同,“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朕真是太宠你了。” 正文 宠爱 “父皇~”祁菁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傻笑。 面对这个儿子,骁皇总是恼怒不起来,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骁皇又不免有些担忧,她这样胡闹的性子,待自己百年之后,怎可担起这万里江山?暗叹一声,骁皇握上祁菁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祁菁有些瑟缩,琉璃大眼中满是惶恐,“父皇,这可是龙椅,儿臣不敢逾距。” “朕让你坐你就坐。” “……是。” “太子觉得这张椅子坐着可舒服?” “不舒服。”祁菁实话实说,她坐在骁皇身边,只觉如坐针毡。 “呵呵。是啊。这张椅子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说到此,骁皇顿住,随手从御案上的奏折堆中抽出一封递给祁菁,“太子看看这个。” 祁菁接过奏折,打开一看,是吏部侍郎仇善的启奏,祁菁心下已有计较,不过再看内容,祁菁也是吃了一惊。奏折上的内容竟是说太子祁菁软弱无能,难当大任,六皇子祁佑文武全才、忠孝仁义。这显然就是让骁皇改立太子。 不过让祁菁吃惊的不是这内容,而是风明的办事能力。风明竟然比她还要狠绝,然而,祁菁很满意。 祁菁捧着那奏折,半天没有言语,骁皇以为祁菁是在害怕。 “太子,看过这奏折,你有何感想?” 祁菁垂着眸子,咬了下唇,“儿臣确实不如六弟,既然六弟是众望所归,那儿臣就让贤……” “太子,你可知这吏部侍郎是萧中堂的门生?你可知上这种折子的有多少是国舅的门下?” 祁菁抬头,望着骁皇的眼睛里是迷茫的光。骁皇一叹,有些于心不忍,却不得不教会太子这官场的黑暗。 “太子可知,老六和贤妃秘密联络过多少大臣?你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老六不是什么忠孝仁义,而是狼子野心。” “父皇,六弟他……” 祁菁似乎想替祁佑说好话,却被骁皇制止。“太子,你须记住,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即使是你的亲弟,即使是萧氏一脉。老六的所作所为朕早就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至此,不顾手足之情向你下手,如今还联络本应效忠于你的大臣。其行实在令朕发指。若不是念及他与朕的父子之情,朕早就将他办了。” 祁菁看得出来,骁皇这次是从心底彻底厌恶祁佑。但祁菁并不糊涂,骁皇厌恶祁佑的原因并不在于她,而是因为众多在朝堂上有威望的大臣全都倒向祁佑,就连萧氏也参合了进去。骁皇感到了一股威胁之感,这个儿子似乎已经跳脱了他的掌控,这是骁皇所不允许的。 所有英明的君主都希望选一个好的继承人,但却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比自己强大。尤其,是当自己还在位的时候…… 从这一刻起,祁菁深知,祁佑已经永远与皇位无缘了。除非,他们其余七个皇子都被害,或者祁佑逼宫。然,他有那个能耐吗? 祁菁也是见好就收,继续扮演她的乖儿子。只见祁菁敛起方才的小孩子心性,坐在骁皇身边一声不吭,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骁皇看着不忍,太子毕竟才十五岁,不能要求太高,只能循序渐进。骁皇温声道,“这次的教训太子可记下了?” “嗯。”祁菁抿了下唇,“儿臣必当谨记。” “哎……你若真的明白了就好。”骁皇望着祁菁,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依太子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依儿臣拙见……”祁菁抬头看了看骁皇,又恭敬的低下头,“儿臣在父皇面前不敢班门弄斧。” “说吧,朕愿闻其详。” “……儿臣以为,首先那些上书的大臣都是朝中肱骨,父皇切不可因此事而与朝臣失和。儿臣一人是小,江山社稷为大。再者说,父皇可在明日早朝时表明自己的态度,暗中挑明他们与六弟之事,给予他们警告,但又不迁怒于他们,这样必可使他们对父皇感恩戴德。 至于六弟,六弟此事确实有些过分,但他毕竟是儿臣亲弟,父皇骨血。父皇这次何不从宽处理,给六弟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儿臣听说前几日父皇将六弟的两个舅舅下狱,那王氏兄弟只是小人罢了,不足为虑。父皇可将那兄弟二人放回家中,赏以闲职,并替六弟选好老师,教其向善。六弟若能走上正途,亦是父皇之福。” 祁菁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说完后悄悄观察骁皇神情,见骁皇一直盯着她,沉默不语。祁菁眸中闪过几分错乱,“儿臣愚钝,说出这番可笑的见解,父皇听听便罢。” “不。这番见解一点也不可笑。” 骁皇沉声说道,祁菁心脏顿时漏跳一拍,该不会被看出什么了吧。只见骁皇凤眸微眯,看不出喜怒。祁菁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大大的眼睛一眨,既无辜又懵懂,就那样与骁皇对视着。 片刻,骁皇忽而哈哈笑了起来,赞赏的拍了拍祁菁的手,“吾儿这番见解虽然浅显,然则条理清晰,逻辑尚佳。最可贵的是,吾儿有一颗仁慈包容之心。这是朕江山之大幸。假以时日,太子你必成大器,待朕百年之后,太子必定能成为一代名君。” 听骁皇此言,祁菁一怔,随即圈起骁皇的胳膊,嘟嘴道,“儿臣谢父皇夸奖。但儿臣没想过要做什么‘一代名君’,父皇会长命百岁,儿臣只愿做父皇的小太子,跟在父皇身后,替父皇分忧,替父皇解闷儿。” “胡闹!”骁皇被祁菁这番话给成功的气乐了,“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长命百岁不死神人?父皇终究有天会走的,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做太子。你的身上就是缺少了一股狠劲儿,要知道这皇宫中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处处都是机关算尽,朕不可能护你一生。有些时候,你也要与你的那些兄弟们学学……哎,罢了。” 骁皇突然发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就此打住。今天祁菁的表现令他很满意,祁菁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亦是寄予厚望的儿子。眼看着祁菁一天天成长起来,骁皇甚是欣慰。 “今日就这样吧。这件事朕就依太子之言办理。至于替老六选老师……太子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祁菁想了一阵,眸光一亮,道,“儿臣曾听闻大学士王显明为人耿直,学富五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就让他做六弟的老师吧。” “王显明……”骁皇凤眸微眯,似乎在从头脑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可是搜索了半天,仅得到的信息就是此人是正元十八年的进士,再无其它印象。“好吧,那就用此人。” 16 从上阳宫出来,祁菁不动声色的输了口气。雪霜膏的事被她压了下来,那祁佑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何况祁佑如今已完全失信于骁皇,纵使以后他咬住这个把柄不放,祁菁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其实仗着骁皇的宠爱,祁菁完全可以将祁佑陷害她和小七小八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骁皇,这个做法祁菁也想过。但,她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敢贸然行动。 如果骁皇信任祁菁,那就是祁佑倒霉。但如果骁皇不信任祁菁,反倒因此事洞察出祁菁的心机,对她产生芥蒂,那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祁菁并没有想过这么早就置祁佑于死地。 三足鼎立的局面若是打破,那就是她与祁晔的正面交锋。 祁佑现在还有存在的必要。 至于骁皇……祁菁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骁皇看见了她的真面目,又会引出怎样的惊涛骇浪。到那时骁皇一定会恨死她吧,毕竟被骗的滋味,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是比祁佑更可恶的不能容忍。祁菁只盼着,骁皇永远也不要看透她。 正文 后悔 17 次日,大朝会。 大齐的早朝分为大、小两种朝会,三日一大朝,每日一小朝。大朝会即是京城文武百官与众皇子均需参与的朝会,小朝会则不拘泥于形式,主要由三品以上重要官员参加。 早朝之上,骁皇果真按祁菁所说,放了祁佑的两个舅舅,并升了王显明的官职,命他进宫做六皇子的老师。最后,骁皇下旨令太子参政,从此太子可出入上阳宫替皇上分担政事。 这是天大的恩宠,也是骁皇在向朝臣明示,祁菁的太子身份无人可撼动。至少现下不能。 祁菁站在承乾殿中央,恭敬谢了骁皇隆恩,抬眼余光便看见祁佑明显不怎么好的脸色。 祁佑这回算是彻彻底底吃了个哑巴亏,被人暗害却又无处申辩不说,偏又不能拿那些个罪魁祸首的大臣来出气。虽说祁佑心下对祁菁起疑,但又没有丝毫证据,如今看着祁菁的眼光里,喜怒哀乐轮番上演,精彩得很。 祁菁在收回目光之时,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由于角度问题,众朝臣和祁佑自是瞧不见的,但还是没有逃过距离祁菁最近的祁晔的目光。祁菁回身便对上祁晔眸中的审视,随即祁菁眨了下眼睛,无辜非常。 祁晔肯定是能洞察此事的,不过祁菁根本不在意,就算祁晔知道了什么,没有证据,亦奈何她不得。 下朝之后,祁菁走出承乾殿,身后还跟着两个‘拖油瓶’。祁嘉和祁昊确实是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祁菁总是需要替他们做足各种突如其来的善后工作。别看那祁嘉生得一副精明样儿,其实比祁昊也好不了多少,毕竟年岁尚小,祁菁倒也对他们没什么要求。只要有她在,他们翻不了天。 反而他们身上的那种纯洁无邪的味道,是如今的祁菁所不能拥有,却又一直渴望的。 “四哥,四哥?”祁昊三步并两步撵上祁菁的步伐,见祁菁侧眸望向他,便殷勤问道,“那天的雪霜膏四哥用了吗?可好用?” 祁菁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并未答话,而是瞥了眼祁昊,又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搞得祁昊傻傻愣愣,云里雾里,到最后还是祁嘉拉住祁昊,冲着他脑门儿就敲了一暴栗,在他耳边低声训道,“小八你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昊这才想起了‘雪霜膏事件’,抬手摸着几乎天天被祁嘉敲打的脑门儿,鳖了嘴,“人家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嘛,又不是诚心的……” 祁菁听着身后小七小八嘀嘀咕咕,也不去管他们。雪霜膏的事以及祁佑对她的威胁,祁菁全部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祁嘉和祁昊。祁菁从来不做背后好人,替他们做了事,就要让他们记着。并不是要他们感恩戴德,只是需要他们的诚心相待。 这皇宫之中,千金易得,唯真心难求啊。 再者说,他们也需要长长记性了,十三岁,也不小了。 想当初她十三岁的时候…… “四哥。”一只手从后面拉上祁菁的胳膊,打断了祁菁的思绪。“四哥,你看前面。”是祁嘉的声音。 “嗯?”祁菁的思路被打断,顺着祁嘉的指示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一树梨花之下,一抹玄色身影神俊挺拔,那是祁晔。他似乎是在等人。 大齐皇室的血统不可谓不精良,骁皇八子性格迥异,各有千秋,却都是人上之人,尤其是二皇子祁晔与骁皇最为相似,不仅仅是个性,还有身上隐隐透出的霸气,和无可挑剔的外表。 祁菁以前就觉得祁晔是这些皇子中皮相最好的,只是他常年对人冷淡,个性诡异,喜怒不定,让人不敢接近,可惜了这皮相,如今一身玄色蟒袍给他的淡漠倒是平添了几分邪肆味道。祁菁望着不由有些愣神。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祁菁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向祁晔那边迈去。 “二哥在此可是在等五弟?五弟方才似乎是往那边儿去了。”说着祁菁便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祁晔这边并未理会祁菁,而是看向祁菁身后的祁嘉与祁昊。祁嘉和祁昊同时被祁晔的目光扫到,这才惊觉似乎是忘了礼节,忙拱手齐声道,“见过二哥。”这俩兄弟素来喜欢插科打诨,但一众皇子中,唯独怕祁晔。祁晔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不可轻视,比骁皇也不惶多让。更何况祁晔见到这两个幼弟时总喜问一些课业方面的问题,弄得祁嘉祁昊苦不堪言。 于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俩兄弟很有默契很不讲义气的抛下了他们的好四哥,脚底抹油,开溜了。 祁菁很无语,祁菁很无奈。祁菁瞧了瞧眼前依旧面色平静的祁晔,忽而忆起了那夜的那个吻,祁菁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坏笑,戏谑的望着祁晔,“想着五弟这会子应该已经走出很远了,二哥还不去追?难不成二哥是专程在此恭候本太子的?” 祁晔闻言淡淡的瞟了眼祁菁,不承认也不否认,淡薄的棱唇中仅吐出了两个字,“走吧。”而后就率先转身向前走去。 祁菁看着挑了下眉,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大步向前追了两步,并排走在祁晔身边。 祁菁记得自从她十岁装痴扮傻,步步为营之后,她就不曾与祁晔太过接近,如现在这样结伴而行更是不可能。而祁晔今日显然是专程候着她的,必定是有事要与她谈…… “看来太子是准备向老六下手了?” “下手谈不上,本太子只是让他警醒警醒,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身份。”顿了顿,祁菁接着道,“更何况本太子仅仅是推波助澜罢了,自会有父皇收拾他。反倒是二哥你,二哥不该是久居人下之人吧。二哥他日若须助力,只消说一声,弟弟定当万死不辞。”祁菁指的是压在祁晔头顶上的宏王。 祁晔闻言一怔,没想到祁菁会说得这样直白,眸光一闪,笑意顿生。他侧眸望着祁菁,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后悔了。” “……” “那晚你我之事,倒是我放不开,咱们不如再寻个时间切磋一下如何?” “……” 祁菁有些诧异,这样的话竟能从祁晔口中说出,实为奇事。祁菁当然明白祁晔所指,祁晔在这里等她,不会就是为了与她说这句‘后悔’不成?祁菁笑得诡异艳丽,“过了那个村可就再没有那店了。二哥若有意切磋,不妨动心思寻个让本太子乐意交换的好处吧。” 说着,祁菁一转身在祁晔面前停下。眸中波光流转,祁菁抬手轻弹祁晔肩上灰尘,而后煞有介事的将手凑到唇边吹了吹,微倾身,“二哥可要谨防对小弟动那种心思。到时候二哥一败涂地,别怪小弟没趁早提醒你。” 拱桥之上,祁菁与祁晔举止亲密,谈论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题。然而在外人眼中,这也仅仅是两兄弟之间的闲聊,最大只会感叹,这二皇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何时这样要好了?怕是风向要变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二哥想铲除正前方的拦路虎,小弟倒是乐意做二哥的助力。” “太子说笑了。” “呵呵。”祁菁闻言低低笑了起来,“本太子既已在二哥面前卸下伪装,二哥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倒伤了兄弟和气,平白教人伤心。” “是吗?”祁晔眯了眯眼,抬手挑起祁菁垂在胸前的发尾在指尖有意无意的拨弄,“太子爷在我面前脱下的仅是外衣,可这外衣下面,包裹得依旧严实。” 正文 放纵 18 事实确如祁晔所说,祁菁的心上包裹着数层衣衫,倘若某天要她卸下所有伪装,真实的她会是怎样,连她自己也是迷茫。 快入秋的天气在潮湿中带着股凉意,祁菁告别祁晔,路过水榭之时打了个寒颤。 不得不说,祁菁是孤独的,即便在她周遭有父皇母后的宠爱,有祁嘉祁昊的兄弟情谊,还有祁彬的温柔相待。祁菁的内心深处仍旧是孤独的。 祁菁其实害怕与人相处,因为每当与人相处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武装起来,而后待曲终人散,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不明白自己每天在做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地位?利禄?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只是事已至此,她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像一枚陀螺一样,在这大齐皇宫之中,永不停歇的转着。 或许要直到她精疲力竭,死去的那一天…… 19 宇坤宫。 祁菁制止了宫人的通报,挑起珠帘,走进内室。 巨大的凤榻之上,萧皇后侧身长卧,纤长的玉指撑在耳侧,玫红色光泽水润的指甲轻点在朱唇边,将本已如脂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可人。 此时此刻,萧皇后眯缝着细长的狐狸眸,唇角轻挑,一手软绵绵搭在自己身侧的弧线上,细直姣美的双腿被跪坐在踏上的太监抱在怀中。那太监正在用双手灵巧的替萧皇后按摩。这太监便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张启顺。 张启顺原是宇坤宫的人,萧皇后对其宠爱有加,而且非常信任,是以让他去东宫照顾祁菁。不过萧皇后离不开张启顺,时不时都会招他到宇坤宫来,一来过问祁菁的近况,传递消息,二来替自己解闷儿。 张启顺的手在萧皇后的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依着频率一直滑进其大腿内侧,萧皇后轻哼一声,若有似无的娇喘便溢出口内…… 这种情形,祁菁虽已见怪不怪,但依然看不下去。祁菁耳根通红,尴尬的轻咳一声,提醒床榻上的两个人,自己的存在。 萧皇后一顿,睁开眼睛,待看到是祁菁时,妩媚的弯起了唇,“原来是菁儿来了。”说罢萧皇后又转眼看张启顺,“小顺子,去将今早才送来的葡萄取些过来,让太子也尝尝。” “是。” 张启顺应了声诺,便从榻上躬身退了下来,走过祁菁身边时,又恭敬行了个礼,这才离去。 在宫中多年,张启顺的言行举止都很规矩,虽然深得皇后宠信,又是东宫的总管太监,但从没有恃宠而骄,而且懂得察言观色,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对于这点,祁菁甚是满意。相信这也是萧皇后会一直宠爱他的理由。 待张启顺离去之后,萧皇后便招手让祁菁过去。祁菁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磨蹭到凤榻边儿上,脱掉靴子,挤上榻依偎到萧皇后身边。也只有在母后面前,在没有外人看见的情况下,祁菁才能真真正正毫无防备的做回女儿。 萧皇后低头望着偎在她身侧的祁菁,玉指点上她鼻尖,“小东西,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母后?虽然吾儿着男装俊俏得紧,但你可不是本宫的菜呢。” “什么嘛。”祁菁摇晃脑袋甩掉萧皇后点在她鼻端的手指,嘟嘴,“小顺子也就罢了,母后竟然调戏儿臣。不过……”祁菁看着萧皇后,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虽然小顺子是太监,但母后还是收敛些好。这种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怕是不妥。” 深宫中的女人多寂寞,萧皇后有时会有些放浪,祁菁是知晓的。祁菁理解自己的母后,只要她不去触碰那些禁忌,不背叛父皇,那么既然小顺子可以哄她开心,那又为什么要干涉呢? 祁菁双手环住萧皇后的手臂,软软的靠了上去,不提这些事了,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母后,今日朝堂之上,父皇下旨让儿臣往后参与政务,还批准儿臣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上阳宫。这是天大的恩典啊。母后,你说……父皇是真的喜欢儿臣么?”骁皇对祁菁的宠爱,往往令祁菁迷失,骁皇对她越好,她反而越是愧疚。祁菁愧疚于自己对骁皇的欺骗,又为自己的无可奈何感到伤感。 “母后,你说儿臣那样对父皇对么?儿臣那样骗他……” “傻孩子。”萧皇后张开细臂揽住祁菁,抬手去轻柔梳理她额间乌发,萧皇后的细眸中是心疼、慈爱与宠溺,也只有当这种时候,妖艳迷人的萧皇后才最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傻孩子,错不在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罪过。这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因本宫而起,你又哪里来得罪过?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路还是要放心大胆的走下去,不要瞻前顾后。你永远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母后是你永远的后盾。更何况……菁儿你还小,虽说你心智早已比同龄人成熟太多,但,你终归还是不够了解你的父皇。” 萧皇后一番话说得动情,揽着祁菁的手越发紧了。 自古最自私者莫过于帝王,他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罢了。 被母亲拥着,如此温软的怀抱,祁菁弯唇甜甜的笑了。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这样被母亲拥着,那么该有多幸福? 母女俩依偎在凤榻上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异常亲密。 若是被旁人看去了,还不知会作何感想。知晓他们关系的人知道他们是母慈子孝,不知晓他们关系的人,还道他们是…… 萧皇后虽已年长,却驻颜有术,再加上那张倾城面目,竟是比二八女子都要来得水嫩光滑。祁菁与萧皇后生得极其相似。同样的轮廓,同样的狐狸细眸,同样不点而朱的樱唇,同样不盈一握的细腰。 祁菁素喜素色衣衫,今日一袭淡淡青衣,却将她眉眼之间那抹深藏不漏的妩媚衬托得无所遁形。人人都道太子阴柔,是骁皇八位皇子中生得最美的。祁菁在人前会发脾气,会怒斥那些赞她生得漂亮之人,对男人来说,被人称做‘美人’,那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情。然而当祁菁独处之时,她会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的容颜出神…… 再美的容颜又能如何?她祁菁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而美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只不过是累赘。只会使这个世间,多出诸如风炫青那样的孽。 祁菁与萧皇后两母女闲聊一阵,张启顺便从外间步入,手中还捧了萧皇后吩咐他取来的葡萄。张启顺说是风宰相求见。 张启顺话音还未落下,珠帘已被一只大手掀起,随之一名中年男人便风一样大步迈了进来,“不用禀报了,顺公公。”此人正是大齐宰相,风炫青的父亲,风明。 风明的声音中隐隐有一股低沉的霸道,祁菁听着微微皱了下眉,而后快速从凤榻上下来,移到旁边的红木椅上坐下。 太子毕竟是‘男人’,与萧皇后那样黏在一起,不成体统,更何况,祁菁也害怕被风明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祁菁对风明的意见其实不小,此人并不如张启顺那样识时务。风明恃宠而骄,肆无忌惮,时常不将祁菁放在眼里。不过这些祁菁忍了,毕竟风明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她有许多事还需要仰仗他。待到他日登上大宝,到时祁菁第一个就要拿风明开刀! 风明进来之后象征性的向萧皇后与太子行了礼,便一撩袍摆,径直坐在了祁菁对面的椅子上。祁菁看着挑了下眉,不过她本来就没期待风明会对她恭敬,所以也不觉什么。“宰相大人,有些时日没见着了,近来可好?” 风明一双虎目盯着祁菁,唇边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微颔首,“托殿下和娘娘的福,微臣一切安好。” …… 一阵沉默,除了公事,祁菁不愿与风明多说什么。宫人给风明上了茶,风明慢悠悠的喝着,也不言语。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凤榻上的萧皇后瞧着面前两个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一颗颗的吃着张启顺刚刚端进来的鲜嫩多汁的葡萄。 对于萧皇后,祁菁是又爱又气,因为她纵使能看尽天下人,也永远猜不透她这个母后的心思。 “殿下对付六皇子的计策,实在妙极。”许久,风明将手中茶盏放下,说出这样一句话。 祁菁一直在审视着风明,风明说这话时,她从他眼神中读出了赞赏,欣慰,还有其余一些复杂的神色。祁菁心下疑惑,因为人的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地方,她竟觉得风明的那些神色是真实的。这可能吗? 答案是,不可能。 遑论主仆,她与风明仅仅只是利益之交罢了。 正文 多坏 只听风明话音一转,“不过,王显明也是殿下向皇上推荐的吧。据臣所知,王显明此人生冷不济,不识时务,迂腐之至,如此之人,殿下为何要向皇上引荐?臣不明白,还望殿下为臣解惑。” 风明虽然自称‘臣’,但祁菁从他的话语神态中看不到一点当臣子应有的样子。总之,风明的话令祁菁很不舒服。确切的说,自祁菁拥有思维以来,风明的话很少让她觉得舒服过。起初时祁菁会发怒,可是如今,祁菁不但不会发怒,还会微笑着应承风明的问话。 “宰相大人有所不知,王显明此人刚正不阿,文采风流,他不是迂腐之至,而是骨子里有着一种读书人的傲气。正因为本太子向父皇推荐的是如王显明这样的人,父皇才会应允。宰相大人可以试想,若本太子向父皇推荐之人参与到党派之争,如父皇那般精明,大人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么?到那个时候,父皇不但不会应允本太子的提议,更有甚者,父皇可能会因此对本太子产生猜忌。得不偿失。所以本太子索性推荐王显明这样的人,如此一来,父皇既会应允本太子,又会认为本太子任人唯贤,毫无私心。如此好事,本太子何乐而不为?” 祁菁说得句句在理,然风明眼中仍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臣本以为王显明会是殿下的一步暗棋,不想臣却想错了。”风明一直以为王显明是祁菁安插在祁佑身边的细作。 “大人何错之有啊?” “……” 祁菁弯唇浅笑,望着风明的眼中是骄傲与自信,还有那么一两分玩味。 “宰相大人可知,不论黑子白子,同样是棋子。区别仅是早下或晚落罢了。” 区区一个王显明,又怎会逃得出祁菁的掌控? 然风明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放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局势一旦形成,即便白子亦是子,也无法反败为胜,下不出一盘好棋来。风明沉吟片刻,对祁菁道,“殿下当真如此有把握?殿下须知王显明此人虽然迂腐,却还有些真才实学,现今让他做六皇子的老师,恐怕……”实在不得不令人担忧啊。 “大人这是不相信本太子的能力?”祁菁果决打断风明的话,“本太子从来不会替他人做嫁,大人大可放心。”说到此,祁菁忽而笑了,也不再打哑谜,“宰相大人说王显明生冷不济,但是他还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 说着,祁菁便站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太子还有它事需处理,就先行一步。母后,儿臣告退。” 萧皇后也未出言挽留,吃下刚放进嘴中的葡萄,点了下头,便放行了。 20 祁菁刚踏出宇坤宫大门,便看见了一早便等在那里的风炫青。 有些时日未见着了,他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包括,望着她时的眼神。 祁菁暗叹一声,笑着迎了上去,“你怎么在这儿?等你爹吗?” 风炫青摇头,一双星眸定定的望着祁菁,上面写着思念与爱恋,自从祁菁的身影出现在宇坤宫门口,他的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以前的风炫青还会有所顾虑,毕竟他心中的这段感情不容于世人,甚至不容于他爱的这个人。但如今,既然已经将心中的感情说开了,再面对祁菁的时候,风炫青就不准备当懦夫。 就算祁菁不接受他,他也要一直守着她。也许终有一天,奇迹就会出现。 “我陪爹过来,原本早该离去,只是听宫婢说,你也在此,所以……” “好了,既然碰见了,就一道走吧。”祁菁说着冲风炫青眨了下眼,做了个‘走吧’的示意,便当先走开了。 望着祁菁的背影,风炫青心中有点涩,他知道她是不想听他说出那几个字。他之所以会一直等在这里,只因,他想见她。 他想念她。 “哦,对了,炫青,既然碰见了你,你就陪我出宫一趟吧。” 正前方祁菁淡淡的声音从风中飘来,若轻似重的落进风炫青心中。风炫青低头笑了笑,至少,她在知道他对她生了那种邪念之后,没有鄙夷他,排斥他,反而仍旧同以前一样对他。不论,她仍旧这么对他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都并不是那么重要。 21 京城的街道甚是繁华,尤其是位于京城北面的永安巷。 这永安巷为京城最繁华地段,是富户官僚聚集之地,亦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之所。 在这永安巷最中央的黄金地段,一家店面宏伟的大酒楼拔地而起,酒楼的门头上飞舞着三个烫金大字:碧月阁。 可千万别小瞧了这碧月阁,京城有谁人不识碧月阁? 碧月阁乃是宏王名下的产业,官僚富户往往以进入碧月阁为彰显财势的方法,文人骚客往往以进入碧月阁作为潇洒风流快事。别看这宏王殿下在政务上一塌糊涂,甚至常常被骁皇训斥,可在经商上去天赋异禀,极会敛财。 有人说,宏王的家财不亚于大齐国库,不过具体的根本没有人知道。众人只知,宏王府金碧辉煌,美女如云,家大业大。 不过经商毕竟是上不了台面儿的事,骁皇虽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悦,因为此事,也没少惩罚宏王。宏王却不听劝诫,仍然一意孤行。 22 正午的阳光有些毒辣,永安巷内行人熙熙攘攘,碧月阁的伙计刚在门口儿点头哈腰的送走一桌客人,抬头便瞧见远处有两人打马朝这边而来,而且转眼间已到近前。 只见那枣红色骏马上的男人俊朗生风,高大威武,率先拉了马缰绳灵活的跳下马来,并将缰绳撇进已经看傻了眼儿的店伙计手中,然后大步走到旁边的白色骏马前,拉住马缰,亲自接马上的人下来。 可白马上的男子却不领情,仅是淡漠的看了接她下马的男人一眼,便自己翻身下了马。 待这二人已经进去碧月阁许久,门口儿的伙计拉着马缰绳,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方才进去那个穿白衣的真的是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生得这样俊的男人?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这伙计原本以为,他们碧月阁里的那位,已经够称得上是男人中的‘极品’了…… 原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碧月阁里人声鼎沸,看来生意相当不错。风炫青扫了一眼四周,皱了眉,“菁,我们为何要来此处?据我所知,这碧月阁可是宏王的地盘。” “来酒楼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祁菁侧眸看风炫青,嘻嘻笑了,“好了啦,我们也别处在这儿,找个位置坐下吧,我都饿了。听说这碧月阁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呢。” “菁。”风炫青声音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别闹,我问你正经的。” 努了努嘴,祁菁将两手负于身后,“原来我们风护卫这么正经,那我就告诉你吧。八个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对于祁菁的八字箴言,风炫青不解,祁菁也没与他解释,只是补充了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便率先向前走去。 望着祁菁细瘦的背影,风炫青不由自主的勾唇笑了,她虽一贯在他面前保持那种少年老成的冷静模样,但她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些小动作,一颦一笑,每个举动,都会令他晃神。她总告诫他不要深陷,却总是能够成功的令他越陷越深…… 其实…… 祁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坏? 坏到让人舍不得不去爱你。 连性别都忽略。 正文 男宠 23 碧月阁一楼客人虽多,但真正有些头脸的人是不会在楼下抛头露面的,再加上祁菁行事低调,是以并没有人能认出她来。 跑堂的伙计迎面上来替祁菁和风炫青引坐,被风炫青从旁挡住,风炫青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转头问祁菁,“菁,一楼人多口杂,我看我们还是上二楼吧?” 祁菁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眯眼打量了四周一番,点头,“那就上二楼吧。我要靠窗的位置。”说罢,祁菁也不等伙计做出回应,便负手寻着楼梯上楼去了。 这下子伙计可急了,碧月阁的二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可瞧这二位爷的身板儿气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他区区一个伙计可万万得罪不起。但是就这样放他们上去,岂不是坏了碧月阁的规矩? 伙计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碧月阁的掌柜来解决…… 祁菁和风炫青上了二楼,这里果然没有一楼那种喧闹烦闷之感,倒多了分清净雅致。祁菁扫了一眼四周,不禁暗叹她的那个大哥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也渐渐明白碧月阁为何会成为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不单单是因为它是由宏王所开,还因为碧月阁确实别具一格。 二楼上的每一桌客人都是由隔档相互隔开的,而且还有屏风遮挡。任何一桌客人都窥伺不到其余客人的任何信息。王宫大臣们在此聚首,相对安全。 祁菁的目光停在正前方向外延伸的露台之上,那里用屏风隔出了一个雅间。 祁菁看着满意的笑了笑,随手挑起玉骨扇拍了下风炫青的肩,“走,我们就坐那儿。” 风炫青毫无异议,跟着祁菁走了过去。 祁菁和风炫青前脚走进雅间,就有人后脚跟了进来,看那身打扮,应该是碧月阁的掌柜无疑。 待二人落座,那掌柜的上前先拜了一首,后道,“不知二位爷的名姓身份是……恕小的冒昧,但,这是碧月阁的规矩,上二楼的客人需先登记,资格通过才可……当然,若是有其他贵客的引荐信也是可以的。还请二位爷行个方便。” 祁菁靠在椅子上,手中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儿,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掌柜的话,“不知,今日晗昱公子可来了?”祁菁低着头没看任何人,但这话明显是问那掌柜的。 掌柜闻言一怔,偷偷打量起祁菁来,敢情这人怎会知道晗昱公子?不过这掌柜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一看面前二位爷一定是有些来头,他脸上并未露出疑惑,恭敬答道,“晗昱公子在三楼厢房,不知这位爷……” “他在就好。”祁菁勾了勾唇,抬头,“既如此,你让他下来见我。” “这……”掌柜的犯了难。“这恐怕不行吧,这位爷您不知道,晗昱公子可是我家主子的座上宾,小的这样贸然去请,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你去吧。就对王晗昱说,若他不下来,会后悔的。” “可是……” 掌柜还想说什么,祁菁从腰间取下一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掌柜当即面色一变,他当然认得那是宫里的东西,不再多说话,急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旁边一直没言语的风炫青皱起了眉,“菁,你这样暴露身份,恐怕那掌柜不是去请你说的那位公子,而是派人去宏王府报信了。” “没关系啊。”祁菁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怕宏王他不来呢。”说罢,祁菁懒洋洋从座位上起身,“不过有一句你说对了,恐怕现在没有人会去给我请王晗昱,所以,咱们还是自己上去找他吧。” 三楼的厢房门口,左右站着几个魁梧男人,应该是便衣侍卫。祁菁和风炫青还未到门口便被侍卫上前挡住,祁菁也不着恼,拦住欲上前的风炫青,对着那侍卫笑道,“在下到此是想求见晗昱公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挡着祁菁的侍卫面无表情,“公子不见客。” “不见客?我看这阵仗,分明是你们囚禁了他,在下怎么看,也看不出晗昱公子到底是宏王的座上宾,还是阶下囚。” 那侍卫有些不耐烦了,不想跟祁菁再啰嗦,摆摆手,“王爷的事岂是尔等可以议论的,你等速速离去,不要惹祸上身。” “放肆!”风炫青一把将祁菁拉于身后,以免那侍卫触碰到她,另一手从腰间取下腰牌,“你们看清楚了,还不退下!” 那些侍卫看见腰牌上的‘大内’二字,互视一眼,齐齐退向两旁。宫里的人,宏王都要给几分薄面,他们再不长眼色,也不会笨到以卵击石。不过晗昱公子可是一点闪失也不能有,不然他们同样遭殃,所以,待看见那两人进了厢房之后,就有一侍卫转身下了楼。 24 厢房之内,王晗昱正在作画,一幅水墨丹青浓墨重彩,悠扬轻快,却仍旧抚不平他眉间那一抹轻愁。 祁菁和风炫青进门的时候,王晗昱正提着笔对着未完成的画怔怔出神,不经意间,笔端攒足的墨便“吧嗒~”一声落于纸上,并迅速晕染开去,污了一池春水。 王晗昱似是轻叹了一声,将笔搁在手旁的笔架上,随手将那幅被污了的画揉做一团废纸,抛在了地上。 那纸团落地,好巧不巧滚到了祁菁脚边,祁菁弯腰捡起那纸团,小心展开,看了看便笑道,“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若在下猜得不错,晗昱公子画中这可是江州的景色?江州山水天下闻名,公子画得这样好,又岂能因小小污点而将其弃如敝屣呢?”祁菁的话语之间透着赞赏意味,王晗昱的画确实不错。 “不论污点是大是小,画被污了这是事实,不是敝屣又是什么?”王晗昱悠悠答着,话语中盈满淡淡的惆怅。只是语毕王晗昱忽地一愣,这才惊觉房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两个陌生人。俊秀的眉头轻蹙,王晗昱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救你出牢笼的人。” 祁菁将手中画小心卷好,踱步到桌案前,将画卷放于桌上,又在王晗昱的注视下绕过桌案,到他近前,身体靠在桌案上,祁菁手中骨扇挑起身前人的下巴,笑得有些坏,“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走。” 王晗昱后退半步,避开祁菁的触碰,眼中警惕意味更甚,“你到底是谁,你又怎会知道我的事情?” 风炫青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心里不愿祁菁与其他男人接近,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不过他虽然不知道祁菁想做什么,可他从来都信任祁菁,知道她会这么做必定有目的。风炫青环胸靠在墙上,顺下眼选择不去看他不愿看见的情形。 对于王晗昱的抗拒祁菁并不着恼,祁菁收回玉骨扇,眨巴了下眼睛,很无辜的样子,“我说了啊,我是来救你的人啊。至于我怎会知晓你的事情,这么说吧,如果我不知道,我现在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救你呢?” “……” 祁菁的回答令王晗昱无言以对。王晗昱淡色的唇微张,神情有些可爱。祁菁看着不由笑了。 祁菁此次来碧月阁的目的就是要带走王晗昱,不过,要说缘由,可就不那么单纯了。 王晗昱是王显明的胞弟,亦是王显明唯一的亲人。正元十八年,王显明进士及第,王晗昱随兄从老家南州来到京城。王显明入了翰林院,但王晗昱却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最后在一次契机之下,王晗昱入宫做了六皇子祁佑的伴读。 原本这也是一桩好事,但因一次偶然,王晗昱却被当时还是大皇子的宏王看见,宏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便向祁佑讨要之。那祁佑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很爽快便答应了宏王的请求,将王晗昱给了宏王。 宏王骄奢淫逸,不仅妻妾成群,男色也不曾放过,就这样,王晗昱一夕之间从六皇子的伴读变成了宏王的‘伴读’。然王晗昱名为伴读,实为男宠。 对于这些,王晗昱自不会向旁人透露,尤其是他的兄长。每次两兄弟相见之时王晗昱都只字不提。所以王显明并不知情,但却瞒不过祁菁的耳目。 祁菁不单知道王晗昱是宏王的宠,还知道他从未停止过反抗。宏王怕他逃跑,便限制他的自由。王晗昱这几年在宏王身边锦衣玉食,却过着像囚徒一样的生活。他可以自由出入,却身后总是跟着尾巴。但几乎每天都会来碧月阁呆整整一个下午,原因很简单,他在躲避宏王,而且碧月阁有他专有的厢房,很清静。 祁菁这次要带走王晗昱,将他放进东宫。目的自然是在王显明,不过至于王晗昱到底是一名说客还是一个人质,并没有什么区别。东宫不缺那一碗饭。 祁菁抬手摸上王晗昱的下颚,嫣然一笑,戏谑道,“晗昱公子实乃倾城之色,也怪不得宏王。”说到此祁菁顿了下,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手下王晗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看来这些年他确实没有少被宏王调|教…… 想到此,祁菁心中升起几丝怜悯,收了手,也不再拐弯抹角,“跟你明说了吧,少爷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想拉拢王显明。” 哪知祁菁的坦白换来的却是王晗昱更大的抗拒,王晗昱几乎是跳着退开了祁菁手可触及的范围,“如果你要算计我哥,你不必救我。” 看着王晗昱那闪着亮光的明眸,祁菁有些无力,站起身伸手拉着王晗昱的手腕将他给扯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王晗昱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了祁菁身上,导致祁菁的后腰也撞到了桌子上。 如今的姿势很诡异,本应属强硬方的祁菁却因为身型小而被王晗昱抱了个满怀…… 正文 等我 祁菁到底是女儿家,俏脸微红,好在她年岁尚小,发育尚缓,再有白布缠胸,王晗昱也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只是祁菁还未动作,王晗昱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似的从祁菁身上跳了开去,那样子就像她祁菁是什么洪水猛兽。 祁菁很无语,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会自她的口中说出,祁菁以手扶额,“真是笨。王晗昱,本少爷有说过要算计你哥吗?”虽然那似乎就是算计。 “总之不许你打我哥的主意。”王晗昱身体瑟缩着,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一双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祁菁。只是说完这句,他眉宇间的那股子倔劲儿便烟消云散,换上一副认命的神情,顺下眼眸,“就算你是真的想带我走,也不必了。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救赎的东西。” 王晗昱的话说得凄凉,祁菁环胸望着他,其实进门到现在,她还没有认真仔细打量过他。 王晗昱一袭青衣飘逸,他是那种谪仙般的人物。他的眸子既黑又亮,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的唇上是淡淡的肉色,周身散发着一种病态美,惹人怜惜。 一瞬之间,祁菁觉得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膨胀了数陪不止。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同为男人的宏王,会喜欢玩弄男人。如王晗昱这样的男人,真是…… 祁菁心脏沐地一跳,连忙甩掉了自己脑海中那些扭曲的想法,走上前,祁菁伸手抬起王晗昱的下颚,她突然很想知道那淡淡的唇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如她二哥的那般冷硬?又或者如风炫青的那般湿濡燥热。 但祁菁最后还是止住了心里的那份冲动,两人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眸底的慌乱,祁菁笑了笑,“你不要救赎是你的事,我要救你是我的事。由不得你不愿。” “你……”王晗昱愕然,没想到面前这人竟会如此不讲理,一时间有些气恼,明眸死瞪着祁菁。可祁菁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笑望着王晗昱,祁菁很想知道,王晗昱气恼之下还会做什么。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嘈杂声,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推开。 门口人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咆哮,“老四,你干什么?!” 祁宏听下人说是宫里来人,他急匆匆赶过来,却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愣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太子祁菁。 再观祁菁与王晗昱那亲密暧昧的举止,宏王当即怒火中烧,王晗昱怎么说也是他的人,怎能让他人染指?在这种情形下宏王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直呼太子为‘老四’。 风炫青拦住欲扑上前的祁宏,正色道,“宏王,你这是要对太子无礼?” 风炫青一句话引得王晗昱心中‘咯噔’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祁菁,“你是太子?” 祁菁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凑近王晗昱耳边,故意压低声音道,“别怕,一切有我。”说罢,祁菁冲王晗昱调皮的眨了下眼睛,下一秒便转身跑到祁宏身边,拉上他的衣袖扮起了娇憨,“大皇兄,你怎么来了?”祁菁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完全无视祁宏脸上的不悦。 被祁菁拉住袖子,祁宏身体一僵,再观她的神情,祁宏心下难免疑惑。 祁宏本是无心机之人,现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只是一双眼睛仍旧不满的瞪着祁菁,道,“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跟我出去。”说着,祁宏抓起祁菁的腕子就拉她出去,祁菁嘟了嘟嘴,倒也没有反抗,顺从的被祁宏拉着走。 风炫青本欲上前阻拦,被祁菁一个眼神制止,到门口时,祁菁转头看仍愣愣站在那里的王晗昱,以口型告诉他——‘等我’。 王晗昱抿了下唇,别开眼,再回眸时,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25 祁菁一路被祁宏拉着下了碧月阁的一楼,看这阵仗,她这哥哥是连顿酒水也不舍得给她吃了,就想忙不迭将她扫地出门。 祁宏不喜欢她,祁菁有自知之明。 其实要说祁宏本人毫无心机,是很好相与的,奈何他身边有个不好相与的祁晔。祁晔曾告诫过祁宏他与祁菁的敌对关系,是以祁宏即便觉得他的这个‘四弟’很好,也不会与她亲近。 祁菁也是一样,即便觉得她的大哥是个无甚心眼的老实人,但他是敌人,就是威胁。 “大皇兄,大哥~”快到碧月阁门口的时候,祁菁忽地双手抱住祁宏的胳膊,“大哥,弟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哥可否应允?” 祁宏一顿,斜眼瞅着祁菁,“有何事快说。”语气就好像祁菁是他迫不及待要送走的瘟神。祁宏不想看见祁菁,一来是因为祁晔的告诫,二来是因为骁皇对祁菁的宠爱。 祁菁是骁皇最宠爱的孩子,而祁宏自己却时常被骁皇训斥。明明祁宏是皇长子,可是祁菁却是皇后嫡出…… 种种原因之下,即便祁宏觉得祁菁没什么实际的错处,他仍然不待见她。 再别提祁菁方才明目张胆的与王晗昱亲近。祁宏如今仍对此事窝火,只是碍于祁菁是他亲弟,又是太子,不好发作罢了。 现下只想赶快打发了她。 只是祁菁接下来的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听祁菁道,“不知大哥可否让晗昱公子跟弟弟回东宫?大哥有所不知,弟弟仰慕晗昱公子才华已久,今日来碧月阁,便是慕名而来。大哥也知道,弟弟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想拜晗昱公子为老师,进宫教我习课。我想大哥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祁菁一番话完全是在瞎掰,王晗昱确实有些才华,却在外无名,更鲜有人知他在碧月阁。祁菁只不过是给她要王晗昱找一个正当理由。 看样子祁宏也是实在喜爱王晗昱,听了祁菁一番话当即便怒了,一口回绝,“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敢情在他的地盘儿调戏他的人还不够,现如今还要得寸进尺将人带走? 祁宏态度坚决,祁菁亦锲而不舍。 祁菁上前拉住祁宏衣袖,下一刻便会被祁宏毫不留情的甩开。 就这样一个拉,一个甩。再拉,再甩。 最终祁宏被烦得怒不可竭,一把将祁菁推到了地上,刚巧撞上了跑堂的店小二。店小二一个没站稳倒下去做了祁菁的垫背,手中提着的茶壶也未能幸免。 只听‘嘣~!’的一声,铜壶落地,顿时水花四溅。滚烫的开水散花似的四处溅落,好巧不巧的落了零星几点在祁菁的左手上。 “菁!” 风炫青见状大惊,也顾不得那许多,冲上前去便将祁菁从地上拉了起来抱在怀中,“祁菁,你怎么样?” 祁菁咬着牙摇头,“没事,死不了。你现在快去弄些凉水来,我手上好痛。”祁菁头皮发麻,手背上钻心的烫疼。 现在的祁菁只想苦笑,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原本是想激祁宏发怒,但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入戏的人当中多出了一个店小二? 祁菁尚且强忍着疼痛不做声,可那店小二可是被开水烫得惨叫连连。不一会儿,整个碧月阁的客人都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也包括碰巧从二楼上下来的贵客。其中不乏有人认识祁菁和祁宏。 然而最巧的还要属,此时前脚刚踏进碧月阁大门的祁晔和祁振…… 正文 卑鄙 26 左手背上依旧很痛。 淡黄色缎面儿的马车在大街上缓缓前行,祁菁的鼻子一下下撞在祁晔冷硬的胸膛上,很不舒服。 从刚才到现在,祁晔一直就用这个姿势抱着她,既不放她下去,也无其余动作,祁菁晃了晃脑袋,抬起眸子不满的瞪着祁晔的下巴。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下巴。 “喂,放本太子下来。”祁菁一努嘴,说出这么一句。既像撒娇,又像是命令。 祁晔仍旧不答话也不动作,祁菁勾唇笑了,就知道他会这样。“就算二哥你不舍得放下弟弟,也该让弟弟我换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二哥该替弟弟的手伤上药才对。你掳我出来时,可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若我有个闪失,二哥你觉得你能逃得了么?” 看着祁晔继续沉默,祁菁有些得意的弯着眼尾,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在她感到不痛快的时候,对方也别想太舒服,还是那句话,她就算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就如同现在,她左手好痛,只要稍一牵动肌肉就会火辣辣的痛,那种疼痛感,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她手背上攀爬,在咬她的皮肉。 祁菁疼得想尖叫,想发怒。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一来如今的地点是在大街上,马车并不隔音,她若大叫必定会被车外的人听见。到时候会让有心人平白看了笑话。 二来这也许是后天培养的‘本能’。在祁菁越是无助,越是害怕,越是痛苦的时候,她就会表现得越轻松。祁菁的大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处在紧绷状态之下,不经意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会加以利用着去算计别人。或许并不是她机关算尽,而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就说今日出宫,祁菁最初的目的只是王晗昱。王晗昱与宏王的那层关系祁菁早就知晓,之所以迟迟未加利用,是因为宏王其人根本就不足为患。但如今举手之劳,祁菁在带走王晗昱的同时,就想将宏王也脱下水。或许还可以在祁佑、王晗昱和宏王三者的关系上做些文章。 再来现下祁晔也参合进来,祁菁在被祁晔抱上马车的那一刹那,脑中便不可抑制的在想着,如何才能将祁晔也咬住。 现在的祁菁就像是一头野兽,在荆棘丛林里生活得太久,除了觅食,它已经失去了别的能力…… 祁晔依旧沉默,祁菁突然有些烦躁,开口正欲再说些什么,祁晔忽地低下头来,撞上她的目光。 祁晔的眼神依旧很冷,凤眸里有几束光在跳动着,忽而祁菁察觉出祁晔托着她后腰的大掌用力了几分,随之缓慢而狠的将指甲内扣攥紧了她腰间的布料。祁菁还没缓过神来,那只大手便向后一扯,下一刻,祁菁整个人已经从祁晔膝上滑了下去,跌坐在车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祁菁有些愕然,顾不上左手触在地上时激起的麻木跳痛,祁菁抬起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祁晔,她至今仍不敢相信祁晔竟敢在她受伤的情况下将她从怀里扔出来。“祁晔,你竟敢这么对我?” 祁晔此时居高临下的望着祁菁,他的眼中已不是常有的淡漠,而是冰冷。刺骨的寒冷。祁晔冷眼看着跌坐在自己脚下的祁菁,缓缓俯下身,伸手攥上她衣服前襟又将她提到自己面前。 祁晔眉头轻蹙,似是被什么事所困扰,“祁菁,告诉我,你为何会这么卑鄙?” “卑鄙?哼~”祁菁‘嗤’的一声笑了,抬眼笑望着祁晔,似乎根本不觉得‘卑鄙’是一个贬义词。“谢二哥夸奖,不知二哥指的是哪件事?” 祁晔凤眸微眯,棱唇紧抿,“宏王根本威胁不到你分毫,你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骁皇最痛恨男风,若是让骁皇知晓宏王不但圈养男宠,还为了一个男人在公开场合对太子动手,将太子烫伤。宏王的政治生涯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对于这一点,祁晔清楚,祁菁更加清楚。 “有二皇兄你在,宏王死不了。” 祁菁一双明眸蔑着祁晔,轻哼一声,“若换做是你,你会允许一股敌对的势力逍遥在这世间吗?今天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拜二皇兄你所赐。大哥他毫无心机,对人真诚,原本我可以与他好好相处,是你从中挑拨,偏逼着大哥与我敌对。你的想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堵避风墙罢了。 还有,上次父皇封大哥为王,害怕大哥的羽翼过丰,将大哥亏空公款的事抖出来的人其实是你吧,你一面要压制他,一面又要抬举他。一面要用他的势力,一面又怕他有朝一日独当一面。二皇兄,心机最深最卑鄙的人其实是你。你难道不累吗?” 说到此,祁菁冷笑,直起腰将自己靠近祁晔,“二皇兄,说我卑鄙,你不够资格。因为,你我是同类人。” 听祁菁一番话,祁晔的眉头蹙得更深了,眸底闪过微不可查的诧异,他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够洞察这些。 抓在祁菁前襟上的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两人之间几乎鼻尖点着鼻尖,鼻息可闻,“祁菁,我过去真的小瞧了你。但,宏王待我不薄,我从没想过要将他逼上绝路。” “哦?”祁菁眉头一挑,“那二皇兄的意思是?” “放过他。” 方才若不是祁晔碰巧去了碧月阁,今日这事儿怕是会闹得更凶。祁菁被开水烫伤,祁宏已经乱了阵脚,当时若是让祁菁继续呆在碧月阁,那祁宏只能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祁菁予取予求。原本祁晔可以来个坐山观虎斗,待事情闹得再严重些,再出去调停。 到那时祁宏必定会更感激他,而且可以让祁宏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但是祁晔看见了祁菁手上的伤,整个手背红肿一片,确实伤得不轻,这是活生生的罪证,就算他祁晔今日有能耐将此事抹去,他日骁皇也会看见祁菁的伤。此事一样会穿帮。 所以,祁晔只得当机立断,在事情闹大之前将祁菁弄走,并想办法封住她的口。如此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 祁晔走上前将地上的祁菁捞起来抱进怀中,并低声安抚祁宏不必太过担忧,接下来的事,他会处理。 紧接着祁晔无视祁宏眼中的感激,和碧月阁中一干人的注视,抱着祁菁就踏出了碧月阁。 祁晔原本想替祁菁验看伤口,但是上了马车之后,他却沉默了,心里无端凝着一股怒气,发不出,咽不下,连祁菁的手伤瞧也不愿瞧一眼。 这女人竟心狠如斯,连自己也能下得去手?她为了扳倒老六可以不在乎肩伤,为了扳倒老大连滚烫的开水也不怕,为了扩充势力更是不在乎自己的节操。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所在乎的? 心吗?恐怕连胸腔里的那颗心她也早就贱卖了。 “让我放过他……祁晔,你这是在求我吗?” 祁晔瞅着祁菁,不语。 祁菁继续道,“二哥,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你说。” “我答应你不提此事,你须让宏王将他的男宠送给我。一个男宠换一个王爷,很公平。二哥以为呢?” 听了祁菁的话,祁晔沉吟片刻,棱唇抿了下,“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大可选择不信。”祁菁毫不在乎的挑眉,“但是,二哥你如今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么?”这种口气祁菁还是跟祁佑学的呢,祁菁现在处于主动,容不得他祁晔谈条件。 祁菁原本的想法是将此事闹到骁皇面前,再由骁皇出面将王晗昱给她,不过当然不是以男宠的身份,而是如她对宏王说的那样,她要拜王晗昱做她的老师。 可是现在,祁晔跑出来搅局,那这种要人的事,就索性由他代劳了,也省得自己口舌。至于祁宏之事,祁晔不都说她是卑鄙小人了么? 一个承诺算什么?到时候事态发展,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好,我和你做这个交易。” 祁晔审视了祁菁一阵,一句话出口,便将祁菁抛回到地上,然后自己坐直了身体,“但愿你能信守承诺。” “好啊,没问题~”祁菁答的轻松,身体顺势靠在旁边的软椅上,在车底坐得久了,她也不觉得什么。“只要你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将王晗昱送到东宫。本太子对此事既往不咎。” 27 车厢内重归沉默。祁菁右手托着左手,身体靠在软椅上,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祁菁的睫毛很长很密,好似蝴蝶黑色的羽翼,将她所有的神情遮盖起来,让人窥不到一星半点。 在祁菁的侧面,祁晔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许久,祁晔睁开眸子,望着车底泰然自若的祁菁。 她的处境很狼狈,但从她的神情之中,祁晔看不出分毫窘迫。眸光微转,祁晔的目光落到祁菁小心托着的左手上,那里似乎较之前更红肿了几分,伤势很不乐观。 祁晔蹙了蹙眉,“过来。” 正文 输心 “本太子干嘛要听你的?”纤长的睫毛颤了下,祁菁抬起眼埋怨的望着祁晔。朱唇也不由自主撅起,似乎是在控诉着自己主人的委屈。“明明是你狠心将我推下来的。” 祁菁睁着琉璃般的大眼无辜的望着祁晔,两颊嘟成包子状,那表情真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祁菁可不就是个孩子么?然,她是孩子吗? 片刻的沉默,祁晔棱唇紧抿,双眸紧锁祁菁,强忍着心中喷薄而出的怒气。 在祁菁面前,一贯掩藏极深的祁晔愈来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她的距离愈近,祁晔愈是发觉自己看不透她。祁菁似乎从来不按牌理出牌,你从来不会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就比如现在,上一刻双方还在精打细算的谈着所谓的交易,这一刻她就可以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在他面前撒娇拿憨。 祁晔不得不佩服祁菁是天生演戏的料儿。 可她在他面前,有没有至少一次露出过真正面目? 还是说,一切都是虚妄。 就像祁晔自己曾说的那样,祁菁的心被严严实实的包裹在数层衣衫之下,或许从未见过阳光…… 祁晔很讨厌这种被动。真的很讨厌。 “过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车底祁菁不理会祁晔的威胁,坐着仍旧未动,她一直不错分毫的盯着祁晔,眼看着他眸中怒火燃了又熄,而后转为淡然。祁菁摇头笑了,眸中出现一种如骁皇那般的精明神色,那是属于王者的气质。 “其实一直以来,在众位兄弟之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二哥你。” 祁菁习惯性的挑眉,笑得有些感慨,“好二哥,可别这么快就让我失望啊。” 要知道,没有对手也是一件极其无趣的事情。 祁菁承认自己是有些狂妄,但,她也不否认她有那个资本。 祁菁的意思祁晔又哪里会不明白?心思外露便是王者大忌。两军对垒,最怕的不是输掉兵力,而是输心。 这是祁菁第二次给祁晔敲警钟。而祁菁自己,从来都是一副骄傲自信、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祁晔看着这样的她,常常会有一种冲动,想要凌驾于她的骄傲之上,揉碎她的自信,鞭挞她的气势,让她臣服在自己脚下…… 马车外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之人在车前勒了马,随即车外便传来风炫青的声音,“在下御前侍卫统领风炫青,敢问二殿下,太子可在车中?” 祁菁闻声顺手掀开车帘,便看见车前风炫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神俊潇洒。祁菁冲风炫青笑道,“不用问了,炫青,我在这儿。” 风炫青亦看见了祁菁,沐地松了口气,紧绷的心这才放松下来。但很快风炫青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较之前更深,“你手上的伤……” 祁菁的左手如今早已肿如猪蹄,不堪入目。祁菁冲着风炫青挥了挥那只伤手,无奈的努嘴,“你看它这样子,就知道它如今很不好啦。” 风炫青闻言眉头皱得更加深刻,眸底闪过几分自责,“都怪我,没有……” “好了好了,不关你的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样将我手伤的危害程度降到最低才对。” 28 祁菁的手伤不宜再拖,须及时治疗。风炫青载着祁菁一路飞驰回宫,到宫门口时,却与出宫的风宰相的软轿撞了个正着。 车内的风明听下人回报说对面来的人是太子爷,便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有些诧异。 只见对面风炫青与祁菁同乘一匹马,虽说由于祁菁的坚持,最终没有坐在风炫青身前,只是坐在他身后,右手抓着他的衣角。这样的姿势,看在外人眼里或许根本没什么,可是看在风明眼中…… 这二人皆是与风明亲近之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风明也比旁人看得清晰些。祁菁且不说,风明能隐约察觉出风炫青对祁菁那不同于常人的情。只是一直没有证据,风明也不愿去相信。 是以看到今日情形,风明的感觉要比他人敏感得多。 那种事情,是他不愿去相信,不能去接受,不容许发生的…… “爹,你怎么了?爹?” 风明的思绪被风炫青的一声“爹”换回,“哦,无事。”风明连忙敛去眸中神色,转眼看祁菁,却发现祁菁脸色有些苍白,随即关切道,“臣观太子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肩疾复发?要不要传太医瞧瞧?” “不是肩疾,是刚才……” “无碍的。”祁菁忙打断风炫青的话,冲风明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乏了。谢风宰相关心。” 祁菁与祁晔的协议才刚刚达成,就算祁菁要利用手伤对付祁宏,也不在现在。现下若是让风明知道她的伤势,到时候事情必定会闹大。要知道,风明可不是善茬儿,就算那时祁菁有心放过祁宏,那也是不可能了。 风炫青本欲随祁菁入宫,风明却以府中有事为由,要风炫青跟他回府。风炫青放心不下祁菁的伤势,临走时百般不舍,这更是坐实了风明心中所虑。 就这样,风明忧心忡忡的与风炫青一同离宫。 祁菁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做了个深呼吸,她想她清楚风明的心思。虽说这件事够隐秘,她也刻意与风炫青保持距离,但是风明不但是有心人,更是风炫青的父亲,要瞒过他的双眼,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当初祁菁没有明确拒绝风炫青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之隐患。发觉这样的事,风明会怎么做?在风明眼中,她与风炫青是禁断之恋,风明当然不会允许风炫青做出这种有辱门楣之事。 不过,依风明的个性,应该不至于因此事与她反目吧。毕竟,她的价值有多大,风明心中的那笔账算得清楚无比。 事实也却如祁菁所思,即便她与风炫青当真发生那种关系,风明也根本不会与她反目成仇。只不过,个中缘由却不仅仅是祁菁所想得那么简单…… 之后某个年月,当祁菁知道那一切,随之而来的重重打击才真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29 风炫青随风明走后,祁菁并没有回东宫,而是转道去了祁彬的广孝宫。 如现在这种时候,祁彬铁定是在的。去那里,祁菁不但可以闻到别处所没有的兰花香,还可以喝到祁彬亲手泡的菊花茶,那种身心的双重享受,真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如现在这样…… 祁菁刚一进广孝宫内院儿,原本坐在石桌前煮茶的祁彬便瞧见了她手上的伤。眉头微蹙,祁彬忙放下手中器具,迎上前去。 “这是怎么了?”祁彬一边小心执起祁菁的手来验看,一边关切问着,末了还轻叹一声,“你怎么又将自己弄伤了。” 祁彬说出的话是埋怨,可他的表情神色里却无丝毫怨念,满满都是心疼怜惜,祁菁乖顺的任祁彬验看她的伤势,一双琉璃大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三哥,好疼。” “怎么?是我的力道重了么?” “不是。”祁菁摇头,撅嘴,“真的好疼。”嘴里念着疼痛,祁菁倒真觉得手上比方才更痛了些。许是见到祁彬,她心情放松的缘故吧。 祁菁任由祁彬牵引着坐到石凳上,然后看着他离开了又回,手中已多了一个盛满冰块的木碗和一个檀香木的盒子。 那个盒子祁菁认得,她每次来广孝宫总是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面对这样的她,祁彬每次都会拿出那个盒子,那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治伤的药和包扎伤口用的绷带与药酒。 祁菁总是打趣祁彬,说他这里医药这么齐全,将来就是不做皇子了,去做个郎中也不会被饿死。听着这样的话,祁彬每次都是温和的笑,不置一词。 祁菁根本就不会知道,广孝宫里原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祁彬之所以会储备这些医药,会学着替人上药治伤,她才是那个缘由。 再比如木碗中的冰块,也是祁彬在一个契机下专门储备下来的,不过是为了她若哪次有个红肿热痛,不至于那么疼…… 她的疼,便是他的痛。 连祁彬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事事替她着想,每每为她心疼。或许正如祁晔说过的,他与他的这个四妹之间有异样的情? 祁彬只知道,他只想对她好。 仅此而已。 祁彬将盒子和木碗放在石桌上,然后在祁菁身边坐下,从盒子里取出白色的巾帕叠放在石桌上,并将木碗中的冰块倒出少许于巾帕之上包裹起来。动作温柔而细致…… 正文 信任 祁彬将裹好的冰包拿在手中,然后托起祁菁的左手替她冰敷。冰冷的刺激令祁菁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左手抖了下,祁菁倒吸一口凉气。 祁彬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手上动作更是放柔了些许,“是被开水烫着了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碍事的。”祁菁摇头,冲着祁彬憨笑两声,“如今已没有方才疼了呢,三哥这法子真管用。” “你呀。”祁彬无奈轻叹,小心细密的替祁菁敷着伤处,“三哥知道,你与他们争斗不易,只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弄伤自己。” “好嘛,我下次会当心的。这次是我不对,害三哥替我担心。” “知道就好。” “嘿嘿。” 冰敷的止疼消肿效用真的不错,再加上祁彬的细心呵护,祁菁很快便感觉伤口不再那么痛,外观也好了许多。 祁彬要替祁菁上药包扎,被祁菁拒绝。包扎的伤口太过招摇,多有不便。祁彬拗不过祁菁,也不便再做坚持。他知道祁菁自是有自己的道理。 事毕,祁菁又在祁彬这里蹭了几杯茶吃,连带着晚膳也一起用了。直到戌时时分,祁菁才离开广孝宫,慢悠悠的回她的东宫去。 30 次日大早,祁菁去上阳宫给骁皇请安,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向这边来的祁宏、祁晔和祁振三人。 那三人也看见了祁菁,尤其是祁宏,看见祁菁之时,表情很不自然。祁菁无视这些,端着笑脸迎上前去。与三人打过招呼,祁菁转眼看祁宏,故作疑惑道,“大哥,你怎地这样看着本太子?可是本太子脸上生了赃物?”说着,祁菁特地抓起衣袖蹭了蹭脸,抬起头,“大哥,这回可净了?” 祁菁表情真挚,怎么看也不像是作假的。祁宏皱眉瞅着她,有些不懂了,她难道已忘记昨日之事?怎么可能?就算这个四弟平日里娇憨可爱,无甚心机,也不至于这么健忘吧。 祁宏脑子里憋了大堆的想法,眯着眸子开始细细的打量祁菁。祁菁一副无辜的样子,配合祁宏的目光,也开始低头疑惑的打量起自己来,就好像她当真不知祁宏为何要看她一般。 旁边祁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荡,也是疑惑,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望着祁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揶揄。三人之中,只有祁晔一直垂眸浅笑,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招了。说真的,他很期待。 “大哥,到底怎么了?”祁菁眨着水润大眼,继续伴着无辜。 祁宏还未及答话,身旁的祁振便笑着撞了撞他的手肘,一副‘他知道’的神情望着祁菁,“哪里有什么赃物,大哥分明就是在妒忌太子相貌比他生得好看。” 祁振话才出口,祁宏立刻黑了脸,转脸冲着祁振吼道,“老五,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昨夜祁宏一夜无眠,纠结于祁菁手上的伤。 只要一想起祁菁手上的烫伤,祁宏便又恨又怕又无奈。怕的当然是祁菁在骁皇面前告状,牵扯出王晗昱的事儿来,到时候他必定会受罚。 恨的是昨儿个王晗昱的事儿被他府中如今正当宠的小妾听了去,当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给他演了个全套,将本就心情郁闷的祁宏给烦了个彻底。于是乎,祁宏便顺了那小妾的意,她不是要寻死么?祁宏索性吩咐管家将她和她的那根白绫一并给脱了下去,眼不见为净。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可是,虽说对祁菁手上的伤祁宏是又恨又怕,但他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他只能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到最后还是祁晔宽了他的心,告诉他,一切有他在。这七个兄弟之中,还是这个二弟对他好啊。不像那个老五,说话都不经大脑的~ 看着祁宏面露窘态,祁菁心里舒坦了。 要说这次,祁晔倒是真真冤枉了祁菁,祁菁并没有想耍什么花招,只是昨日的烫手之事,她忘不了,于是就想着埋汰她这个大哥几句。碍于与祁晔的交易,在没有见到王晗昱之前,现下祁菁是不会动祁宏的。不过长长嘴上的威风倒是可以。 说到这儿,这五弟倒是个上道儿的。只可惜做了祁晔的心腹。 31 上阳宫外,几人又一处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祁晔落后祁宏和祁振几步,经过祁菁身边时,拉起她一直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一瞧之下便蹙起了眉,压低声音道,“我昨儿个派人拿给你的药你没用。”祁晔说得肯定,因为祁菁若是涂了他给的药膏,这手伤今日决计不会仍旧这么严重。 药膏?药膏都被她扔掉了要怎么用? “是啊,我没用。”祁菁若无其事的抽回手,“让二皇兄挂心了。”祁菁这下才知晓,原来昨夜半夏拿给她的那瓶药膏是祁晔派人送去的。许是因祁晔派去的人表达不清,半夏那丫头将药膏拿给她时,竟说有个小太监将药膏塞给她转身便跑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算祁菁早知道药膏是祁晔送来的,也一样不会用,一样会让半夏拿出去扔掉。 有一句古语叫做: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这吃堑的人是祁菁?吃过一次膏药上的亏就已经够了,祁菁绝对不会给旁人第二次机会。 再者这祁晔给她送膏药即便不是如祁佑上次那样,心思也决计不会单纯。他只不过想使祁菁的手伤加速好转,以至于对祁宏构不成威胁。 是以若一定要将祁晔此举定义为关心,他要关心的对象,也不会是她。 祁晔俯视着身侧的祁菁,凤眸微眯,轻易看穿她的心思,随即唇边掀起一抹讽笑,“祁菁,你在怕什么?” “也没什么啊。”祁菁嘟了嘟嘴,低头重新将那只伤手裹进衣袖中,面上仍旧是那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轻易相信别人,那就是与自己过不去。二皇兄,本太子说得对否?” 语罢,祁菁忽地抬起眼,定定的望着祁晔,一双水润明眸内|射出来的光,似乎是真心的诚挚光芒,“二哥,我能相信你么?” 面对祁菁的‘疑问’,祁晔眸光闪了下,“或许……不能。” “那就是了。”祁菁笑了,丝毫不意外祁晔的答案,转身瞧瞧身后已走远的祁宏和祁振,祁振还不时的转身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祁菁转回身,冲祁晔说道,“好了二皇兄,东宫还有事,本太子就先行一步。”说到此,祁菁顿了下,倾身上前,故意压低声音道,“二皇兄可别忘了你与本太子的交易。今日日落之前,若是见不到王晗昱,本太子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语罢,祁菁笑着抬手替祁晔抚平微皱的衣襟,十足的兄友弟恭。末了,祁菁意味深远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你为何一定要他?”祁晔的问话紧跟祁菁离去的脚步,“你要他,只是为了他的兄长王显明,还是……祁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祁晔昨日特地派人去查了王晗昱,一查之下,才知道王晗昱还有个兄长,如今是祁佑的老师。稍加推敲,祁晔便能想通祁菁做法的意义。 祁菁闻言脚下顿住,回身,“多谢二哥提醒,只是这一点,就不劳二哥费心了。”祁菁冲祁晔点了下头,再不做停留,转身,扬长而去。 32 祁晔果然信守承诺,申时刚过,便将王晗昱送到了东宫。 待见到一身青衣的王晗昱时,祁菁甚为满意。 想起自己昨日因向祁宏开口讨要王晗昱而惹得祁宏发怒,从而使她受伤。这会子祁菁着实佩服起祁晔的口才来,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说服祁宏的,总之一定分外有趣。 33 王晗昱虽然人已在东宫,但是他看向祁菁的眸光中仍旧充满警惕。 因为在王晗昱眼中,祁菁跟祁宏无甚差别,甚至还不如祁宏。祁宏最起码会给他一定的自由,而现在呢?这座富丽堂皇的东宫便是他的常住之所。 以后如去碧月阁那等卑微的‘自由’,也是没有了。 王晗昱愈想愈觉难受,愈忧伤自己的未来竟是如此无妄! 正文 满足 34 正元二十一年的第一场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这几日夜间雪停时尤为寒冷,即便是半夏给火盆里添足了碳,为祁菁多加了几床棉被,仍旧抵挡不住严寒入侵。 祁菁身子骨到底硬气,虽说觉得冷些,倒也还扛得住。但有的弱气的,还不等大雪在院子里落住,就已经害上病了…… 清晨祁菁于睡梦之中还未醒来,只觉得一股子凉意扑面而来,更是无孔不入的窜进了她藏在被子底下的脖子。祁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好梦还未终结,就不得不醒来。 祁菁睁眼往门口看了过去,原是半夏那丫头端着洗漱用具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虽被搅了好梦,祁菁也不能乱发脾气不是?摇摇脑袋甩掉脑中的困意,祁菁一咬牙,裹紧被子从软榻上坐起。 冬日起床总是很艰难,纵是皇子也不例外。 “隔壁的可醒了?” 祁菁下巴粘着被子,眯缝着眼瞧着半夏将手中器具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她身边,巧手拉上她的被子,佯嗔道,“晗昱公子早就起了,才不像殿下呢。都这么大了还赖床。” 半夏在东宫的宫人里算是个有地位的,就是张启顺,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不为别的,半夏与祁菁虽名为主仆,但祁菁这些年来对半夏却是极好的。除了张启顺,东宫哪个宫人,不把半夏当半个太子妃来看待?而张启顺是个知道□的,他清楚,与他相比,半夏才是祁菁的心腹。 半夏拉祁菁的被子,要替她更衣。祁菁却扭捏着不松手,冬日的被窝可是分外温暖的所在。“那他药喝了么?”祁菁口中的‘他’,指的是王晗昱。 半夏拗不过祁菁,泄气的松开手,换了中方法叫祁菁起床,只听半夏道,“药倒是喝了,可是人现在却在院子里发呆呢。哎……这冰天雪地的……殿下可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不去看看?” “在院子里……他那样站着多久了?”果如半夏所料,祁菁听罢眉头便皱了起来,“他这人最不会照顾自己了,这病还没好,怎就……” 话说一半,祁菁连忙从床上翻下地,倒是把坐在床边的半夏给唬了一跳,赶忙拿起叠放在床头的衣物,展开,给祁菁披上,“殿下,小心着凉。” 祁菁也等不及半夏服侍,抬手拉过衣带自己系上,又走到桌边洗漱一番,随意披了件前日小八送来的狐狸毛的氅子,又夹起一件兔毛的,急急火火出了寝殿。 祁菁一番动作快速简捷,与前一刻的扭捏简直判若两人。半夏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叹息:哎~自从两个月前那位晗昱公子住进东宫,她才知道,原来她的殿下也是个懂得照顾人的…… 院子里一派银装素裹,常有人来去的小道儿上雪已被踩实了,看起来亮晶晶的,却不甚干净。然而,却有些去处是没人去的,那些地方已积下了厚厚的白雪。 平静。圣洁。透明。令人不忍靠近。 就如同现下驻足在阶前的王晗昱…… 今日的王晗昱,着了一袭白色的袍子,整件袍子除了腰间系的带子上,挂着一件羊脂玉的玉佩外,并无其他配饰。但正是如此素雅的袍子,倒将王晗昱的俊秀,衬托得更是多了几分仙气。 除外下垂及腰的乌发,明眸皓齿,王晗昱周身的色泽都很淡,很薄。他的唇色很淡,唇形很薄,肤色有些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型更是连细瘦的祁菁也不及。 若不是他那高挑的个头,佯说他是女扮男装,大概也定会有人信吧。 祁菁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待如现在这样近如咫尺,却停下了。此时的王晗昱正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台阶上,微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整个人周身凝着一股惆怅意味。 祁菁知道他在想什么。 轻叹一声,祁菁走上前,将叠在手臂上的大氅取下,披上身前人的肩。 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厚重,王晗昱身体一颤,迟缓回眸,待看到来人是祁菁时,眸子里丝毫波澜也无,又转回头去,望进那无边大雪。 祁菁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着恼,走下台阶绕到王晗昱身前,替他将身上的大氅系牢。“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身体不好偏还不知爱惜自己。上次是风寒,下次要是染上别的更重的怎么办?说你总是不听。” 祁菁一边替王晗昱系着脖颈上的带子,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鹅毛大雪漫天洒下,零星散落在祁菁的额发上,王晗昱眉头轻蹙了下,抬起手轻拍掉祁菁发侧的雪花。 祁菁顿了下,吃惊抬头,王晗昱撞上祁菁带着探究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将眼别开,只是耳根已不由红了,再看向祁菁时,王晗昱眼中已多了分恼意,“快些站上来,雪化在身上没什么好处。” 祁菁闻言挑了下眉,“好啊,难得你关心本太子。本太子总得给你个面子不是?”说着,祁菁便上了台阶,转身与王晗昱并排站着。 无边大雪仍旧不要命得下,祁菁哈了口气,便见眼前凝出一片雾气,袅袅升腾,而后不见。祁菁伸出左手,接住几片下落的雪花。雪花在手心中迅速融化,噬骨的凉意令祁菁觉得有些痒,有些烫。 祁菁左手背上的烫伤已经好了有一段时日了。她最终并没有向骁皇告发祁宏,白白浪费了一个铲除祁宏的大好机会。有的时候祁菁会想,其实她还是不够狠绝,修炼得不够啊。她仍旧会心软,仍旧会念情。她仍旧还是人。 “在想你兄长,对吗?”祁菁侧眸望向王晗昱,王晗昱却并没有看她,也没有答话。 祁菁忽而一笑,眼尾带出几丝狡黠。“亲本太子一下,本太子就带你去见你兄长可好?” 王晗昱听见后面那句时,眸子亮了下,但仍旧没去看祁菁。 祁菁往王晗昱身边凑了凑,索性换了个说法,“你若是不亲,换本太子亲你也是一样。” 还不待祁菁话音落地,王晗昱便已转身消失在祁菁的视线里。祁菁不由眨了下眼,转身望着王晗昱的背影,笑得有些坏,“咦?怎么这就要进屋了?不看雪了么?”祁菁瞧着回身往自己屋里走的王晗昱,明知故问。 闻言王晗昱脚下一顿,有些负气的答道,“你看,我便不看。”说罢,王晗昱一抬脚便进了屋。 祁菁抚额,好笑于王晗昱的语气。“喂,你怎么跟小七一个样儿?不过,你可比那厮可爱多了。”祁菁一边说,一边跟着王晗昱的脚步走到门口,冲屋里道,“待会儿本太子要出去一趟,下午带你去见你兄长。” “我一个人去。不用你陪。”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谁让本太子偏要喜欢你。” “……” “那亲一下?”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是不经逗。” 待到祁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王晗昱的目光才看了过去。 王晗昱眼神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下午能够与兄长相见的喜悦。 在东宫两个月,王晗昱也渐渐摸清了祁菁的底。在祁菁身边的生活,根本就不像他当初想象的那样。祁菁对他很好,虽然祁菁有时口无遮拦,但却从未真正对他怎样。相反的,这两月来,王晗昱在东宫一直过得很有尊严。 祁菁本想给王晗昱的身份是老师,但太子帝师并不是谁人都能做的。既然不能传道解惑,那便授业吧。王晗昱以教习太子作画为由,留在了东宫。 其实要说祁菁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留王晗昱在东宫。为了控制王显明?控制王显明的方法可以有千万种,祁菁单纯只是很喜欢这个大男孩。 从在碧月阁初见起,祁菁就觉得王晗昱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从未见过的可爱。王晗昱是弱者,需要人照顾与保护,祁菁现今就充当了这样的角色。 她与王晗昱之间无关乎情爱,她只是单纯的想去呵护一个人。王晗昱虽处弱势,但眉宇间却仍有那一抹倔强,祁菁每日回到东宫见到王晗昱,和他胡侃几句,心里便会无端得到满足。 很奇特。 或许王晗昱的单纯、干净与无害,正好安慰了祁菁一颗既强势又脆弱的缺陷之心。 35 今年的这场雪,盛大又持久。 虽说为大齐皇宫中平添了些许美不胜收的景致,随之而来的代价却无比巨大。 昨日河东知府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至皇宫,文书上说河东管辖内的肃阳县发生特大雪崩,导致数百房屋坍塌,数十人罹难。芒砀山是肃阳县的边界,如今进出肃阳的要道都被岩石泥沙堵住,肃阳百姓人心惶惶…… 上阳宫中,骁皇坐于高坐,神情凝重。 “太子,依你之见,此事现下该如何处理?” 祁菁站在御前几步之遥,快速扫了骁皇递给她看的最新奏表。此事关系重大,祁菁也不敢造次。看完之后,祁菁将奏折支在下巴底下冥想了片刻,这才道,“父皇,您昨日已经下旨拨了不少米粮款项,赈灾的物资既已齐备,依儿臣之间,现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安民心。父皇可派遣重臣前去肃阳,代天子以慰问百姓。到时肃阳骚乱必可平定。” 骁皇听罢沉吟片刻,右手食指无意识的抚摸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缓缓点头,“太子所言甚是。只是这代天之人……”说到此,骁皇停顿了下,话锋一转又道,“太子可知,有一人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哦?”祁菁眨了下眼睛,水眸中写上疑惑,“不知父皇说得是谁?” “朕说的是你的皇兄,二皇子,祁晔。” 祁晔……说实话祁菁听到骁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不惊讶,因为这番话她既能说出,祁晔又怎会想不到?只是…… “听父皇的意思……是想要二哥做这代天之人么?” “不。”骁皇笑着摇头,“太子只说对了一半。” 正文 亲近 “朕是想让你与祁晔共赴肃阳。太子可知,除你之外,朕余下的七位皇子中,祁晔是朕最看好的儿子。朕知你与他素无交情,祁晔也更与宏王亲近。朝堂之上,支持宏王的势力不少啊。着实令朕头疼。” 说到此,骁皇顿了下,抬眼望着站在御前的祁菁,似是暗叹了声,“太子,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祁菁心下暗笑,骁皇的意思她又怎会不知?骁皇与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她伺机拉拢祁晔,以削弱宏王的势力罢了。 不过,骁皇在她面前也算坦白,竟明白告诉她祁晔亦是他看好的儿子。骁皇难道就不怕,因为这句话而引起他两个儿子的争斗?还是他认为,祁菁就真的憨到傻的地步? 祁菁心下心思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骁皇的目光中竟是懵懂,“父皇是想让儿臣与二哥多多亲近么?” 闻言骁皇赞许的点头,太子能有这样的觉悟他甚为满意。 毕竟太子心性憨厚,太过单纯,某些阴暗面还须循序渐进才行。 “朕让你与祁晔共同赴肃阳,一来想让你多加历练,增长阅历;二来也想让你兄弟二人培养感情。老二是个有才能的,他日你登基,他若能从旁辅佐,朕心甚安。” 骁皇所言均属实情,太子与祁晔交好,这确实是他所希望的。只不过,除过他说出口的两点外,宏王的势力,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朕这样安排,太子以为如何?” “父皇的安排必是最好的,儿臣无异议。” 纵使骁皇再宠爱她,对于骁皇的旨意,她祁菁敢有异议么?不过,祁菁也没想过要拒绝,她此次就索性遂了骁皇的意思,与她的好二哥共赴肃阳,好好的培养‘感情’。 “父皇,此事甚急,肃阳之危一日不解,河东一日不得安宁。不如儿臣同二哥明日便启程吧。” “嗯。”骁皇思量片刻,点头,“如此甚好。只是……”骁皇看着祁菁,眸底带出几丝关切之意。“此去难免车马劳顿,太子须注意身体才是。” 祁菁一怔,心下掠过些许异样。因为此刻她从骁皇眸光中看到的,是真正属于一个父亲对即将远行的儿子的关切。祁菁心底深藏的那份对骁皇的愧疚又开始无声作祟,末了,祁菁忽然跪下身去,向着高坐上的骁皇行了个大礼,更是以头点地,虔诚无比。 “儿臣谢父皇关心。为了儿臣,父皇真是费心了。是儿臣不孝。” 这一跪一拜,便是祁菁仅有的忏悔。 骁皇并不识祁菁想法,见祁菁忽地伏地跪拜,直道祁菁是感激于他给予的宠爱,骁皇大笑着摆手,“无妨,太子也甚有长进,不枉朕这么费心。但太子若是执意要对朕显示些孝心,不如今日就陪朕用膳如何?” 骁皇威严的声音中透着难得的慈爱,祁菁心中有一股子暖流流过。 祁菁眨着晶亮的大眼,直起腰兴奋的望着骁皇,“好啊,能与父皇同桌用饭,儿臣求之不得。” “呵呵。”骁皇闻言笑得更加欢快,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面前的祁菁,言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你呀,就会哄朕开心,学问长进也没见有这么快。” 祁菁插科打诨的功夫着实可以,一桌午膳下来,骁皇比平日多用了好些。 骁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安德忠送祁菁出来时,一路殷勤的念叨着骁皇对祁菁的宠爱。安德忠的心思祁菁知晓,不过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只是祁菁从未想过要选安德忠这只‘良禽’,所以每次安德忠挑开话头儿,都会被祁菁四两拨千斤的给拨开。 在骁皇眼皮子底下活动,若没有十足把握,祁菁不会贸然行事。如若不然,便容易弄巧成拙。 方走出上阳宫,冷气杂着冰渣扑面而来。 祁菁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碎雪,眯缝着眼望进眼前的白。 雪仍旧未停,更有增大的迹象。 周身空气似乎都冻住了,雾蒙蒙一片。 祁菁在胸前无意识的互搓着一双瞬间冻僵的手,哈出口热气儿,侧头冲身旁的安德忠笑道,“你瞧,这雪下得似乎把这天儿也给冻住了。” 安德忠也是冻得不行,缩着身体陪着祁菁站在这宫门口受冻,“您说可不是?这天儿着实太冷,殿下,虽说上阳宫距离东宫虽说不远,但殿下您可是千金之躯,可千万不能冻着了。您看要不奴才去给您弄个暖炉来?”说罢,也不等祁菁答话,安德忠便转身窜进上阳宫准备暖炉去了。 天寒地冻的,他一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 36 祁菁手捧着暖炉,一路回到东宫,手上已多了两支方才在半路上折下的红梅。 走进屋里,半夏迎上来替祁菁扑打掉身上的碎雪渣子,然后解下祁菁披着的氅子,引她坐到旁边靠近火盆的地方暖着。瞥见那红梅,半夏笑着打趣道,“咱们殿下何时这么有雅兴,大雪天里折梅花?要是让那些丫头们看见,还不背地里笑话了,说不准又是明儿个的一大新闻。” 祁菁闻言瞥了半夏一眼,不以为意的笑,炭火烤在她脸上,倒有种沁凉的感觉,像是方才从外面带回来的冷雾正在争先恐后的往肌肤里窜。不过不消片刻那股子凉意便消退,取之而来浑身充血般暖了起来。 未免梅花被炭火所灼,祁菁将梅花换到距离火盆远的那只手里拿着,摆弄欣赏起来。“怎么?有谁规定本太子不能踩花儿的?谁要笑就让谁笑去,刚路过咱宫门口的那颗梅树,本太子瞧着这梅花开得着实艳丽,甚是喜欢,便挑了两支带回来。” 要说这梅花生得着实不错,祁菁折的两支红梅虽缘于一根,却风姿各异。其中一支色泽偏淡,瓣大圆润,俏挺大方,潇洒自如,超凡脱俗,端庄大气;另一支色泽较深,花型较小,朵数较多,娇小玲珑,仿若少女面庞。 祁菁将先前那支梅花拿起,凑到鼻端嗅了嗅,好香。祁菁将这支梅花转递到半夏手中,“半夏,你差人将这支送到广孝宫去,交给三皇子。” 寒梅独傲风雪,仅有梅花才有这样的气节。 如此红梅,若不与三哥共赏,岂不可惜? 正文 惜花 半夏不了解祁菁的意图,祁菁自己便罢,三皇子一个大男人要这花儿做什么?不过半夏倒也没多问,捧着祁菁给她的那支梅花,就掀帘出去了。 半夏离去后,祁菁又叫来张启顺,遣他去宇坤宫将自己明日要去肃阳之事告与萧皇后知道。肃阳之行是有些仓促,来不及做什么准备,不过事态紧急,倒也真的耽搁不得。眼下这大雪也不知还要绵延几日,愈往后拖,灾害只会愈发严重。更何况,与祁晔同道而行,祁菁倒真有些期待。 故而,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祁菁都应早些动身。 一切安排妥当,祁菁一手执着红梅,慢悠悠去了王晗昱的屋子。有几刻不见,还怪想念的,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祁菁掀帘进屋时,王晗昱正在作画。听到响动,王晗昱抬起眼向着门口瞧了瞧,见是祁菁,便没做声,顺下眼继续描绘笔下的丹青。 祁菁显然也是受贯了这种待遇,也不觉什么,自个儿走进屋四处打量了起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祁菁的目光定格在王晗昱身前的桌案上,面露喜色,似乎是寻到了什么好东西。 王晗昱眼看着祁菁笑呵呵向他走来,一只手里拿了一支梅花。于是王晗昱顺着祁菁的目光回到桌案上,一看之下王晗昱便明白了。原来祁菁中意的是他桌子上的青花瓷瓶。 祁菁走到桌边,执起手上的梅花冲王晗昱笑了笑,然后将花插|进青花瓷瓶中。 “怎么样,好不好看?”祁菁边说边歪到桌案旁边的软榻上,指着那红梅,“这可是本太子专程为你折来的。” “好看又怎样?”王晗昱望着那花,搁下笔,抬手去抚摸那梅花的花瓣。花瓣上沾染了些许湿意,那是早前融化掉的冰雪,花瓣都有些皱了,王晗昱看着心中涌出些许惆怅,“好端端的花,你为何偏将它折下来?” “呵~”听王晗昱说这话,祁菁只觉好笑,“怎么?本太子倒没瞧出昱儿还是怜花惜花之人?不过……花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功用就是被人欣赏。本太子这是在物尽其用。就好比昱儿你。你如今的使命便是给本太子解闷儿,逗本太子开心。” 王晗昱听罢手指颤了下,收回手,垂下眸子,顿了顿,王晗昱才道,“别那么叫我。”‘昱儿’那两个字实在太过暧昧,让人听着别扭。 祁菁挑了下眉,不以为然,她就是喜欢那么叫他。想想明日就要出宫了,肃阳之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祁菁忽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软榻,冲王晗昱道,“过来,让本太子抱抱。” 王晗昱闻言一怔,侧眸瞪了祁菁一眼,而后回眸不再理会她,提起笔,继续眼前未完成的画。 祁菁见状只能扶额无奈的笑,“好吧,你既不过来,那只能换本太子过去了。” 正文 情爱 其实刘太医此次的来意,并不是查体这样简单。萧皇后吩咐,让他来教授祁菁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毕竟祁菁将要成年,这一阶段,身体发育尤为迅速,诸如‘月事’一类的事情早晚都会出现在祁菁身上。 祁菁从小就如男儿一样被将养,萧皇后害怕,真到那时,祁菁对那些女儿之事茫然无所知,处境会对祁菁不利。 萧皇后此举看似杞人忧天,实则如不是她今日一举,来日事态发展,可就真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刘太医毕竟行医多年,讲授这些女儿私事,仍旧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然祁菁则不同,虽说她早已身经百战,但涉及这等事,她仍旧面带红晕,那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表情极其不自然。 侍立在旁的半夏看着祁菁这样子,努力憋着笑,最后实在憋不住,冷不丁笑出一声,祁菁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半夏忙捂住嘴,随便寻了个缘由,就溜出了寝宫。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下去,似有停下的迹象。漫天的鹅毛雪片儿变成了一粒粒的小冰渣子,滑在人脸上,仍是有些疼的。耳旁刘太医一直在念叨,祁菁只觉有些犯困,好不容易待刘太医讲毕,祁菁忙亲自将刘太医送出寝宫。 寝宫门口,刘太医仍旧絮絮叨叨的不停,祁菁也不好发作,这刘太医是有啰嗦的毛病,不过他的医术确实是鼎好的,这些年若不是有刘太医在旁协助,祁菁也不会有这么顺利。故而祁菁对其甚是礼让。 “刘太医,您老怎会在这里?我刚才来的时候,似乎看太医院的小太监正四处找您呢,兴许太医院出什么事了吧。” 一把男声斜地里窜到祁菁与那刘姓太医之间,二人均是一怔,转头循声望去,便看见风炫青站在不远处的月牙门前,这话便是出自他口。在风炫青的身旁,还站着刚从寝宫溜出来的半夏,正是半夏引风炫青进来的。 刘太医因被告知太医院出事,也不便在东宫多做逗留,急急忙忙给祁菁行了个礼,便匆匆回太医院去了。看着刘太医的背影,祁菁瞥了风炫青一眼,弯唇笑,“想不到咱们风统领这么会扯谎。” 今日的风炫青身披一件玄色的厚实披风,仍旧刚刀铁甲,他永远都是这么威武挺拔。只见风炫青迎上前,在祁菁面前站定,恭敬拱手,严肃道,“见过太子。” 祁菁环着双臂居高临下,望着风炫青,眨了下眼睛,嘟嘴,“少来。”说罢,便转过身回寝宫了。厚重的门帘被放下的那一刻,祁菁回头,“外面凉,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为了和朝臣保持距离,祁菁的东宫一向闭门谢客,除了自家的几个兄弟外,平日里并无旁人造访。不过祁菁并没有责备风炫青为何会这样冒失的来东宫找她。 因为,以风炫青的个性,来找她,便一定是有急事的,也就是有一定要见她的理由。 许是为了她明日离宫之事吧。 “菁,明日,我随你去。” 刚踏进寝宫,风炫青便迫不及待拉住祁菁的胳膊,转到她面前。面对祁菁,风炫青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菁,肃阳之行,让我跟你去。” 风炫青方才随父亲去宇坤宫,便听说了祁菁与祁晔要去河东一事。此事事态紧急,又是与祁晔同行,风炫青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更何况肃阳甚远,祁菁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归来。这种思念与恐惧的双重煎熬,风炫青怕他自己会承受不住。所以,他要跟她去。不论因此会付出何等代价。 说起来风炫青已有些日子没见着祁菁了,自从上次在皇宫门口被父亲带回府之后。 风炫青喜欢祁菁,瞒得了他人,却瞒不过风明。那日风明将风炫青带回府之后,便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整夜。 风炫青从未见过风明如此恼怒。 起先风明还给风炫青讲道理,说祁菁是君,你是臣,君臣有别;说你二人均为男子,有违道法自然。 然而风炫青拒不认错,他一口咬定,他爱祁菁,他要祁菁,他一辈子只爱祁菁一个人。无论风明怎样反对,他也要让他知道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风明被气得几愈吐血,手指颤抖的指着风炫青的鼻子,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到最后,风明只得一甩手,眉头紧皱的离开了祠堂。 记得那日祠堂之中,风炫青望着风明离去的背影,心下充满愧疚,但他无能为力,他不愿去欺骗自己的父亲,亦不愿欺骗自己的心。 谁是谁的孽? 谁是谁的缘? 人生在世,最折磨人的,唯有‘情爱’二字。它可以一朝将人送上云端,亦可以一夕将人置于低谷。尘世间又有多少人,为其追逐一生,甚不怕粉身碎骨。 因是谁种下?果,又该谁来偿? 风炫青的星眸中满是坚定,他是做了决定要随她去的,然而……祁菁笑着抬手覆上风炫青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点点用力的残忍的拉下。 “不用了,炫青。你还是留在宫里吧。我不在,不知祁佑又会趁机闹出些什么动静来,你替我盯着他。若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就去找我母后,她会处理。” “菁。” “炫青,按我说的去做。好么?” 祁菁仰头望着面前的风炫青,话语淡淡,就如同她此刻的表情。风炫青眸底闪过丝受伤,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神色,最终,风炫青点头,“好,我听你的。” 一阵沉默。祁菁低叹了声,“炫青,不要让我为难。” 风炫青不语,只是倾身上前,缓慢而坚定的,将祁菁拥进怀中。风炫青在祁菁耳边低声呢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祁菁,哪怕有一天你再也不需要我了,让我去死,只要是你开口,我就心甘情愿。” …… 祁菁没有推开风炫青,而是抬起手抚上他脊背,轻拍着。 事到如今,祁菁不知她该说些什么,该怎样去做。 风炫青,哎…… 风炫青就这么抱着祁菁,不放开,也无任何多余的动作。风炫青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就算世界就此终结,他也绝无异议。然而祁菁在风炫青的怀中,并没有心安理得,祁菁眉头轻蹙,她打不开那个结。那个结是她自己亲手种下,在风炫青心上。 就在此时,寝殿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一股子冷风呼啸着吹了进来。祁菁不由瑟缩了下,风炫青将她抱得更紧。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进来的人一袭白袍,肩上是同样雪白的裘衣。 王晗昱。 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晗昱看见寝殿中央相拥的两个男人时怔愣了下,眸中闪过不可置信与不知所措,王晗昱别开眼,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低声道,“原来殿下在忙,那晗昱告退。”说罢,王晗昱便退了出去。 又是一股子冷风窜进,祁菁望着重归平静的门帘,张了张口,似乎想要挽留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风炫青眼看这一切,脑海中不由自主形成了某种认知,“菁,你和他……” “没什么,你想的太多了。” “……” 38 风炫青离开后,祁菁便将张启顺叫进了寝宫。 询问今日王晗昱与王显明见面之事。 张启顺自然知道祁菁要听什么,进去之后便恭敬道,“回禀殿下,晗昱公子与王大人见面只是聊了些家常琐碎,其余王大人问到殿下之时,晗昱公子说殿下对他很好,不必王大人操心。奴才回来时,王大人还对殿下您千恩万谢。奴才看得出,王大人对晗昱公子极其重视。” 祁菁闻言笑了,那是自然,王晗昱可是王显明相依为命的弟弟,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过还是有件事出乎祁菁所料,王晗昱竟会替她说好话…… 念及此,祁菁便想到了方才王晗昱撞见她与风炫青相拥的情景。 祁菁想去看看王晗昱。 39 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如消雪冷,今夜比前几夜都要寒得多。 祁菁盘腿坐在软榻上,将棉被全部拢到自己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望着正弯腰给火盆里添炭的半夏,吸了吸鼻子,“半夏,隔壁屋里的灯,可熄了?” “还没呢。”半夏忙着手上的工作,连头都懒得抬,“殿下,您自个儿数数,这已经是您第几次问奴婢了?” 祁菁闻言嘟起嘴,将下巴支在被子上。可不是么?她自己已经问过好些遍这个问题了。可这有什么办法?从下午到现在,不论她去多少次,隔壁那位就是闭门不见她。她明天可就是要走的人了,还有几面儿可见?倒是闹的什么别扭呢。真是~ 正文 不配 半夏给火盆里添完碳,直起腰来,侧眼便看见床榻上暗自纠结的祁菁。身体被裹得像粽子,脸颊嘟得像包子。半夏暗自唏嘘,眼前这个,当真是白日里那个机关算尽、精明无比的太子祁菁? 眼前这个,且不论男女,全然像是一个懵懂世事的孩子。纵使是自小跟随在祁菁身边的半夏,有的时候也会茫然,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祁菁。又或许,每一面的她,都是真的。 “殿下,您要是想去找晗昱公子,您就去吧。别在这里憋着,看得人难受。”半夏一边说,一边向着床榻走去,伸手拾起刚被她叠好放在床头的外衣,捧到祁菁眼前晃了两晃,“只是殿下要穿厚些,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祁菁先是一怔,随即掀开被子,拿掉半夏手上的衣服,笑呵呵的扑上前去就将半夏抱了个结实,“好姐姐,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得,殿下别这么喊奴婢,奴婢折寿呢。殿下还是快些到隔壁去,那人还没睡,说不定也是在等着殿下呢。” 半夏抬手轻推祁菁,祁菁憨笑着赖在她身上不下来,鼻子还故意重重吸了两下,“好姐姐,本太子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姐姐该不会是在吃昱儿的醋吧?姐姐别急,太子妃的位子本太子可一直给姐姐留着呢。哈哈~”说罢,祁菁赶在半夏发飙之前,就从她身上迅速跳了开去,拉过床上的外衣自己穿了起来。 半夏那边儿又羞恼又无奈,攥着袍摆,口中咕哝了一句,“坏小孩儿。” “半夏,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说殿下您英明神武,奴婢谢殿下赏。只是奴婢还想着嫁人呢。”可不能被一女娃给祸害了~半夏再抬头时,祁菁已经麻利的穿好了外袍,那是一件白色的蟒袍,腰间系着玉色的带子,玉带正中嵌着块蓝色的宝石,衬得祁菁整个人玉树临风,俊秀中带着几分雅致与无害。 祁菁向来喜欢白色,故而王晗昱到东宫之后,祁菁命人为他添置的新衣,也是一律的白。以至于二人走在一起,若是从远处看,竟有些分不清彼此。若不是王晗昱个头儿高了些,衣服上也没那么多花俏处,从背影看,完全就是一个人。 半夏说的没错,王晗昱屋里的灯仍是亮着的。然而,他是在等她,还是仅仅夜深无眠?祁菁一手打着帘子,另一手去敲门。‘咚咚’的敲门声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有些厚重,又是如此无力。以至于祁菁指节都敲疼了,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往日的王晗昱虽对祁菁冷冷淡淡,但还算温顺,如今日这般闭门不见,倒是头一回。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为何要气?仅仅因为自己与风炫青抱在一起?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乎她? 只是……怎么会。 他向来对她充满了防备,他向来认为她同宏王是一丘之貉,他甚至很少给她好脸色,从来都是默然以对。所以,怎么会?祁菁不禁有些想笑,想这些做什么?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她将王晗昱接来东宫的初衷里,可从未涉及过这些。 祁菁放弃了敲门。原因很简单,手痛。 她可不是个没事儿喜欢虐待自个儿的人。祁菁裹紧身上的狐裘,左右瞧了瞧,最后绕到一扇虚掩的窗户前,从窗户的缝隙里,祁菁看见王晗昱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当窗剪着烛花儿。 灯火明灭处,王晗昱的眼神有些飘忽,虽是望着那乱窜的烛火,却好似是透过那烛火,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王晗昱眉头轻蹙着,凝满令人心疼的忧伤。 祁菁抬手掀开面前那扇窗,冷风随着打开的窗呼啸进屋里,烛火如长蛇般突突地吐着信子,最后骤然熄灭。 屋内霎时一片漆黑,王晗昱拉紧身上披着的衣服,抬头,便看见窗外站着的那人。微弱的光线使得祁菁的眉眼模糊一团,但依着那轮廓,王晗昱仍旧知道那是谁。 顺下眼来,王晗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并没有重新点灯。 “想什么呢?”祁菁问。 屋内虽无灯,但借着微弱月光,渐渐已能视物。 没有答案。 “是不是睡不着?”祁菁又问。 依旧没有答案。 祁菁裹紧身上的狐裘,歪下脑袋,有些泄气,“要不要本太子陪你?” 屋里的人终于有动静了。只见王晗昱起身向窗边走来,祁菁心下大喜,可谁知王晗昱走到窗边,‘嘣~!’的一声便将窗子关上了,连看也不看祁菁一眼。 祁菁看着面前紧闭的窗,眨了下眼睛,只觉鼻端有些发凉。“昱儿,你当真不愿见我?那我就只好回去了。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父皇让我出宫办差,明日就走。”说到此,祁菁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向来讨厌我,这下我走了,你一个人反而清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若有什么事,就找张启顺和半夏,他们都可以信赖。还有,你向来身子弱,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那我走了哦,真的走了……” 王晗昱坐在屋内,听着祁菁一番话,只觉心里涩涩,心脏都揪在一起,‘咚咚’的心跳似是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憋得他几近窒息。 其实,王晗昱之所以闭门不见祁菁,并不是在生祁菁的气,他是在恐惧。 他今儿个见到祁菁与别的人抱在一起,心中竟然会生出不自在。王晗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不想明白。 他王晗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怎可以对另一个男人动那等心思?而她又是怎么想他看他的呢?在她眼中,他怕只是一件玩物吧。高兴的时候可以呵护备至,腻了便可以随意丢弃。 她是已经腻了他了么? 那个与她在一起的侍卫他认得,在碧月阁就见过的。 她一直都喜欢男人么?她是喜欢那个侍卫么?如果是,那她为何又要来招惹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白日才在他耳边反复呢喃,可如今…… 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王晗昱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深深恐惧着。 一直以来,在祁菁甚至所有人面前,王晗昱可以做到平静淡然,那是因为他的那颗心已死。心中不在乎,人便可以活得自在,有尊严。 而如今呢?他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鄙夷过自己。 被男人玩弄,到爱上一个男人。 肮脏的身体,再加上肮脏的内心,王晗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肮脏不堪过。 正是如此肮脏不堪的自己,竟然妄图她的情? 王晗昱,你不配。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王晗昱,自从你一脚踏进宏王府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掉落悬崖,万劫不复,你就已经失去爱人的资格。 王晗昱,如此肮脏不堪的你,苟活人世,不如蝼蚁。你不配去爱别人,更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王晗昱……王晗昱…… 正文 傻瓜 半夏给火盆里添完碳,直起腰来,侧眼便看见床榻上暗自纠结的祁菁。身体被裹得像粽子,脸颊嘟得像包子。半夏暗自唏嘘,眼前这个,当真是白日里那个机关算尽、精明无比的太子祁菁? 眼前这个,且不论男女,全然像是一个懵懂世事的孩子。纵使是自小跟随在祁菁身边的半夏,有的时候也会茫然,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祁菁。又或许,每一面的她,都是真的。 “殿下,您要是想去找晗昱公子,您就去吧。别在这里憋着,看得人难受。”半夏一边说,一边向着床榻走去,伸手拾起刚被她叠好放在床头的外衣,捧到祁菁眼前晃了两晃,“只是殿下要穿厚些,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祁菁先是一怔,随即掀开被子,拿掉半夏手上的衣服,笑呵呵的扑上前去就将半夏抱了个结实,“好姐姐,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得,殿下别这么喊奴婢,奴婢折寿呢。殿下还是快些到隔壁去,那人还没睡,说不定也是在等着殿下呢。” 半夏抬手轻推祁菁,祁菁憨笑着赖在她身上不下来,鼻子还故意重重吸了两下,“好姐姐,本太子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姐姐该不会是在吃昱儿的醋吧?姐姐别急,太子妃的位子本太子可一直给姐姐留着呢。哈哈~”说罢,祁菁赶在半夏发飙之前,就从她身上迅速跳了开去,拉过床上的外衣自己穿了起来。 半夏那边儿又羞恼又无奈,攥着袍摆,口中咕哝了一句,“坏小孩儿。” “半夏,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说殿下您英明神武,奴婢谢殿下赏。只是奴婢还想着嫁人呢。”可不能被一女娃给祸害了~半夏再抬头时,祁菁已经麻利的穿好了外袍,那是一件白色的蟒袍,腰间系着玉色的带子,玉带正中嵌着块蓝色的宝石,衬得祁菁整个人玉树临风,俊秀中带着几分雅致与无害。 祁菁向来喜欢白色,故而王晗昱到东宫之后,祁菁命人为他添置的新衣,也是一律的白。以至于二人走在一起,若是从远处看,竟有些分不清彼此。若不是王晗昱个头儿高了些,衣服上也没那么多花俏处,从背影看,完全就是一个人。 半夏说的没错,王晗昱屋里的灯仍是亮着的。然而,他是在等她,还是仅仅夜深无眠?祁菁一手打着帘子,另一手去敲门。‘咚咚’的敲门声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有些厚重,又是如此无力。以至于祁菁指节都敲疼了,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往日的王晗昱虽对祁菁冷冷淡淡,但还算温顺,如今日这般闭门不见,倒是头一回。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为何要气?仅仅因为自己与风炫青抱在一起?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乎她? 只是……怎么会。 他向来对她充满了防备,他向来认为她同宏王是一丘之貉,他甚至很少给她好脸色,从来都是默然以对。所以,怎么会?祁菁不禁有些想笑,想这些做什么?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她将王晗昱接来东宫的初衷里,可从未涉及过这些。 祁菁放弃了敲门。原因很简单,手痛。 她可不是个没事儿喜欢虐待自个儿的人。祁菁裹紧身上的狐裘,左右瞧了瞧,最后绕到一扇虚掩的窗户前,从窗户的缝隙里,祁菁看见王晗昱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当窗剪着烛花儿。 灯火明灭处,王晗昱的眼神有些飘忽,虽是望着那乱窜的烛火,却好似是透过那烛火,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王晗昱眉头轻蹙着,凝满令人心疼的忧伤。 祁菁抬手掀开面前那扇窗,冷风随着打开的窗呼啸进屋里,烛火如长蛇般突突地吐着信子,最后骤然熄灭。 屋内霎时一片漆黑,王晗昱拉紧身上披着的衣服,抬头,便看见窗外站着的那人。微弱的光线使得祁菁的眉眼模糊一团,但依着那轮廓,王晗昱仍旧知道那是谁。 顺下眼来,王晗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并没有重新点灯。 “想什么呢?”祁菁问。 屋内虽无灯,但借着微弱月光,渐渐已能视物。 没有答案。 “是不是睡不着?”祁菁又问。 依旧没有答案。 祁菁裹紧身上的狐裘,歪下脑袋,有些泄气,“要不要本太子陪你?” 屋里的人终于有动静了。只见王晗昱起身向窗边走来,祁菁心下大喜,可谁知王晗昱走到窗边,‘嘣~!’的一声便将窗子关上了,连看也不看祁菁一眼。 祁菁看着面前紧闭的窗,眨了下眼睛,只觉鼻端有些发凉。“昱儿,你当真不愿见我?那我就只好回去了。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父皇让我出宫办差,明日就走。”说到此,祁菁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向来讨厌我,这下我走了,你一个人反而清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若有什么事,就找张启顺和半夏,他们都可以信赖。还有,你向来身子弱,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那我走了哦,真的走了……” 王晗昱坐在屋内,听着祁菁一番话,只觉心里涩涩,心脏都揪在一起,‘咚咚’的心跳似是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憋得他几近窒息。 其实,王晗昱之所以闭门不见祁菁,并不是在生祁菁的气,他是在恐惧。 他今儿个见到祁菁与别的人抱在一起,心中竟然会生出不自在。王晗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不想明白。 他王晗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怎可以对另一个男人动那等心思?而她又是怎么想他看他的呢?在她眼中,他怕只是一件玩物吧。高兴的时候可以呵护备至,腻了便可以随意丢弃。 她是已经腻了他了么? 那个与她在一起的侍卫他认得,在碧月阁就见过的。 她一直都喜欢男人么?她是喜欢那个侍卫么?如果是,那她为何又要来招惹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白日才在他耳边反复呢喃,可如今…… 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王晗昱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深深恐惧着。 一直以来,在祁菁甚至所有人面前,王晗昱可以做到平静淡然,那是因为他的那颗心已死。心中不在乎,人便可以活得自在,有尊严。 而如今呢?他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鄙夷过自己。 被男人玩弄,到爱上一个男人。 肮脏的身体,再加上肮脏的内心,王晗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肮脏不堪过。 正是如此肮脏不堪的自己,竟然妄图她的情? 王晗昱,你不配。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王晗昱,自从你一脚踏进宏王府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掉落悬崖,万劫不复,你就已经失去爱人的资格。 王晗昱,如此肮脏不堪的你,苟活人世,不如蝼蚁。你不配去爱别人,更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王晗昱……王晗昱…… 想吐! 王晗昱一手抓上胸口,指节苍白。他只觉胸腔中一阵血气翻腾,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跌跌撞撞扑到床头,抓起放在枕边的帕子便捂在嘴上,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 害怕屋外的人听见,王晗昱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不经意间一个倒吸气,口腔中充斥了满满的甜腥。 那是血,不用拿下手帕验看,王晗昱也尝出了那种味道。 他吐血了。 是离死不远了吗?若是真就这么死了也好啊。 真的很好呢。 屋外仍是那人喋喋不休的话,王晗昱坐在床上,怔怔的听着。手中那方锦帕上的血渍在黑暗中一点也不刺眼,而是浓重的黑,黑中又透出点玫红,很诡异的色彩。一丝生气也无。 那人说,‘若有事就找张启顺和半夏,他们你可以信赖’;那人说,‘你向来身子弱,我不在你身边,要学会照顾自己’;那人说,‘父皇让我出宫办差,明日就走’;那人说,‘我走了,真的走了……’ 等等。 王晗昱黯淡的眸子突地闪了下,她刚才说什么?她要走?她明日就要离开? 屋外声音渐消,她真的就这样走了么?她这一走,到底还会不会有那相见之日? 念及此,王晗昱将手中锦帕攥做一团,踉跄起身。 此时王晗昱的身子已极为虚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卸下门闩,将门拉开。掀开厚重的门帘,王晗昱拖着身体走出门来,屋外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哪里还有祁菁的身影。 她真的走了。 王晗昱站在阶前,房檐上亮晶晶的冰柱的尖端上,晶莹的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打湿他的脚尖。台阶下缝隙里的积雪仍然很厚实,水珠滴在上面,将积雪和成了透明的颜色。看起来异常冰冷。 王晗昱蹲下身,将自己缱绻在自己的双臂之中,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晌午时分,同样是这个地点,有人对他说,‘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身体不好偏还不知爱惜自己。上次是风寒,下次要是染上别的更重的怎么办?说你总是不听。’ ‘亲本太子一下,本太子就带你去见你兄长可好?’ ‘你若是不亲,换本太子亲你也是一样。’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谁让本太子偏要喜欢你。’ ……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喜欢?是真的喜欢么?若是真的喜欢了,又为何…… 眼眶有些湿,此刻王晗昱心中似是压着千金巨石,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以自己的卑微为耻,却又向往那明知不配得到的情。 泪眼之中,似有一双靴子停在王晗昱的面前,紧跟着头顶传下一声轻叹,再下来是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待王晗昱抬头,狐裘便罩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那人又叹了一声,走上台阶,蹲到王晗昱侧面,转头看他,嘟嘴,“你总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 是祁菁。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离开。 王晗昱抿唇不做声,转脸望着身边突然出现的祁菁。方才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眶较之前更湿了,王晗昱本不想流泪,尤其是在祁菁面前。可是眼泪偏生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划过脸颊,绕过下巴,灌进脖子里,或是滴上手背,又或是打在本已湿透的脚尖上,与雪水融在一起,风干,然后消逝。 祁菁伸手抹掉王晗昱脸上的泪,“大男人的,哭个什么劲儿。” 祁菁一下一下慢慢抹掉王晗昱脸上泪痕,然而旧的刚去,又新添。最后祁菁无奈的笑了,倾身过去拥住王晗昱,将下巴搁进他肩窝里。 “傻瓜。” 正文 温暖 40 正元二十一年腊月初一。 齐二世骁皇殿前授命,着令皇太子祁菁与二皇子祁晔二人为钦差,代天以慰肃阳百姓。 昨夜的大雪方才消停,今早又开始疯狂的下。鹅毛大雪中杂着冰,呼啸着以异样的方式送别绵延开拔的队伍。 骁皇担心河东百姓发生暴动,所以给祁菁祁晔拨了五千精兵,并嘱他二人可以便宜行事。 京城城门外,两匹黑色骏马‘突突’地打着响鼻,骏马旁,天青色外袍的少年极目远眺,定定的望着那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队伍,看过好一阵,那少年以手肘撞了撞身旁宝蓝色的身影,“小七,你说四哥这次也太不仗义了吧,和二哥出京去玩也不带上咱们。” 说话那少年正是八皇子祁昊。 祁嘉环着双臂,细细的凤眸眯了眯,沉吟片刻,唇中吐出两字,“就是。” “……”祁昊无语。 直到今日早朝骁皇搬下圣旨,祁嘉与祁昊方才知道祁菁要走,这两兄弟一向以他们的太子四哥马首是瞻,可祁菁这些日来却有意无意的与老二走得近了,上朝下朝时不时眼神交汇,看得祁昊心中一股一股的酸水往出冒,偏还没处说,因为祁嘉也同他一个样儿。 原本的三人阵营,现在冷不丁发现似乎还有个旁人存在,这些他们两兄弟都忍了,可如今呢?他们的好四哥却连要离宫这等大事也不告诉他们。还是同老二一起的。 祁昊一想起来就觉心里不舒服,从祁菁离宫念叨到现在,却还是在这里和祁嘉一起眼巴巴的目送祁菁的队伍消失不见。不论怎么说,四哥还是四哥。哎…… 京城距离河东,原本快马五日便可抵达。 但如今情形特殊,由于连日大雪,道路极其难走,再加之路上遇到了暴风雪,耽搁了两日。如今十日已过,大队人马仍未到河东。 中旬的天气比上旬时更加寒了几分,眼看年关将至,不知这些将士们还能否赶得上回家过年。这两日祁晔的脸色愈发阴冷,整日不见笑颜,他虽嘴上不说,但祁菁知道,他是在为此事担忧。 今年的大雪十年难得一遇,如果再这么继续下下去,到时会发生怎样的灾情,谁也无法预料。 然而这些均不是最严重的。 眼下最要命的情况是,祁菁病了。 队伍走了十日,祁菁病了十日。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风寒,但由于连日天冷,车马劳顿,所以一直不见好转。 特别是这两日,祁菁咳的尤为厉害。 然,祁菁性子倔,为了不让祁晔看笑话,纵使日日头昏脑胀,仍旧托着发软的身体,咬牙不吭一声。祁晔看在眼里,只是偶尔讽笑两声,嘘寒问暖根本没有。 不过,每每祁菁在马车上不小心睡着,醒过来时,身上都会盖着毯子。这毯子是自己飞到她身上去的?显然不是。 沿着冰封的山路,队伍艰难前行。山峦起伏之间,风搅雪,雪搅风,掀起阵阵狂飙。在距离河东地界还有五百里的地方,祁晔吩咐队伍停止前进,原地扎营。 下了马车,祁菁裹紧身上厚厚的狐裘披风,囔着鼻子不解的问祁晔,“干嘛不进城?”这些天祁菁嗓子难受,很少说话,就是偶尔跟祁晔说上两句,话语也是简练非常。至于军队的指挥权,祁菁不得已全权交给祁晔。 可如今距河东不过几步之遥,祁晔为何不进城,要在这里扎营? 漫天碎雪飘洒在祁菁发间,星星点点。正在与手下一副将交谈的祁晔闻言转身,见是祁菁,还未言语,眉头先皱了起来。随即祁晔三两语打发了那副将,绕过祁菁,走回马车。掀开车帘,祁晔探身上车,似乎是要取什么东西。待祁晔再从马车里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顶雪白的毡帽。 祁晔走到祁菁面前,动作毫不温柔的将毡帽扣到祁菁头上,“你想病得更重?还是你觉得,生病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头顶忽地传来一个重力,祁菁蹙眉,抬起双手将头上的帽子扶正。手原先是在披风里裹着的,如今探在空气里,不消半刻,祁菁的双手已冻得僵硬。祁菁有些气急败坏,“你还没回答本太子的问题!”这一句吼出紧接着祁菁便是一阵剧咳,又吸了一口冷气,如今肺跟心脏搅在一起疼。 生病中的祁菁脾气本就不好,祁晔偏还每每拂她的逆鳞。这一路走来,别的且不说,他已经第几次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给她扣帽子了?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看她出丑?她不需要他假好心! 相比祁菁的狼狈,祁晔要淡定许多,仅瞟了祁菁一眼,便掀唇意味不明的笑,说是讥讽又是不耐,“我为何会这样做,太子爷您看不透?既然这样,太子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车里吧。”说罢,祁晔不再理会祁菁,抬脚便走开了。 祁菁确实没有看透,病中的她昏昏沉沉,哪里还有那等心思。 祁菁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只觉头脑发烧,脊背发寒,嗓子眼儿仍旧是刺喉的痛。冰天雪地之中,祁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病中的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万物渐渐旋转为一团,最后变幻成无尽的白,步伐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踉跄几步,祁菁一头栽倒在地。 没有想象之中的冰冷与疼痛,很软,祁菁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棉花地里,飘着,飘着…… 祁菁做了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祁菁觉得周遭有很多人,似乎很吵很混乱,但是她什么也听不真切,看不真切。眼前全部都是模糊的幻象,其间,似乎有个人一直抱着她。周遭场景变幻,其余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而那个抱着她的人一直未曾松手,那个怀抱,在漫天风雪之中,显得如此温暖。 祁菁甚至觉得,那人怀抱里的温度,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此次染上如此重的风寒,说到底,是祁菁自找的。 若说缘由,还要追溯到离开前夜。正是那一夜,祁菁在王晗昱屋外守了足有大半夜。开始时还罢,只是后来祁菁脱了护体的狐裘给王晗昱穿上了,自己只着单衣与王晗昱在屋外呆了许久。天气那等阴冷,怎可能不沾染风寒? 第二天一早,祁菁就觉得头有些疼,但当时并未在意,就同祁晔一起接了旨,出了京。 41 祁菁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这不是军中临时搭起的帐篷,而是一间真正的房间。看摆设,应该是客栈。 她怎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头好痛,嘴唇干涩欲裂,祁菁曲起胳膊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可被子刚被掀开一个缝隙,冷气便如灵蛇一般缠上祁菁的身,身体一激灵,祁菁倒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祁菁拢起被子,警惕的看向门口,只见进来那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身着一件紫色长袍,黑色的披风尚未解下,双肩上是雪水融化后留下的印迹,竟是祁晔。 祁晔见祁菁醒来,凤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即却又换上一贯的冷峻。“醒了?” 祁晔的声音淡然无波,祁菁缱绻在被子里,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这里是哪?本太子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地儿,还以为二哥你趁着本太子病重,将本太子扔下了。” 祁晔没理会祁菁的话,走进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手端起托盘上的那只碗,走过来递到祁菁面前,“把这个喝了。” 那只碗里的水有些泛黄,碗底还沉着几片生姜,这是姜汤。丝丝的热气蒸腾出汤面儿,由于天冷,汤凉得迅速,看起来温度并不高。 祁菁瞅着鼻子底下这碗汤,眉头皱得深刻,“本太子不喝。” 祁菁素来不喜吃姜,她讨厌生姜的那股子辛辣,如今这碗姜汤摆在她面前,她自然是不肯喝的。 祁晔俯视着祁菁,脸色极其严肃,许久,棱唇动了动,“喝了它。” “不喝!”祁菁手上搅着被子,一双琉璃大眼气势汹汹的瞪着祁晔,扯开沙哑刺痛的嗓子就冲着祁晔叫嚷,“本太子不喝你能拿本太子怎么样!” 正文 强吻 自从离宫患病一路到这里,面对祁晔,祁菁发现她的气场竟完全紊乱。动不动就发怒,急躁不堪,一切心事皆写于脸上,生病真能将人变得如此弱智?有了这样的认知,令祁菁更加烦躁。 不顾形象的乱吼一通,祁菁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如今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堂堂大齐太子爷,分明就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儿,随时准备着伸出她尖长锋利的指甲和尖锐森白的獠牙,一跃而起将眼前的障碍吞下! 然而祁菁忘了,她此刻不论如何蹦跶,在祁晔眼中不过是一只病猫罢了,掀不起任何风浪。 “你当真不喝?”俯望着祁菁,祁晔一双凤眸危险的眯了眯,语调中无甚波澜,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霸道,就像是在对祁菁说,‘你若是不喝,休怪我不客气!’ 祁晔愈是这样,祁菁愈发心中憋气,不过她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势,渐渐收起了锋芒,扭过头去不看祁晔,细碎的银牙将嘴唇咬得惨白。 一阵沉默。 对于祁菁的抗拒,祁晔无话,祁菁只觉得似乎一直有一双冰冷的眸子锁着她看。那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犹如芒刺在背。过不多时,祁菁发觉祁晔处似乎做出了什么举动,随之汤碗被放在桌上,发出‘噔’的一声闷响。 祁菁好奇,欲转脸去看,却不想还没看到祁晔,下巴就被一个大力猛地捞起,祁菁整个人还没适应身体被霍然拉长所带来的那份疼痛,下一刻嘴便被什么东西以强硬不可抗拒的姿态给堵住了! 那是什么? 祁菁只听脑中‘嗡~’的一声鸣,心脏漏跳半拍。 近在咫尺的那对黑色瞳孔里祁菁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自己,看过那么多次,祁菁却从未觉得那对瞳孔如此时这样幽深过,就如同黑色的旋风,强劲的暴风雪,将她自己生生卷了进去,吸进那未知的孔洞之中。 祁菁就这样傻愣愣眼睁睁僵硬的看着感受着眼前这个男人放肆的捏着她的下巴,将口中的热流缓缓渡到她嘴中。 姜的味道真的令人作呕。 汤是热的,祁晔的唇却凉冰冰没有丝毫温度。除了湿濡,只剩湿濡。 经过这样的唇,热汤逼进祁菁的口,刚滑进喉咙,便是冰冷。刺麻麻的感觉一路进入祁菁胃中,又突地烧了起来,搅得祁菁胃肠打结,说不出的难受。 待祁菁回过神之时,祁晔已将全部姜汤灌入她口中,抬起两手压上她的肩,将她生生推倒在牙床之上。 满头本已蓬松无比的长发被震散了下来,滑落祁菁瘦削的肩,缠绕上雪白的颈项。凉气入侵,只着了单衣的祁菁不由自主将身体蜷缩,状如虾米。 祁菁低眼看见自己胸前的乌发,又抬眼望向床前挺拔站立的祁晔,此时的祁晔仍旧敛着眸子,他永远都是那一副睿智冷静的模样,摆给谁看!勾挑起唇角,祁菁突然笑了,笑得妩媚多姿,笑得风情万种,笑得酣畅淋漓,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一身轻松,笑掉遍体狼狈,笑得祁晔的眉宇间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笑得祁菁脸上染上两抹殷红,面若芙蓉。 祁菁笑眼望着祁晔,指尖慢悠悠搅弄着自己胸前的乌发,小巧的舌尖细细的舔了下朱唇,将指尖上移,轻点在唇边,“二哥,这可是你第二次吻我了。你的‘好意’,菁儿不敢忘记,他日必将数、倍、奉、还。”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祁菁恨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攥身下棉被,指节惨白。那床被子若是祁晔真身,此刻怕早已粉身碎骨。 相比祁菁的愤怒,祁晔此刻面上虽不动声色,心情却是极好的。祁菁在他面前越是失态,他就越觉优越。 其实,较之前那个步步为营的太子,祁晔倒觉病中的她更为可爱些。 尤其是现在。 听闻祁菁宣誓般的言语,祁晔不怒反笑,“你说,我吻了你两次?” 祁晔这是疑问句,听在祁菁耳中,就是对她摆在明面儿上的羞辱。祁菁恨恨的瞪着祁晔,自从那碗姜汤下肚,祁菁就觉身体里的那把火一路从胃里烧进了脑子,祁菁真想让那把火从双眼中烧出来,引到祁晔身上。 “祁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祁晔的笑中渐渐带上几分邪肆,只见他撩开袍摆,俯身向前,左膝跪到牙床之上,抬手勾挑起祁菁胸前的发尾在鼻端轻嗅…… 祁菁警惕的向后咧开,发尾也随之轻飘飘溜出祁晔指间。“你想干什么?” 祁晔不以为意,继续将上身向前倾了几分,在祁菁耳侧轻声道,“既然菁儿你他日要数倍奉还,那么,今日二哥便好人做到底,索性教会你到底什么才叫‘吻’。” 说罢,还不待祁菁反应,祁晔便再次捏起祁菁的下巴,将她的脸面转向自己,顺眼望着那磹口,祁晔低头便吻了上去。 没有上一次的强硬霸道,而是柔和的,辗转反侧。 湿濡冰凉的唇瓣噙着祁菁的,祁菁只觉那股子沁凉透过她的唇皮儿,一直侵到她的血液里,浑身不由打了个冷颤,腰身一闪,祁菁向后仰倒。祁晔快她一步,腾出一只大手揽上她后腰。然而,祁晔的两只手原本一只留恋在祁菁脖颈之间,一只伏在床上,支撑着自己,可如今支撑身体的力道突然没了,祁晔非但没有扶住祁菁,反而与祁菁一同跌落在床上。 借着这个力道,祁晔冲开祁菁的齿门,长驱直入。 祁菁脑中一片混乱,眼眶滚烫烧疼。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病情加重,还是心魔作祟。不想事态竟会如此发展,随着口中的纠缠愈来愈纷繁,祁菁觉得双眼发花,心里发空,身子愈发的虚弱发软,直到身体里突地产生了一股子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驱使她不由得将自己往祁晔的身上靠…… 祁菁慌了,圆睁的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写满了她此刻的不知所措,就算祁菁再怎么会弄权玩势,身边再多像风炫青那般的人将她奉若珍宝,说到真正的情爱,她不过是个白痴。 祁晔的一个吻,就能让她连招架的能力也无。 祁晔修长的手指在祁菁白皙光滑的脸颊上磨搓着,最后向后滑进她发间,根根乌发细韧柔软,令祁晔爱不释手。发觉身下人儿的不安情绪,祁晔稍稍将自己抽离那津液之源,哑然道,“闭上眼睛。” 祁晔的凤眸中染了欲色,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如两把熊熊烈火,烧得祁菁通体发烫。听着耳边暗哑低沉的话语,祁菁如受到蛊惑那般,当真乖顺的闭上了眼眸。 见到祁菁如此温顺,祁晔的气息愈发不稳,双臂收紧像是想要将怀中的人儿揉进骨血里那般,随之风卷残云的吻再次印上了祁菁的唇。 怀中的身体如此柔软,祁晔几乎想,他想…… 祁菁大概是真的发烧了,脑子里迷迷糊糊,愈发不清楚,半推半就之间,祁菁觉得自己仿佛是掉进了一片汪洋,周围冰凉舒适的海水无孔不入的拥抱着自己,祁菁也张开双臂,拥抱那无穷无尽的海水。 娇柔的双臂交叉在祁晔颈后,祁晔脊背一僵,动作稍顿,继而细吻如狂风骤雨般从祁菁丰盈红润的唇瓣上移开,自尖俏的下巴一路向下,至细嫩凝白的脖颈,锁骨,亲吻变为吸允再变为啃噬,最终祁菁‘恩宁’一声,腰身向上拱起,冷不丁撞上祁晔的腰,又被反弹落回床面儿上。祁菁的双手死死扒着祁晔的后领,摇头晃脑,躁动不安。 祁晔在祁菁的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才不舍停下自己的动作,支起身去看祁菁,祁晔不由一怔,原是急得哭了。 这女人,让他说什么才好…… 正文 痕迹 眸中欲色稍减,再看向祁菁时,祁晔忽而自嘲的笑了。身下的她虽说是个女人,但终究是他的皇妹,然而这一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现下病重神志不清,他又怎可趁人之危?她虽有主动迎合,但她身体做出的反应,不过是女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本能罢了。 而他呢? 他没有病,他神志清晰,却在明知她是他亲妹,明知她神智不清,明知若此事做成,待她清醒之后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的情况下,仍旧一头栽倒在她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险些酿成大错。 祁晔,你平日的自制力都到哪去了? 哼~ 祁晔,你终究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只是个男人。 箭将离弦,却被迫偃旗息鼓,祁晔有些气恼的侧脸咬上祁菁小巧的耳珠,轻轻拉扯,压低声音喃道,“祁菁你听好,这次我放过你,不是因为你是太子,不是因为你是我血亲,更不是因为我怕你报复,只是因为你神智不清。若他日……” 祁晔的话如绵细的丝线传入祁菁耳中,却不知她是否听进。祁菁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额间布着冷汗,身体在抽搐,她确实是发烧了,因了那碗姜汤,和过分激动的情绪。 发烧对于现在的祁菁来说或许是好事,不温不火的病了十日,如今烧起来,若能捂上被子好好发一通汗,兴许这病就会好了。 42 悦来客栈生意兴隆,越是像如今这样的极限天气,客流越多。 说起来这家客栈并无甚匠心独运处,可妙就妙在地势极好,坐落在通往河东的必经要道上。故而来往商旅若要住宿,只有这唯一选择。 在悦来客栈的后院,拔地而起一幢小楼,有几十间客屋,是专供旅客住的。现如今祁菁正躺在小楼顶层的上房之中。由于昨儿个祁晔带祁菁来时,天色已晚,客栈早已客满,最后还是祁晔出手阔绰,给了店掌柜足足一锭银子,掌柜才去游说了住户,好歹给腾出了一间上房,至于替祁晔赶车的车夫,也只能睡柴房了。 天寒地冻,找个庇护,已是不容易。 东方天色已微澜,床上的祁菁眉头蹙了下,无意识的晃了晃脑袋,额头上叠放的白巾子便从额上滑到了脸侧。 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半只眼睛,祁菁从被窝里掏出手,将那东西抓在手里,触感濡湿温热,祁菁眯缝着眼侧头瞧过去,原是块汗巾。也不管那许多,祁菁抓着那汗巾抹了一把脸,闷在鼻上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算清醒过来。 她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菁以手抚额,她只记得漫天的大雪,她晕倒在雪地之中,然后,似乎有个人一直抱着她…… 后来呢? 祁菁四周看了看,瞧这屋子的陈设,这里应该是客栈吧。祁菁将手中巾帕扔在枕边,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乌黑浓密的长发便从脖间滑至胸前。 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乌发,祁菁神色一滞,紧接着她抬手抚摸自己的发,心脏下一刻便狠狠揪在了一起。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怎么会…… 祁菁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上下到地上,由于躺的时间长了,才一站起祁菁只觉脑中一阵眩晕,随即又跌回床上。静坐片刻,祁菁这才站起踉跄着向梳妆镜那边扑去。 双臂撑在梳妆镜前,祁菁直愣愣望着镜中的那个人,熟悉的面庞,但那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却再也寻不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大齐太子的一丝影子。 祁菁抬起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再下滑到纤长的颈项,最后停在大敞的领口处久久磨搓着。那里有零星一两个紫红色的痕迹,锁骨之上,还有一道细细的齿痕…… 昨晚的影像,渐渐在祁菁的脑海中变得清晰…… 43 祁晔昨晚一直在房中照顾祁菁,睡梦之中的祁菁很不安稳,额头烫得厉害。在军中之时还有军医可看,奈何祁菁将那军医的药吃了整整十日,病情也不见好转,故而当昨日祁菁昏倒之后,祁晔便当机立断要带她进城求医。只是路过悦来客栈时,天色已晚,又大雪连天,夜路根本无法走。所以祁晔才带着祁菁住进了客栈。 因了祁菁的病,可以说已然打乱了祁晔先前的计划。 这里无医无药,祁晔不得不整夜看着祁菁,不停的替她擦拭额头与手臂,直到天快亮时,祁菁脸色才算渐渐恢复正常,睡相也安稳了许多。一摸额头,高烧已退,祁晔放下心来,替祁菁掖好被子,开门出去了。 再进门时,祁晔手上已多了一个托盘,其上放着一碗姜汤。虽说祁菁不喜这物,但这确实对她的身体有好处,若不是昨儿个那碗汤,将祁菁的热毒从体内引至肤表,她是决计不会这么快痊愈的。 祁晔一进门便看见站在梳妆镜前只着了单衣的祁菁,皱了下眉头,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走过去从床上拾了件衣服就披在了祁菁身上,“病才刚好,又想害病了?”祁晔的语气依旧凉凉的,但话语之间,关心与担忧之意没有谁会看不出。 望着镜中的祁晔,祁菁一动未动,许久,她低首去看祁晔扶在她肩上的手,继而转头看向身后的祁晔,“你……”祁菁微侧头,眸中布上了疑惑,似是想要问什么,偏又问不出口。 最后她问,“祁晔,我是谁?”一句话出口,祁晔还未答话,祁菁自己先无声的笑了起来,末了,祁菁顺下眸子,将头转回镜前,抬起双手将极腰的长发灵巧的在头上绾出个男人的发髻,又将大敞的衣领整顿好,再回身时,已变回了那个俊秀阴柔的少年。 祁菁仰头望着祁晔,“二哥,不论昨日你我发生过什么,你我各自的立场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你我都明白。——所以,该忘记的,就忘记吧。” 祁菁没有去质问祁晔昨夜到底对她做过什么,而是采取漫不经心的态度将这件事从自己心中抹掉。 问与不问,什么也改变不了。 是啊,什么也改变不了。 祁晔紧锁着眉,一双凤眸死死盯着祁菁,似乎想要从眼前这句躯壳之中,看见她真实的灵魂。 祁菁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拉下拿在手里,从祁晔身旁让开,走到床边,迅速穿戴整齐。由于这场病,她耽搁的时日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样荒废下去。 转过身,祁菁看见桌上放着的那碗黄汤,祁菁一边系着腰上的带子,一边慢悠悠踱步过去,端起那只碗,走到窗边,毫不犹豫的灌在了花盆里,一滴不剩。 祁菁回身将碗扔回桌上,勾唇望着祁晔,眸底带着嘲意,“二哥,不要对我太好。我不会感激你。” 祁晔的手垂在袍侧,无声攥起,看来她的病果然已经痊愈了。 又是这样的神情,又是这样的语气。 这个才是她。 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她。 祁晔大步上前,一把拉上祁菁的胳膊,将她推到墙上。祁晔一手撑在祁菁身侧,另一手大力扯开祁菁的衣领。祁晔力气太大,祁菁胸前白色的裹胸布也悄无声息的露了出来,肩上的春光更是尽收祁晔眼底。 但是祁晔要看的,并不是这所谓的春光。 祁晔的大手覆上祁菁裸|露的削肩,拇指在锁骨之上毫不怜惜的磨搓着,白皙的锁骨变得通红,其上那个紫红色的齿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那是他昨夜留下的。 祁晔盯着那痕迹,似乎想要说什么,不待他的话出口,祁菁便抬起双臂环上他脖颈,将自己的唇印在了祁晔唇上。 祁晔脊背一僵,随即双臂拥住祁菁,铺天盖地的回吻过去。 这个吻缠绵悱恻,这个吻霸道狂浪,两个人均不愿输与对方,在这仅仅一个吻上,都仿佛想要一较高下。可最终,还是祁菁败下阵来,胸腔中已无气可聚,祁菁纤长的十指插|进祁晔发间,狠狠的抓了一把,祁晔吃痛,闷哼一声,才稍稍放开了祁菁。 两个人气息均是不稳,祁菁仰头靠在墙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琉璃眸中盈满了水汽,双手仍死命的扒着祁晔的后颈,“祁晔,我问你一句,江山与我,你要哪个?” 不做情人,便是敌人。 祁晔俯望着祁菁,棱唇紧闭,许久无言。 祁菁静静的看了祁晔一会儿,忽地顺下眸嘲讽的笑,不知是在嘲自己,还是在嘲祁晔。末了,祁菁双臂自祁晔肩上滑下,抬起手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角,食指勾挑起唇边的那抹湿意,透明的津液在祁菁指尖流动。 祁菁看着那晶亮,唇边露出一抹坏笑,将手指在祁晔面前晃了晃,“二哥,你猜,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正文 勾结 祁菁唇边的那抹笑逐渐蔓延开来,祁晔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根本不需要祁晔的回答。站直身子,祁菁从衣襟里掏出块白色巾帕,展开,低首慢悠悠将手指上的津液擦干。 “二哥,我记得我曾说过,我们是同类。同样自私,同样卑鄙,同样不可一世,我们均是不愿付出的那种人,我们最爱的,始终只有自己。” 是啊,只有自己。 所以,这辈子,注定,只是敌人。 44 大雪一夜未停,清晨,店里一众伙计懒洋洋张罗着开店,一伙计猫着腰去摘门板儿,只听‘扑通’一声,和着风雪,倒进来一个人。 那伙计被唬了一跳,只觉脚下一沉,低下头时,脚下已横躺了一人。 店掌柜听到伙计喊叫,赶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蹬上裤子半踩着鞋就往外跑。 再看地上那人,约莫十岁模样,是个长相精干俊秀却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相当瘦小,身上挂着的棉袍子上到处都是虫咬过似的大窟窿,破棉絮儿就从那些窟窿中一点点钻出来,有的上面还沾着冰渣子。许是在门外冻了一夜,嘴唇破皮儿发紫,双眼紧闭,显然已经冻僵。整个人看起来,干巴巴的,极其落魄,没有一丝生气。 该是冻死了吧。 掌柜双手交叉插在绵袖子里,曲着腰上下瞅了瞅那少年,“小二,去,叫两个伙计搭个手,将这人抬去后院儿的枯树底下,挖个坑埋了吧。” 那叫‘小二’的伙计抬脚踢了下脚下那人,“掌柜的,这人兴许还没死呢,就这样埋了?” “得了吧。”掌柜瞟了那伙计一眼,显得胸有成竹,“最近咱店里晦气,天天都有过路的被冻死,要是咱这店是黑店,都可以卖人肉叉烧了。晦气!真他妈晦气!”店掌柜越说越觉倒霉,“快把这人抬走直接埋了,我看着就碍眼。就算不死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早死早投胎。” 说着那掌柜的嫌恶的让到一边,叫‘小二’那伙计连忙招过去两个兄弟,三个人一人抱头,两人抬腿的将那少年抬了起来。 店里早起的住户们此时已三两成群的来大厅准备用早饭,其中亦有已打点好行装的,准备趁着天早早些上路。 悦来客栈就是这样,天天客满,多数人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见着那被人抬着的少年,众人脸上均是麻木,冰冷严寒的天气,紧急的行程,他们已经根本无那份心思照看旁人。 祁菁和祁晔踏进大厅之时,在门口与被抬去后院的少年撞了个正着。一问之下,才知这是刚从门口捡回来的死人,掌柜的人好,才让这死人入土为安。 祁菁和祁晔让到一旁,让伙计们将那死人抬出去。可当祁菁扭头瞥见那死人的脸时,却又改变了主意,抬手拍上那叫‘小二’的伙计的肩,“慢!” 祁菁指了指被伙计抬着那人,“将此人放下。” “这……”三个伙计停下来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想做这又苦又累又捞不着好处的活计,但是……“这位客官,这人死了,小的几个还赶着去埋人呢。”埋了人好回来吃饭,这肚子还饿着呢~ 又看了那死人一眼,祁菁笑,“谁告诉你她死了?不过,你们既然要抬,就把这人抬去本少爷房里,再弄些热汤给她服下。” 祁菁一边吩咐,一边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放到那叫‘小二’的伙计手中,看着那伙计满眼放光,祁菁微笑,“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那伙计连忙点头,“小的一定按爷的吩咐办。” 伙计将人抬走后,祁晔和祁菁在大厅一角寻了个偏僻处坐下,跑堂的赶忙迎上来给二人添了新茶,又叫伙计端了些饭食。 祁菁将茶端至嘴边,轻啜了一口,抬眼看祁晔,“二哥难道就不问我为何要将那人救下?” 祁晔自盘子里夹起一个馒头递给祁菁,抛去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淡淡的说了句,“快吃吧。”吃完饭才好上去看房里那人。 祁菁瞅了鼻子底下那馒头一眼,撅嘴,故意道,“本少爷不吃馒头,要吃包子。” “没有包子。” 这是祁晔对装娇卖萌的祁菁的回应。 祁菁瞪着祁晔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接过那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小声抱怨,“无聊。” 祁菁并不是想吃什么包子,只是大清早起来,想挑挑刺儿找个乐子罢了。至于那个少年——常年女扮男装的祁菁,又怎会看不出那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妙龄少女。那少女被方才那几个伙计抬着的时候,许是觉察到了危险,昏迷中的她极不安稳,眼睫乱颤,又怎会是死人呢?也只有那几个心不在焉的伙计看不见。 祁菁不是善人,或可以说是心地冷硬之人,看见草菅人命这等事,事不关己,未必就会出手。只是,祁菁看那少女的穿着打扮,又联系起近来之形势,觉得那少女很有可能是由河东出来的难民,救下她,刚好可以由她口中探听关于河东的消息。 祁晔自然可以轻易看穿祁菁的意图,只是当他得知那少年也是个女人时,还是略微有些惊讶,不得不佩服祁菁的眼力。 45 祁菁和祁晔回房的时候,救下的那少女已经醒来,见着他二人进来,连忙扑下床‘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眼泪霎时奔涌。 少女伏在地上给二人磕了三个响头,直道谢恩公相救,这辈子做牛做马必当报还。祁晔冷眼望着那少女,凉冰冰说了句,“起来吧。”而祁菁早已撩起袍摆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她可没打算要这么个累赘。 那少女没有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祁晔瞟了她一眼,不再多话,也寻了把太师椅坐下了。 这下子这个场面像足了二堂会审,那少女颤巍巍跪在当中,脸上梨花带雨,泪痕未干。若被怜香惜玉者看去,还不心疼狠了?只可惜,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你若真想报恩,本少爷问你的话,你须如实回答。” 少女伏在地上,仰头望着祁菁,不住的点头,“是是,少爷尽管问,奴家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祁晔斜倚在太师椅上,抬眼看着这一出儿,全然没有插嘴的意思。 祁菁瞅着那少女,继续道,“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从哪来,到哪去,又为何要女扮男装?” 听闻‘女扮男装’四个字,少女娇躯一颤,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少爷会识破自己的女儿身。少女贝齿咬着嘴唇,吱呜了半晌,又看眼前这二位少爷不像是坏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娓娓道来。 这少女名唤莲香。 莲香原是肃阳县人,近一月大雪不断,肃阳县积雪三尺,滴水成冰。因早前肃阳边界的芒砀山发生特大雪崩,导致出入肃阳的道路被堵。肃阳无法与周围各县互通有无,一时之间,肃阳县完全变成一座孤城。 但正是这种时候,肃阳县令张一堂并没有带领民兵疏通被泥沙积雪堵住的路段,而是趁机全面切断肃阳与外界的往来,官商勾结,抬高米粮价格,延迟修路。如今的肃阳,饿殍遍地,人间地狱。 莲香早年丧父,重病在床的母亲也在前两日生生被饿死。莲香为了安葬母亲,便跪在肃阳街头卖身葬母,却不想被张县令的管家看上,将她抢进了县衙。 张一堂那时正为了河东知府的寿礼而发愁,瞧这莲香还有几分姿色,便想将她当做寿礼送给知府大人。 谁知这莲香虽然柔弱,骨子里却有那一股子倔劲儿,她不愿侍奉如张一堂那样的官,于是在出了肃阳之后,就一个人逃了出来。她现在准备去投奔住在河西的亲戚。 听罢莲香的诉说,祁菁沉吟片刻,还未说话,身旁祁晔便问那女子,“据我所知,朝廷早已拨下米粮款项,就是为了救济灾民,抢修道路。如今依你所言,肃阳知府根本没有将钱粮用在该用的地方?” 莲香一面摇头,一面哭泣,香肩颤抖,“没有,没有。回少爷的话,奴家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朝廷拨来的米粮款项!” 正文 神秘 审罢莲香,祁晔与祁菁均表情凝重。 虽说他们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皆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在他们心中,大齐的安危举足轻重。 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古以来,哪次农民起义不是被官府逼迫的?肃阳乃至整个河东,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百姓必生暴动。 有人拿大齐的国运开玩笑,不论是祁晔或是祁菁,对此事都是不能容忍的! 至于这个莲香,表面上看身世确实可怜,但她所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以祁晔和祁菁多疑的性格,并不会轻易相信,更别提将她带在身边。 于是,祁菁扔给了莲香一锭银子,让她去河西投奔亲戚。莲香起初不走,哭着喊着偏要留下来侍奉公子,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儿,还真是我见犹怜。 祁菁不耐烦了,半靠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的俯视着趴伏在地的女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一锭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不是小数目,做人,要懂得知足。” 祁菁一句话出口,跪在地上的莲香一时间竟忘记了哭泣,睁大双眼愕然的望着祁菁,满眼不可置信,晶莹剔透的泪水无声溢出眼眶,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在向祁菁控诉:老天!你怎么这么残忍! 祁菁接收到莲香的眼神,侧头去看祁晔,装傻,“二哥,我残忍么?” 祁晔瞟了祁菁一眼,不置可否。 莲香跪在地上,见面前二位公子均没有收留她的意思,最终彻底幻灭,拾步而起,手捧银子,向二人施了一礼,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那莲香许是当真柔弱,但不知为何,祁菁却是看不惯。 莲香走到房门口时,祁晔忽地叫住了她。莲香面带希冀的转身怯生生望着祁晔,祁菁也是疑惑。祁晔在这两种目光之中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对莲香道,“莲香姑娘,如今的河东知府,可是戴安国戴大人?” “回公子的话,是。” “好了,你退下吧。” “……” 眼看着房门开了又闭,房中只剩下祁晔与祁菁二人。二人并排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神色各异。祁晔低首整理自己衣袖,状似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戴安国几年前不过是河东某个县的县令,他之所以能当上知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风明举荐的吧。” “哦?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祁菁眨巴了下眼睛,继续装傻。 莲香前脚走出悦来客栈,祁晔便命车夫跟上她,暗中监视。莲香若真如她自己所说,去河西投奔亲戚便罢,若有任何异动,就当即斩杀。 车夫乃军营的精兵,是以,要除掉这样一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祁晔吩咐那车夫在事成之后回去军营,告知参将他们无事,并令大队人马原地扎营,按兵不动,等候号令。 而祁晔自己与祁菁会进入河东暗访,探出事情始末虚实。 对于祁晔的安排,祁菁无甚异议,反正这正好也是她所想,漫漫长路,有祁晔作陪已是足够。 46 隆冬时节,大雪渐止,只是偶尔还飘些碎雪花子,洒在积雪厚实的大地上,如同水入江河,即被吞噬,惊不起丝毫波澜。整个澜舟城都披着一层厚重银装。 澜舟城极大,是河东的中心地界,河东知府戴安国的府邸便在这澜舟城之中。 戴府占地极广,府邸正门宽阔无比,朱红色的大门上一双狮头门环,狮眼大如铜铃,炯炯有神,使澜舟城一般百姓望而却步。 戴府内一幽静的庭院之中,绿漆红瓦的亭子内,长相平庸的中年人正提着鸟笼,坐在躺椅上逗鸟。这中年人眯眯眼,嘴上两撇倒八胡,身材滚圆,正是河东知府戴安国。 走廊拐角处,管家躬着身快步穿过花园,走到戴安国身边,凑到他耳旁细语了几句,并将托在手中的羊脂玉佩递到戴安国眼前。 戴安国眯缝着眼侧头瞧那玉佩,仅是一眼,便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手中鸟笼也仍在了一旁石桌上。戴安国抓过玉佩,在手中翻拣着查看一通,语气结巴,“快!快!快将门外的贵,贵人迎进来!” 戴安国小心将那玉佩放在石桌上,上上下下调整自己的穿着,戴安国此时心情格外紧张,因为方才小厮已来禀报过几次外面有人求见,他只顾逗鸟,根本没搭理。却不想,这次来的,竟是他惹不起还须时常供奉的人物。 不多时,管家再次出现,身后已跟了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通体被雪白的狐裘包裹着,连衣的宽大帽子扣在头上,神秘非常。戴安国望着来人,此时心中又惊又怕,若说方才他只是猜测来人身份,现今便是落实了。戴安国忙走出亭子,快步走到那人身边,本想一揖到底,哈下腰时又顿住,扭头冲侍立一旁的管家道,“你且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踏入后院半步!” 那管家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听主子这样一说,当即明白白衣神秘人恐是什么大人物,应了声诺,恭敬退下。 院中再无旁人,戴安国冲白衣人哈腰行礼,后又觉这样不够诚意,干脆撩起袍摆,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之中,行了叩首大礼。 “下官拜见太子千岁。” 戴安国面前的白衣神秘人就是祁菁。 戴安国见过祁菁,他是风明的人,正元九年时进过京,在一次契机之下,与祁菁有过一面之缘。 冰凉的雪地可不是戴安国这样养尊处优的人能受得住的,刚一跪下就已有些支撑不住,奈何祁菁根本不叫他起来,而是抬起手慢悠悠的将头上的帽子推下。 祁菁面带微笑居高临下望着戴安国,笑却不答眼底,“戴大人,好大的架子。” 正文 棋子 一听这话,戴安国心中咯噔一声,也顾不得雪地冰冷,连忙以头点地。“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不知是太子殿下亲临,有失远迎。您老就是再借下官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天虽大冷,戴安国的脊梁骨上却已出了一层汗。从戴安国投在风明门下那刻起,相较于大齐皇帝,眼前这个太子才是拿捏他生死荣辱的关键所在。 若是一般官员,哪怕替风明做事,也不一定知晓风明与祁菁之间的这层关系。 原因只因这戴安国虽仅仅只是个地方知府,在风明集团中所处的地位却不容小觑。 河东自古便是富庶之地,除了每年给朝廷上缴的税银以外,还有部分进项须秘密转给风明,用于各种事宜。这等事极其凶险,一旦泄露,必有大祸。是以,风明才会派自己的心腹来出任河东的知府。 祁菁姣有兴趣的瞧了脚下的戴安国一阵,抬脚绕过他径直往凉亭走去,语气却已缓和下来,“戴大人请起,不知者无罪过,”祁菁一边慢悠悠的说着,一边弯下腰去逗弄石桌上的小鸟,“更何况戴大人日理万机,倒是本太子叨扰大人了。” “没有没有,殿下说笑了。”祁菁话语之中的冷嘲热讽戴安国又怎会听不出?只见他连忙从地上爬起,快步循着祁菁的脚步走回亭中,将手中的羊脂玉佩双手递到祁菁面前,语气愈发恭敬,“下官,哦不,属下惶恐。” 祁菁不置可否,将戴安国手上的玉佩接了过来,重新系回腰间,她很满意戴安国的反应,是个有眼色的,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昏庸。不过说来也是,戴安国若没点心眼儿手段,一个养尊处优,只会鱼肉百姓的地方官吏,又怎能入得了风明的眼? 祁菁向来认为,手下的人只要是有真才实学,能干事儿的,贪几个钱财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说到底人在官场,又有几个能做到彻底清正廉洁?而彻底清廉的,又往往是迂腐愚忠之辈,不懂得变通,这种人很少有祁菁看得上眼的。 但是,戴安国这次,做得真的过分了。他贪多少祁菁可以不管,但祁菁决不允许有人危害到大齐整个国家的利益! 然而事已至此,祁菁虽然气愤,却不能轻易丢弃戴安国这枚棋子,还得想方设法的保他才行。 “父皇这次派本太子与二皇子同来河东,你知道吧?” “属下知道。” “本太子与二皇子此来同为奉命钦差,位分不分大小,且带领五千精兵,现在城外驻扎,你知道吧?” “属下知道。” “本太子与二皇子虽同为奉命钦差,但由于本太子的疏忽,虎符在二皇子手中。你知道吧?” “……属下不知。” “那你可知,二皇子其人精明无比,且与本太子素来不和。他若查到你,别说风明,就是本太子出面,也未必能保得了你!” 戴安国闻言心下大惊,连忙从石凳上站起,在祁菁面前拜了又拜,毕恭毕敬,“还望殿下怜悯,给属下指条明路。他日属下必当誓死以报殿下恩典。” “你也不用太过着急。祁晔与本太子此次进城为暗访,祁晔的意思是不想惊动任何地方官员,便宜调查。本太子今日找了个由头出来,就是先来知会你一声,该办的事儿都尽早办了,该抹掉的痕迹尽早抹了,将肃阳县的一切都要推得干干净净,必要时可以找个人把罪顶上。” 戴安国最后那句誓言,祁菁直接略过,哪里有什么誓死相报,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祁菁斜倚在椅上,沉吟片刻,又道,“还有那个叫莲香的,本是肃阳县令张一堂送给你的寿礼,结果那女人逃了出去,正巧被本太子与祁晔撞上,现在那女人应该已去河西投奔亲戚。她可是你与肃阳县令联系的铁证,该怎么做,不用本太子教你吧?” 戴安国听罢,眸中闪过一丝阴狠,“是,属下明白。” “嗯。”祁菁点头,抬眼看戴安国,“最后,本太子问你,朝廷拨下来的款项米粮,你弄到哪里去了?你又为何要纵容张一堂封锁肃阳,抬高城中物价?你不要告诉本太子这些你不知道。” “属下知道。”戴安国倒也爽快,想也未想,便和盘托出。 “回禀殿下,朝廷拨下的款项属下扣了下来,准备待这阵风头过去之后,运去京城,交与宰相大人之手,为殿下效力。至于那些米粮,属下本意是分发给肃阳灾民,以解燃眉之急。但肃阳县令张一堂找到属下,让属下将这些米粮交由他处置,并说待事成之后,他会分与属下七成红利。张一堂是个信得过的,于是属下便跟他做了这个交易。” 张一堂……祁菁心下默念此名,她莫名觉得,这个张一堂,应该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戴大人,你可知这个张一堂……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你又怎知他信得过?” 戴安国想了一阵,回道,“回殿下的话,张一堂是正元十年的进士,此人极会来事,左右逢源。最大的特点是出手阔绰,例如他有十分银钱,便会拿出九分来上下打点,自己只留一分。故此,张一堂在河东地界吃得很开,此人不可小觑,属下愚见,过不了几年,此人定会有大作为。至于他是什么来路……属下只知他是豫州人世,其余细节并不知晓。” 祁菁闻言勾唇浅笑,“戴大人说他必有大作为,但依本太子之间,此人虽有些小聪明,但急功近利,难成大事。就此次这件事来讲,本太子很难想象,他的胆子竟有如此之大。除非,他是别有用心。” 祁菁一番话说得戴安国低头不语,祁菁瞅着戴安国,轻叹一声,有些语重心长。“戴大人,本太子深知你是风大人的心腹,就此事而言,若是没有风明的首肯,你也是决计不敢妄为的吧。但,本太子须告诉你,这次你做的确实过了,这次念你是一片忠心,本太子且不与你计较,以后这样有害国体的事,修要再做。你可听清了?” “是是,属下谨遵殿下教诲。”戴安国点头哈腰,一副受教模样,但他到底是否当真将祁菁的话听进,也只有他自己才会知晓。 47 走出戴府,祁菁依旧是来时那副打扮,将头上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面。虽说澜舟城明面儿上没有什么值得她顾及的,但暗地里指不定会有哪方的势力正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所以说,防患于未然,是有必要的。 一条街还未走完,祁菁便迎面与一人撞上,由于强烈的震动,祁菁头上的兜帽被震掉,露出庐山真颜。祁菁回过神来,转头看那人时,那人早已快步走远,仅留下一个披着雪白狐裘的背影。 那件衣服,那个背影……祁菁一怔,怎么那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回过身时,祁菁又是一怔,因为在她的面前,此时仍然站着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身披黑色宽大披风,其内着紫色长袍。 却是祁晔。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祁菁瞪大眼睛看着祁晔,有些不可思议,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你跟踪我!” 祁晔并未答祁菁的话,透过她的肩,望向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那个背影,许久之后,才回眸看祁菁。祁晔棱唇紧抿,上下打量祁菁,面无表情,“你去哪了?” “哼~”祁晔一句话出口,祁菁冷笑,环起双手,“二哥,你既跟踪我到此,你会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祁菁的冷嘲热讽,祁晔并不在意,抬眼看了前方不远处的大门一眼,“你去找戴安国了。” 祁晔说得肯定,祁菁不置可否,抬手将肩上的帽子重新扣回头上,反问,“去了又怎样?”祁菁如今穿着的这件狐裘是在澜舟城新买的,相较以前那一件,多了一个大大的兜帽。祁菁最初买它的初衷,不过是为了不让祁晔再肆意在她的头上动土…… “不怎样。”纵使祁菁态度傲慢,祁晔也并不着恼,祁晔抬手将祁菁眉眼前帽檐上的雪白绒毛托起,将祁菁的眉眼露出。祁晔凤眸微眯,紧锁着祁菁,面色严肃,“我不管你去见谁,此地不可久留。你我必须、立刻、马上离开。” 否则到底会发生什么,祁晔也不知道。 方才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那人的那身装扮,分明与祁菁一模一样,这仅仅只是巧合吗? 那人分明就是引他来这里撞破祁菁与戴安国的会面,却又是为何? 那人到底是敌是友? 还是说,他们的身份已彻底暴露。前方酝酿的,是更大的阴谋。 正文 血光 回去下榻的客栈拿行李已是来不及,祁晔拉着祁菁穿过街市,匆匆往城门方向奔去。 希望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时祁晔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是今夜不能出城,情况只会演变得更糟。 其实这种预感到底是什么,祁晔也说不清,只是某种直觉告诉他,此次单枪匹马进入河东,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自那个装扮成祁菁的人出现在街市,祁晔跟随他来到戴府门前,找到真正的祁菁起,祁晔就觉得自己已经身处被动地位,似乎在被什么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令他神经紧绷。 他只有一个人。 而祁菁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她会站在哪方,还未可知。 或许一直监视他的,暗地设计一切的,就是她。 所以,祁晔现在要抓牢祁菁,此事若当真她才是主谋,那么,她便是人质。 48 澜舟城内突然多了许多官兵,这些官兵大多去往同一方向——澜舟城的城门。 距离祁菁离开戴府,路遇祁晔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澜舟城已全城戒严。 城门口一队官兵一字排开,分立两旁,见了年轻男子就上前盘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那兵头手中执着一副画卷,见着长相与画像上相似的男子便打开画卷细细比对,后又将画卷卷起,神神秘秘。 没有通缉文书,没有张贴画布,他们寻的这个人,必不是简单的角色。 祁晔拉着祁菁躲在距城门不远处的角落里,由于身前有大树遮掩,他们并未被发现。 看过一阵,祁晔勾唇笑了,低眼看祁菁,审视的目光。“看来有人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接收到祁晔这明显不善的目光,祁菁愠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我让戴安国下令封锁城门的吗?”祁菁现下也很烦闷,她并没有知会过戴安国这么做,那么,戴安国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兵头手中的那副画卷上画着的,又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祁晔早就想过了,得出的答案只有两个。 第一,这幅画上所画的是他,那么他便可以挟持祁菁,以她为人质,交换自己出城的机会。 第二,这幅画上所画的除了他,还有祁菁。那便说明,设计这件事的,是第三方,祁菁亦毫不知情。如果是这样,形势便更加棘手。 然,祁晔希望,会是这第二种情况。 他与祁菁之间,还没有走到非得你死我活的那一步。虽说,将来某天,或许会…… 在如今这等形势下,出城的计划只能暂缓,不论是祁晔还是祁菁,都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皆不可轻举妄动。 祁菁很是懊恼,若不是她避过祁晔,独自去找戴安国,也许就不会这么快暴露身份,。她这一步,恐怕真的错了。 如今出了这等事,连戴安国到底是敌是友,祁菁也分不清。奈何还要忍受祁晔的猜忌。或许除掉祁晔,对现下形势大有裨益,从长远来看,对祁菁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祁菁确实从未想过要除掉他。 避过往来官兵,祁菁与祁晔三拐两拐摸回他们下榻的客栈。经过这许多事,天色已暗下来。但以往这个时间,客栈正值客流高峰,今夜为何门前空无一人? 在客栈正门前方站定,向内望去,客栈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祁晔似乎嗅到了一股肃杀之气,自然而然拉上祁菁的手,将她让到身后。 一阵风吹过,客栈大门后不经意飘出一角黑色布料,祁晔和祁菁均没有放过这唯一的线索。 看样子客栈内应该是埋伏了杀手。 发觉危机,祁菁反握祁晔的手,祁晔回头,二人对视一眼,后退两步,寻了个方向转身就跑,客栈内顿时涌出大批杀手,向着祁菁祁晔方向追去。 这些杀手均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手提钢刀,训练有素,显然便是要取祁菁祁晔的性命,又或许,只是想要祁晔的命。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路上无几行人,祁晔拉着祁菁左躲又闪,却始终甩不掉身后的杀手。虽说祁晔有些武功,但黑衣人毕竟人多势众,祁晔又手无寸铁,若与他们硬碰硬,捞不到半点好处。 眼见祁晔和祁菁跑远,打头的黑衣人一跃而起,下一刻便挡在了祁晔和祁菁的面前,二人脚下受阻,紧接着大批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二人包围起来。 两方僵持,祁晔突然将祁菁拉到身前,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阴冷的望着打头那黑衣人,“把刀放下,否则,我先杀了她!” 祁晔的话不带一丝感情,冰冷无比。说话间,祁晔手上逐渐用力,祁菁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扯的撞到祁晔胸前,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掐住,窒息感随之而来。祁菁抬眼望着祁晔,有些怔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不痛,一点都不痛。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原来,他一路护她,便是打的这个算盘。 只可惜……他错了。 黑衣人被祁晔的举动弄得一愣,仔细的打量了祁菁一眼,随即便又提起刀来,向挡在祁晔胸前的祁菁砍了下去。接到的命令是两个人都杀,谁先死根本没所谓。 祁晔见势不妙,电光火石间,松开对祁菁的钳制,徒手挡下砍向祁菁的刀,一个旋身揽着祁菁向后退了几步。祁晔的右上臂,从肩胛到手肘,刀口长得可怕。若没有方才向后的力,祁晔这条手臂,今日便葬送了。 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超越了祁菁能够消化的范围,祁晔要杀她,如今为何又要救她? 黑衣人的砍刀太过锋利,祁晔厚重的黑色披风被划破,伤口处鲜血翻涌,将披风的黑色染成了暗红。 祁晔的身体晃了两下,祁菁环起双臂将他扶住,来不及细看,身前身后的黑衣人便一起提刀向他们涌来。 祁菁搀着祁晔慢慢后退,黑衣人渐渐聚拢到一处,向祁菁和祁晔压了过来。 祁菁灵机一动,看向这群黑衣人身后,招手大声叫嚷,“我在这,快来救我!” 黑衣人果然上当,齐齐向后看去,祁菁趁机搀着祁晔顺势倒在了街旁的三两个大箩筐之后。祁菁根本不会武功,在厚实的雪地里要拖着祁晔这么个大男人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会留下脚印。于是祁菁想到了这招。 那些黑衣人知道上了祁菁的当之后,再回过身时,哪里还有那二人的身影。 打头的黑衣人气急败坏,“妈的,竟然让他们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肯定跑不远。你,你,你,还有你,去那边搜,其他的跟着老子这边搜,老子就不信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一阵杂乱的脚步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祁菁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躲过一劫。 如今祁菁与祁晔的姿势是,祁晔仰身躺在雪地里,祁菁在他的身上趴伏着。刚才不觉得,现在周围静下来,面对身下压着的祁晔,祁菁竟觉有几分尴尬,面颊微红,“那个,我先起来。” 祁菁从祁晔身上爬起,然后将祁晔也拉起。祁晔身型摇晃,撞翻了挡在他身前的大箩筐。 祁菁双臂环抱托扶着祁晔,面色凝重,“祁晔,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无碍。”祁晔将一只手搭上祁菁的胳膊,慢慢攥住了她的衣袖,扯出一个笑容。“这点伤,死不了。澜舟城杀机四伏,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祁菁看了看前后两条路,“我们该往哪里走?” “上山。” 49 劲苍山脉横贯河东,例如肃阳县地界的芒砀山便仅仅是劲苍山的一个峰。 澜舟城背靠鹧鸪山,故而,澜舟城并不止城门一个出口,上了鹧鸪山,翻过几座峰,仍可寻到出路。只是,大雪方停,雪未消,山路不好走。 祁菁搀扶着祁晔,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地上冰雪反射出的光芒,趁夜赶上山。山路湿滑,跌跌撞撞,在半山腰处,祁菁寻得一处洞穴,便将祁晔扶了进去。 洞穴内阴森潮湿,昏暗无光,祁菁摸索着将祁晔扶到洞旁的枯草堆上坐下,又出去捡拾了些枯树枝,燃起了一堆火。 这些树枝都是潮的,很难点着不说,燃起了偏还烟气不断,熏得祁菁一个劲儿的咳嗽。 “你没事吧。”祁晔斜倚在枯草堆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如身下的枯草那般没有生气。 祁菁拉起衣袖抹了一把脸,摇头浑不在意,“没事儿。”说罢,祁菁起身过去祁晔的身边,“倒是你,看你的样子似乎伤得不轻。” 祁菁在祁晔面前蹲下,将祁晔受伤的右臂拉进自己怀中,祁晔的伤口从肩胛处一直旋转到手肘后方,看见那道翻起的皮肉,祁菁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值么?” 祁菁抬起已被浓烟熏得脏兮兮的小脸,眼眶湿热,复问道,“祁晔,为了我,值么?” 正文 中毒 祁菁泪眼朦胧,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哭,是因为祁晔手臂上的伤口吗?可是祁菁记得,她自己肩膀受伤时自己也未曾掉过半滴眼泪。 心中有些委屈,有些涩,有些微微的泛疼,祁菁睁着朦胧的泪眼仰头望着祁晔,“你不是一直认为是我出卖了你吗?你不是要掐死我吗?那又何必……”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祁菁已经是第二次被祁晔所救,每每都在生死危难之间,这让她祁菁情何以堪?这样的债,她该怎样去还? 右臂一条伤痕,从肩胛到手肘,横跨过身体,左臂一条伤痕,从手肘到手腕。 两者之间相连的,是躯体里的那颗心。 祁晔啊祁晔,祁菁何德何能?祁菁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祁菁早已泪流满面。祁晔强扯出一丝浅笑,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左手将祁菁脸上的污黑抹掉,强作轻松的调侃,“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见大齐太子在我面前哭……” 说到此处,祁晔顿住,从下巴处托起祁菁被泪水沾湿的小脸,拉近,正色道,“我知道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出卖我。但,在那种情势下,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你。换做你也一样,说不定还会趁机干脆杀了我。难道不是吗?” 祁菁不语。下巴被祁晔托得微扬起,眸子却顺下,两片黑蝶羽翼般的眼睫上凝着颤巍巍晶莹剔透的泪滴,祁晔看着轻叹一声,将托着祁菁下巴的手拿开,低头去检查自己的伤口。“所以我才会用那种拙劣的手段试探你——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也不会再有以后。 “别跟我提以后。”祁菁拾起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撅起嘴来置气,“本太子也没有理由相信你。” “呵~”祁菁的语气神态轻易将祁晔逗笑,祁晔无奈摇头,本已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祁晔棱唇轻动,“菁儿,过来。我很累,让我靠一下。” 祁晔的语气逐渐绵软,祁菁听着别扭,非但没过去,反而向后缩了缩,“我不,凭什么。” “就凭……以后再也没机会了……”祁晔声音渐低,说到最后自己便笑了起来。抬头看祁菁,“对一个身中剧毒快要死去的病人好一点,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这句说罢,祁晔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枯草堆里。不省人事。 祁菁大惊,扑上前去,“祁晔!” 50 祁晔中毒了。 阴冷的山洞里,火堆噼啪的响个不停,火光明灭处,祁菁紧紧的抱着不省人事的祁晔,此时她内心之中的恐惧犹如这黑夜一般,无声无息的将万物侵蚀。 祁 正文 还魂 祁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再醒来时,发觉祁晔正半侧着脑袋望着她,祁菁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怔怔,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祁菁有些不能确定,“你醒了?” “嗯。”祁晔声音慵懒,微点了下头。 “你不是中毒了吗?”祁菁在心中虽一直盼望祁晔醒过来,但现在当真醒过来了,又有些不能适应。祁晔的唇上此时象征毒素的深紫色已渐渐退去,其上还沾染着几丝已经干涸的血丝,将祁菁的思绪又拉回之前,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灌进祁晔口中…… 如今祁菁想想,自己都觉骇然,不明白自己那时为何会那样去做,只是倘若如今让她做第二次,她决计做不出。祁菁抬起手摸上祁晔的唇,以拇指的指腹一下下试图想抹去她做过那些事的痕迹。 那时的祁菁是以为祁晔就要去了,若是让祁晔知道她做的那些,还不知会怎样看她呢。 看着现下祁晔的样子似乎是没事了,但祁菁仍不放心,狐疑的问道,“你真的没事了?” “嗯。”祁晔眯起眼又微点了下头,抬手将祁菁点在他唇上的手拉下,握在手中,又放回嘴边亲了亲,“本来我是醒不过来的,魂魄已被牛头马面勾到了地府,结果听到有人一个劲儿的念叨,吵得二鬼差心烦,最后无法,只能将我放回来了。” “胡扯!”祁菁没好气的瞪了祁晔一眼,祁晔口中的那个聒噪之人可不就是她么?她是一直在祁晔耳边念叨来着,最后念叨的什么内容,连自己都不知道,再后来自己便睡了过去。 如今祁菁与祁晔的身体仍旧紧密的靠在一起,祁晔显然是先醒来的,他却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祁菁的意思,反而将那只伤手的手臂顺势搭在祁菁腰间,看表情,分外惬意。哪里还有半丝受伤的样子?相较先前那个半死不活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祁晔昨夜显然是中了毒的,那他的毒怎又会无缘无故的解除?这其中的缘由,祁菁与祁晔现如今都参详不透,等他们真正参悟出来的那天,一切已为时已晚,不可挽回。 然而,若将一切重来,相信没有人会后悔。 祁菁怕祁晔是回光返照,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在确定他确实没事了之后,才面色不愉的望着他,唇角牵出丝玩味,“毒解了?没事了?抱着我你很舒服?” 祁晔眯着眸子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的前额抵在祁菁前额上,不置可否。祁晔的心情现在真的很好,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祁菁在他身旁,带些枯草焦糊味儿的洞穴,安静的滴水声,眼前身边的一切都透露 正文 死地 “属下惶恐。”祁菁此言一出,戴安国赶紧对着祁菁深深一拜,恭敬万分,“太子殿下,属下岂敢造反,属下对殿下赤胆忠心,日月可表!” 语罢,戴安国哈着腰抬眼望祁菁,见祁菁正眯着眼望着他,一副极不信任的表情,戴安国向后稍退,对着祁菁又是一拜,“殿下明鉴,属下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殿下您啊!殿下试想,二皇子素来与您不和,且参与皇位之争,殿下何不趁这次来河东之际,将这个心腹大患除掉?既不用太子您亲自动手,事后太子您又可以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回京向皇上复命。此事可是属下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犯险而为,只为替殿下尽忠!” 戴安国说得诚恳非常,祁菁却是不信,身上绷着的那根弦始终未松。祁菁淡淡的望着戴安国,面上无甚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许久,祁菁忽地勾唇笑了,“原来戴大人是替本太子着想,本太子当然不会怪罪于你。相反,回京之后,本太子还会亲自向父皇保举你,给你加官进爵。如此,若是本太子现在让你撤兵,不杀祁晔,你是否会照做?” “这……”戴安国低下眼,有些犯难,“太子殿下,二皇子必是要杀的,待属下替殿下您除了这个祸患,哪怕是殿下您他日要属下的命,属下也在所不惜。”戴安国也逐渐认清了形势,太子根本不是被二皇子所困,太子这是要救二皇子。然而,二皇子祁晔必要死在河东,这是前几日京里那位传给他的密令。现在就是要得罪太子,他也不能放过二皇子。 “哼~收起你的赤胆忠心吧。”对于戴安国的一再表忠祁菁嗤之以鼻,“戴安国,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杀祁晔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祁晔一除,你在河东的一切罪证就会无人揭发,你便可高枕无忧。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你竟连本太子的命令也违背!但是,本太子告诉你,本太子回京,一样办了你。然而,你若现在撤兵,本太子答应你,你的一切罪责一笔勾销,二皇子也不会与你计较。” “请殿下三思。” 一番周旋下来,祁菁发现一切威逼利诱对戴安国似乎毫不起作用,他是铁了心要杀祁晔,祁菁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可以迫使他就是自己丧命,也要祁晔的命。祁菁抬眼去看祁晔,怎么办? 她不能将祁晔交给戴安国,更何况,她不知道,若是她妥协了,祁晔被除,紧接着会不会就是她?几番思量之下,在如今这样的形势中,她唯一可信任的,就是祁晔。 祁晔下颚微敛,棱唇紧抿,一双凤眸凌厉的望着戴安国,右臂伤口中的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动,整个臂 正文 情谷 仰起头来沐浴来之不易的阳光,双臂撑在身体两侧,一头及腰长发泼墨般洒下。祁菁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膝头那人的眼睛上。 山谷里没有白天与黑夜,祁菁也不知自己到这里多久了。祁晔一直未曾醒来,祁菁每日为他清洗伤口,抱着他坐在湖边喃喃自语。 总希望他能听得见,总希望他能快些醒过来。 祁菁和祁晔大难不死,从悬崖上跳下来之后,身体被悬崖壁上的树枝挂住,减了下坠的力道,一路跌跌撞撞才掉下山谷。 不过就算是这样,万丈的深渊也仍足以要人命,下落途中,祁菁一直被祁晔紧紧裹在怀中,不曾放松。落地之后,祁菁仅是被撞晕了过去,很快便醒来。 但祁晔的状况不乐观,臂上本就有伤,如今身上新伤加旧伤,昏迷多时,仍不见醒来。 亏得出宫之前,萧皇后让刘太医教授了祁菁一些女儿私家技巧,如今祁菁来了月事,又适逢这般田地,她只得从袍摆上撕下一块,频繁在山泉中清洗。 偶尔祁菁也会想到当时崖上的情景,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突然来了那个,很丢人。但祁菁男儿心性,倒也没有多不自在。只是如今女儿身份被戴安国知晓,他定不会罢休吧。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就算此次大难不死,能够从这谷底逃出生天,也许大齐太子,也要换人做了。这对于自己来说倒是没什么,死不足惜,可是母后,这个谎言一旦拆穿,母后将如何是好? 本来长长的白袍被祁菁撕得七零八落,如今看着还不如短衣来得规整。祁菁拿了快碎布跳,弯腰在湖中缵了清水,然后抹在祁晔的唇上,低喃,“二哥,你到底什么时候会醒呢?我一个人,很无聊。” 祁菁还记得跳下悬崖时她对祁晔说过的话:若有来世,你我不做兄妹,不勾心斗角。我做你妻如何? 奈何也许是这辈子坏事做得多了,老天竟是不收,现在还活着,还是兄妹,还要勾心斗角。出去这山谷,他们仍有他们各自的身份与立场。 他们之间的和睦,永远都是暂时的。 这里漫山遍野没有一丝动物的足迹,就连天空的大雁,祁菁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见过有一只飞过。 这片谷地是一片死谷,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桃源仙境,这里是食人的地域。 这些均是祁菁的猜测,但合情合理。那些妖艳的花朵根本不可触碰,越是美丽,毒性越大。那些花朵必定是有毒的。 好在这里还生长着另一种野草,如若不然,祁菁祁晔二人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这种野草祁 正文 相思 “这里啊,这里是劲苍山中地势最低的地方,叫情谷。从这里向西翻过鹧鸪山,可以出河东地界;向东翻过中峰,再翻过芒砀山,可以到肃阳县。能出山的路有多条,就要看你们要往哪里去了。咱家就住在从这里往东去的中峰上。” 那猎户极其热心的替祁菁与祁晔指路,二人听后想了一阵,没有做回答。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该往哪里去,原本他们来河东的目的就是要去肃阳的,可是眼下发生了这许多事,他们一时间也不能决定他们该何去何从。 猎户见此,便提议,“咱看要不你们二位先到咱家去住住,你们也有好些日子没吃饭了吧,昨晚咱刚好在山上打了头野猪,膘肥肉美的,让咱那婆娘给你们做着吃。再说了,你们就算要出山,你们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换。所以,还是等吃了饭,休息美了,再做打算吧。” 猎户说得在理,祁菁和祁晔身上的衣服确实也有些不堪入目,二人这两天也确实腹中空空,没有力气翻山越岭。两人思索了一阵,做出决定,祁菁望着那猎户道,“大哥说得在理,只是不知我与哥哥去贵舍方不方便……” “嗨~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猎户一摆手,大咧咧道,“咱家中多日去不下一个客人,你们去了,刚好还可以热闹热闹。你们就放心吧。”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阁下。” “什么阁下不阁下的,你这一看就是个书生,咱叫王二牛,叫名字吧。” “那就谢谢二牛哥!” 祁菁甜甜叫道,王二牛开心大笑,“呵呵,你瞧,还是小娘子会说话。” 这个祁菁与祁晔呆了多日的山谷叫做情谷。情谷可做多种解释,道是无情却有情。情谷之中,漫山遍野都是毒花,但祁菁和祁晔每日所处的这方田地之中的这种野草却可以解百毒。 王二牛告诉他们,这种草名叫相思草。这相思草还有个典故。有这个典故的时候,情谷还不叫情谷,这里还是一方真正的人间仙境。 相传魏晋时期,有一名优秀的年轻将领受伤跌落到这山谷之中,得蒙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子相救,在这将军养伤期间,二人日久生情,后来结为爱侣。并为这片山谷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情谷。 二人在这谷中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但那位将军始终心系国家,心系朝廷,他放不下,于是有一日,他便对那女子说,他要出谷去完成那些未了的心愿,让女子在谷中等他。那女子也深明大义,她早已知晓夫君的志向,她知道他终有一日会离开。于是她亲吻了她的丈夫,放他离去,并说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正文 贪恋 “姐姐生得好美,比牛子的娘亲还要美!所以牛子要姐姐抱!牛子长大要娶姐姐做老婆哦!”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成功将祁菁的注意力吸引回他身上,祁菁笑得开心,一手固着牛子的腰防止他摔下去,一手上去捏了捏牛子肉肉的小脸,祁菁微扬起下巴,嗔道,“这么小就懂得溜须拍马,长大了可怎么办?” 牛子脸被捏得不舒服,虽然他不懂什么叫做‘溜须拍马’,但他也晓得祁菁似乎不相信他说得话,牛子扯开小身板儿向后咧了咧,躲开祁菁捏着他脸蛋的手,小脸鼓成包子状,“牛子说得是真的!唔~” 牛子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小腰上突然传来一个大力,下一刻就被祁晔拦腰截到了他怀中,这个举动一方面解救了祁菁的头发,一方面也解救了祁晔自己的耳朵。祁晔将牛子在他怀中扶正,大眼瞪小眼的较劲开去,“小娃,她是我老婆。” 就这样,堂堂大齐王朝二皇子在山沟沟里跟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娃宣布自己的占有权,结果小男娃非常不给面子的‘哇’一声,哭了…… 祁晔傻了眼,瞪着在自己怀中哭泣挣扎的小男娃憋气,他抱孩子已是破天荒头一遭,更不懂得孩子原是这么容易就会哭的。祁菁一看这情况,急忙瞅了眼远处的房门,还好王二牛夫妇没听见,祁菁忙将牛子从祁晔怀中抢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哄。 人家好心收留他们,这祁晔也真是~ 祁菁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抬眼瞪向祁晔。祁晔面无表情的别开眼去,祁菁撅了撅嘴,无语。谁能想到,她这个一向成熟稳重的二哥,会跟一个孩子置气。 52 相思草果真神奇,一个时辰不到,牛嫂已能下地。 牛嫂当真是一个健壮的女人,怪不得那么人高马大的王二牛,会说‘几天下不了床’那等惹人非议的话。 不过,牛嫂虽然生得壮实,却是一个性情极好的女人,早在她负伤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听王二牛说了祁菁祁晔二人的‘故事’,对他们很热情,许是同为女人的缘故,她对祁菁尤为友好。 牛嫂自箱底儿翻出两件她和王二牛年轻时的衣服让祁菁和祁晔换上,那衣服面料与他们身上现在穿的比起来要好些,少说也有七成新,想必他二人原也是舍不得穿。祁菁不好意思接,但牛嫂盛情难却。 最后祁菁和祁晔只好双双将那衣服换上,祁菁换上的是一套典型的村姑装,淡淡的粉衣,浅浅的绿罗裙。衣服有些大了,但却恰到好处的显出祁菁的曼妙身姿。祁晔换上的是一套猎户装,短衣长裤,外加一块虎皮包 正文 坏人 牛子虽说只有两岁大,但是看见祁菁身上的包袱,仍旧聪明的看出祁菁和祁晔两人是准备离开的。但是他只问候祁菁而无视祁晔的存在,是因为他记仇,祁晔曾经将他弄哭过…… 祁菁走到牛子身边,将包袱卸下抱在怀里,然后蹲□来,将纤长的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对牛子道,“牛子,别这么大声,会吵醒爹娘的。”祁菁一手揽过牛子的小腰,一手扶上他肉肉的小脸,有些不舍。“牛子,姐姐这就要走了,以后记得要听爹娘的话,长大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姐姐以后还会回来看牛子么?” 牛子沾染水汽的大眼睛期待的望着祁菁,让祁菁有瞬间的不知所措,她不知该怎样回答。这里,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她又该怎样回答眼前这个两岁大的小娃? 祁菁最终只是笑着敷衍,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翡翠玉环塞进牛子手里。这件物什是她跌落深谷之后身上仅存的几件好物中的一件。祁菁俯身亲自将那玉环系在牛子的小腰上,道,“牛子,姐姐将这个送你,以后你若是想姐姐了……” 祁菁话没说完,抬起头,亲了亲牛子肉肉的小脸蛋,“好了,姐姐要走了。” “姐姐,你们千万不要往东边去哦,娘亲说了,东边的山上有好多坏人。” 这是祁菁和祁晔推开篱笆时,牛子站在小院儿当中眨着晶亮的大眼睛,给他们最后的忠告。 千帆尽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祁菁这日一定不会将自己随身的翡翠玉环赠给牛子。 正是因了这个玉环,因了祁菁和祁晔这两个未亡人,这个原本单纯美好的家庭,才会引来始料未及的祸患。 不过,这些,都将是后话了。 53 “啊~!” 中峰清晨的空气清爽怡人,祁菁站在半山腰上,双手撑在唇边,冲着深邃的谷地大声叫喊出来,满肺都觉清爽。 山风袭来,将祁菁额前的发丝吹得浮了浮,清早的大山似乎有一种魔力,可以令人心情愉悦兴奋,甚或放纵。 祁晔来到祁菁身旁,与祁菁并排站着,“我知道你想去肃阳。”祁晔道。 祁菁侧头看他,努嘴,“不,我想回京城。” “菁儿,别忘了你我心心相印。” “少来。”祁菁笑笑,不以为意,又重新望向那大山谷地,“二哥你不用唬我,相思草虽使你我心心相印,却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神乎其神。你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心思。” 说到此,祁菁做了个深呼吸,眯缝起眼睛,仰头沐浴东方 正文 秘密 祁菁一句话,将为首那五大三粗的大汉噎了半晌,后来才听那人大吼一声,“哪有什么秘密,老子我穿成这样不是山贼是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山贼不缺钱,就是不想看着你们碍眼。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 祁晔与祁菁互视一眼,心下更加明了了几分。眼前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哪里有山贼不贪钱,还赶人走的?更何况,祁菁也算有姿色有身段,若这几人当真是山贼,又怎会不贪美色? 既不贪财又不贪色,眼前这几个,怕是因为某些原因,被派在这里守山吧。 那么,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芒砀山上,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直觉告诉祁菁和祁晔,这个秘密一定与肃阳县的灾情有所关联。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所以芒砀山一带一直被封锁着,肃阳县外的道路才迟迟没有抢修。 张一堂……祁菁脑海里又冒出了这个名字,这个肃阳县令祁菁真可谓是久仰大名了。张一堂在这个案子里,到底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祁菁就觉得此人不简单,现在,祁菁是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要去趟肃阳这趟浑流,芒砀山,祁菁和祁晔就必须得闯。 不管前面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面前几个挡路的都不是善茬儿,祁菁一边笑嘻嘻的向那几人陪不是,一边拉着祁晔向后退去。 “‘爷爷’您别生气,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说罢,祁菁拉着祁晔转身就走。祁晔任由祁菁拉着走,他知晓祁菁的意思,祁菁是想先从这几个人手中脱身,然后再暗地跟踪他们,寻到这山中机密。 这几人看上去并不聪明,从他们这里寻找线索,应该不是难事。 然而祁菁祁晔方才迈出脚步,便被身后那人的一声大喝喊停。 “站住!” 祁菁祁晔身型一顿,均未有动作,不知身后那人意欲何为。 只觉那人慢悠悠迈步向他们走来,地上散落的枯树枝被踩得劈啪作响,那人围着他二人慢慢的转悠,细细的打量。最后,那人停在祁菁面前,目光在祁菁和祁晔之间流连。那人一手摸着下巴底下的大捧胡子,虎目中闪出些精明,嘴角一挑,“我怎么瞧着你们这俩人分外可疑,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快给爷爷报上来。你二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要上芒砀山?今儿个你们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爷爷我可就要让弟兄们绑你们回山寨,严刑审问了!” 祁菁转过身,好言好语,“我们能有什么可疑的,只不过是路过的罢了。芒砀山我们不去了, 正文 意外 做完这些事后,祁晔换上稍大的那一身山贼装,巧妙避开众人耳目,拿着其余物件返回草丛之中。祁菁还等在那里,早在方才见祁晔摆平两个山贼时,祁菁就明白祁晔的意图了,这会子早已将长发重新绾起,并将手中的包袱埋于草丛后的泥土之中,只等待祁晔拿衣服回来。 换上山贼的衣服,两人跨上佩刀,相视一笑,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衣裳,莫说祁菁,连祁晔这等正经君子也有了那几分山贼的味道。 祁菁与祁晔弯腰猫回山寨,方一进大门,便觉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皱了皱眉,祁菁现今更加肯定,这里不是什么山寨,而是比山寨危险数倍的虎狼之窝。 “二哥,依你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祁菁走在祁晔身旁,眼看八方,话语却是在问祁晔。 祁晔亦在审视四周,向祁菁处倾身,低声道,“我现在还说不准,但是,一切务必小心。” 两人说话间,祁菁只觉一人从她身旁风一般掠过,下一刻已高喊起来,“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 紧接着大厅内之人还未作出回应,栅栏门顿时双向大开,门口沸腾起来。祁菁和祁晔转身望去,只见门口处走进一小帮人,一黑袍男子走在当中。他身形高大健硕,目光锐利,明眸如鹰似狼,其内闪着幽蓝色的微光。想必这便是方才那人口中的‘大当家’。 祁菁有那片刻被男子的目光所震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部分人从大厅内走出,往门口迎了过去。为首那人祁菁认得,竟是与他们在山中纠缠那络腮胡子的大汉,他应该便是方才那人口中的‘二当家’了。 老大和老二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二当家’空有一身勇猛,要说计谋却是丝毫也无,如若不然,如今祁菁祁晔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大当家’一看便知是那等精明人物,惯于运筹帷幄,再看那身型,必是练武之人。 祁菁和祁晔立于远离门口的不显眼处,和众人一起迎接大当家。黑袍男子一人当先,络腮胡子的汉子紧跟他身后,似是在倾身交待些什么。周遭太吵,祁菁祁晔无法得知,他二人的本意是等迎接了黑袍男子,再继续深入探些虚实。山寨众人少说也有千余,多了谁少了谁根本没有人发现。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黑袍男子风风火火的走过祁菁和祁晔二人身侧,忽然顿住,转过身来,负手立于二人面前。祁菁祁晔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头低得很低,怕被男子身后那汉子认出。 黑袍男子望着祁晔,又俯身望 正文 算计 “那这样吧,不如……在下让二位见一个人。”说罢,黑袍男子自门外喊进来一个随从,在随从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随从应了声“诺”,之后便快步退出大厅,待那随从在进来时,穿着打扮已如换了一个人那般。 只见那随从一身白色软袍,身披一件同色狐裘。 雪白的狐裘之后,还连着一个宽大的裹着毛边儿的兜帽,此时正被那随从扣在头上。 这等身型,这等着装,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祁菁自己! 当日澜舟城中,引祁晔去戴府撞破祁菁与戴安国的会面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人! 原来这人竟是出自这里,那么,那晚追杀祁菁和祁晔的那波黑衣人……祁晔右臂上的砍伤……眼前这个黑袍男子的动机…… 发生了这许多事,均是由身披白色狐裘这人处开始,祁菁自然而然将所有一切关联在一处。 祁菁被缚住了双手,只能直愣愣站在那里,黑袍男子的那双瞳眸实在妖冶,然祁菁此时却无功夫欣赏,她眉头微蹙,望着那黑袍男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问你,那天晚上刺杀我们的黑衣人,是你派的?” 黑袍男子低眉笑笑,既没肯定,也不否认。模棱两可。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祁菁身旁,祁晔审视黑袍男子,虽看不透他到底为何人,却也猜出个大抵范围来。 “在下听闻整个肃阳县连带芒砀山一带均被肃阳知府张一堂所封锁,阁下能够在芒砀山中站稳脚跟,想必与那肃阳县令相交匪浅。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为何要派人杀我二人?难道,你是京中哪位皇子的方外势力。” 听祁晔一番话,黑袍男子终是大笑了起来,笑声张狂之中带着几分邪肆味道,一双狼眸中的蓝更为幽深,“看来,还是二皇子的心思更加缜密些。但,事情并没有二皇子所想的那样复杂。倒可以简单一些。依二皇子之言,我与肃阳县令相交匪浅,二皇子为何不直接认为,我便是那肃阳县令?” “什么!你说你是张一堂?” 祁菁闻言吃惊不小,直接打断张一堂的话。张一堂侧头看向祁菁,下一刻,纤长的手指便点在了祁菁的唇上,“嘘……乖一些,让我说完。” 祁菁愕然。张一堂冲祁菁魅惑一笑,转头面对祁晔,继续未完的话题。“当日我派随从扮作太子模样引二皇子去戴府之时,其实我一直都隐在暗处。其实早在你们踏进澜舟城时,我便盯上了你们。不过,我叫人引二皇子你去戴府,并不是单纯与太子碰面,我最大的目的,是要让戴安国感到危机。说 正文 狼族 张一堂懒懒靠在虎皮椅上,狼眸弯起,眸中闪过一种捕食猎物般的光芒。而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祁菁,便是他的猎物。 张一堂以手肘撑在虎皮椅上,拇指支着下颚,食指在刚硬的唇上缓缓岩划着,半晌,张一堂取开手,微倾身,“你会回来求我要你。” 祁菁咬牙欲怒,却听张一堂靠回椅上,悠悠道,“你不要急着否认,我了解你,如你这样的人,会甘心就这样去死吗?不,你不会。” “……” 祁菁就那样站在大厅门口,与座上男子对峙许久,终是什么也没辩驳,别开眼,一甩衣袖,转身与祁晔一同离去。 她祁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或许真如张一堂所说,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祁菁仰头望天,天依旧那样蔚蓝,只是这同一片天地之下,晨时还颇多自由,转瞬已沦为阶下囚。人生可真是世事难料。祁菁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挽上祁晔的手臂,也不顾及身后那两个押解他们的随从。 在山里这许多日,她已习惯这样的无所顾及。 祁菁侧身抬头去看祁晔,只见祁晔一脸沉静如水,祁菁眨巴了下眼睛,圈着祁晔的手臂在怀里摇了摇,“二哥,你怎么了?”从方才祁菁便注意到了,祁晔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祁晔淡淡的看了祁菁一眼,依旧拧着眉。 “真的没什么?”祁菁显然不相信祁晔的说辞,翘起一根凝白的小指,戳了戳祁晔的肩肘,“二哥可是在吃醋?因了方才那张一堂对我的态度。” 许久无语,祁晔低眼望向祁菁,“若是我真的在吃醋,你准备如何?” “还能如何?”祁菁努了努嘴,突然咧嘴笑了,笑容极其灿烂,险些迷乱人眼。两人并排前行,祁菁将脑袋歪靠在祁晔臂膀之上,口中咕哝道,“瞧二哥说的,若是二哥当真为我吃醋,我当然无比开心啦。但是,我知道二哥不过是唬我罢了,以前我与风炫青交好,与三哥交好,东宫里还藏着个倾国倾城,我见犹怜的昱儿,我想二哥不会不知道。日日皆有美男环绕在我身侧,我也没见过二哥的醋性,今儿个当然也不例外了。说吧,二哥想到什么了?” 听罢祁菁言语,祁晔脚下微顿,棱唇微启,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伸臂揽过祁菁的肩,将她揽进臂膀之中,“走吧。” 祁菁乖顺的倚在祁晔怀中,也没再说什么,直到两随从带着他们进了关押他们的处所,随即出去,将门锁上。不大的牢房里,只剩下祁菁和祁晔两个人。 四下看看,祁 正文 赌注 他伸出双手,拼命想去抓住些什么,但是,却觉全身无力,一切皆是徒劳。 祁菁也不反抗,麻木的被祁晔拥着。身下冷硬的破床板祁菁此时觉得竟是如此冰凉阴冷,侵得她腰眼儿发寒。祁菁沐地打了个寒颤,身体缩了缩,“放心吧二哥,你不是曾经说过我的手段高明吗?那我这回就彻彻底底的用上一回手段,我要让张一堂……爱上我……” “菁儿,”祁晔双臂渐渐用力,紧紧拥着祁菁,下巴抵上她头顶,喃喃道,“对不起,菁儿,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祁菁嗤笑,“去找他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谁。” 祁晔沉默。 “二哥,你又心痛了。” “……我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那……”祁菁将脸转向祁晔,仰起脸,静静的看了他一阵,突然眯缝起眼睛,努嘴,“亲我一下。” 祁晔微怔,不想祁菁会在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她难道,不恨他? 见祁晔不动,祁菁抬起双臂环上祁晔的脖颈,轻晃,“二哥~” 面对主动索吻的祁菁,祁晔终是轻叹一声,一手扶上她后脑,便吻了下去。 这个吻缠绵悱恻,祁晔用尽全力,祁菁激烈回应,祁菁的双臂在祁晔颈后紧密交叉,将自己贴靠上他的身。 津液涌动,祁菁伸出贝齿发力咬上祁晔的下唇,祁晔吃痛之下拥着祁菁的手臂松了松,祁菁趁机将他压倒在床板之上。 两唇相离,中间牵出令人脸红心跳的丝线,祁菁趴伏在祁晔身上,支起脑袋,望着他。 祁晔的下唇被祁菁咬破了,鲜红的血珠渗出,祁菁俯□舔掉祁晔唇上那血渍,又咬上祁晔的下巴,沿着他的喉线落下一个个湿濡的吻。 祁菁的吻落在祁晔的皮肤上,热得滚烫,但祁菁的唇方一离开,那片濡湿便瞬间冰凉。祁晔低眼望着祁菁,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祁菁乌黑的发,感觉到祁菁一点点剥开他的衣领,探了进去。 祁菁的吻在祁晔的胸口上,引发他体内丝丝冲动,祁晔闭了闭眼,抬手轻按上祁菁的后脑,想阻止她的动作。“菁儿,别这样。” 祁菁咬上祁晔胸前一点,如小兽一般撕扯,口中含糊,“别怎样?嗯?二哥说清楚点。”祁菁继续撕咬了一阵,才从祁晔身上起来,祁菁望着祁晔静静浅笑,“二哥,你今天不要我,以后,你一定会后悔。” 说罢,祁菁翻身下床,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祁晔缓缓支起身望着祁菁的背影,眸光 正文 难搞 夜半无人,祁菁的心脏隐隐作痛,胸中感到些许憋闷,只得披衣起身,打开窗,向地牢的方向望去。 她现在所住之所是一处二层阁楼,阁楼前面被其他物事所挡,以致于并看不到她想看的那个地方。 揪心的痛楚还在继续,是身陷地牢的他在心痛吗?他是否也一样长夜无眠?那样阴暗潮湿的地牢,怎是人住的地方。 他为何要心痛?为了她吗?他是否认为她会当真与那张一堂在一起? 他是为了这个心痛吗? 祁晔,无论怎样,你我兄妹必可以勘破山寨中的秘密,活着走出这里。 你的苦,不会白挨。 58 第二日一早,祁菁起来之时,张一堂早已离开山寨,不知去向。 想必是回肃阳县去了。 山寨里没有女人,故而没有女装给祁菁替换,张一堂临走之前,曾经进过祁菁的房间,并将一套干净的黑色男袍放于祁菁床头。祁菁醒来之后,看见床头的衣服,随手拿起来打量一番,这显然就是张一堂自己的衣服。 又宽又大,不合身。况且这衣服并不是祁菁喜欢的颜色款式,但祁菁只是笑了笑,还是换上了。 张一堂之所以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想看见她穿别的男人的衣服,所以只能将自己的衣服拿给她。 而她呢,也不挑剔,索性换上。 衣服宽得能装进两个祁菁,祁菁只好将衣摆在身体上多裹了一圈,才束上腰带,又将胳膊上长出来的袖子挽了起来,束上发髻,一个黑衣男子的形象便出来了。虽说整个山寨的人都知道她祁菁是个女人,但是她似乎是做男人做惯了,倒觉得这样打扮着顺眼。 只是,纵使祁菁与张一堂穿着相同的衣服,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张一堂威风八面,祁菁如同一只邪恶的小精灵。 吃过早饭,祁菁便去了地牢。 地牢的看守本不欲放行,但看祁菁身上的衣服,便知祁菁与张一堂关系不一般,何况她只是要进地牢,并不是要放人,故而,看守思索片刻,就放祁菁进去。 地牢里阴气颇重,祁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地牢门口传递食物的小孔前放着未被动过的早饭,祁菁弯腰端起,碗中是青菜馒头,青菜干瘪已风干,没有一丝油腥,祁菁看着只觉难以下咽,更莫说祁晔。 祁菁气不过,大齐皇子怎能被他们如此折磨,当即转身叫来看守,让他去换些好的饭菜来,并说牢房里囚的人往后不得怠慢。那看守只是点头,还摸不准祁菁先下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不过先照她说 正文 驾驭 祁菁赶忙一手压低王晗昱的身体,低声告诫,“你先呆在这里,哪都别去。知道?”说罢,祁菁便赶在张一堂走近之前,当先从草丛中跳了起来。 只听祁菁惊叫一声,匆匆向张一堂身边跑去,张开双臂抱住张一堂的腰身,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缩,“有蛇,有蛇,我怕蛇!”祁菁一边叫嚷,一边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那草丛,眸光流转,再抬头看向张一堂时,才‘恍然’自己正扑倒在他怀中,眼神有瞬间的‘不知所措’,连忙推开他,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祁菁此举,成功将张一堂的注意力由那草丛引至她身上,此时正在操练士兵的二当家余飞宏见有异状,连忙上前,张一堂仅是摆手笑笑,弯着眼角意味不明的望着面前的祁菁,“无事,这里没你的事,夫人只是在与我闹着玩。” “夫人……”余飞宏一愣,当即明白过来,憨笑着冲祁菁作了个揖,“嫂子这厢有礼了。” 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祁菁俏脸微红,既而狠狠瞪了那余飞宏一眼,手插起小腰,“我对你可没好印象,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让我看着碍眼。哼~” 余飞宏讨了个没趣儿,却也无法,只能摸了摸脖子,走开了。 张一堂也不动作,仅是笑望着祁菁,祁菁被看得不自在,放下双手,瞥了张一堂一眼,“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家娘子生得这样美艳动人,为夫多看两眼,有何不妥?”张一堂上前伸臂揽上祁菁的腰肢,将她带进自己怀中,抬手点上她鼻头,“为夫在想,娘子为何会只身出现在这里,是否想要探寻我寨中机密……如果果真这样,那该怎么办呢?现如今叫你得逞了……这使为夫甚为伤神。” 祁菁的鼻头被张一堂弄得有些痒,脑袋晃了晃,祁菁躲开张一堂的戏弄,向后缩进张一堂臂膀深处,祁菁蹙了蹙鼻子,撅起小嘴来,“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么?我就是来勾引你的。所以我自然会打探关于你的机密,现在被你发现啦,你要怎么样,随你。” “是吗?”张一堂拥紧祁菁,将下巴抵上她发顶,眯起眼来,“你人都是我的了,你的心由我掌控,我还会怕你打探吗?你还想要知道些什么,由我亲自告诉你。只是,我要知道你的诚意……” 语罢,张一堂突然打横抱起了祁菁,祁菁惊诧之下本能的抬起双手圈上张一堂的脖颈。“你干什么?那边那么多人看着呢。”这边还有王晗昱。 “哈哈。”张一堂笑得浑不在意,“没想到你也会害羞。”张一堂不顾祁菁的挣扎,抱着她大步往回走去,留下原地众人眼中 正文 月华 “你说呢?”楚绍堂抬手在祁菁下颚上轻抚,“我骗你作甚?” “那好,我暂且相信你说的。”祁菁推了推楚绍堂的胸口,从他怀中离开,楚绍堂这次倒没阻拦。祁菁屈膝靠在墙壁上,望着楚绍堂,眉头轻佻,“楚绍堂,你今日将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楚绍堂闻言嗤笑一声,“怕?怕什么?再者说,你是我的人,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有机会去告发我。”楚绍堂手臂一伸,便又将祁菁扯回怀中。祁菁没料到如此轻而易举便会探得机密,这倒较她心中存了些许不安。 是这楚绍堂对她太过信任,还是他根本就不屑隐瞒? 他到底,有多强的实力。祁菁发觉心中关于楚绍堂的那杆称一直在不停的摇晃,却摸不见平衡。 山寨地牢中的祁晔尚且待她去救,后山的王晗昱也不晓得如今怎样了,有没有依言在那儿等候? 今日见到王晗昱时的情境还历历在目。 王晗昱衣衫破旧,印象之中一向素白圣洁的他,如今衣衫多处被划破,满是杂污,甚是狼狈。这一路走来,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凭他一己之力,又是怎样来到这河东,寻到这荒山的? 想到此,祁菁只觉阵阵心疼。 如他那样的男子,是不应受这等苦楚的啊。 62 半夜,房中漆黑,唯有窗外透进的点点星光照亮。 祁菁穿戴整齐,开门出去。 走下阁楼,祁菁便察觉身后有人监视,祁菁也不做声,随他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楚绍堂口头上虽说得好听,实则却从未放松暗地里对她的监视。祁菁三拐两拐,去了趟茅厕,那尾巴仍旧在身后跟着,祁菁忍无可忍,眼疾手快的转身将那人从暗处抓了出来。 “我上个茅厕你也要在外面蹲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信不信我告诉大当家让他治你的罪!” 祁菁抓着那小兵衣领,压着嗓子低声恐吓,生怕惊醒旁人,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那被抓着的小兵亦在暗地里叫苦,这也不是他所愿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 “夫人息怒,小的、小的也是无法,只是大当家有命,小的也不敢违抗。” 祁菁放开那小兵,环起双臂来,“既然是这样,那好,我便放过你,只是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不想再看见你,你不要再跟着我。” “可是……”对于祁菁的要求,小兵苦下脸来,甚为为难。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是答应不答应?”祁菁瞅着那小兵,眯了眯眼,审视的表情。 过 正文 第44章 就这样,从京城到河东,王晗昱一路尾随风明车队,直至河东以外的军营。那是当日祁菁祁晔来河东时,骁皇赐予他二人的精兵良将。如今没了主帅,一直驻扎在此。 没有虎符,风明根本不可能调动军队,仅是在营地里稍作休息,便领着他带来的那一队人马,进了澜舟城。王晗昱尾随其后,一路走来,路上人多杂乱,并未被发现。 风明一行人进了澜舟城,早已得到消息的河东知府戴安国在城门口迎接,后又将风明一行接进了戴府。 王晗昱在戴府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注意着风明举动。 虽然王晗昱心中急切,想快点找到祁菁,但他并不糊涂,天大地大,凭他一己之力,要找寻一个人,那是大海捞针。要想通过最快的渠道找到祁菁下落,那么,他便只能跟紧风明。 风明在戴府住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在戴安国引导之下上了劲苍山,到达半山腰之后,王晗昱隐在暗处看见风明与戴安国两人站在一处极其陡峭的山崖之上,二人耳语了一阵,王晗昱便看见戴安国冲着风明施了一礼,领着他自己带来的衙内下山去了。 戴安国离去之后,风明负手独立于悬崖之上,沉吟片刻,招手唤来手下人,交待了几句之后,手下那人便也离开了。 王晗昱不知风明意欲何为,只是隐在树后静静等待。后来他才知晓,戴安国是真的离开,风明手下那人只是奉命去探寻下谷之路。祁菁和祁晔当初就是从这里掉下山谷的。 谷底的数日搜寻,王晗昱记忆犹新。 光是情谷一带,风明带去的人就死了许多。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鹧鸪山搜完,搜到中峰之时,风明不知为何将半山腰一家猎户全家灭口…… 如今忆起,王晗昱仍会胆寒。 中峰亦无寻见祁菁祁晔踪迹。风明一路寻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祁菁祁晔还活着,那么,他们只可能在芒砀山。 芒砀山上守卫颇为森严,各个方位的道路均有人把守,进山不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王晗昱不慎被风明等人发现。 问明缘由之后,风明不但没有将王晗昱怎么样,反而让他上芒砀山寻找祁菁祁晔下落,并探听山中虚实。 风明手下人寻到后山一条小道,地势陡峭,只能供一人行走,王晗昱的身型正巧适合。只是这条小道并不是正规山道,路途多泥泞,并无人把守,王晗昱一路爬上芒砀山,未被发现。 老天待王晗昱不薄,上山后遇见的第一个人,竟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寻的祁菁…… 祁 正文 背叛 楚绍堂一手搭上祁菁的肩,“怎么了?” 祁菁低首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躲开楚绍堂的触碰,“没,没什么。”祁菁的神情颇为不自然。也怪她不得,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是祁晔,那时她与祁晔何等如胶似漆,可如今,祁晔身陷囹圄,她却转身便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不论缘由如何,祁菁站在此处,虽隔着一扇铁门,她却觉得,祁晔仿佛在看着她,祁晔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为何,祁菁心中突然有些乱,直到看守打开铁门,楚绍堂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道,“进去吧。” 楚绍堂在笑,湛蓝色的狼眸不着痕迹的微眯着,这一刻,祁菁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能看透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现在的想法。 祁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看穿的感觉。祁菁发觉,这些天在楚绍堂身边,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弱势,就像楚绍堂自己说过的那样,祁菁强,他更强。 楚绍堂很多次凌驾于祁菁之上,弄得祁菁毫无还手之力。祁菁的骄傲是不容许他人践踏的,祁菁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换句话说,正因为楚绍堂心性太强,所以,祁菁老早便在心中否定了他,跟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太累。实非祁菁所愿。 她要的是旗鼓相当,就像她与祁晔,谁也压不过谁多少,很有乐趣。 然而,如今想什么都是徒劳。 她不可能与楚绍堂在一起,因为他是前朝余孽,必须斩草除根。 她更不可能与祁晔在一起,因为他是她亲兄,血缘更是不可。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因为她是大齐太子,她身上肩负的使命太多,担子太重,无法丢弃。老天注定,她只能是一个人啊。 牢房之中,祁晔的近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想当初祁菁离开地牢的头天便回来授意那看守不得怠慢祁晔,那句话还是起了作用,单瞧地上摆着的饭菜,就比先前见过的强了许多。 这些该与楚绍堂的默许分不开吧。 祁晔盘腿坐在牙床之上,凤眸眯起,双手从膝前自然滑下,状似入定之神。 衣服有些破旧,但毫不影响他面容的一丝不苟。神态自若。 这便是大齐皇子该有的神态,不卑不亢,毫不畏惧。 这几日害怕楚绍堂起疑,祁菁也没有到地牢来看望祁晔,如今看到祁晔这样,祁菁反倒放下心来。 祁菁走到祁晔面前,唤了一声,“二哥。” 祁晔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皆是无言,但那神情之中饱含太多情绪。多少情思瞬 正文 动心 只听楚绍堂大喝一声,“退下!我自有分寸。” “少主!”余飞宏身型顿住,转身,满眼愤恨与无奈,但碍于楚绍堂,只是恶狠狠瞪了祁菁一眼,重重叹了口气,退回楚绍堂身边。 就在此时,形势急转,不知从何处飞来冷箭,还不待众人反应,只听余飞宏大叫一声,肩背部已然中箭,“格老子的,是谁暗地里放冷箭!给老子滚出来!”余飞宏连声咒骂,抬手一把将肩上的箭拔下,折成两截,甩在地上。余飞宏也不去看顾肩上的伤口,便倾身护在了楚绍堂身前,“少主快走,属下断后!” “走?哼,这里谁都别想走。”沉稳持重的声音从火光尽头传来,声音虽不大,却异常清晰。祁菁循声望去,火光中走出的,果然是风明。 风明左手边站着王晗昱,右手边站着一个弓箭手,方才的冷箭,应该就是出自他手。王晗昱看见祁菁,便大步跑到祁菁近前,拉上祁菁的胳膊,“殿下,你没事吧?”说罢,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松开抓着祁菁胳膊的手,显得有些局促。 祁菁看着轻笑摇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别担心。”祁菁抬手轻轻擦拭掉王晗昱脸上杂污,转眼看风明,“宰相大人,别来无恙。” 祁菁勾唇浅笑,不卑不亢,风明也一直眯眼望着她,知晓了她女儿身份的风明,依旧不动声色,仅是眉头挑了一下,上前一步,躬身向着祁菁行礼。 “老臣见过太子。” 此时的祁菁一袭男装,周身并无任何不妥,不明真相之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对于风明的举动,祁菁有疑惑,想不透这只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当下并不是她疑惑的时候。祁菁上前两步,亲自将风明扶起,“宰相大人不必拘礼,若不是你带人及时赶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待本太子他日还朝,必定亲自向父皇奏请,记你头功一件。” “谢殿下。”风明直起腰身,口中虽然言谢,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言谢之意。祁菁看在眼里,未露丝毫不快。 风明负手立于祁菁身边,虎目微眯,上下打量楚绍堂一番,“敢问太子,这便是楚国余孽?”不待祁菁回答,风明点头道,“果真是北方蛮夷,那双眼睛错不了。” 被风明称为‘蛮夷’,楚绍堂颇为不悦,“你是何人?” “哼~”风明冷哼一声,眼神充满轻蔑意味,“将死之人,不必得知。”语罢,风明侧头,对手下人命令道,“放箭。” “慢着!”楚绍堂那边一看形势有变,拉着祁晔后退几步,“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不然,我先杀了他。”说 正文 回宫 前来传旨的是骁皇身边的近身太监,祁菁等人都熟悉。那太监见着祁菁等人之后,便是一副喜庆眉眼,一看便知是好事了。 祁菁、祁晔、风明、王晗昱等人跪拜接旨,果不其然,喜事临门。 骁皇感念二皇子肃阳之功,特予祁晔封王,并赐住烨王府。太子失踪多日,如今不但无损,反而破得河东大案,骁皇思念太子,命身边太监亲赴河东传旨,迎接太子归去。 如此一来,二皇子封王,太子荣宠绵长,岂不是可喜可贺? 太监传过骁皇旨意,便留下与祁菁等人一同返京。 紧接着,在澜舟城又耽搁了两日,太子祁菁、烨王祁晔、宰相风明、王晗昱连同来传旨的太监,带着大队人马,浩浩汤汤的结束了这场长达三个月之久的河东之行。 来时满目银装素裹,如今春花烂漫,万里芳菲。 祁菁拒绝坐车,一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与祁晔并驾齐驱,经过悦来客栈之时,祁菁勒马回望,此时那儿的雪该也是化了吧。 在那青山绿水之间,有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东西,那叫做‘回忆’。 抬首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祁菁笑得淡且温柔,颇带出些无奈意味来:短短数日,你却已牢牢分去吾心一隅,自此再也不会有人能占去那里。你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最终,祁菁在马上做了个深呼吸,高扬马鞭,转身御马绝尘而去。 她虽为他心动,但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场景能够再现,她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正如她曾经所说,他不适合她。 她虽因他最后的逝去而伤怀,却不敢苟同他的做法。 如他那样的男人,只有匹夫之勇,空有强势外表,难成大事。失败一次,卷土重来未可知,何故便要自杀?人之命,不轻贱,岂容他糟蹋。 自杀,永远都是懦夫的选择。 他是个懦夫。 是啊,他不过是个懦夫。 懦夫罢了。 72 不若来时的极限天气,快马不日便抵达京城,斥候先一步将祁菁等人回京的消息回禀了骁皇,骁皇龙颜大悦,在宫中设下宴席,预备为祁菁一行接风洗尘,并庆祝大破肃阳案之功。 城门口,风炫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久久矗立,等待心念之人,待见到祁菁之后,本欲上前,转眼却又见风明,身型顿了顿,只得别开眼,不再动作。 风炫青似乎并不知晓祁菁的女儿身份,风明并未告知。说起来,祁菁倒有一事不明,那便是,风明到底为何不揭破她的身份?跟随一个女‘太子’,步步惊险 正文 婚事 74 正元二十二年三月十五,太子祁菁、皇二子祁晔河东之行归来,不仅办妥肃阳大案,还击溃前朝余孽,孽首楚绍堂畏罪自杀。骁皇听闻,心中大悦,是夜在宫内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为太子与已经封王的皇二子祁晔接风洗尘。 时值初春,御花园内花团锦簇,五彩缤纷,芳香四溢。远有假山可以欣赏,近有池中荷花可供亵玩。雕栏玉砌,青丝织锦,白石小阶。跨过一步小桥,小桥那头的回廊末端紧接着淑芳苑。这宴会的地点便在于此。 淑芳苑门面宽阔,内置戏台,基本是露天场地,是专为皇宫大宴所建。自今日申时起,这里便人声鼎沸,来往宫人络绎不绝,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上阳宫中,祁菁正陪同骁皇下棋,祁菁已沐浴更衣完毕,祛除一身风尘仆仆,此时白色蟒袍的她,更显出几分历练过后的成熟姿态,愈发俊美无双。 骁皇看着这样的祁菁,心下满意非常,十六岁的太子,成熟内敛了几分,似是长大了。如此说来,这河东一行,她是去对了。 骁皇以手肘撑在红木矮几上,双指夹着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一隅,不经意开口道,“太子,你如今十六的年纪,已不小。” 祁菁将手中白子落于骁皇刚落的那枚黑子身侧,抬脸装傻笑道,“儿臣怎会不小?儿臣在父皇面前,永远都小。”祁菁本已答应张启顺要去宇坤宫看萧皇后,但却想起回宫后还未向骁皇请安,觉得不妥,这才遣人去宇坤宫与萧皇后说明,是以祁菁此时身在上阳宫向骁皇请安。 骁皇无奈笑笑,并未被祁菁的话题扯开,索性将手中剩余棋子扔进棋盒中,端起桌旁茶杯,押了一口茶,打开天窗说亮话,“朕听闻,你老早便有一名暖床侍婢,是也不是?” “呃?”祁菁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曾有意对外放出消息,说半夏是她的暖床侍婢,其目的便是想未雨绸缪,堵住众人对她不近女色的好奇。当然这也是经由半夏本人同意了的,半夏与祁菁自小一同长大,忠心自不必说,而如今骁皇口中所指的暖床侍婢,便是半夏。只是骁皇的话语中明显还有话。 祁菁思及这些,也放下手中白子,道,“儿臣是有一名暖床侍婢,只是不知父皇突然念及此,是有何事要说与儿臣?” “也无甚要紧事。朕想说的是,你与她感情甚好,但她只是个丫鬟,必定配不得你。所以,朕打算替你物色一个配得起你的好女子,早日行了大婚之礼,替皇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 “父皇。”祁菁嘟了嘟嘴,表示对骁皇的安排不满,“您还 正文 夜宴 75 丝竹仙乐,舞女婀娜。 百官齐和声中,骁皇在太子祁菁、萧皇后、贤妃、淑妃的陪同之下,进入淑芳苑。 贤妃是六皇子祈佑之母,淑妃为宏王之母,位分虽不及皇后,却也比一般嫔妃要高出许多。是以待骁皇与皇后落座之后,贤妃与淑妃二人便一左一右坐于下首。紧挨着贤妃所坐的是太子祁菁,下来是各位皇子,最后是各级官员。 由于这场宴会说起来是为祁晔祁菁所办,故而祁晔坐在祁菁对面,紧挨着淑妃的位子,在一般皇子之中,已是极其荣宠。 祝酒一旬过后,贤妃尖细的嗓音在祁菁耳旁响起,“太子殿下,本宫听闻殿下与烨王殿下在肃阳遭遇不测,甚为忧心,还好你们二人平安归来,还立得大功,真是可喜可贺。若有时间,还望太子殿下能多多提点你那不成器的六弟呢,呵呵……”说到此,贤妃以锦帕掩着下巴,‘咯咯’的娇笑起来,那种笑声,与其年龄极为不符,足令祁菁侧目。 不过祁菁算是修养好的,微侧身,向着贤妃礼貌的点了下头,浅笑答道,“那是自然。”四个字言简意赅,说罢,祁菁便转正身体,丝毫不与贤妃攀谈。 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在祁菁看来,祈佑尚且不及贤妃万一。贤妃不似淑妃那般与世无争,软弱无能,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祁菁可是老早便见识过了。 祈佑用来对付祁菁的许多诡计,都是贤妃的授意。 不仅是祁菁,后宫步步宫廷之计,多少牺牲品被贤妃玩弄在鼓掌之中。 祁菁是旁观者,至清至明,她一直有一种感觉,那便是骁皇其实什么都清楚,知道贤妃的所作所为,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初祁菁天真的以为这是骁皇对贤妃的宠爱,后来经萧皇后点醒,祁菁方知,这无关乎情爱,只是‘平衡’二字罢了。 天地之间,道法自然。 主座之上的骁皇在说些什么,祁菁不清楚,自她所在的位置到戏台之上,一段距离之中黑压压一片人头,台子上此时一段舞蹈已毕,紧接着便有人准备了古琴,一粉衣女子盈盈上台,冲着众人一拜,坐到古琴之后,随之曼妙的曲调自她纤指间流出,原本热闹的淑芳苑霎时寂静,足可见抚琴女子功力非同一般。 “三哥,台上那女子是谁?”祁菁只觉那女子长相亲和,便随口悄声问身边的三皇子祁彬。 祁彬听闻祁菁问话,唇边一抹笑意渐渐滑开,望着祁菁的眼中满是宠溺,“怎么?菁儿莫不是看上那女子了?” 祁菁笑瞪了祁彬一眼,嘟嘴道,“什么啊——”说到此处 正文 要你 76 有些头脸的宫人们都去淑芳苑了,御花园中较平时安静了许多。 天色渐暗,祁菁独自从淑芳苑里溜了出来,也不为别的,只想自己一人静些。 夜晚的风有些凉,祁菁喝了点酒,如今被风一吹,细微发热的头脑倒觉舒爽。 说要回东宫换衣,不过是个幌子,迈过一步小桥,祁菁不紧不慢的在湖边大石上坐下来,贤妃该是怀疑她了吧,虽然今晚这关是过了,但今后却要加倍小心。 贤妃此人不可不妨。 不期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同样的不急不缓,那人在祁菁身后站定,风过处,祁菁嗅到了浓重的酒气。 不必回头,祁菁已能猜到会在此时离席出来的人是谁,换句话来说,她之所以呆在这里,是为了等他?此想法一出,祁菁立刻便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 祁菁下巴微扬,望进那平静湖面,眉头微蹙,似是有什么疑惑事萦绕心头。“为何要喝这么多酒呢?这可不像是烨王一贯的作风。” 祁菁的声音很轻,夹杂在微风之中,带着几分软软的嘲意。祁晔负手站在祁菁身后,俯眼望着她,眉头亦皱起,纠结片刻,眉头松动,祁晔不愿自己的心事被人窥去,于是便引开话题,“为何中途离席?若衣服真的湿了,为何不快些回去换了。” 祁菁闻言没所谓的笑笑,“湿了便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祁菁回头,望着祁晔腰间的玉带,继而目光向上,抵达祁晔的下巴,“若是我说,我离席便是为了要等此刻与二哥独处,二哥如何看?” 祁菁柔和的笑,笑容之中夹杂着几分玩味,祁晔棱唇紧抿,望着这样的祁菁,神色复杂。祁菁的笑容与她的话一样令人捉摸不透,真几分,假几分,谁又能说得清。 祁晔忽而别开眼不去看祁菁,祁晔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心中繁杂,心念里皆有祁菁,这不是他愿意的,男儿大志,岂可耽于儿女小情?然而……祁晔知道在与祁菁的这场对决之中,是自己败了,输得这样彻底,连他自己也不愿去承认。 是从何时确定了的呢? 祁晔喜欢祁菁。 大概是在芒砀山中,在看到祁菁抱着将死的楚绍堂的那一刻吧。 那刻时,祁晔心痛了。 其实早在这之前,在悦来客栈,在鹧鸪山腰,在情谷之底,或者在当初的青峡峰,亦或在芒砀山中,祁晔将祁菁从自己身边推开的那一刻,祁晔便喜欢祁菁了。 只是,男人都贱,直到祁菁的心慢慢流逝的时候,祁晔才恍然察觉。 这样的‘察 正文 禁地 淑芳苑中,祁嘉与祈昊身为最小的两个皇子,敬陪末位。 这二人少年心性,这等宴席,自是长坐不得,祁菁与祁晔离去后不久,两人便也寻了个由头,离了淑芳苑。 御花园。 祈昊一人当先,祁嘉负手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走了一段路程,祈昊突地回身,顿住,“小七,你怎地连话都不说,平日里我就知道你脾气别扭,但也不见如今日这般沉默。想什么呢?” “没什么。”祁嘉抬眼瞥了祈昊一眼,环起双臂,走前几步来到祈昊身旁,示意二人一同前行。“小八你觉不觉得,四哥与二哥出去了一趟,如今回来,他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怪异?”祈昊大咧咧的侧头瞅祁嘉,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怪异的?我怎么没觉得?” 祈昊这傻子肯定看不出什么来,祁嘉根本对他没抱什么希望,更是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这趟去河东,不知四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呀,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你倒是说说,在咱四哥和二哥之间,能发生些什么?看,说不出来了吧?那就别瞎想,快走吧。” 祈昊有些不耐自己同胞兄长的磨叽,一胳膊甩上祁嘉的肩膀,搂着他疾走了几步,却不想被祁嘉嫌弃的推开,“没大没小的,成什么样子。” 祁嘉说罢,一甩衣袖,撇下祈昊,当先走了。被祈昊这么一闹,原本祁嘉脑中所虑之事,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祈昊双手叉腰,歪了歪脑袋,颇为无奈,“喂喂,我说,小七,你别总是这么小气行不?好歹你也大方一点,怎么说你也是做哥哥的……”怎地就没一丁点儿兄长该有的样子。祈昊抓了抓后脑,眼见祁嘉已走远,只好抬步跟了上去。 这个方向,正巧便是祁菁和祁晔所去方向。 好不容易将祈昊远远甩在身后,祁嘉一人漫步到御花园尽头,寂静的环境中仅有偶尔风声,忽然,一个略带压抑的细微声音不期然传进祁嘉耳内——“嗯~” 祁嘉被这声音弄得一怔,脚下顿住,这御花园中难道还有别人在? 该不会是有人在这里偷情吧。 若在平时,祁嘉是不屑关注这等闲事的,可是今日,那个声音……祁嘉站在远处踌躇片刻,有种冲动,迫使祁嘉依着那个声音寻了过去…… 77 “二哥……” 假山后,祁菁压着声音,有些嘶哑,气息之中却带出一种别样的妩媚,祁晔欲罢不能。原本仅仅是一个吻,最后越来越深入。 欲 正文 猥亵 依祁菁之言,祁晔并没有去解祁菁的衣袍,只是将她的衣袍下摆卷在了腰上,祁晔自己也是一样。 假山之后,祁晔亲吻祁菁,一手下滑至股间,祁菁身体微扭动,极为不安,双臂交叉在祁晔颈后,将纤直的腿渐渐环上祁晔腰身。 祁晔托住祁菁,两人身体贴靠,祁菁能清楚的感觉到祁晔意欲喷薄而出的,不经意摩擦之间,祁菁‘恩宁’出声。 她祁菁就算再是个见过世面的,这等事也是今生头一回去做,女人的本能令她羞怯,祁菁突然不敢去看祁晔,将额头抵在祁晔怀中,银牙咬着他衣襟…… 78 祁嘉循着声响寻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幕情景,一看之下不可置信,就算是平日里喜做淡定的祁嘉,也不得不瞠目结舌。 瞧他看到了什么? 惨白的月光底下,假山之后这片无人问津之地,自己的二哥正在把自己的四哥强抵在石壁之上,二哥左手下移隔着衣裤抚在四哥的股部,正逐渐滑向那片私密之所!四哥身体止不住颤抖,在羞愧之下,只得将头低低掩埋在二哥胸前。 四哥愤恨的咬上二哥的衣襟,二哥却仍旧不肯罢手,右手强行将四哥的下巴从怀中捞起,俯□便咬了上去! 这该是一幅怎样的情境? 烨王正在猥亵太子! 祁嘉就觉这次四哥同二哥回来之后,神色之中总与之前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不似他这般了解他四哥,寻常人根本看不出。 可是,祁嘉怎么也不会想到,祁晔和祁菁之间会是这等关系!四哥为何不去反抗?难道就这样任祁晔为所欲为!这等禁忌,祁嘉看着只觉目眦欲裂,耳旁风声之中间或夹杂祁菁压抑的呻吟,在祁嘉听来,绝望甚浓。 祁嘉双拳紧握,一步步向后退去,他所处之地是一处背光的角落,并不显眼,也并未惊扰到不远处纠缠着的两个人。祁嘉本有种冲动欲上前拉开趴在祁菁身上的祁晔,甩给他几拳,但祁嘉思及祁菁感受,想来她必不想让她这副模样暴露在幼弟的视线之中吧。 祁嘉紧攥着双拳,强忍那份冲动,向后退得艰难。他真的,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最敬最亲的兄长,竟会被另一个男人这样……糟蹋……烨王,你好得很! 祁晔的手从祁菁腰间滑进衣内的时候,祁嘉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欲逃,却与赶上来的祈昊撞了个正着,好在祁嘉眼疾手快,赶在祈昊发出声音之前,以手捂住了他的嘴。祈昊不明所以,睁着眼睛疑惑的望着祁嘉,可祁嘉这会子根本没功夫跟祈昊解释,便拽着祈昊离 正文 欲海 白色的蟒袍自更加嫩白的削肩上滑下,祁菁支着上身坐在祁晔床上,祁晔站在床边,半伏着身体抬手抚上祁菁下颚,随即湿濡的吻便落在祁菁软唇之上,热烈而迷醉。 唇上的力道就如同一个大大的吸盘,仿佛要将祁菁的一切就夺去那般,口中津液肆意,小巧的丁香上是颤抖的酥麻,也一并被祁晔吸回他口里。 祁菁渐渐有些失力,若不是及时将双臂扒上了祁晔的脖子,下一刻便会瘫软在床上也未可知。祁菁双臂交叉在祁晔后颈,努力给予祁晔应有的回应,甚至更多。 祁菁有些痴了,脑袋细微发胀,面临窒息的危险,可她哪里肯示弱,两条裸白的细臂缠绕在祁晔颈项上,好似两条耀眼的白蛇,祁晔一只大手按在祁菁裸|露的后背之上,轻轻安抚,重重揉捏,沿着脊线以磨人的速度下滑着,最后久久停在祁菁腰间,踌躇片刻,便一路探进裤底。 几近晕厥过去的祁菁口中含混的发出‘嗯宁’声响,祁晔另一手穿过祁菁的两条诱人细臂,去解自己衣领上的暗扣。 毕竟男女力道悬殊,在这个亲吻之上,祁菁败了,祁晔加诸她身的力道排山倒海,带着几分疯狂,这样的祁晔祁菁根本不是对手,说不上是缴械投降,却也在祁晔手口的攻势之下,连连发出令她自己都羞哧的不堪声音来。 听着这样的声音,祁菁脸红,羞恼,但心地里却有升腾起异样的快|感,就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将她全身多处引燃。 祁晔终是离了祁菁的唇,吻上她尖俏的下巴,细长的脖颈。星星点点,时轻时重,祁晔在祁菁身后的那只手已来到股地,轻揉慢撵,引得祁菁颤抖连连。 祁菁想努力压制喉间溢出的连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娇喘,但青涩的少女之体却不容她抵赖半分,有种奇异的热量忽而从祁菁腹间升腾而起,这股气流烧灼炽胀,最后一股脑的向下沉,向下沉,涌动在祁菁私密禁地,祁菁忽然有些心慌,急忙臂上用力,将自己贴进祁晔怀中,那里是已然赤|裸的精壮胸膛,除去祁菁胸前白色的裹胸布之外,两人的身体完全赤诚相对。 不知怎地,因了身下的异样,此刻贴在祁晔怀中,感知他的体温,祁菁才觉安心。祁菁的突然贴近终止了祁晔的亲吻,祁菁将下巴搁在祁晔肩上,细微喘息着,等待着身下的那股灼热细流完全流出。末了,祁菁闭上眼睛,“二哥,我这是怎么了?” 祁菁的声音很细,带着抹挥之不去的妩媚意味。与其说是祁菁当真不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样是什么,倒不如说今夜的祁晔是她所不熟知的。今夜的祁晔不在是她所 正文 沉沦 祁菁的叫声一声声击打在祁晔耳中,声音说不出的魅惑,祁晔一只大手紧紧搂在祁菁腰上,膝盖顶进祁菁双腿之间,慢慢分开。 祁晔火热的欲|望发出声声怒吼,祁菁躺在祁晔身下,细微喘息着。祁晔俯身,侧头亲吻祁菁浑圆的耳珠,“我要进去了。” 祁晔的气息滚烫而热烈,其实,就算祁菁此时说停,说她后悔了,祁晔也未必就会如她所愿。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祁菁正沉浸在祁晔所编织的欲海之中,听闻祁晔此言,仍旧眯缝着眼,只是细直的大腿勾上了祁晔的腰身,缓缓磨搓着。“二哥倒是体贴呢,若是小妹此刻推开你,你可愿意?” 祁菁面上看起来老成精明,还能与祁晔调笑,实则是她不愿去承认此刻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确定。 她从未与人合欢,她怕。听说,会很疼。 祁晔没去答祁菁的话,轻咬着祁菁的耳珠,一个沉身,挺入。 祁菁一声闷哼,痛!撕裂般的痛,在祁晔进来之前,他还根本不知道,祁菁是处子,故而祁晔并未有太多顾忌,但当他才推进一半,便觉察出祁菁的不对:双眸紧闭,睫羽乱颤,贝齿咬得嘴唇都泛白,额上已布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菁儿……”祁晔疑惑,继而看向两人连接之处,几点猩红刺目,瞬间明白过来。祁晔有些怔怔,眼中神色复杂,有疼惜,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用睁开眼,祁菁也想象得到祁晔看见了什么,心中在想什么,那处被人久久注视,祁菁有些羞恼,“看什么看,要做就快些,要么就出去,不出不进卡得我难受。” 祁菁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吻便袭上她全身,带着较之前更多的温柔与珍视,祁晔喘息着,慢慢抬起祁菁的纤腰,在尽数没入的那一刻,祁晔吻住了祁菁的唇,“我祁晔定不负你。” 这是祁晔的誓言,不晓得祁菁到底有没有记在心上,祁菁只觉腿心一股难以忍受的钻心疼痛瞬间传进她四肢百骸,那种被贯穿的疼痛令祁菁忍受不住,尖叫出声。 所有的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祁菁的脆弱在祁晔宽广的怀抱之中展露无遗。祁菁推却祁晔的肩,大叫大嚷的像个孩子,“你出去!你出去!讨厌!混蛋!你弄疼我了……” “乖,乖,菁儿乖,我不动,不动,我就这样抱着你,可好?”祁晔当真没有动,抱着祁菁侧身躺在床榻上,细密轻柔的亲吻一遍一遍落在祁菁面颊之上,“乖,我不动,不动。” 祁菁突然变脸令祁晔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祁菁,难道这才是最真 正文 牙印 祁菁微张开的樱红小嘴让人忍不住想去品尝,祁晔一手温柔的抚上祁菁的额发,俯身在这红唇上亲吻,而后祁晔另一只手打祁菁腿弯处穿过,不费吹灰之力将祁菁从床榻上抱起。 祁菁一惊,挥手拍打在祁晔肩上,又问了一遍,“你干什么?” “当然是带你去清理。今夜就睡在我这里可好?” 说罢,祁晔欲起身,祁菁不依,制止了祁晔的动作,“怎么了?”祁晔问。 在祁晔怀中,祁菁嘟嘴,“放我下来。”明显的抗拒。 祁晔没动。 祁菁一指点上祁晔胸膛,抬眼,“放本太子下来。” 祁晔仍旧无言,与祁菁对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唇角不经意上扬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好。” 祁晔松手,祁菁翻身而起,拉过自己的衣物开始穿戴,祁晔侧倚在床上,无声的注视着。 空气中仍旧飘散着欢爱过后的旖旎气息,夹杂着祁菁身体上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不是胭脂水粉,不是香料,而是自内里发出的少女体香。独祁菁才拥有的味道。 祁晔喜欢这种味道,淡淡的,却让人不忍忘。 祁菁很快穿戴整齐,起身走到镜子前,利落的绾起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方才床榻上柔媚的女人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俊秀的白袍少年。 祁菁在镜子里看见了祁晔,祁晔走下床来,步于她身后,祁晔周身只披了一件单衣,除此之外,精壮修长的身体张狂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祁菁一直想不明白今夜的祁晔与往日到底有何不同,如今倒看明白了,不似往日的深藏不露,冷静干练,今夜的祁晔身上多了份男儿血性,让祁菁心甘情愿在他臂膀内沉沦。 祁菁与镜中的祁晔对视着,腿心某处仍旧在一阵阵疼得发紧,祁晔的气息一靠近,祁菁的身体便止不住发软。 祁菁转过身,抬起双手滑上祁晔广阔的肩背,踮起脚尖,在祁晔唇上浅啄了下,“我该回去了。” 祁菁的唇欲离去,祁晔却在此时伸手固住祁菁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祁晔吻得很重,带有惩罚的意味,他恨面前这个女人的无情,她怎可如此淡然,一句‘我该回去了’就想了结今夜所发生的一切? 自以前就是,祁菁这种让他摸不透的脾性,令祁晔恼怒。这个女人此时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与一个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她怎可这样轻易的就带起她惯有的面具?也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这是各取所需罢了。 最终,祁晔还是抬手将祁菁推开了,转过身,留下一句,“好走,不 正文 识破 最终祈昊是被祁嘉拉住了,但是祈昊的动作已是不小,引来身边一众皇子驻足。 “这是怎么了?小八,谁得罪你了?”祁振见祈昊双眼冒火,像是和谁有仇似的,便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祁菁转头看向祈昊,亦勾唇浅笑,“小八这两天是怎么了?”祁菁早就觉出祈昊举止怪诞,不仅是祈昊,连祁嘉也是,这着实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祈昊对上祁菁的眼神,眼中火气顿时减了大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样开口。最终祈昊似是叹了一声,转而恨恨的瞪了祁晔一眼,便甩开祁嘉的手,大步离去。 “小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说你不知道。”眼见祈昊离开,祁菁转眼问祁嘉。祁嘉环胸望着祈昊离去的方向,听见祁菁问话,转过头来,也不看祁菁,亦瞪了祁晔一眼,甩手离去。 “……” 祁菁有些挫败,这两个小子,真……不把她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俩那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在怪她回宫这两天来忽略了他们吗?看来,最近真该多抽些时间关心他们了。这说到底,都怪祁晔。要不是他…… 念及此,祁菁猛地回身,亦毫不掩饰的瞪了祁晔一眼,甩袖离开了。 此时承乾殿外人已稀少,祁晔莫名其妙的接二连三被‘瞪’,祁振看在眼中,一片茫然,“二哥,这……您是不是哪里得罪太子了?”要知道祁嘉和祈昊都是太子的人,他们与二哥不合,那便是太子与二哥不合。 祁晔没有答祁振的话,祁嘉与祈昊为何瞪他,他也并不知晓,只是祁菁那‘回眸一瞪’,何等风情万种,若是这小妮子在勾引他,那么,她成功了。 83 “小八。” “小八,你给我站住!” “祈昊!” 祁嘉快步上前,总算是拽住了祈昊的胳膊,“你怎地这样沉不住气,你这样,只会叫咱四哥难堪,只会给四哥树敌。而上不了他老二分毫,你知不知道。”祁嘉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面前同样光火的同胞弟弟。 祈昊甩开祁嘉的手,大吼,“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沉得住气,你是干大事的,我他妈就是看不惯。他祁晔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那样对当今太子。更叫我憋屈的是,咱四哥为何要受他祁晔的气,难道是他祁晔抓住了四哥的什么把柄?” 祁嘉见祈昊越说越大声,急忙上前捂住了祈昊的嘴,“你干什么你,这么大声,想害死四哥吗?有什么话,回咱的地盘再说。”说罢,祁嘉不由分说便将仍旧骂骂咧咧的祈昊拖走。 祁 正文 傀儡 start 正文 厌弃 昱儿屋里的灯,果然还亮着。祁菁端着莲子羹上前敲了敲门,内里传来昱儿的声音,“谁?” 祁菁随意应了声,“是我,昱儿睡了吗?” 祁菁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混乱,似乎有书册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房门一下子被拉开,看见祁菁时,昱儿眼中的惊喜是骗不了人的。 祁菁看在眼中,轻咳了声,别开眼,“我可以进去吗?” 听了祁菁问话,昱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 尴尬的会面。 祁菁手端托盘,侧身从昱儿身旁进屋,然后将手中托盘置于桌上,“半夏做了莲子羹,趁热喝吧。”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要不祁菁真的不知道该与昱儿说些什么。 昱儿披着件单衣站在门侧,眼看着祁菁进门,眼中盈满化不开的轻愁与疑惑。昱儿是敏感的,自从宫外归来,他明显感觉到祁菁躲着他,不见他,要说起来,今夜才算是他们二人真正的会面。 昱儿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不是祁菁开始嫌弃他了?嫌弃他的肮脏,嫌弃他的曾经……亦或是她已经开始厌弃他……如若不然,为何不肯见他? 如今见到祁菁,昱儿的胸腔里有再也难以压制的呜咽,眸中盈满雾气。若是此刻祁菁回头,亦或再细心些,必能发现昱儿的异样。 然而她终究没有回头,亦没有发现。 “殿下……放我……离开可好?”若是厌弃了他,那便放他离开吧,给他最后的尊严。说这话时,王晗昱心中是难以抑制的痛,就像是有人在他心中硬生生拿尖刀剜了一块下来。 昱儿的话让祁菁身体一僵,稍稍有些错愕。要放他离开么?祁菁没有想过。但她现在这样将昱儿绑在身边,还有何意义呢?当初留下昱儿的因由已不是那么重要了,若是昱儿真心想离开……那就放了他吧。 放他出宫,找个好女人,娶妻,生子,而不是这样陪着她没有尽头的耗下去。试问她能给昱儿什么呢?什么也给不了。虽然听到他开口要离开,心中仍有那该死的不舍。在不舍些什么?恐怕连祁菁自己也不知道。 祁菁没有立场去挽留王晗昱,亦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 虽然曾经有个人在满天繁星的夜里说过,他不在乎她是男是女。他说,‘不论你是男是女,你都是殿下。’ 他从来都叫她‘殿下’,他虽身子瘦弱,却不怕艰难险阻千里迢迢去寻她,救她出樊笼…… 祁菁低头缓缓搅弄桌上的那碗莲子羹,出神的望着,末了,祁菁放下勺子,开口淡淡道,“羹凉了,喝不成了。还是端去倒了吧。——至于你说的要离开,只要是你的意思……我改明儿就去宫外找出可以安身的宅子,从我东宫出去的人,总不能流落街头,平白让人笑话不是?” 唇角扯出一抹浅笑,祁菁转身,王晗昱此时已泪眼朦胧,祁菁一看之下先是怔愣,而后脸色变了变,上前,在昱儿身前站定,欲抬手去擦拭他脸上的泪,手到半空中,硬生生停了下来。“怎么哭了?” 祁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些,别开眼不去看昱儿单薄的肩背,和愈发明显的轮廓,才几日不见,他又瘦了。站在那里,一阵风似乎就能将他刮倒了,昱儿的脸色不好,苍白无血色,祁菁有些担忧,隐忍许久,才忍住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是男,她是女,她拥他入怀,这让她情何以堪,又让他该如何自处?只要一想到这些,祁菁就浑身别扭。 在芒砀山中,两人相拥,那是因为情急之下,祁菁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回宫以来,祁菁越想越觉得怪异,便开始躲避昱儿。 这又不是他的错,是她想不开,他为何哭得让人这样……揪心? “殿下……”昱儿望着眼前与他一般高的轮廓,由于泪水侵染,他看不清她,这正巧使他终于有勇气问出口,这许多日来心中疑惑,“殿下是厌弃我了吗?”若不是这样,为何突然这样对他?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只想呆在她身边,真的,没有奢求,只想呆在她身边就好。 脑海中依稀记得有个人曾在大雪中为他披衣,温柔斥责他不爱惜身体;记得有个人曾轻揽过他肩头,无奈的唤他‘傻瓜’;记得有个人曾手把手教他写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如今多番情境仍历历在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眼眶湿热,泪水难止,任凭王晗昱咬破了淡色的薄唇,仍旧无济于事。这些晶莹的珠子令祁菁有些措手不及,祁菁根本就没想着要惹昱儿哭啊。看着眼前的泪人儿,谪仙般的他,今日却似是琉璃做的,仿佛一碰就会碎。 看着这样的昱儿,祁菁只觉心中阵阵隐痛,低咒一声,祁菁终是将昱儿揽入怀中。 “我怎会厌弃你呢?我只不过想给你个,最好的结局。” 祁菁拥着昱儿,轻拍他脊背,一下一下,“昱儿最近真的是瘦了呢,抱起来,比以前更搁了。” 祁菁半开玩笑的话,惹得昱儿耳根子微微红了红,不由将祁菁抱得更紧,“跟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昱儿的话如落盘玉珠,掷地有声,坚定不容置疑。昱儿虽看起来瘦弱,但他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却是天生的。 祁菁忍不住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昱儿,我是女人,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比如我就想现在这样抱着你,他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昱儿顿了一下,望着祁菁的眼中有不可思议,抿了下唇,昱儿道,“殿下该不会一直纠结于此事,所以才……” 见祁菁点头,昱儿眉宇间的那抹愁丝愈发舒展开来,“殿下何必有次顾虑……殿下可还记得,我曾告诉过殿下,殿下不管是男是女,殿下还是殿下。”换言之,他可以接受,只因对方是祁菁。 听懂昱儿的意思,祁菁笑了,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昱儿的话解开了她心中一直解不开的结。 88 这日早朝下后,祁菁按例去上阳宫听骁皇教诲。自上阳宫出来,祁菁老远便看见祁嘉和祈昊站在柏树下朝上阳宫这边张望,一见她出来,二人便迎了上来。 待二人走近,祁菁笑着抚了抚衣袖步到二人身前,“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专程在这里等我。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莫不是又捅了什么篓子,让四哥我去给你们收拾吧?” 祁嘉和祈昊闻言对视一眼,祈昊抓了抓脑袋,笑得单纯憨厚,“嗨,哪能啊,四哥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哥俩这不是许久没见着四哥,想念您,才在这儿等您出来么。” “哦?”祁菁环起双臂,笑着摇头,“可据我所知,咱们今儿早朝才见过,这约莫才过了一个时辰……”祁菁说着转头看祁嘉,“小七你说,找我何事?” 正文 床伴 祁嘉和祈昊跟随祁菁回到东宫,三人在院子里坐下,半夏上过茶点,侍立一旁。 三人无话。 祁菁手执茶盅慢悠悠的品着茶,心道这两个幼弟今儿个是怎么了,起先说是找她有事,这来了东宫之后,两人却只是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茶,半天什么话也没有。只是两人偶尔不经意对视的那一眼,告诉祁菁,他们确实寻她有事。 望着眼前的两个幼弟,面庞愈发深刻,轮廓更加明显,较之祈昊,祁嘉生得更为俊美,五官更加精致,较之祁嘉,祈昊生得更加壮实些。总之,祁菁感慨,她眼中的两个幼弟,何时也不声不响的长大了。 而且这言行举止,让她这个做‘哥哥’的也轻易看不透,摸不着头脑。 气氛太过压抑,祈昊首先受不住了,将手中茶盅往石桌上重重一掷,咬牙问道,“四哥,你和二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菁此时正咽着一口茶,听到祈昊这话,差点岔气,轻咳了两声,放下茶盅,从怀中掏出锦帕将唇角的水渍沾了沾,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心中暗自忖度祈昊话中之意,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祁嘉见状,以为是提到了祁菁的伤心事,侧眸瞪了祈昊一眼,忙解释道,“四哥,小八的意思是说,自从四哥与烨王出宫办差归来,就似乎与烨王很是交好。但烨王说到底是宏王的人,四哥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四哥心中若早有打算,可别瞒着弟弟,弟弟也不小了,可为四哥尽绵薄之力。” 说这番话时,祁嘉一直盯着祁菁,想从祁菁的神态中看出些什么来,然祁菁一直顺着眼眸,遮挡一切神色,什么也看不出。不过听了祁嘉的解释,祁菁倒是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祁菁将手中的锦帕抛在石桌上,“我与烨王之事……”祁菁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了勾,继续道,“烨王是宏王的人,这一点我当然清楚。兄弟之中,不乏争储之人,宏王如此,老六更是如此。小七你说,宏王跟老六比起来,哪个更难缠?” 祁嘉还未开口,祈昊便抢白道,“那还用说,老六的鬼心眼子可多着呢,再加上一个贤妃,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就是了。”祁菁赞赏的看了祈昊一眼。 “所以呢?所以四哥准备怎么做?”祁嘉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左手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注视着祁菁,似是在想些什么。 曾几何时,他这四哥眼中哪里有这样的冷静睿智?当真是出去历练一趟的成果么?不过,不管怎样,四哥就是四哥,对于她这无声无息的改变,他该欣喜才对。 祁嘉所不知道的是,他发现的这所谓的改变,只不过是最近事忙,祁菁在他们面前,忘记了伪装。 “小七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攘内必先安外’。” “攘内必先安外……”重复着祁菁的话,祁嘉陷入了沉思。 祁菁继续道,“我欲与烨王达成协议,先联合起来,待解决掉祈佑和贤妃,再算我们之间的账。” “这样也好。但,四哥难道不怕烨王到时候反咬一口?” 祁嘉的担心不无道理,说到底,祁晔的心思,祁菁也猜不透。念及此,祁菁没来由有些烦躁,“怕。但是,任何事都有风险,我会盯住祁晔的。” “如此,甚好。” 然而有一点祁嘉还是不明白,就算要联合,四哥也不能忍气吞声,任祁晔那厮为所欲为啊。难道四哥就那么怕他祁晔?还是四哥有什么瞒着他们。 祁嘉望着对面面色无异的祁菁,小心翼翼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嗯?” “没,没什么。” 最终,祁嘉还是没把心底的话问出口。 攘内必先安外? 哼~ 祁菁真该佩服自己的头脑,临时想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就先由祈佑开始吧,毕竟,祁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床伴儿。 89 午后,祁菁与昱儿一同用了饭,吃过茶,昱儿房中,昱儿在几案上作画写字,祁菁则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看折子。 午后的阳光柔柔的,照进屋内,洒在祁菁身上暖烘烘的,分外惬意。 偶然间抬头,昱儿见斜对面的桌子上,明黄的折子直挺挺的竖着,挡住其后人大半个身影,昱儿唇边不由挂上一抹浅笑,那人儿该不会又是睡着了吧。 昱儿搁下笔,轻轻走了过去,绕过桌子,果不其然,祁菁又睡着了。 只见祁菁双手尚且扶着折子的两个角儿,下巴搁在桌面儿上,眼睛眯着,漆黑浓密如蝶翼的睫毛覆于眼上,偶尔颤抖一下,樱红的软唇微微嘟着,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呢。 昱儿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柔情,不由看得痴了,祁菁的睡颜,又是另一番美丽。从近旁软榻上拿了件单衣,昱儿轻巧展开,披在祁菁身上,怕她凉着。 祁菁口中发出细碎的呓语,昱儿的动作已是轻巧,却仍旧惊动了浅睡中的人儿。 祁菁抬起下巴,揉了揉眼睛,嘴角有丝沁凉。待看到桌上的那一小摊黏湿时,祁菁耳根红了红,流口水了…… 好丢脸。祁菁眯缝着眼睛转身搂住身旁人的腰身,嘴角在上面蹭了蹭,“嗯……昱儿,你说本太子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学会流口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半夏,那丫头肯定会笑话我。” 祁菁搂着昱儿的腰撒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昱儿见怪不怪,处在那儿任由祁菁抱着,将口水往他雪白的衣衫上磨蹭,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殿下若要睡觉,就到一旁的榻上睡去,趴在这儿也睡不好,还易着凉。” “嗯……”祁菁依旧扒着昱儿的腰不肯起来,扭捏着,“那要昱儿陪我才好。” 昱儿闻言脸面红了红。祁菁就是这样,或老成持重,果断英明,或如现在这般,像个孩子。她的要求,又有谁能拒绝得了? “殿下。” “嗯?”二人虽坐在榻上,祁菁却并没去睡觉,只是拉着昱儿并排坐下。祁菁抱着昱儿,下巴搁在他肩头,闭目养神。 “这两日烨王总派人来找殿下,殿下为何每次都回?”原本这些事昱儿从不过问的,只是祁菁次次回绝,昱儿也觉疑惑。 “没什么啊。”祁菁口中咕哝了句,“本太子不想见他。”语气中的闷闷不乐,祁菁自己都没发觉。 祁菁是真的不想见祁晔,一点诚意也没有。从来都是叫她去景仁宫,可他从未来东宫寻过她。 他来找她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他当她是什么?要之即来挥之即去? 满足欲|望的工具? 祁菁越想越气,将昱儿抱得越紧,最近干脆倒进他怀里睡觉,丝毫也不觉得,她此刻心中所念,早已推翻了所谓‘床伴’的定义。 昱儿似乎感觉到祁菁心情不好,也为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而懊恼,抬手将祁菁额前凌乱的发丝挂回耳后。 “睡一觉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正文 第65章 {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此刻祁菁心中也不好受啊。{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因了王晗昱的事情,祁菁和祁宏二人已许久未曾搭过话,今日相见,祁宏跪在淑妃棺椁之前,似乎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再不见往日意气风发之相。 祁菁看了有些诧异,往日听闻宏王孝道总觉夸张了些,却不想今日一见,自祁宏眼中神态便可看出,往日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祁宏对淑妃的感情,真非常人可比。 说起来这事儿其实也并不难懂,祁宏出身皇家,自幼不受骁皇宠爱,淑妃又温婉可人,想必对待祁宏也是极好的。那种好极其单纯,没有贤妃的野心,没有祁晔等人的目的,可以说在这个世上,与祁宏最亲之人,便是他的母妃淑妃。 如今淑妃去世,祁宏所受打击不可谓不大。 祁菁想起那日上阳宫中骁皇因祁宏对淑妃的孝道而对祁宏心生猜忌,祁菁只觉是天大的讽刺。在祁宏与淑妃的母子之情面前,骁皇这个父亲只是一个小丑般的存在。多么的不值一提。 很悲哀。为了受尽猜忌的祁宏,当然也为了如今看似风光的自己。 骁皇亦是祁菁的父亲。与这个父亲相处,终日如履薄冰。 见着来人是祁菁,祁宏也未有过多表情,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继续往身前的火盆中添纸。 棺椁周围白衣佛陀的诵经声毫无起伏平仄,充斥着整个灵堂。祁宏默默望着身前火盆中高耸的火焰,安静的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手中纸钱一张张化为灰烬,若不是祁宏的身份与这身装束,祁菁敢肯定,祁宏在这座灵堂之中,不过是无声的隐形人。 祁菁想起淑妃还未去世前,有次她去宇坤宫给萧皇后请安,提起淑妃时,萧皇后侧靠在软榻上,冲她笑得妩媚妖娆。{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萧皇后说,生老病死皆为人间常态,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子非鱼,又安知鱼之乐? 子非鱼,又安知鱼之乐? 萧皇后的这句话,令祁菁思考许久。萧皇后说,人生在世,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活着的人才最寂寞。对于淑妃这个常年处于深宫之中的嫔妃来说,死亡也许正是一种解脱呢? 是啊,死亡的确是一种解脱,痛苦的,是依旧活在世上的人。例如祁宏。 祁晔引领祁菁和祁嘉祈昊去给淑妃上香,三炷香过后,祁菁长长出了口气,祁晔以手覆上祁菁的肩,两人相视而望,在对方的眸子里皆看到了说不出的复杂情谊。 “父皇……来过吗?” 祁菁似不经意的问,实则还是很在乎的。 祁晔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眸子顺下,让祁菁看不出其内神色。祁晔该也是对骁皇失望吧,与她一样。 即使骁皇给了淑妃皇贵妃的殊荣,然而祁菁敢肯定,这空名并不是淑妃想要的。 绕过祁晔,祁菁走到祁宏身前,蹲□,“大哥,请节哀。” 祁菁很少叫祁宏大哥,她的这声‘大哥’令祁宏烧钱的手僵了一下,抬头。祁宏的眼神有些呆滞,祁菁冲他露出灿烂的笑颜,“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该活得精彩。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的母妃。我相信,淑妃娘娘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而不是整日浑浑噩噩的活着。” 说完这番话,祁菁冲祁宏调皮的眨了下眼,祁宏有片刻怔愣,不想此时此刻安慰他提点他的人,竟是这个往日见面如对头一样的太子。 “谢谢你,四弟。” 祁嘉和祈昊留在淑妃宫里给祁振打下手,祁菁从淑妃宫里出来,身后还跟着祁晔。 祁晔不放心祁菁,执意要送她,淑妃宫门口,祁菁回身,淡淡望着祁晔,努嘴示意,“你回去吧,宏王他应该还有许多事需要你这个二弟帮衬呢。” “那你呢?”祁晔对祁菁这个理由并不满意。 祁菁并未再解释什么,只是说,“二哥,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祁晔最终拗不过祁菁,只得放任她独自离开。淑妃之死对他们一众皇子都有打击,或大或小,却足以令他们每个人对这个偌大的大齐皇宫更加失望。 不知不觉间天又下起了小雨,祁菁一个人漫步在雨中,雨水将她的额发打湿,顺着白皙的面颊,以圆润的曲线自下颚滴下。祁菁的衣服渐渐湿透。 八月的雨水并不算冰冷,但祁菁此时确觉得冷得厉害。雨愈发下得大了,祁菁双臂环住胸口,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此时此刻的祁菁很想放声痛哭,把这半天来胸中积聚的压抑一股脑全部哭出来。 一把伞不期然遮上祁菁的头顶,祁菁哆嗦抬头,眼底有丝茫然,“三哥……”此时祁菁面前站着的人,竟是祁彬。 望着祁彬温柔的笑意,和眸底的那丝担忧情绪,祁菁像是总算找到了突破口,猛然扑到祁彬怀里开始放声哭泣。 对于祁菁如此放任自己的情绪祁彬有丝诧异,但更多的是疼惜。祁彬一下下轻拍祁菁的脊背,似是暗叹了声,“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伤心?” 许久没有与祁菁独处过,这番相处,竟是眼泪成河。祁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了看四周,祁彬安抚道,“菁儿,在这里太过显眼,被人看见难免落下口实,到三哥那去如何?” 广孝宫就在前面,祁彬的本意是要去淑妃宫的,但现下情形,又有什么比祁菁来得重要? 祁菁也知此处不宜久留,然而,“三哥,我冷。”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祁彬思索一阵,将手中油伞抛在雨地之中,将祁菁整个人打横抱起,迎着漫天大雨疾走回广孝宫。 祁菁贴靠在祁彬胸口,泪水仍旧无声流淌。 101 广孝宫中,祁菁穿着湿意坐在祁彬的床榻上,双手抱膝,身上的水渍缓缓向下流淌,将身下的褥子晕湿了一整片。 祁彬看着只是无奈的笑,他看过她千百种狼狈身影,这是不是也该算是与他人不同呢?祁彬走过去,将踏上的被子扯开,裹在祁菁微抖的身上,关切问道,“还冷不冷?我叫人去准备洗澡水,待会儿把湿衣服换了,嗯?” 祁菁摇头,抓住祁彬的手将他扯到床边坐下。祁彬仍是湿漉漉的,祁菁抱着祁彬的左臂,靠上他的侧肩,“三哥,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祁菁闭上双眸,睫羽上未干的泪无声滴落。 其实祁菁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情绪失控,皇宫中死过的人多了去了,根本无人会在意。淑妃之死,或许只不过是个诱因,皇宫中长年累月无处不在的冷漠无情才真正令祁菁感到窒息。 就好比祁菁与祁晔如今尚能暗度陈仓,如胶似漆,然而他日到底谁会杀了谁都未可知。 吾本无情人。他们的无情又是谁造就的? 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痛苦的。 祁菁思绪乱飞,情绪不稳。靠在祁彬肩膀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祁彬静静的望着祁菁的睡颜,纤长浓密的睫羽不停的颤,秀眉微蹙,睡梦中都不安稳呢…… 正文 第66章 救赎
  • 菁儿,三哥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教教三哥,三哥到底该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 祈彬久久坐在榻边,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榻上已然熟睡的祈菁,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眉心那一抹淡淡却化不开的愁。 这一日,自祈菁在祈彬寝殿不自觉睡去之后,祈彬哪里都没去,望着她,守着她,直到日暮。 直到寝殿外祈彬的近身太监李保全不得不来唤他的主子,才打破这片温馨宁静。 “主子,宫外那边儿来人了。奴才都说了主子今儿个不见客,但那边儿似乎真的有事……人在正堂等候了许久了,主子您看……” 进入寝殿之后,纵使李保全的动作已够轻巧,祈彬却似还嫌不够,转过头,修长的指尖点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李保全话到一半,便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眼看见榻上安睡的祈菁,李保全这心里边儿长长叹了口气。他跟在祈彬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祈彬的心事虽未对任何人提过,他又怎会洞察不出个一二来? 只是苦了他这主子,这一颗心给了不该给的人,原本多么淡泊一方外人儿,现如今……李保全这边正思绪乱飞,那边祈彬淡而轻的话语已飘进他耳内:“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 听闻祈彬答话,李保全慌忙躬身应诺,悄悄带上门儿退出了寝殿。透过门缝,李保全看见自家主子抬手抚上太子殿下的脸,动作何其温柔,李保全这心底又是一声叹——如此禁断之恋,带给他家主子的,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李保全心中所念,殿中祈彬浑然不知,就算知晓,怕也只是一笑带过罢了。祈彬的手抚在祈菁脸上久久不肯离去,直到安睡中的祈菁似有所觉,蹙眉呓语,祈彬才知抽手。俯□,祈彬在祈菁额前落下浅吻:菁儿,等着三哥,可好? 102 夜已深,淑妃宫内,客断人稀。只有诵经声仍在整个大殿上空回转,久久不绝。靡靡之音,无情之音,麻木之音。只会给空旷的大殿更增添几分冷漠冰冷,其余的,任何帮助也无。 祁宏仍然跪在淑妃棺椁之前,支撑起整个身体重量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祁嘉和祈昊早前已被祈烨打发了回去,那两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说是来帮忙,不添乱已经不容易了。没有祈菁在场,再无人可管住他们,祈烨只能好说歹说将这二位给趁早请了回去。 祁嘉和祈昊二人仍对祈烨心存芥蒂,没少给祈烨脸色看,碍于祈菁,祈烨也只是笑笑,并不追究。 这会子祈烨与祈振忙活着善后事宜,送走晚来的宾客之后,祈烨过去将扰了一天的诵经声止住,十名佛陀依次拾衣而起,同样跪了一整天,虽仍旧面无表情,各个端着佛相,但其中一两个弱的,走路已摇晃开去。 祈烨看在眼里,唇边牵出一抹讽笑,并无其余。 路过祁宏身边时,一小沙弥摇摆之间不慎与跪在地上已僵化的祁宏撞在一处,祁宏大意之下被轻易撞翻在地,那肇事的小沙弥一惊,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祁宏面前,哆哆嗦嗦吓得说不出话来。 此等变故来得突然,所有人皆停下动作,往祁宏那边看去。一时之间本已寂静的大殿更是静得带出几分诡异。 祁宏被撞翻在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双手反支在身后,目光空洞的望着面前那小沙弥颤抖的双肩,惊慌的神情。半晌之后,直到祈烨过去扶他,祁宏坐直身体,才摆摆手,“本王恕你无罪,去吧。” 已被吓得软了脚的小沙弥被一旁的师兄弟搀起,踉跄退场。祈烨还欲说些什么,祁宏对他亦摆手,悠悠道,“你与五弟今日也累了,你们的情谊,我祁宏记着。如今人都走了,你们也回去吧。留我一人在此陪着母妃。” 祈烨蹲在祁宏身边,一手扶着祁宏的肩,仍旧未动。祁宏抬手拍拍祈烨手背,“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顿了顿,祁宏又道,“把门口那些看守也带走,一个人也别留。” 祁宏掌心的温度冰凉蚀骨,面对这样满身绝望的祁宏,祈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暗叹一声,放下祁宏,与祈振一同离去。 祈烨的母妃在祈烨还未有记忆时已离他而去,故而祁宏对淑妃的亲情,祈烨无法真正切肤,感同身受。若是有天祈烨身边最亲近之人离他而去,例如祈菁,祈烨又会怎样? 说不清啊。 大概,他会疯掉吧。不,他不会因为这而疯掉,他只会觉得,比死更痛苦。不单单因了生无可恋,他与祈菁,不仅仅是恋人,是知己,是对手,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妹…… 103 是夜,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淑妃宫内灯火摇曳,素缟纷扬。 祁宏仍旧跪在淑妃棺椁之前,身上不曾淋雨,心上却早已湿透,潮湿的水汽结成冰晶,被冻得硬而脆,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整个碎掉。 祁宏宽大的身体渐渐屈起,抱臂将自己缩进一个封闭的空间之内。周遭阴测测的气氛似乎完全与他无关,甚至身后灵堂的大门被打开而传来的‘吱呀’声响,也未曾惊扰到他。 直到一抹白衣自眼角掠过,随之而来是奇异的香味飘散在祁宏鼻端。祁宏怔怔抬头,一个白色身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眼前,那个身影背对着他,弯腰似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那个身影纤细瘦弱,有一股熟悉意味,思念之间,祁宏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于是祁宏直起腰身,抬手欲拉上那人垂在身旁的手。恰巧那人回身,与祁宏四目相对,那人似是被唬了一跳,向后退开几步,弱气出声,“王……王爷……” 面前人身形细瘦,隐在白色纱衣之下的双肩似在颤抖,大而漆黑的明眸中是惶恐无措,淡色的檀口微张,我见犹怜。 “本王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望着眼前人,祁宏有瞬间痴愣,口中问话已出。这人的神采形态,轻易让祁宏联想到了王晗昱,那眸中神韵,又有几分似他那太子四弟。但也仅仅是一闪神之间,祁宏便看出他谁也不是。 眼前人头上无发,是个沙弥。 眼前人哆嗦着并未答祁宏的问话,祁宏却已想起他身份。来人正是早前撞倒他的那个小沙弥。 还不等祁宏再有言语,那小沙弥已经踉跄着欲离去,“无……无尘,不知王爷在此,扰到王爷清静,请王爷赎罪。无尘,无尘这就离去。”断续语罢,小沙弥逃也似的往门口跑去。 又是一阵香风掠过,祁宏如着了魔般从地上站起,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名唤无尘的沙弥。无尘一惊,挣扎了两下,颤抖在祁宏怀中,“王……王爷……您……” “别走……别走……”祁宏抱紧了怀中的躯体,口中无意识的喃着,将鼻唇埋进无尘脖颈之间,“小和尚,你是上天派给我的救赎?” 无尘似是愣了下,身体瑟缩,“我……我……我不……啊~” 无尘口中话还未完,祁宏已将他扑倒在地。凌驾于无尘上方,祁宏双臂支撑在无尘肩侧,无尘一双琉璃明眸中盈满惊恐无措与急切,清澈无比,好似两汪清泉,将祁宏轻易吸了进去,洗涤他满身污垢,给他以救赎。 “你叫无尘?”祁宏说的是问句,却根本没有想无尘回答的意思,俯身埋进无尘颈窝内,“你好香。” 因了无尘的出现,祁宏本来绝望麻木的身心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不但如此,埋在无尘身体里,嗅着他身上的香味,祁宏竟觉身体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燥热…… 殿外仍旧是电闪雷鸣。天好似被谁人捅了个窟窿,倾盆大雨丝毫未有退去之势。 亦或是救赎,亦或是深渊,祁宏早已无暇分辨。祁宏只是急切的一头栽了进去。怎样都好,绝望之人,后果与他无干。 104 祈菁在广孝宫祈彬那里宿了一夜。 醒来时屋内的光线乌茫茫一片,和着几丝阴凉。祈菁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无意识的做了个深呼吸。周遭的空气太凉,内里并不怎么舒服。 支起身子,四周瞧瞧,祈菁才知这里是广孝宫,从而想起昨日之事。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 床头摆着崭新的衣物,祈菁看着只是笑笑,便拿起来换上了,推开房门,屋外的凉风呼啸而过,搅得祈菁额前的发丝浮了浮。 这天儿够冷,祈菁抱臂打了个寒颤。 天色尚早,祈彬该是还没起身吧,祈菁没打算去打扰祈彬休息,鸠占鹊巢了一整日,也该早些离去。 祈菁走在回廊之内,迎面碰上了李保全,李保全上前给祈菁打了个千儿,祈菁点了点头,就欲从他身旁滑过。 “太子,您这是要回去了?”李保全转身跟在祈菁身后,亦步亦趋。 祈菁也没觉得什么,随意应了声。 过了会儿,李保全又道,“殿下要不要再在宫里坐会儿,带奴才去知会主子……” “不必了。”祈菁摆手,“不用去麻烦三哥了。本太子回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祈菁身影走远,李保全欲言又止,他原本想说:‘我家主子不怕麻烦’来着~话又说回来,这太子爷生得也真够美的,比女子更艳,偏还比男人大气…… 谁说女人是祸水来着?这男人家家的,要真‘祸’起来,才真正可怕。 昨夜的大雨也不知何时停的,地面上湿漉泥泞,祈菁才走几步,靴子尖端已湿。祈菁抱着臂膀,准备疾走回东宫去,冷风侵得她满身凉意。 东宫门口,祈菁没注意被身旁一人冷不丁拽进了怀里,拐到了旁边一处死角。不待祈菁叫出声来,便已看清身边之人。也是,普天之下,敢如此抱她的,除了祈烨还能有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怕被人看见。”两兄弟这样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祈菁不满的挣扎了两下,祈烨只是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这天都没亮全呢,哪里会有人。再说了,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无事在东宫门口转悠的?” 祈菁闻言瞪了祈烨一眼,倒也真的不再挣扎了,索性靠在祈烨怀里暖身子,嗔道,“你就是那个不长眼的。” 祈烨笑着抬手揉弄祈菁脑后乌发,不再接祈菁的话,而是似不经意的道,“连衣服都换过了?”出口的语调甚是轻快,可听在祈菁耳内却是如此不自然。 祈菁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祈烨话中含义,自祈烨怀中抬起头,祈菁眼尾含媚,笑得有些坏,“那当然了,你都不知道三哥待我有多好,又温柔,又体贴。”说完还故意嘟囔了句,“哪里像有些人……” 这‘有些人’显然指的是祈烨。祈烨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凤眸眯了眯,然后抬手将祈菁压回怀里,凉冰冰道,“既然祈彬这样好……那二哥就让贤,让你与他双宿双栖可好?” 祈菁在祈烨胸前蹭了蹭,嘟嘴,“你骗人。你才舍不得。” “我舍得。” “你舍不得。” “我舍得。” “你舍不得。” “我真的舍得。” “那好,我去找祈彬。”祈菁作势要离去,然而祈烨两条臂膀却将她箍得死紧,祈菁连动一下都觉困难。看吧~显然舍不得。 祈菁抬头,望着祈烨,嘟嘴,祈烨低眼与祈菁四目相对,俯首下去亲了亲她唇角,“我就算真的舍得了,你也不许去。” “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祈菁张嘴咬上了祈烨欲离去的唇。 一番亲吻过后,祈菁腻在祈烨怀里,这才道,“我和三哥是真兄妹。” 祈烨将下巴搁在祈菁发顶处,闻言只是笑了笑,“嗯,我知道。” 正文 黑锅 这几日祈烨很累,身累,心累。自淑妃去世之后,祈烨便一直帮衬着祁宏忙上忙下,睡得很少。祈烨已经几日未曾出宫回过烨王府,均宿在祈振那里。 昨夜在淑妃宫里忙完之后,祈烨想见祈菁,便到东宫来寻,却正巧遇见了广孝宫的李保全,说是祈菁已经宿在祈彬那里…… 祈烨昨夜一夜难眠,今日早起,又转到了东宫。 祈烨在东宫门口呆立了许久,才见祈菁疾走而来。 他抱着她,嗅她身上的气味…… 105 “殿下,出大事了!” 这是祈菁与祈烨回东宫之后,张启顺对他二人说的第一句话。 出事之人是祁宏,待张启顺简单说过事情经过,祈烨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宏王在淑贵妃灵前猥亵僧侣,与其行苟且之事,恰巧被巡夜宫人撞破,不知怎地竟传进骁皇耳内。如今宏王已被押往上阳宫,由骁皇亲自审理。 为了宏王此事,骁皇可谓大动干戈,今日竟罢了早朝,只派人传唤诸位皇子。看来,骁皇是铁了心要处置这件‘家事’。 事有蹊跷,这是明摆着的。宏王对淑妃的感情至深,又怎会在她灵前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更何况宏王近几日来因淑妃之事劳心劳力,憔悴不堪,又怎会无事生非,偏去寻一和尚作乐?无心亦无力。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必定有人设计陷害。 祈烨转头看向身边蹙眉深思的祈菁,感受到祈烨目光,祈菁抬头,倏尔眉头皱得更深。“祈烨你什么意思?你如今是在怀疑我吗?你认为是我在设计陷害宏王?” 祈烨棱唇轻抿,深深看了祈菁一眼,未答她的问话。“走吧,我们去上阳宫。” 祈烨走前几步,身后的祈菁却迟迟未动,祈烨停步转身,无视祈菁眼中明显的不满情绪。“为何不走?” 碍于张启顺在此,祈菁不好发作,只是冲着祈烨点了下头,“祈烨,你好样的。”说罢,祈菁绕过祈烨身旁,率先出了东宫。 自东宫到上阳宫一路之上祈菁心里都堵得慌,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将祈烨甩得远远的。祈菁现在不想见到祈烨,不愿与他说话,祈菁承认,她是生气了。 没来由的生气。 祈烨不信任她,这本应是正常事,祈烨若说是信任她那才是骗她的,然而祈菁心里仍旧很不舒服。一来是被人冤枉得不舒服,二来首当其冲冤枉她的人竟是她的枕边人。 祈菁很着恼。真的很着恼。 祈菁的小女人心性,丝毫不亚于世间任何一名女子。 上阳宫,闻信前来的祈彬、祈振、祁佑、祁嘉和祈昊皆聚在门外,见着祈菁,祁嘉祈昊快步围上前去,想向祈菁讨个说法,待会子进去见着骁皇,也好摆明自己立场——对于宏王之事,到底帮与不帮。 祈菁摇头示意祁嘉和祈昊稍安勿躁,帮不帮祁宏,祈菁尚未想好,如今生着祈烨的气,若不是理智还在,依着祈菁以往的性子,对于祁宏这档子事儿,落井下石是必然。 不过祈菁知道,倘若这次她顺势将宏王推向万劫不复,那么她与祈烨之间的芥蒂就真正存下了,她也就真正替老六背了黑锅。 不难看出,此次设计陷害宏王的人是祁佑。且不管证据,运用排除推理,祈烨祈振不可能,祈彬更不可能,那就只剩祁佑了。 透过祁嘉的肩膀,祈菁看到站在上阳宫门口的祁佑,此时他低头敛着眸子,看不清神色,祈菁这次对他是真的厌恶了。祁佑设计祁宏这本该不关祈菁的事,但他让祈烨怀疑她就是他的不对! “二哥,您怎么才来。”祈振远远看见祈烨,亦迎上前来。祈烨仅冲他点了下头,便开始询问殿内情况。 祈振一问三不知,只道他们这些兄弟被传唤过来后,皆未进殿,都被告知在殿外等候。是以如今殿内到底是何状况,无人知晓。 祈烨凝眉,如此看来,骁皇应是在单独审问宏王。 不觉半个时辰已过,天光大亮。 上阳宫外,祈菁与祈烨仍在置气,祁嘉与祈昊自是看祈菁眼色行事,如今祈菁不理会祈烨,祁嘉祈昊求之不得,自然离祈烨愈发远了。 此时祈烨心思皆在旁事上,也未招惹祈菁,祈振双面望去,亦不好动作。 祁佑本就不合群,抱臂处在一旁一声不吭。 气氛诡异非常。 祈彬乃唯一自由人,自是该由他来打破这片诡异宁静。奈何祈彬生性不是爱‘添乱’之人,站在祈菁身侧不远处,亦是不言不语。 直到上阳宫大门被打开,门外七人的目光才不约而同投向一处。 殿内走出之人是骁皇的近身太监安德忠。 一时之间七位皇子的目光尽数射来,安德忠不堪荣宠,脚下不自觉向后退了步,这才躬身行礼,“七位爷吉祥,皇上让奴才出来传话,说爷们可以进去了。” “有劳安公公。”待众皇子进殿后,祈烨故意落后几分,叫住安德忠,“安公公,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了?” 安德忠也是圆滑之人,仅摇了摇头,凑近祈烨耳边低声道,“皇上怒气难消。里面儿除了皇上和宏王之外,还有个和尚。” 安德忠的意思是,这个和尚才是事情的关键。 祈烨听罢,冲安德忠点头,“多谢公公。”随后跟在祈振身后步入上阳宫。 上阳宫内气氛冷凝,宏王跪于大殿中央,在宏王身旁,白衣男子几近瘫坐在地,身体缩为一团,颤颤巍巍——是个小沙弥。 在男子正前方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白玉酒壶与酒杯,看这样子,其内必是毒酒无疑。 御座之上,骁皇眉目深蹙,面色不善,祈菁等人察言观色,进殿之后向骁皇行过礼节,自动分立两旁,三缄其口。 安德忠见状,也不敢多话,步到御案之侧,小心站立。 自进殿起,祈菁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殿中那白衣男子,那男子虽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但那周身气质连王晗昱都比不过呢,是真正的我见犹怜。也难怪宏王会把持不住。 祈菁唇角不自觉牵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中带着丝兴味。倘若当真是祁佑设计陷害,那这次的本钱也算是下足了。竟能被他寻到这等尤物。 祈菁抬头,不经意间与对面的祈烨目光交汇,祈烨此时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祈菁脸上笑意消退,别过眼去,不看他。 直到御座之上的骁皇将右手重重拍打在御案之上,祈菁着实一惊。 骁皇低沉威严之声在大殿中回响,“尔等瞧瞧,底下跪的这就是朕的皇长子,大齐的宏王,你们的皇兄!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胆敢顶撞朕!” “父皇息怒!” 骁皇怒火难平,一众皇子噤若寒蝉。谁也不知方才那一个时辰之中骁皇与宏王之间到底如何。不过如今看来,似乎骁皇要赐死那沙弥,宏王却一味看护,才引得骁皇如此深的怒气。 宏王心中所想到底为何?竟为了男色而胆敢顶撞骁皇,当真被迷了心窍不成?祈菁等人亦想不通。 祈振倾身向前,欲为宏王出头,却被身旁祈烨不动声色的挡住。 遑论孰是孰非,事实真相几何,宏王到底是他兄长,祈振不愿坐视不理,被祈烨阻挡,祈振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却也知祈烨是为他好,不想他惹祸上身,故而祈振攥了攥拳头,这才作罢。 正在此时,却见大殿当中宏王匍匐向前,以头点地,“父皇,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您要杀要罚,儿臣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干。无尘并未引诱儿臣,此事皆因儿臣一念之差,是儿臣强迫于他。还望父皇明察。” 宏王语气坚定决绝,足令祈菁等人惊诧。宏王何时曾有这等气魄?他可知他这一番话的后果为何? 对于此事,若祁宏服软,或许还有回转余地,可现如今他与骁皇硬碰硬,祈菁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106 祁宏这回将骁皇彻底激怒,想来原本骁皇只想借机将祁宏严惩,顺势削减他的势力,使他再无翻身时机,却没想要祁宏性命。可如今祁宏却令骁皇下不来台,于是骁皇一怒之下,招来御前侍卫欲将祁宏连同无尘一同打入天牢。 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怎可入那天牢? 一时之间众位皇子皆替祁宏求情,求骁皇收回成命。真心也好,别有用心也罢,骁皇一看之下,怒气更甚,拍案而起,“放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要逼宫不成?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这是都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父皇息怒!” “息怒?你们这样让朕还怎么息怒?!” “求父皇收回成命!” “……好,好……”骁皇连连点头,眼中的笑意诡异扭曲,倾身将御案上物品尽数拂于地面,“滚!都给朕滚出去!” 正文 福祸 107 一场闹剧悄然落幕。骁皇将祈菁等人赶出上阳宫后,祈菁等人却不敢真正离去,仍然守在上阳宫外,等候骁皇传唤。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会当真想与骁皇敌对。 唯有祁宏,出了上阳宫后,他仅是看了众兄弟一眼,抱拳道了声“多谢”,就带着无尘扬长而去。自淑妃去世后,祁宏的改变不可谓不大,之前他怕死,如今的他,似乎骁皇会如何处置他,都与他毫不相干。 祈菁久久望着祁宏离去的背影出神,看来她这个大哥这次是真的对他们伟大的父皇失望了。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哪里还有心致力于这皇宫争斗?至于那个无尘,遑论他到底是何人,祁宏护他如此,不惜顶撞骁皇,想必是动了真情罢。真相为何,只有祁宏自己知道。 转身,祈菁一怔,祈烨站在她身后,目光亦投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见祈菁转身,祈烨收回目光,与祈菁相对。此时二人之间距离颇近,祈菁几乎能够嗅到祈烨身上的气味,无比熟悉却令她此时此刻讨厌非常的气味。 面对祈烨,祈菁唇角滑出一抹讽笑,“二哥不想说些什么吗?”祈菁记仇,对于祈烨‘赏’给她的黑锅,她可一直都记着。 祈菁心中所想祈烨又何尝不知?奈何于情于理,祈菁都不得不使人怀疑。但祈菁是他的女人,面对祈菁,祈烨又不得已心软。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他都不愿看到祈菁与他置气。 祈烨颇无奈,棱唇轻抿,微倾身,“菁儿,今晚二哥与你促膝长谈。”祈烨的声音很低,二人距离又近,是以他们之间的对话旁人听不到。 祈菁瞪了祈烨一眼,撅嘴,“本太子今晚不见客。”出口的话语完全像一个撒娇置气的孩子。 祈烨身体稍移,不动声色的将祈菁与其余兄弟隔开,祈菁不知道,她如今的表情有多惹人爱。然而这样的表情仅他一人看到就已足够,祈烨不愿与他们分享。 “那二哥只好在东宫门外守着了。就像今儿早那样。” “随你便。”顿了顿,祈菁又道,“若是今晚下暴雨,可有的你淋了。”说罢,祈菁也不再与祈烨纠缠,身子一侧,便从祈烨身边滑了过去,去寻祁嘉与祈昊了。若再与这男人纠缠,祈菁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当真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 遇到祈烨,当真是她这一辈子的劫! 108 这次众兄弟齐心为祁宏请命,必是骁皇不曾料到的,毕竟众皇子明争暗斗已非一日,何曾这等万众一心? 上阳宫中,骁皇屏退左右,只留安德忠一人近旁服侍。久久坐于高坐,骁皇意外之中带着不可说的恐惧。一旦这八个儿子联合起来,哪里还是他这个父皇制得住的?到时他们兄弟兄友弟恭,又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了!御座上骁皇忽而眼前一亮,他还有太子,他还有他的太子!想到祈菁,骁皇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唤身旁的安德忠。 “安德忠。” “奴才在。” “那几个不孝子还在门口候着?” 安德忠此时也估摸不准骁皇问此话是何意,只得一五一十小心答道,“回禀皇上,除去宏王已经带着那个和尚离开,其余的都在门口候着。” “嗯。”骁皇闭了闭眼,“你去,把太子叫进来。” “是。” “父皇。”进得上阳宫,祈菁望向正前方高高御座上孤坐的骁皇,祈菁心内稍怔,因为她至今才发现,原来她的父皇真的老了。曾几何时,骁皇是何等意气风发,杀伐果断,哪里会有如今颓唐? 骁皇当真是老了,骁皇之后,下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又会是谁? 会是她吗?亦或者,是他。 如果他终有一天打败她而坐上那个位置,那么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太子……太子?” “嗯?”祈菁回神,才发现安德忠在旁小声唤她。 见祈菁回身,安德忠继续道,“太子,皇上叫您呢。” 祈菁的目光重新投向骁皇,骁皇将她的失神看在眼里,眉头蹙着,似若有所思。 祈菁整了神色,上前跪拜,“儿臣叩见父皇。” 109 今日的骁皇对祈菁格外宽容,祈菁殿前失仪,骁皇却不追究,还过问祈菁对于宏王一案的看法,大有祈菁如何说,他便会如何做之势。 骁皇虽往日宠爱祈菁,却从未像今日如此,祈菁暗自思索,便能将其中缘由猜得一二,又免不了在心中嘲讽骁皇。 因为,他老人家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天家本无父子兄弟,又何来兄友弟恭,万众一心之说?祈菁之所以会替祁宏请命,一方面是因为祈烨的缘故,不愿祁宏当真性命不保;但更重要的,祈菁想由此测试骁皇的承受能力。 玩味多过真心。 经过淑妃一事,祈菁对骁皇不可谓不失望,借机气气他老人家也不枉她自己多日抑郁。 想必众皇子中,也不乏有此想法之人吧。 祈菁在上阳宫中一直呆到下午,出来时,祁佑已兀自离去,祈振去了宏王府上,上阳宫门口,只剩祈烨、祁嘉与祈昊三人。 祁嘉与祈昊心系祈菁,自是不愿离去。祈烨怕骁皇会迁怒祈菁,心中一直不安,直到祈菁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祈烨才松了口气。继而又是心惊,祈菁在他心中分量,已如斯重。 110 骁皇最终听从祈菁之言,当日便下旨,撤去宏王封号,没收家财,贬为庶人。举朝哗然。对于无尘一事,祈菁建议骁皇封锁宫中消息,毕竟这事儿关乎皇家颜面,骁皇应允。自此这件事儿便再无人提及,成为宫内不传之密。 宏王一夕之间不但被撤去封号,更被贬为庶人,一时间朝中凡与宏王有过关联者,无不人人自危,均怕受到牵连。宏王一倒,形势巨变,原本的宏王党,此时一部分跟着如今风头正劲的烨王,一小部分选择了祁佑,绝大部分都投向太子祈菁一派。 如不出差错,祈菁的太子之位将不会有人撼动,骁皇对太子如何朝臣都看得清晰。太子虽不算最好,却是最稳当的大树。朝中太子党的数量一时间空前绝后。 这是祈菁所未料到的,亦是令她头痛之事。 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她就快步宏王后尘,成为骁皇的眼中之钉了。 111 下诏当日,祁宏便带着无尘搬离宏王府。除过祈烨和祈振,祈菁亦去送行。 经历这许多事,朝中大起大落,如今的祁宏是真正平和之人。 祁宏说他会带着无尘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他说他知道他这几个弟弟都在疑惑什么。他救无尘,不是逞一时之能,在他最落魄之时,是无尘给了他已死之心以救赎。无尘就如他的那一缕光,给了他生的勇气。 所以祁宏放不下无尘,他说他愿一生与他共度,不论他曾经接近他是为了什么,他都不愿去追究。 而无尘仍旧是那个弱气胆小的男子,但看向祁宏时眼里的内容,已然不同。 今时今日,这或许是祁宏最好的归宿。 祈菁如此想,祈烨如此想,祁宏亦如此想。因为在临走之前,他对祈菁道了谢。 祈菁笑了,眼中闪过精明,倾身到祁宏耳边说了句什么,祁宏眼中霎时露出几分惊诧,而后是无奈神色。 望着祁宏的马车离去,“你刚对大哥说了什么?”祈烨问。 祈菁转眼看祈烨,又透过祈烨看向不远处入戏难出的祈振,凑到祈烨耳边,小声道,“我告诉大哥,我其实是个女人。” 祈烨微怔,祈菁大笑,“哈哈,骗你的。这你也信?” 夕阳无限美好,祈菁大笑着跳开,祈烨望着她笑得无奈,最终上前去抬手抚上她额发,眼中满是宠溺。边儿上的祈振终于从离别的气氛中缓过神来,看着他的好二哥与太子殿下的互动又是吃味儿,一股股的酸水儿往外直冒。他的好二哥真是愈发不能让他理解了。 至于祈菁到底对祁宏说了什么,或许是坦白她的女儿身份,或许是告知她与祈烨之间的情,又或许仅仅是恶作剧的玩笑,谁知道呢? 总之,在这之后,祈菁与祁宏算是真正的冰释前嫌。有了这样的好事,便好了。 要说那天夜里,天儿当真下起了大暴雨,祈烨也当真去了东宫,祈菁却一时心软,将他给放了进去。美其名曰,就算要丢人也别丢在她东宫门口儿,有损她祈菁颜面。 对于祈菁的解释,祈烨欣然接受,他这晚本应是出宫的,却仍以祁宏为幌子赖在了宫里,反正祁宏那事儿正当风口,也没人有闲情注意他不是? 至于祁宏一案的真相,祁宏既已不愿追究,那旁人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祁宏借此事抽身于樊笼,又得佳偶良配,也算因祸得福。 正文 俱伤 夜半,窗外的雨依旧未停,虽门窗紧闭,缩在被中,靠在祈烨怀里,祈菁仍旧感到几丝阴凉气息。 黑暗之中,细看身边人模样,只可看清个大概的轮廓,祈菁却依旧盯着怔怔出神。侧耳贴在祈烨宽广的胸膛之中,听他均匀的呼吸,祈菁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闭上眼,祈菁做了个噩梦,梦得东西乱极,一会儿梦见她在绞尽脑汁算计别人,在高高的山顶上呼风唤雨;一会儿又梦见她置身于漫无边际的丛林之中,拼命的奔跑,身后并无人追她,她却没命的向前跑,忽而从身旁的荆棘丛中窜出一头巨蟒,闪电般缠上她的身。巨蟒越缠越紧,只见它对着她张开森然大口,吐着殷红的芯子,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还未感到疼痛,祈菁便惊醒了,感觉周身被暖物包裹,这才想起,自己是躺在祈烨怀中。祈菁被惊出一身冷汗,再无睡意,只得轻手轻脚的离了祈烨的怀,披衣起身。 抬手推开紧闭的窗,一阵凉风呼啸而入,纠缠上祈菁额前发丝。祈菁将身上披着的衣拉紧,确实有些冷呢,不过被这样的风吹着,脑中倒也舒爽了几分。 暴雨间歇,化作绵绵细雨,因了方才的梦境,祈菁心中的那几分抑郁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一对臂膀自身后拥上祈菁腰身,下一刻便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祈烨紧抱着祈菁做了个深呼吸,而后眯缝着眸子咬上祈菁小巧圆润的耳珠,细细拉扯,“想什么呢?嗯?” 一个时辰前二人才温存过,此时祈烨的身上仍旧带着丝蛊惑的味道,祈菁簇了簇鼻头,放松身体向后靠去,“你怎地也起来了?” 黑暗之中祈烨的唇角似是弯了下,“怀里丢了个大活人,二哥怎能睡得着?”祈烨依旧眯缝着眼,抬起一手绕过祈菁前颈,去把玩祈菁右肩垂下的乌发。祈菁本是要将发绾起来的,但祈烨不依,祈烨爱极了祈菁披散着发的样子,这样的祈菁美艳不可方物,更加令祈烨不能自拔。 “二哥,你说……”后面的话祈菁未说出口,她是想说:‘二哥,你说我们兄弟八人,如今少了一个大哥,不知下一个,会是谁?’那头巨蟒又何时会缠到他们身上…… “二哥,抱我。” 祈菁扭了扭身子,将自己在祈烨怀中嵌得更深,祈烨笑答,“二哥这不是正抱着菁儿吗?” 祈菁不满祈烨的敷衍,反身撞进祈烨怀中,双臂纠缠上祈烨的腰,闷闷道,“可是这还不够啊,我想要更多。” 祈烨俯望着祈菁乌黑的发顶,眸中闪过几丝温柔…… 112 许是前夜吹了冷风的缘故,昨个儿一早起来身体就开始发烧,染了风寒。刘太医来瞧了,给开了几贴药,半夏吩咐人熬了药,祈菁喝下后病已好了八成。 然而祈菁这两日正好不想出东宫去,现下赶巧病了,光明正大的与骁皇告了几天假。祈菁索性窝在东宫里,当真哪也不去,什么心也不操。 期间祈烨等人都来看过祈菁,见祈菁气色,祈烨直截了当的说祈菁的病是装的,祈菁蒙着被子嘿嘿发笑,扭捏两下,冷不丁伸出手去将祈烨也拽上了床。 祈烨由着祈菁,跟她倒在一处,蒙在被子里耍闹。 祈烨身上尚且沾染着几丝晨露的味道,清凉舒爽,祈菁抱着祈烨的腰身不肯松手,巴巴的贴在祈烨胸口上。祈烨由着祈菁,抬手宠溺的揉弄她的发。祈菁趴在祈烨身上,眯缝着眸子,惬意万分。 末了,祈菁支起上身,寻到祈烨棱唇,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祈烨反压下祈菁,加深这个吻。 正当两人难舍难分之时,谁知寝殿大门被‘蹦’得一声撞开。随之而来是祈昊有些焦急的声音,“四哥……四……”话才出口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有人快步扑上前来,祈菁只觉身上一轻,还未做出任何反应,祈昊的铁拳已砸上祈烨的下巴。 祈烨毫无防备,生生吃了祈昊一拳,被撞翻在地,口角渗血。 “祈烨,丫的老子想揍你很久了,你他妈的真是个畜生!四哥都病了,你还他妈的不放过她?看我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叫祈昊!”祈昊说着又扑过去跟祈烨扭打在一处。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祈菁回过神来时,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好在理智还在,祈菁快速向殿门看去,松了一口气。和祈昊一起进来的还有祁嘉,早在祈昊扑上去打祈烨之时,祁嘉已经快速将殿门关紧。 看样子祁嘉并没有上去拉架的意思,反而双拳紧攥,望着祈烨的眼中也有仇恨,偶尔转眼看祈菁,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悲哀。 祈菁被看得很不舒服,现下这身装扮该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只是祁嘉的眼神,祈昊的动作……她这个做‘哥哥’的,是有什么事不知道吗?就算看见祈烨趴在她身上,第一反应也不该这么过激的。 所有心思均在一瞬之间,祈菁快速从床上翻下,过去想将二人拉开,祈昊年轻气盛,又有一股子狠劲儿,下手不知轻重,但祈烨也不是吃素的,祈昊再纠缠下去,也捞不着什么便宜,最后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好了,小八,别闹了。小八,二哥,别打了。”祈菁劝架,却根本没人听她的,祈菁气急,不顾形象的吼道,“祈昊,祈烨,你们适可而止!”一边是最亲的幼弟,一边是她男人,打坏了谁都是祈菁所不愿看到的。 祈菁话音刚落,祈烨已借机反手栉桍住祈昊双手,祈昊手腕一痛,大叫出声,嘴中却还骂骂咧咧,强硬得很。 祈菁扶额,“祈烨,放开小八。小八,给二哥道歉。” 一听祈菁的话,祈昊更是不依,“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给他道歉?四哥,我做错了什么?这厮这样对你,你还护着他!当初在御花园里我就看见他对你图谋不轨,要不是小七拦着,我当时就揍他了。四哥,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被这厮抓着,任他这样对你你都忍得?你可是四哥啊,你可是我们的太子四哥啊!” 祈昊一席话,令祈菁和祈烨同时愕然,他们自认为行事缜密,藏得很好,却不想自开始时便被人窥了去。除去祁嘉祈昊,不知知道这事者,还有何人…… 祈菁与祈烨互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确定。 祈烨最终放开了祈昊,虽受了祈昊的罪,但碍于祈菁,祈烨也只好不去追究。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才抹去,又新添,看来是伤得不轻。 祈菁蹙眉,不自觉看了眼祈昊,这小八也太不知轻重了。祈菁从怀里取出条帕子,走过去递给祈烨。“擦擦吧。” 祈烨受伤,祈菁心中有丝心疼,但祁嘉和祈昊都在,祈菁也不好表现出来。转眼看祈昊,比之祈烨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也挂了彩,虽不至流血,但也有几处淤青。 “让四哥怎么说你呢,还是这么莽撞。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祈菁轻叹一声,弯身将祈昊扶起,拉他坐在床沿上,抬手轻抚上他的脸,“来,转过来四哥瞧瞧。” 祈菁手下已尽量轻巧,祈昊却仍旧蹙眉倒吸了口气,“四哥,疼!” 祈菁没好气的瞪了祈昊一眼,“现在知道疼了?知道疼刚还那么莽撞?” “……” 祈菁的明显偏心令祈烨很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何得到了一条帕子之后就再无人理会他?更何况,祈昊在祈菁看不见的角度,向他投来的目光,竟然带着得意,更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祈烨以前都没发现,原来这祈昊这么不乖。 半夏煮了两颗熟鸡蛋,祈菁用帕子包着,一颗递给祈烨,一颗递给祈昊,祈昊撒娇着让祈菁帮他热敷,祈菁无法,只好依了他去。祈烨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气闷非常,不公平待遇受得多了,祈烨本想拂袖离去,眼不见心不烦。可祈烨这心里边儿却又不知心里是在跟谁较劲,就是不愿离开。 眼前这分明是他的女人,凭什么要在别的男人脸上摸来摸去…… 祈烨心中别扭,祈菁却不知他的这些心思,在祈菁心里,祈昊永远都是需要她关心的孩子,而祈烨就不同了。就算没有她,也死不了。 这一番插曲下来,祁嘉和祈昊倒真是把正事儿给忘了。不过眼下祈菁与祈烨的事更是祁嘉想要了解的。 一张圆木桌子,祈昊与祈烨分坐在祈菁两旁,祁嘉坐在对面,看了眼叫苦连连的祈昊,祈昊是真疼,然而祁嘉却知道他有多半都是装出来博四哥同情的。祁嘉转眼看祈菁,微顿了下,终是问道,“四哥,你和二哥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这样子,四哥并不像是被祈烨所迫,祈烨与四哥之间的互动,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总之,应该不是如他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正文 姻亲 祈菁闻言顿了下,后手中未停,仍握着用帕子包裹的鸡蛋给祈昊敷着脸。祈菁未看祁嘉,却笑了,“我们之间……就是你看到的关系啊。” “四哥!”听着祈菁平淡的口吻,祁嘉‘霍’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抬起一只手指向祈烨,“四哥,你是被他逼的对不对?我不信,我不信你会……” “没什么信与不信的。”祈菁将手中鸡蛋塞进祈昊手中,直截了当的打断祈菁的话,祈菁抬眼看了祁嘉一阵,后又移开眼,“不由你不信,这是事实。我与祈烨之间,没有谁能逼迫得了谁。” “不……”祁嘉看看祈菁,又看看祈烨,身体不自觉后退,一切真相摆在眼前,他却仍旧不能相信,祁嘉摇头,“不,这不可能。你们都是男人,你们是兄弟,你们……更何况你是我和小八的四哥啊,你为何会……”祁嘉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突如其来的刺激令他只想逃离东宫这个怪圈。若是再呆下去,他怕他自己都会不懂是非对错,兄弟相奸,一生最敬爱的兄长…… “祈昊,我们走。” “小七……” “我们走!” 祁嘉一甩袖子,恶狠狠瞪了祈昊一眼,转身向门外疾走而去。 望着祁嘉离去的背影,祈昊在椅子上坐不住了,转眼看祈菁,嘴巴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祈昊摆出了他那难得的正经,“四哥,您也别怪小七,您平日在我们心中是怎样的地位想必您自个儿也清楚,这样的事实,小七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属常事,就是我也……”祈昊一边说,一边瞄向祈菁身后的祈烨,祈烨一直侧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四哥就算喜欢男人,也不该屈居人下。” 说完这句,还不待祈菁反应,祈昊就先从椅子上跳开了,像是怕被祈菁责难一般。祈昊嘿嘿笑了两声,“四哥,不论您喜欢谁,和谁在一起,您都还是我们的四哥。小七只是一时耍小性子呢。您别在意。只是,我们便罢,你们若一直这样下去,难保有一日父皇不会知晓。到那时,你们又该如何?——还有,我们今儿来的目的,是想告诉您……今儿个我和小七碰见安德忠,安德忠说父皇要给你指婚了。可现如今……总之你们好自为之。” 祈菁秀眉深锁,一手撑在桌上,以手扶额,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指婚?原来骁皇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祈昊离开后,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祈烨与祈菁两人,祈烨亦皱眉深思,祈菁不能娶亲,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娶另一个女子,到时候祈菁该如何? 嘴角处血已凝固,但只要一牵动仍旧会痛。祈烨无暇理会痛处,抬手搭上祈菁的肩,“菁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祈菁说得无奈,“君要臣娶,臣不能不娶。他是君,我是臣,我还能抗旨不成?”说罢祈菁直起腰来,转身看了眼祈烨,投进他怀里,抬手抚上他唇角,“还痛不痛?”祈菁问得是问句,却根本没想要祈烨的答案,祈菁凑上去吻了吻祈烨的唇角,说了两个字,“抱歉。” 因了祈菁这吻,方才的不公待遇在祈烨脑海中霎时烟消云散,祈烨抬手抚上祈菁后脑,将她按回怀中,轻拍她脊背,半晌才道,“菁儿,若实在不行……我替你娶。” “你敢!”祈烨一句话出口,祈菁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把将祈烨推开,“你要是敢娶亲,我们之间就完了。” 祈烨拉了祈菁在怀中安抚,唇角带笑,眉心却一直蹙着,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113 温柔窈窕的女子。 甄珍。 这日,祈菁被招进上阳宫的时候,甄珍就侍立在骁皇身旁。见到祈菁,那女子唇边勾起的那抹笑腼腆羞涩,祈菁看着心下不由笑了,甄珍确实生得美艳,只可惜她祈菁无福消受。 由记得当日淑芳苑毫不华丽的初见,这许多日来,祈菁倒是忘记了这个人儿,如今再见,祈菁依稀想起:甄珍,兵部侍郎甄之焕之女,骁皇要给她指婚的对象,应该就是这个女人吧。 若是祈菁没记错的话,前几日甄之焕似是被提了兵部尚书。那可是非同小可的官职。若说起来,甄之焕是骁皇的心腹,若能将他争取过来,对祈菁来说是有大利的。骁皇今时今日给她安排这桩婚事,是骁皇对她的恩宠才是。 思绪之间,祈菁向骁皇行过礼节,果不其然,骁皇下一句便是要给祈菁赐婚的话。只听骁皇道,“太子可还记得当日朕提及你的婚事?这些日来,朕日日挂在心上。” 说着,骁皇转头看身旁的甄珍,说出的话却仍是对祈菁的,“这是珍儿,兵部尚书甄之焕之女,想必你是见过的。珍儿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与你年龄相仿,实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太子,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祈菁心中嗤笑,人家女子都站在这儿了,当众驳骁皇的面子?这哪里是商量,骁皇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祈菁不动声色,躬身一拜,“父皇好意,儿臣不敢辜负。只是儿臣想多些时日准备,婚姻大事决不可草率,儿臣怕委屈了甄小姐。” “嗯。”骁皇似思索了阵,点头,“太子说得极是,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太子你去安排人张罗,至于珍儿……近日多去东宫走动走动,你二人也好培养感情。” “一切全凭父皇(皇上)做主。” “珍儿,现如今还叫朕‘皇上’?” 骁皇今日的心情似乎极好,甄珍也甚有眼色,“父皇。” 细如蚊蚋的两个字轻易哄得骁皇大笑出声,看来这个甄珍确实是入得骁皇的眼的。 只不过祈菁知道,骁皇定下这门亲事,绝不仅仅因为甄珍其人。 朝中刚发生过宏王之事,骁皇发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如今正全力想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得以巩固自己的无上皇权。 而这次指婚,实乃骁皇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可以使甄之焕对他更加死忠;二来想用甄珍对祈菁示以恩宠,使祈菁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姻亲一成,自此三人便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骁皇自己便可高枕无忧。 骁皇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在这门亲事中,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一牵线者罢了。若真有亲,也是祈菁与甄氏的亲。 但如今的问题在于祈菁根本不是有心要娶甄珍,后事如何,有待参详。在骁皇面前,只得先应承下来,别无他法。 祈菁的十二万分乖顺令骁皇极其满意,御座上的骁皇赞赏的看了祈菁一眼,道,“如此,你且去吧。” “是。”祈菁恭敬退出上阳宫,期间没去看甄珍一眼。 直到宫门重新关闭,甄珍收回视线,若水的明眸黯淡下来,有些沮丧,太子是不喜欢她吗? 太子俊美非常,仅仅那张容颜,京城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早在进宫之前闺阁之内,甄珍便久仰祈菁大名。 人都说,祈菁是难得的贤太子,为人温厚亲和,从不结交权臣,算计兄弟,且私生活极其检点,听闻多年来仅有一名侍妾,是太子的近身侍婢。太子乃世上真君子。 那日在淑芳苑见到祈菁,放眼一众王子皇孙,祈菁虽不高大,那气质却显鹤立鸡群。 那或许就是老人儿们说的一见钟情,以至于如她这样知礼节的大家闺秀,在太子面前也失仪。甄珍如今想起,仍旧会面皮儿发烧。 进宫之前,父亲的话还犹在耳边。父亲说,太子绝非等闲人,若她能嫁给太子,必可保她甄氏一脉一生富贵荣宠。 可是,太子……似乎未多看她一眼,太子是真心接受她吗? 甄珍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想起祈菁的那名传闻中的侍妾,多年来只那一人,太子是真爱那名女子吗?甄珍对那名未曾见面的女子充满好奇,若是太子真爱她,那么她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114 “昱儿……昱儿……” 一回东宫,祈菁便拉着嗓子去了王晗昱的房,蹬下靴子窜上他的床。此时王晗昱本人正坐在桌边,见祈菁如此,合上书,转眼看了过去,但见祈菁神色表情,又蹙起了眉,“殿下方才去见皇上了?” 祈菁将床上的被子揉作一团抱在怀中,将下巴搁了上去,点头,“嗯。”祈菁双肩耸搭着,唇嘟着,一看便是有烦心事。 王晗昱见状起身过去,在床边坐下来,“怎么了?莫不是皇上为难殿下了?” 祈菁抬起眼皮儿看了眼王晗昱,扔下被子,凑过去抱上真人儿,将前额在他臂上胡乱磨蹭了两下,郁闷,真的很郁闷,祈菁嘟囔,“父皇若是为难本殿下倒是好了呢。本殿下那好父皇说本殿下老大不小了,给本殿下赐了桩婚事,让本殿下择日完婚呢。” 正文 心思 115 转眼已过八月,东宫庭院里树叶已零星掉落,捻起一片来,但见叶片上的纹理已枯萎老去,不复当日新鲜模样。 见祈菁对叶伤神,一旁半夏笑着打趣,真是年岁越大,越发小女子心性了,莫不是也要学着古人葬花儿,也不怕宫人们看了暗地里笑话。 祈菁一听这话,嘿嘿笑道,谁说男人就葬不得花儿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想笑就笑去吧。 她祈菁又不是没干过那种事儿,想当初跟祈烨在山里之时……要说起来,那会子是何年何月来着?如今忆起来,总觉得恍如隔世。 半夏眼尖,首先看到了站在庭院阶上的王晗昱,一手挽着祈菁,半夏向着王晗昱招手,“晗昱公子来评评理,你说咱殿下是不是越长越回去了?倒不如前几年精明了。” “哪里。”王晗昱闻言笑得柔和,抬脚走到院中二人身边,“殿下是在你面前这样呢,出了这东宫,你怎知殿下不精明?” 祈菁听着笑了,侧头看半夏,“还是昱儿知我的心。” 半夏听着煞有介事的眨眼睛,“谁说不是呢。奴婢又怎能与晗昱公子相提并论呢……”半夏出口的话是委屈,可面儿上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回事儿,一双眸子在祈菁与王晗昱身上游了好几个来回,其内暧昧的光看得瘆人。 祈菁脸皮儿厚也没什么,只是双手伸到半夏身上去瘙她的痒,两人不一会儿就在院中玩儿开了。反倒是王晗昱脸面微红,虽说他与祈菁之间不是半夏提的那种关系,但说到底他是真对祈菁有那种情…… 东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后院,东宫的普通宫人们都识得,平日也无人敢来后院打扰祈菁的清静。 但是甄珍不识得这一点,碍于准太子妃的身份,她要去后院儿,也无人敢拦着。 方到后院,入眼的便是一女子围着一男子巧笑倩兮,祈菁笑着在那女子身后追逐,忽而一个猛扑,祈菁从身后抱住那女子,双手在她身上不停的瘙痒,那女子大叫求饶,祈菁眉宇之间扬着的那抹张扬得意轻易晃了甄珍的眼。 甄珍从未见过祈菁这样的表情,她曾多次来东宫,祈菁哪次不是冷漠疏离却有礼,让她心内沮丧却挑不出任何毛病。何曾对她流露过这样真实的表情? 若不是今日执意来后院,她也不会见到这一幕了,这个女子她见过,是祈菁的贴身丫头,好像是叫半夏。她早该想到了,半夏就是传闻中祈菁的那个侍妾,如今看来,她们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情? 还有那个白衣男子,又是谁? 察觉有一道目光投在身上,祈菁转头,一怔,皱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她进后院的? 祈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虽说微不可察,甄珍却看得真切,心中一凛,自暗处走出,碎步上前,向着祈菁盈盈一拜,“太子殿下。” 尚与祈菁纠缠在一处的半夏一时间没注意到庭院中的气氛突变,直到甄珍的那一声‘太子殿下’,半夏心下一惊,扭头见是甄珍,忙从祈菁身边跳开,向甄珍施礼,“甄小姐。” 半夏有些不自然,说起来她与祈菁这样耍闹被外人看见也是从没有的,心中有些忐忑。半夏这表情,看在甄珍眼里,更像是那么回事儿了,甄珍心里没来由苦涩如泉涌。 她不怕太子有别的女人,太子将来终究是皇上,姬妾成群是必然,只是,在太子眼中,她难道就是如此不堪?就不配分得那半分温情吗? 王晗昱的身份有些尴尬,他与甄珍也不必见礼,倒也落得自在。 被甄珍这么一搅合,祈菁早已没了方才的好心情,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昱儿,你先回房吧。半夏去沏壶好茶来,待会儿送来正堂,不要怠慢了甄小姐。” 后院中忽地静了下来,耳旁只有风过叶落的沙沙声。祈菁缓缓走在前,甄珍落后半步,八月的风本不算冷,可甄珍却觉得冻得她浑身都僵了。 那个人与她分明只有半步之遥,却好像永远也触摸不到。 “殿下,珍儿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呢?”兵部尚书之女甄珍,艳名远扬,多少王孙贵族差人上门提亲……甄珍一向心高气傲,她从未觉得她比寻常女子逊色半分……不过,这都是在进宫之前了……自从遇见了祈菁,甄珍疑惑了,自己原来,根本什么也不是……祈菁为何从来不看她一眼? 见身后脚步声停下,祈菁亦停下来,转身,便见甄珍满含凄怆的眼。一片黄叶不期然跌落甄珍发间,祈菁下意识的欲伸手替她摘去,手方抬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停了下来。然而仅仅这个未成的动作,却使得甄珍眼前一亮,似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那般。 甄珍扑上前攥住祈菁欲抽回的手,连大家闺秀的仪态也顾不得,“殿下,殿下也是喜欢珍儿的对不对?殿下是真心要娶珍儿的对不对?” 祈菁抿了下唇,甄珍是个好女孩,只是她自己……“对不起甄小姐,本太子……” “不要叫我‘甄小姐’!”甄珍一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放下祈菁的手便扑进祈菁怀里,不住地摇头,双肩微颤,似是再也承受不住。“殿下,不要叫我‘甄小姐’,叫我‘珍儿’好不好?” 甄珍会突然放下矜持也是祈菁没有料到了,整个人如木桩似的处在那里,双臂张开扎在空中,一时之间愣了神。好在内里是防护好的,甄珍觉不出什么端倪来,也不会往别处去想。 “甄小姐,请自重。不要失了分寸。”祈菁双手搭上甄珍的肩,欲将她推开,奈何甄珍抱得死紧,祈菁无法脱身。 恰巧此时半夏远远的端着茶过来,祈菁忙向着半夏使眼色,半夏一见甄珍抱着祈菁也是当真急了,要是被甄珍觉察出什么端倪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半夏索性将手中托盘往地上一摔,三两步上前将甄珍从祈菁怀里拉出来,双手掐着小腰做悍妇状,早不见往日温顺端庄,“甄小姐也算是大家闺秀了,没看出我家殿下不喜欢你吗?请不要这样总缠着我家殿下!” 半夏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挽上祈菁的胳膊,柔柔的喊着,“殿下~” 半夏这一声可是足足令祈菁的心脏也抖了两抖,以前还真没看出,原来半夏这丫头还有做‘狐狸精’的潜质呢。这声音真柔起来,祈菁听着都心里发毛。偏平日里总是对着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跟个管家婆似的。真该将这丫头嫁出去了。 祈菁轻咳了声,极其不自然的应了声,抬手拍拍半夏的手背,“夏儿,别闹了,乖,去给甄小姐道歉。” “不要。”半夏轻哼一声,坚决将悍妇演到底。反正在这后院也没旁人看见,没大没小旁人也不会把她怎地,只不过平日里她半夏知道分寸罢了。再说就算得罪了眼前这位甄小姐,她寻人来报复,不还有祈菁给她撑着呢么。 “夏儿,别这样……”祈菁对半夏温言软语,这边甄珍却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她的心,她可以叫她‘夏儿’,却连唤她‘珍儿’都不愿意。 她为何要对她无情若此? 不自觉脚下一步步向后退去,甄珍眼中的泪终是掉了下来,脚下一个踉跄,甄珍向后跌去,身子却被一人从后轻巧托起,“甄小姐,当心。” 是一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怔,方才的闹剧使她们均没注意到庭院中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甄珍慌忙移开两步转身看去,身前人是她见过的,甄珍俯身行礼,“烨王殿下。” 祈烨对甄珍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复又道,“甄小姐因何事梨花带雨?平白让人怜惜。”说罢,祈烨亲自扶起甄珍,又抬手从衣襟里掏出帕子,递到甄珍面前。 “谢谢。”甄珍又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与祈烨之间的距离,接过祈烨递来的帕子,转头又看了祈菁一眼,祈菁此时面无表情,眉头紧绷,不知在想些什么。 甄珍顺下眼去,睫羽上晶莹的泪无声低落,“太子殿下,臣女告退。” 说罢,还不待祈菁应声,甄珍便拾步逃出东宫。 今日之事,甄珍心中烦乱,如今又是狼狈若此,若再留在东宫,甄珍不知自己的自尊又将放在何处去…… 眼见甄珍离去,祈烨环起双臂,若无其事道,“菁儿又让佳人伤心了?” 听祈烨言语,祈菁双拳不由攥了攥,凉凉道,“二哥莫不是还在想着本太子的位子?” 祈烨唇角勾了勾,转身向祈菁走去,“菁儿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祈菁咬牙,冲上前一把提过祈烨胸前衣襟,二人高低悬殊,祈菁踮起脚,另一手攥上祈烨的肩。 祈菁蛮力过大,祈烨向后踉跄两步,一手托上祈菁的腰,眉间透出抹化不开的柔情,“当心。” 哪知祈菁却丝毫不领情,大力扯开祈烨搭在她腰间的手,复又扯上祈烨胸前衣襟,“少将你对别的女人说过的话再说与我听。” 祈菁也不顾半夏在旁,冲祈烨失控吼道,“祈烨,你最近有事无事向那女人大献殷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想爬到我头上来,你想都别想。” 除过祈菁,怕是没有皇子不想娶甄珍吧。娶了甄珍,就等于收服了甄之焕,有了甄之焕,就等于将整个兵部收于囊中……祈烨,你也想吧? 祈烨定定的站在那里,任由祈菁攥着他的衣襟,许久,祈烨才道,“你娶不成她,我代你来娶,解你烦恼,有何不可?我的心在你这里,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哼~”对于祈烨的话,祈菁嗤之以鼻,“你要娶的不是那女人,你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我的太子之位。” 祈菁显而易见的讽刺令祈烨亦有些怒了,只见祈烨忽地抬手将祈菁攥着他衣襟的手扯下来握在手中,“就算是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要你的太子之位那又如何?”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祈菁有些怔愣,祈烨一步步逼近,迫使祈菁步步向后退却,祈烨的来势汹汹令祈菁着实唬了一跳。 “祈菁,我是男人,我祈烨是个男人!你让我屈居在你之下到何时?我要的,是有朝一日去护你,而不是最终沦为你的男宠。祈菁,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祈菁不明白,亦不想明白。 她祈菁从来就没有安全感,根本不可能将自己护了半辈子的这个位子让与任何人,即使那人是祈烨,即使他有这样堂而皇之的理由,也根本不可能! 想要坐上太子的位子,成为这东宫之主,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无论是谁。 “祈烨,你听着,我不会如你意的。”祈菁大力甩开祈烨的手,步步向后退去,“甄珍是吧?我祈菁娶定了。” 正文 家宴 “烨王殿下,您看这……” 一直被当做隐形人的半夏在祈菁与祈烨吵架时选择勿听勿视,然而,这两人愈吵愈凶,到最后祈菁拂袖而去,半夏在旁看得干着急。 祈菁怎么能意气用事的说要娶甄小姐呢?这怎么可以…… 半夏转眼望仍站在原处的祈烨,想让他追上前去劝劝祈菁。可祈烨直到祈菁的背影消失,也未做出任何反应。 耳旁听得半夏言语,祈烨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后也随着祈菁的背影离开了。 祈烨并未去追祈菁,他走这条道儿,只因这是出东宫唯一的道路罢了。 祈烨深知自己今日的话说得多了,激动之余竟将藏在心底的话全部吐露在祈菁面前。没错,祈烨确是那样想的,他不甘屈居于祈菁之下。 他日他运筹帷幄,在祈菁面前日益破功,以前是不甘屈居于任何人之下,如今单就不能输与她。 祈菁是太子,他不过是个王爷。有朝一日,祈菁登基为帝,他仍然只不过是个王爷。 祈菁身边从不乏男人,有护她的祈彬,她一心要护的王晗昱,以前总跟在她身边的风炫青,还有凡事都以她为先的祁嘉和祈昊。 若是有朝一日祁嘉和祈昊知晓祈菁是女子,必也仍会爱她护她吧。 而他祈烨……如今有她的真心,可他朝又如何呢?若有天她不再是他一人的,到底会怎样,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祈烨心底的不确定因素一时间泛滥,自宏王被除,祈烨便一直心绪不宁,处在矛盾之中。他祈烨该何去何从?是自立门户,还是当真放弃自己,一心只为祈菁? 他不想有朝一日万劫不复。 祈菁从东宫跑出来后,心绪烦乱。祈烨不懂她,她并非怕祈烨抢她的太子之位,毕竟斗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身处这样的地位,若祈烨不与她争斗,她或许才会不自在。 祈菁气的,是祈烨竟说要娶别的女人!偏说什么心在她这里,还大言不惭的问她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这让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咚~!” 祈菁将手中的石头大力抛进湖里,落石激起千层浪,惹得锦鲤退散,水波涟涟。祈菁攥了攥拳头,“祈烨,你混蛋!” “呦~这不是太子殿下吗?湖边风大,有了什么闪失,那就不好了。” 一丝媚音不期然钻进祈菁的耳朵,祈菁暗自闭了闭眼,转身,唇边却已挂笑,“贤妃娘娘挂心了,本太子……好得很。” 来人正是贤妃,一帮宫人簇拥着,身旁还跟着祁佑。祁佑上前一步,向祈菁抱了抱拳,“太子。” 祈菁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她现在没心思跟这两人周旋,只想快些将他们打发了。哪知贤妃却好像并不愿就此离开,盈盈步到祈菁身边,贤妃细细打量祈菁,上一刻还在笑的眼睛瞬间化作满目担忧,但那忧虑却丝毫未达眼底。 “本宫观太子近来脸色不太好呢,是因何事烦忧?婚礼的事儿让下边人去操办也就好了,太子爷不必凡事亲力亲为,若是您有个闪失,这牵扯可就大了。” 说到此,贤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本宫记得那位甄小姐,哦不,瞧本宫这记性,如今该称‘太子妃’才对呢,呵呵。太子妃当真生得美艳无双,与太子爷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呵呵。您说是不是?” 贤妃以锦帕掩着口角,眼中方才故作担忧的神色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自然流露出的挑衅与得意。虽不明显,祈菁却捕捉到了。祈菁一瞬不瞬的望着贤妃,贤妃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祈菁娶甄珍,按理来说,贤妃应该反对才对。因为不论怎样,此事即成,对她与祁佑都没有半点好处。 可为何如今她眼中神色倒像是幸灾乐祸? 祈菁眉心渐渐绷起,贤妃到底,知道些什么? 116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淑芳苑内,桂树飘香,桂枝满院,似在与那高悬当空的满月争奇斗艳。 十米长廊开外,嫔妃姬妾,王子皇孙。 乍一看去,热闹非凡。 淑芳苑庭院正中的主桌上,骁皇坐南向北,皇后与贤妃坐于骁皇两旁,再来是太子为首的各位皇子依序排开。 甄珍作为太子妃的准人选,被安排坐在主桌邻桌,与各位皇子妃同桌。甄珍是个极聪明的,皇子妃中多数她从未见过,却能够很快与她们打成一片,相谈甚欢。 骁皇很满意,这样的女子,才是配得起太子妃的头衔,才是未来皇后的最佳人选。 一旬祝酒下来,旁人不说,祈菁着实坐得不怎么舒心。祈菁此刻身处之处,左侧是皇后,这没什么,可她右侧的祈烨,正后方是甄珍。 虽是背对着的,但是祈菁仍然能感觉到,时不时射在她背后的,来自甄珍的目光。 自从那日在东宫祈菁与祈烨发生争执之后,两人这半月来私下里未曾相见,宫中偶然碰见也都是各自端着对付旁人的嘴脸。 其实那日之后,如果祈烨来跟祈菁服软,祈菁想必不会计较,她当日说得要自己娶甄珍也不过是一时气极,可祈菁不计较的前提,是祈烨要打消迎娶甄珍的念头。 祈菁等了多日,始终未等到她想要的结果,祈烨当真不想与她和好么? 这些时日,他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他又去了何处? 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去找甄珍了吗?他是真的铁了心要娶她吗? 如今祈烨偏又与她挨得如此近,祈菁气大,绷着脸,多喝了几杯,甚至连骁皇说了些什么也未听清。 祈菁桌下放在腿面儿上的手忽被一只大手握住,祈菁蹙了下眉,欲抽回。可那只手哪里肯退,十指分开扣在祈菁手背上,指缝中插|进,聚拢在手心。 祈菁侧头不满的瞪过去:祈烨,你到底想如何? 四目相对,祈烨将祈菁的不满看在眼里,全盘接受,回以淡而疏离的神色。祈烨眼中的淡漠刺痛了祈菁的眼,祈烨的声线凉薄,祈菁从中听不出丝毫温情,“喝酒伤身,太子还是少喝为妙。” “你……” 还不待祈菁说完,贤妃便接过话去,“是啊,太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脸色不对呢。皇上,您看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祈菁这才发现,整张桌子的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均已投在她身上,其中包括骁皇。骁皇此时正盯着祈菁若有所思。 祈菁心下一跳,自己方才到底在做什么?险些不顾场合的冲祈烨大叫。祈菁想来有些后怕,萧皇后握上祈菁放在桌面儿上的另一只手,看似关切实则替祈菁解围。“吾儿近来可是太劳累了?帮你父皇也好,准备婚礼也罢,要注意身体才好。” 祈菁从祈烨手中抽回手,祈烨没有再次阻拦,祈菁以手覆上萧皇后手背,眉目中所传达的意思,不足为外人道。萧皇后微侧身,在骁皇看不到的角度里,冲着祈菁眨了眨眼睛,祈菁眼底含笑,“谢母后关心。儿臣无碍。” 说罢,祈菁变幻神色,忽地站起身,躬身对骁皇道,“父皇,儿臣准备再过几日便迎娶甄小姐。” 祈菁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让人听得清晰。听祈菁这句话,众人反应各不相同,身后那桌声音渐稀,祈菁知道甄珍亦听到了。 骁皇望着祈菁,虎目下是洞察一切的锐利,“太子,你想清楚了?” 这些日来骁皇看得真切,祈菁对甄珍并无一丝情意可言,是以婚期一拖再拖。骁皇曾多次对祈菁旁敲侧击,骁皇认为,祈菁尚且不了解这门婚姻背后的意义。 祈菁如今突然开窍,骁皇颇感意外。只听祈菁道,“父皇,儿臣已经想得很清楚,甄小姐为难得佳人,儿臣以前不懂事,如今才知珍儿的好。求父皇成全。” 祈烨脸面紧绷,祈彬凝眉深思,祁嘉眉头深蹙,祈昊双眼圆睁,祁佑与贤妃微愣神,萧皇后仰头望着祈菁,看不出神色。而祈菁背后的甄珍只觉整颗心都拧在一处,说不清是喜是悲。太子……是真的要娶她吗?为何如此突然? 此时此刻,众人之中最镇定者,莫过于祈菁本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娶甄珍,与其让她成为烨王妃,不如祈菁自己亲自来娶。 甄珍说到底不过是一弱智女流,即便给了她太子妃的殊荣,想窥探她祈菁的秘密,也不是那么简单。 祈菁明亮的大眼中不期然划过一丝阴狠,速度快到所有人都会视而不见,但坐在祈菁对面的贤妃捕捉到了,从方才起,贤妃便一直审视着祈菁,祈菁突然同意取甄珍,贤妃还在想祈菁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如今看来……贤妃不自觉挑了下眉,唇角微扬,倒是祈菁给她提了个醒,她想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正文 出事 117 头有些晕。 甄珍如今尚觉得有些不真实。 方才宴会之上,太子突然改变以往态度,主动求皇上赐婚。婚期忽然将至,甄珍心下有些恍惚,期盼已久,却不知所措。 甄珍的身份已定,同桌的皇子妃们对她的态度更加热络了几分,不约而同的敬酒与她,甄珍不好推辞,几杯热酒下肚,便有些晕了。 提早离席,甄珍深知不敬,却也无法,总好过当众失仪。 此时几分夜风拂面,带着丝凉意,甄珍倒觉舒爽。醉意渐消,甄珍在湖边大石上坐下,远处水面延伸的一切此时均掩藏在夜色之中,就连水面上倒映的那轮圆月也不甚清晰,甄珍脑中清明,心中却仍是茫然一片。 她喜欢太子,想嫁与太子,可美梦成真时,不知为何,甄珍的内心深处泛起的不是甜蜜欣喜,而是惶恐与不安。 “太子妃何故一人在此?夜里风大,切莫染了风寒才是。” 一个女声自甄珍背后响起,甄珍转脸看去,怔愣了下,身后这人窈窕婀娜,雍容华贵。甄珍起身,对着这身影躬身行礼,“臣女甄珍见过贤妃娘娘。” 答话恭敬有礼却疏离。甄珍与贤妃平日里并无来往,甄珍知晓贤妃与六皇子和太子一向不和,故而并不攀谈。如今这贤妃主动与她答话,又是何故? 若说是因了她刚得的这个太子妃的名头,甄珍却是不信的。 贤妃走到甄珍身边,亲自扶起甄珍,“太子妃不必拘礼。” 甄珍从贤妃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端倪,也并不动声色,微欠身答,“娘娘若是不嫌弃,就唤臣女‘珍儿’吧,太子妃这个头衔,臣女未被册封,如今又如何当得。” “既如此,本宫却之不恭。珍儿,如今时间尚早,陪本宫去湖心亭里坐坐如何?” “……是。” 贤妃与甄珍相携来到湖心亭内,湖心处的夜风叫之前更凉了几分,二人落坐片刻,均不言语,耳旁只有风声。甄珍坐不住了,“娘娘,您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贤妃不会无缘无故的引她来此,必有因由。 贤妃唇角一直弯着抹若有似无的笑,细长的眼尾亦弯起,望着甄珍,不再拐弯抹角,“珍儿,你与太子之事,本宫也略有耳闻。太子一向距你于千里,如今突然主动向皇上要你,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贤妃一番言语恰巧戳中甄珍的心事,甄珍敛下眸子,不言语。 贤妃唇角的那抹笑意加深,继续道,“本宫听闻前些日烨王似是对珍儿有意呢……” “没有!”甄珍心惊,从石凳上起身,“没有这种事,臣女近来并未见过烨王殿下。”话虽如此说,但甄珍自己知晓,前些日她常在东宫碰见烨王,烨王也时常会对她体贴入微。甄珍不知烨王为何要如此,却也自从上次东宫一别,半个月来,她再未见过烨王的面。 如今贤妃说她与烨王有关联,实在是冤枉她了。 见甄珍极力想与烨王撇清关系,贤妃将她重新拉回石凳上,安抚道,“珍儿别急,本宫如此说,并无恶意。本宫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实,你且侧耳过来……” 贤妃以锦帕掩着口,凑到甄珍耳边细语几句,甄珍一双清洌双瞳瞬间放大。这怎么可能……甄珍满目不可置信,摇头,“娘娘,你这要臣女如何相信?” 甄珍的声音都似在颤抖,贤妃竟然告诉她,烨王有意对她好,是因为想让太子吃味。 烨王近来不再见她,是因为因她之事太子与烨王大吵了一架。 太子今日之所以说要娶她,完全是因为太子在跟烨王赌气! 这……这番兄弟,贤妃怎能如此轻巧便说出口?这让人如何不惊?这让人如何能接受相信?更何况,贤妃口中的,是她的夫君…… “你没有不信的理由。这种事,是本宫能编得出来的吗?”贤妃的话底气十足,确实令甄珍不能不信。然而贤妃紧接着的话更令甄珍心惊—— “珍儿可知,其实多年来,连皇上都被太子骗了,太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甄珍的头有些晕,许是酒还未醒的缘故。 于是甄珍抬手轻触了触额头,耳边贤妃的话还在继续,“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话,实在是不忍如珍儿这样好的女子一辈子毁在祈菁身上。也许珍儿你对本宫的话还有疑虑,本宫承认,本宫素来与太子不和。可是,本宫根本没必要造这等谣言。还有,本宫要提醒你一事,若你如今还不决断,等到时木已成舟,太子为防你窥探她的私密,必会对你不利。到时你再后悔,为时晚矣。” 甄珍心下一跳,抬头怔怔望向贤妃,“娘娘是说,太子她……” 贤妃点头,“太子他日为保全自己,必会先下手为强,除掉你这个障碍。” “可是……”甄珍仍有些不可置信,“太子又怎会是名女子?太子既是女子,多年在皇宫之中又怎会不露出马脚?” 然而最重要的是,甄珍她自己又怎么可能对同为女子的祈菁动心?可是,现在想想,祈菁却是比一般男子都俊秀阴柔,身量也矮了些…… “娘娘,那您说,我如今该怎么办?”此时的甄珍已完全错乱,若祈菁真是女子,若她当真会对她不利,那她又该如何? 对于面前女子的无措,贤妃满意的勾起了唇,抬手过去覆上甄珍的手,诱道,“怎么办?她不仁就别怪你不义。” 甄珍茫然抬头,“她是太子,有权有势,我就算知道又能奈她何?” “太子?”贤妃冷笑,眸中滑过一丝阴狠,“珍儿你觉得,如果皇上知道她是女人,那她还会是太子吗?珍儿,看这时辰,酒宴似未散去呢。” “娘娘是说……” 夜风瘆凉,甄珍只觉身上有些发烧,脸上发烫,头脑眩晕,晚宴上的酒原是这样烈。 118 贤妃一直都想拆穿祈菁的身份,但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时机。祈菁固然要除,贤妃却怕到时一招不慎反被牵连。虽她手中有证据,可祈菁也不是等闲人。 而甄珍便是贤妃寻到的那把刺向祈菁的缨枪。 不论甄珍能不能成功搬到祈菁,对贤妃来说都是有利的。 经甄珍这一闹,若是骁皇相信甄珍,则祈菁完蛋。若是祈菁耍了手段,将此事掩过,那甄氏与祈菁的这门亲便结不成,减了她的羽翼,也是好的。 总之,这次是天赐良机,贤妃只要杵在暗处看戏便可。 119 淑芳苑。 甄珍去而复返,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看着有些可怖。 骁皇看在眼里,便让甄珍先回去休息,可是甄珍站在骁皇不远处,脚下不动,只是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祈菁,眼中透出的神色,令人不解。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痛苦、爱恋、疑惑、茫然,还有眼底那深邃的恨意,浓重的感情令甄珍双肩颤抖,摇摇欲坠,险些招架不住。 甄珍如今的神态,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失仪到极点。 骁皇皱眉,眼底泛出几分厌恶神色,怪不得太子一直不喜,甄家女儿这个样子,又让人怎么喜欢?难道是他看走了眼?不,是她在他面前伪装的太好吧,着实可恶! 骁皇心中虽如此,面上却不露声色,“珍儿,你脸色为何如此差劲?莫不是病了?朕观你似是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莫不是太子欺负于你了?你莫怕,朕给你做主。” 甄珍这样子,祈菁也凝起了眉,因为甄珍至始至终都在看着她,很显然,甄珍去而复返,是因为她。 祈菁转头与甄珍对视,唇角淡淡弯起,“本太子也想知道,甄小姐为何一直这样盯着本太子。不知本太子因何故惹小姐不快?” 祈菁不说话还好,祈菁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精准无比的割上甄珍的神经。只见甄珍闻言浑身一颤,而后整个人扑向祈菁,动作之快让在场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 甄珍此时精神已错乱,细长的指尖攥上祈菁的衣领,用力拉扯,出口的语调尖细如鬼魅,“皇上,她是个女人!太子她是个女人!” 现场哗然! 祈菁双目瞬间阴冷下来,还不待动作,斜地里一人一手搭上祈菁的肩,另一手已将甄珍扯开,甄珍纤细的身子向后踉跄几步,跌落在地。只见那人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祈菁护在身后,目光中是较祈菁更冷鸷的光,“甄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祈烨。 祈菁隐在祈烨背后,快速整理身上衣物,衣领上的暗扣被甄珍抓开,若不是祈烨,她此时怕是已经再无回转余地。 没空去感激祈烨的好心,亦没空去想甄珍为何会好端端的突然发起疯来,到底是谁的攒说。 祈菁整好衣服,自祈烨身后走出,众人的目光此时尽数射向祈菁,祈菁不敢去看骁皇的眼神,暗自定下心神…… 正文 验身 祈菁望向地上已被骁皇近卫按住的甄珍,负手踱步过去,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甄小姐,说话要有凭有据才好。你为何会突然生出本太子是女人这样荒谬的念头来?是因为你单纯不想嫁与本太子,还是受了他人利用?” 祈菁的神态自若让原本惊天的消息多了曾疑云,毕竟堂堂大齐太子又怎会是个女子?是以在场多数人的目光又从祈菁身上移到了甄珍身上。 只见甄珍是满面不正常的红晕,眼中有着几分茫然,略带疯狂,显然神智已经不清了,这样的人口中的话,能信吗? 祁嘉祈昊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祈菁是女人,冲前一步跪在骁皇面前,祁嘉当先开口,“父皇明鉴,四哥与我等结交多年,又怎会为女子?那甄珍与四哥相交日短,此次生出如此事端,必是受人指使,请父皇明鉴!” “还请父皇明鉴!”祈昊附和。 骁皇面目未动,看不出喜怒。盯着祁嘉祈昊,并未做任何反应,祈菁见状快步走到祁嘉身侧,伸手欲拉起他。 “快些起来,你这样成何体统?父皇英明神武,本太子侍奉父皇左右多年,本太子到底是男是女,还用你们说了去?父皇又岂会不知?” 说到此,祈菁顿了下,转眼看向萧皇后,继续道,“还有,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本太子,母后何时昏花至此,连自己生儿生女都不识得了?所以,这里哪用得着你们来搅局?” “四哥,话不能这么说。”祁嘉身旁的祈昊对祈菁的言语不能苟同,“话虽如此,但那女人侮辱的是大齐太子啊,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父皇,您要替四哥做主啊!” 骁皇仍旧没有做出回应,看着被近卫按在地上的甄珍,若有所思。祈菁知道,骁皇生性多疑,这事不会就这样平息,他久不裁决,只是因为他的面子罢了。 萧皇后此时亦望着甄珍,眼中是怜惜,“臣妾想请皇上莫要怪罪珍儿,珍儿似乎是病了呢,不过是酒后失言,还是寻个太医来瞧瞧吧。” 萧皇后对祈菁绝口不提,而是面色自若的求骁皇放过甄珍,骁皇的目光从甄珍身上收回,转头看了萧皇后许久,才缓缓表态。 “甄氏酒后失态,口出狂言,先拉下去看管起来。就依了皇后之言,寻个太医去给她瞧瞧。” 甄珍尖细的嗓音仍在淑芳苑中回响,已被近卫拉下去的她仍旧嚷着祈菁是女人这样的话。骁皇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厌恶,转眼看祈菁,骁皇道,“太子今日且先回去,都散了吧,明日上阳宫,太子验明正身。” “父皇(皇上)!” 耳旁是众人的惊呼,祈菁暗暗发笑,骁皇终究还是不信她,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不用等明日,父皇,儿臣回宫准备一下,就今晚吧。也好让那些污蔑儿臣的人死心。” 祈菁此话一出,众人皆怔愣,不知祈菁女儿身份的道祈菁是光明磊落,知道祈菁身份的,均不解祈菁此举。祈烨皱眉,她想做什么? 120 淑芳苑。 自祈菁去而复返之后,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侍女半夏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祈菁,祈菁向骁皇行礼之后,便自觉向后退去,张开双臂等待检查。 几名太医在骁皇身侧一字排开,得到骁皇允许,便走到祈菁面前,“太子恕罪,臣等要开始了。” 祈菁点了下头,“有劳各位。” 祈菁衣袍被解开,上身赤|裸暴露在众人之前,虽然纤细瘦弱,但任凭谁人看了,那都是一具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祈烨、祈彬、祁佑和萧皇后的眼中都有震惊,随即变为若有所思。眼前人分明不可能是祈菁,那又会是谁? “父皇,若无他事,儿臣想先行告退。” 祈菁话不多,面目无甚表情,骁皇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且去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任何人不得再提及。” “是。” 121 祈菁与半夏快速离开淑芳苑之后,祈烨便跟随其后一同离去。 知道身后人是祈烨,祈菁与半夏脚步不停的回到东宫。 跟着祈菁和半夏进了后院,祈烨这才追上前几步,挡住祈菁去路,“你不是祈菁,你到底是谁?” 祈菁退后一步低下头,不去看祈烨。 “呵呵,二哥,我不是你的菁儿又是谁?” 这分明就是祈菁的声音!祈烨眉头蹙起,一把抓上面前人手腕,面前那人挣扎两下,抬起头转眼看身后的半夏,眼中满是无奈,“殿下,别闹了。” “……王晗昱?”声音虽不甚浑厚,但也明显是男人的声音,面前人分明不是祈菁,这声音倒像是王晗昱的。 王晗昱一用力终是将手腕从祈烨手中抽出,王晗昱亦有些尴尬,“二皇子。” 祈烨眉头蹙得愈发深沉,随着王晗昱的目光看到躲在王晗昱身后侧旁的半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半夏’大笑,攥上王晗昱的胳膊,从王晗昱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来,‘半夏’冲着对面的祈烨眨眼睛,“原来我换了张脸,二哥就认不出了。真叫人伤心呐。” 原来,自从日前祈菁偶遇贤妃,从贤妃的话语中便觉出事有蹊跷,对于她的身份,贤妃一定知道些什么。 为以防万一,祈菁回宫后便开始想应对之策。 王晗昱与祈菁身形相仿,只是略高出些许,祈菁之前便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有朝一日,王晗昱可以作为她的替身而出现。 所以祈菁命人秘密出宫寻了易容大师藏在东宫之中。加之是夜晚验身,众人并看不出什么差错。 而祈菁本人就易容为半夏跟在王晗昱身边,对骁皇说的那几句简单的话,王晗昱只需对口型就行了。 122 这夜,祈烨留在了东宫。 是祈菁不愿他走,让他留下来陪她,祈烨自是求之不得。 二人冷战半月,今日因了这一闹,终是冰释前嫌。没有谁向谁低头认错,但二人都默契的对前事绝口不提。 花前月下,已经恢复本貌的祈菁依偎在祈烨怀中,还不忘数落祈烨刚才认不出她的事,祈烨咬上祈菁的耳朵,无奈的笑,却不反驳。 此时相互依偎,半个月来二人从未如此亲近,祈烨只想紧紧拥着祈菁,感受她背心传递于他心上的温度,望着她浅浅勾起的唇,眼底泛起的那汪深水。 祈烨轻叹,“菁儿,二哥若是没有你在身边,该怎么办?”祈烨紧紧拥着祈菁,方才淑芳苑中之事,祈烨如今回忆起仍会后怕,若是当初祈菁没有早已部署,那今夜又会是怎样。 祈菁若真的出事,他祈烨又会如何?是极力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挺身而出与她一损俱损? 若是当真没了祈菁,他……会习惯吗? 念及此,祈烨拥住祈菁的臂膀更加用力,大概,他对怀中这个女人的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吧。 “菁儿,若是没有你,二哥该怎么办?” 祈菁转头望去,身后祈烨的眼底有丝茫然,祈菁抬手抚上祈烨脸颊,靠上去,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只要二哥别气我,我当然会一直呆在二哥身边啊。” 祈菁眯缝起双眼,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全部交托给祈烨,“还有啊,二哥,你从来都是我的男人,我的兄长,却绝不会是我的男宠。我祈菁从来都只有你一个男人。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而你与我,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二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要背叛,在我背叛你之前,你一定不可以背叛我。” “二哥明白。”祈烨亲了亲祈菁的唇角,“二哥什么都明白。” 祈菁反身过去勾上祈烨的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二哥若是真明白才好。” 许是沾染了夜露的缘故,祈烨的唇上有丝湿潮的凉意,祈菁伸出细细的软舌轻轻描绘祈烨的唇形,祈烨的唇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棱角分明。 祈烨一只大手抚上祈菁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在一处,颗颗味蕾中细小的神经皆被挑起,祈菁身形发颤,整个人瘫进祈烨怀中,双手无力的滑向祈烨肩颈。 许久之后,祈烨才稍稍放开祈菁,双唇间暧昧的银丝逐渐拉长,两人的眸子此刻都已染了欲色,比天边的月华还要浓烈。 祈菁喘息着,将额头抵在祈烨颈窝,撒娇的语气,“二哥,我想你了,抱我。”祈菁渴望祈烨的拥抱,却不仅仅是拥抱。 祈烨将祈菁揽在怀中,两只大手在祈菁纤长的背部久久游移,然后,渐渐收紧,下一刻,祈烨便将祈菁整个身体打横抱起,转身便进了寝殿。 许是今夜淑芳苑的酒确实浓烈,除了甄珍,祈菁与祈烨亦醉了。 寝殿中灯火明灭,祈菁坐在床榻上,扯散了发,拉着祈烨的衣袖让祈烨给她脱衣…… 正文 勾引 祈烨依着祈菁的手坐在床边,宠溺的抚上祈菁容颜,两人似是玩耍那般,祈菁张口将祈烨的手指咬在嘴中,两排细白的牙齿研磨着,祈烨也不抽出,只是含笑望着祈菁。 乱咬一通,祈烨异常配合,祈菁倒觉得没劲,最后在祈烨指上重重咬了一口便放开了,整个人直接扑到了祈烨身上。 祈菁的身量较祈烨来说是细瘦娇小,祈菁抬起双臂绕上祈烨脖颈,脊背微弓起,好似整个人都挂在祈烨身上那般。 “二哥,吻我。”祈菁冲着祈烨嘟嘴,大大的眸子亮闪闪的盯着祈烨,朦胧之中带着丝□,祈烨唇角勾了勾,俯身浅尝祈菁的唇。 祈烨在祈菁身上又咬又啃,直弄得她凝白如脂的肌肤上一片红紫交接,尽是祈烨的痕迹。 赤身贴靠在一处,祈菁眯缝起如水的眸子,软软的挂在祈烨肩上,口中不断溢出细碎媚人的呻|吟,祈烨只是抱着这样的软玉温香,就险些把持不住。 这让祈烨有些懊恼,可他却不愿如此轻易的就满足怀中的祈菁。毕竟二人许久没在一起,祈烨怕祈菁会经受不住。 祈烨一只大手在祈菁脊背上久久游移,一个个绵软湿濡的吻不间断的落在祈菁胸前,祈菁望着祈烨的眼中有丝埋怨,“二哥~” 祈菁有意拉长的声音好似丝滑蜜糖,一点一滴甜在祈烨心上。祈菁的小脸在祈烨赤|裸的胸膛上轻轻磨蹭着,伸出细细的小舌舔弄他胸前茱萸。 祈菁在主动向祈烨求欢,祈烨望着这样的祈菁,再也把持不住,狠狠咬在祈菁圆润的耳珠上,拉扯厮磨。“菁儿,乖,要是想要,就自己来。” 说话间,祈烨抱着祈菁转身躺在床榻之上,随之大手托上祈菁的臀,慢慢吞噬下去。深入的力度让两人同时恩宁出声。 祈菁两条细臂撑在祈烨胸膛之上,纤长浓密的乌发自一边肩颈披散下去,一双琉璃眸子此刻润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祈烨轻抚祈菁腰身,“乖,菁儿,摆腰。” 耳边听着祈烨的话,祈菁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依着祈烨的话动作起来,口中的呻|吟声愈发破碎,祈菁的这种速度又哪里满足得了祈烨,只见祈烨用力往上一顶,就听祈菁尖叫出声,双手在祈烨胸前留下抓痕。 火辣辣的刺痛更是燃起了祈烨的,祈烨一个翻身将祈菁整个人压在身下,窄腰迅速动作起来。 祈烨的来势汹汹冲走了祈菁脑中所有的意识,全身通了电般酥麻难耐,祈菁只能抬起双腿死死扒着祈烨腰身。 祈菁险些承受不住,却仍然渴望更多,祈菁贴在祈烨怀中,手心是湿濡的汗。除了叫着祈烨的名字,祈菁再也说不出其余话来。 极致之后祈烨拉了身旁的锦被盖住两人赤|裸的身体,祈烨趴在祈菁肩头一句话也没有,祈菁亦无话,身上的重量压得祈菁胸口有些闷闷,却没来由的感到充实。 二人依旧连接在一处,祈菁稍稍一动,体内的某物便有再次苏醒之势,祈菁软软的笑,祈烨见了,抬手拨开祈菁额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温柔的吻上她的额。“累不累?” 祈菁摇头,笑望着祈烨,“我又怎么会累?刚才出力的可都是二哥呢。” “是啊。”祈烨故作无奈的叹息,“造物者真真是不公平,男女之事,明明各得其乐,为何只要男方出力?” “怎么?二哥这是不乐意了?” “怎么会。”祈烨俯身下去吻了吻祈菁的唇,“只要是菁儿,二哥怎样都不会累。” 听祈烨这样露骨的话,祈菁的脸面不由自主的红了红,气恼的咬上祈烨的下巴,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甜。 “那,二哥,再来。” 祈烨望着祈菁,唇角勾着化不开的温柔,“好。” 晨曦的微光洒进寝殿的时候,祈菁一睁眼便对上了睡在身旁的祈烨,祈烨还没醒,睡梦中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柔情。祈菁笑着抬起手来,悄悄描绘他的眉眼唇形,却不甚被祈烨逮了个正着,锦被下的臂膀收紧,箍住祈菁的细腰。 刚一贴近,祈菁便能感受到祈烨身下的变化,祈烨的声音闷闷,咬上祈菁在他脸上作乱的小手,“早起不要勾引我。嗯?不然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来。” 祈菁吐了下舌头,根本不将祈烨的警告当一回事。她当然知道祈烨指的是什么,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可以与祈烨一起到天亮,她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嘛…… 123 祈菁走路的姿势很怪异,相当之怪异。 早朝之时,骁皇见了,询问祈菁是因了何事。 祈菁答,昨晚没休息好。 骁皇以为祈菁是因了昨夜淑芳苑之事辗转难眠,说到底昨夜之事确实委屈了祈菁,骁皇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让祈菁回去好好休息。 此外,骁皇还嘉奖了昨夜在东宫陪伴祈菁的祈烨。说他们兄友弟恭,实为天下万民之表率…… 至于甄珍,经太医诊断,甄珍竟被指患了失心疯,昨夜不甚自杀。祈菁明白,甄珍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而只是一颗推波助澜的棋子;她不是患了失心疯,她只是被有心人杀人灭口了。 甄珍是个好女孩,却毁在了这皇宫争斗之中。 早朝之后,祁嘉拉住了祈烨,虽说祁嘉已知晓祈菁与祈烨之事的真相,但他如今见祈烨,仍觉别扭。今早一见祈菁的样子,祁嘉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见祁嘉不满的瞪向祈烨,“祈烨,我不管你与四哥之间到底有多少情谊,但是,四哥不是女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祈烨闻言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祁嘉是觉得是他纵欲过度,害苦了祈菁。殊不知,祈菁才是那只,最会勾人的妖精。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昨晚几乎折腾了一夜,今日醒来又折腾了一两次,也确实是有些过了。她勾引他,他应该把持住才对啊…… 124 许是去年雪灾的缘故,今年冬天的雪格外的少,直到正元二十二年十二月末,才洋洋洒洒的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东宫里,祈菁、王晗昱还有半夏三人围着火炉煮火锅吃,鲜红的羊肉被切成片状,放进锅里便立刻变了颜色,缩成小小一团。 祈菁夹起羊肉,一片放进王晗昱碗中,一片给半夏。一旁的锅子里还暖着酒,三人吃得热火朝天。 后来祁嘉和祈昊也加入进来,几个人都是闲不住的主儿,一来一回好好的饭局倒成了嬉耍玩闹。 再后来祈烨也来了,半夏欲起身去添碗筷,却被祈烨止住。祈烨说他来时便吃过饭了,这火锅看着挺香,他尝尝便罢。说白了他不过是想跟祈菁用一只碗罢了。 在座的都识得祈菁和祈烨的关系,祈烨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倒是祈菁不乐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祈烨卿卿我我,她祈菁可做不出来。她这个大齐太子的门面还往哪搁? 不过几杯烧酒下肚,祈菁也不觉得了,身体靠在祈烨怀中,祈烨涮好东西便喂给她吃,她也是来者不拒。偶尔有祈菁不喜欢吃的食物,祈烨便送进自己口里。 其实这样的行为在人面前是有些酸了,但是祈烨还是乐此不疲。原因只因,一边是王晗昱,一边是祁嘉和祈昊,不论是那种情谊,可他们都是对祈菁有情的男人。祈烨承认,他小心眼。 可祈菁才不管祈烨那一套,该体贴昱儿的时候仍旧体贴,该与祁嘉和祈昊谈笑的时候,也不管祈烨在身边。 酒足饭饱,祈菁从祈烨怀中爬起来,开门出了寝殿。 屋外雪依旧在下,祈菁抱臂打了个冷颤,有些凉。 又是一年银装素裹,望进那一望无际透明的白,祈菁的思绪轻易被拉回在芒砀山中的那些时日。祈菁会想起那个死在她怀中的男人——楚绍堂。 另一个世界里,他过得好吗? 一件披风从后裹上祈菁的肩,“怎么了?想什么呢?” 是祈烨。 祈菁摇头,抬手将身上的披风拉紧,“没什么啊。二哥,外面凉,我们进去吧。” 125 正元二十三年元旦,这个年过得并不怎么太平。 大年初一北边就传来消息,楚朝余孽屡屡犯我边境,滋生事端,且有挥军南下之势。荆州总督多次上表,骁皇对此事极其重视。 事实上,北方狼族一直令骁皇头痛不已,自从生出河东那件事之后,骁皇更是觉得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楚朝余孽,必须连根拔起。 早朝之上,骁皇有意派兵北伐,众皇子皆上前请缨,愿为骁皇分忧。 祈菁与祈烨曾在河东与楚朝余孽交锋,有些经验。祈菁又是太子,骁皇有意让祈菁出征,巩固兵权。 正元二十三年大年初七,祈菁殿前受命,骁皇封祈菁为北伐大将军,宰相风明为参军,即日率军北伐。 是夜,烨王府内…… 正文 挽留 祈菁显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进了王府,熟门熟路的来到后院,便卸下披风扔给了旁边仆从,走过去在祈烨身旁坐下。 “二哥,今晚宫中办了践行宴,所以来的迟了些。听刘喜贵说,你找我,可是有事?”说到此,祈菁顿了下,起身凑上前去在祈烨身前嗅了嗅,“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见祈菁过来,祈烨只是抬眼瞅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自斟自饮。祈菁皱了下眉,抢过祈烨手中酒杯,将杯中剩酒一饮而尽。 被祈菁抢了酒,祈烨顿了下,看向祈菁,唇角渐渐牵出一抹有些凉薄的笑意,而后在石桌上重新拿了杯子,满上一杯酒,端到祈菁面前,“本王祝太子马到成功。” “二哥……”祈菁眼看着祈烨仰头喝下杯中酒,只觉脊背僵硬了片刻,后也给自己满上,“二哥,你是在不满什么吗?北伐一战是巩固兵权立军功的大好时机,有谁不想?要是换做是二哥,二哥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吧。更何况,我去,总好过平白将这样的机会让给其他人。若是受命的是祁佑,二哥才该忧心吧。” 听祈菁一番话,祈烨苦笑,祁佑?总也好过是她……他在担心什么,她到底明不明白? 祈烨又是仰脖灌下杯中酒,只觉辛辣苦涩异常。“菁儿,二哥问你一句……” “二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此次北伐之事,你能不能不去?” 祈菁一愣,不仅是祈烨话中内容,更因祈烨的语气。一瞬之间,祈菁竟有一种错觉,觉得祈烨是在求她,卑微的乞求。祈菁的眉蹙得愈发深了,“不能。” 祈菁不明白祈烨为何会为此事求她,这一次北伐之事,是她占了上风没错,但他们之间不该有乞求,更何况,祈菁根本不会放弃。 骁皇如今精力大不如前,身体亦不再复往日康健。骁皇是时候寻找一个依靠,而现今他选的,是向来最听他话的祈菁。 只要这次北伐事成,祈菁有了兵权,有了威望,到时她的太子之位更无人可撼动。待骁皇百年之后,她便可顺理成章登基称帝。如此好事,祈菁又怎会放弃?若换做是祈烨,祈烨同样不会放弃,祈菁深信这一点。 这是其一,其二是,祈菁想去北方,自从北边出事,这两日她更是会时常想起楚绍堂,对楚绍堂,祈菁心底有愧疚,她想去他生长的地方看看,如果可以,她不想伤害他的族人,她更愿意以一种和平的方式了结此事。 只是若是那些楚朝余孽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她祈菁亦不会手软。 祈烨紧紧捏着手中酒杯,耳旁是祈菁的毋庸置疑,许久,祈烨握杯的手松了松。“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 祈菁摇头,“没有。”祈菁不愿再与祈烨多少,站起身,“二哥歇着吧,我看我还是回宫去得好。”说罢,祈菁便当真转身欲去。 今夜的祈烨有些怪异,看着这样的二哥,祈菁心中升起几丝异样,胸口闷闷得不怎么舒坦。祈菁不愿被这样的情绪所扰。 抬眼望着祈菁决绝的背影,祈烨终是下了决心,连击三下掌,黑衣刺客便从四面八方突然窜出,袭向祈菁。 长剑出鞘,寒光乍现,祈菁还未有反应,长剑已没入她肩胛之内,力道之大,竟然穿透她肩胛!剑尖如带刺的长舌,殷红的血液在其上流淌。 一切动作皆只在一瞬之间,祈菁来不及闪躲,亦无力抵抗。 祈菁忍不住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肩胛的伤口痛得她咬牙切齿,恨得她咬牙切齿。她不可置信,祈烨竟会这么对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剧烈的濒死的疼痛感汹涌袭上祈烨心脏,祈烨方才站起的身体止不住向前踉跄几步,几乎支持不住。 祈烨苦笑连连,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祈烨强忍胸中疼痛,大喊一声,“来人,抓刺客!” 王府暗卫如待命般从天而降,黑衣刺客眼见不敌,又似不愿被抓,一时间纷纷倒地,吐血身亡。上前查看才知,这些刺客皆是死尸,舌下早已藏有毒药…… 一场激战就这样简单的在王府后院结束,暗卫退离,祈烨唤来刘喜贵,令他进宫将太子在烨王府遇刺的事告诉骁皇。 刘喜贵有些踌躇,他家王爷走的这一步着实是一步险棋,虽会阻止太子北伐,却会牵连到王爷自己。 祈烨见刘喜贵久久不曾离去,知他心中所虑,便道,“你且去吧。父皇不会怀疑本王。”说到此,祈烨哼笑,眼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鄙夷,“又有谁会在自己府上行刺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父皇英明神武,又怎会看不出这一石二鸟之计?” 刘喜贵离去后,祈烨这才过去看祈菁,祈菁咬牙推开祈烨,双眼中溢出的愤恨恨不能将祈烨灼烧成灰。“祈烨,本太子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你有种就杀了本太子,彻底搬去本太子这颗绊脚石!你如今一定心底偷乐吧,本太子遇刺,北伐的重担自是落到了你烨王身上!祈烨,算你狠!” 祈菁双目赤红,她痛,她恨,她悲哀。她自知与祈烨一直对立,但是她不敢相信,祈烨竟会这么对她! “祈烨,你赢了,你赢了!”祈菁头上的冷汗顺着她的眉眼滴落下去,祈菁的现状惨不忍睹,身体倒在血泊之内,肩胛处血液不断奔涌,染湿整条手臂。 祈菁颤抖着手握上插进她肩胛之中的凶器,用尽全身之力将之拔出,祈烨大惊,扑上前去想要制止,然还是晚了一步,一股鲜血直刺而出,溅在祈烨脸上。 周遭浓郁的血腥之气让人有种临近死亡的错觉,祈烨慌了手脚,慌忙扯下自己衣摆先将祈菁伤口处奔涌不止的鲜血止住,“祈菁,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祈烨愤怒的将祈菁的身体固在怀中,祈菁愤力挣扎,控制不住的冲祈烨大吼,“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祈烨亦恼了,将强行抱进怀中的祈菁猛地推出怀抱,祈菁倒地,痛得呲牙咧嘴,怒瞪祈烨,只见祈烨捡起方才从祈菁伤口中拔出的染血凶器,毫不迟疑的划向自己的左臂。 鲜红的血肉霎时从衣服里跳出,狰狞翻起,祈菁愕然,凶器‘哐当’一声落地,祈烨右手捂上左臂,淡淡看向祈菁,“这样,你满意了吧?” 祈烨也受伤了,也就是说,他与祈菁一样失了领军北伐的机会。 “不……”祈菁脑中艰难回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都是那样难以理解。祈烨这是在干什么?他疯了吗?他刺伤她,又伤了自己?那他做着一切,是为了什么? 胸口窒息般的疼痛,肩胛痛到麻木,眼看着祈烨染血的手臂,已经感觉不到是哪里在疼痛,为何会疼痛。祈菁终是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126 再醒来时,祈菁仍在烨王府。 她认得这间房子,这张床。曾几何时,她与那人的巫山,恩爱哝语,如今忆起肩上伤口的痛,只觉得无比讽刺。 肩胛处被缠了绷带,祈菁行动不便。 窗外阳光甚好,看来今日便宜出行啊。祈菁勾唇笑得惨淡。 对于那个人,祈菁胸中有恨,但更多的是悲哀、不解、无奈…… 才睁开眼没多久,祈菁便听到有人推门进入,那人脚步沉稳,祈菁听得出是谁。 祈烨的手臂上亦缠着厚实的绷带,走到床前,祈烨站定,久久望着床上人,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祈菁终是笑了,“二哥这是刚上朝回来?” 祈烨望了祈菁许久,别开眼看向窗外,“昨夜烨王府潜入刺客,太子、烨王双双被刺,太子重伤,行动不便,父皇着令太子留在烨王府好好休养。” 说到此,祈烨顿了下,看了祈菁一眼,继续道,“我没有去上朝,是去送行了。北伐军。” “嗯。”祈菁脸上挂笑,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最后去的是哪位皇子?” “你的三哥,祈彬。” 听到这个答案,祈菁怔了下,有些意外。竟会是他?不过也是,依骁皇的性子,如今祈菁无法去,他一定会找一个对他威胁最小的皇子顶替上去。 祈彬无权无势,亦无野心。派祈彬去,于骁皇,于各方势力,都算是不错的结局了吧。 祈菁转头,对上祈烨的眼,“二哥,你如此做,到底为何?”是怕她的势力壮大吗?祈菁百思不得其解。她与他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去,必须要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呢? 不过话说回来,祈菁若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得,北方,她是必定会去的。 祈烨棱唇轻抿,负手立于祈菁面前,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若是我说,我是为你好,你信吗?” 信吗?不知道啊。他们之间,终究缺了信任,看着祈烨,祈菁诚实摇头。她不信他。 正文 养伤 见祈菁摇头,祈烨心里有些失落。然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祈菁不信他才是对的吧。祈烨也只是浅笑摇头,什么话也没答。 “你好好养病吧。我还有事,中午会有人来送饭。”祈烨留下这句,便开门出去了。 房门开了又关,房内一片死寂,窗外寒树凋零,祈菁没来由打了个冷颤,肩上的伤似乎都冻住了,没有那么痛。 祈菁裹紧身上的被子,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自她心内生出,她算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到头来在这人世间她仍是渺小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祈菁牵起唇角笑得痴然,缓缓闭上双眼,她乏了,乏了。 祈菁没有注意,门上映出的那个身影,站在那里久久不曾离去。 祈烨杵在房门外许久,屋内情形,他不用看,也想象得到。他这次确是为了祈菁好,但他却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祈菁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楚朝人当年自马背上得天下,战斗力何其强,若不是当初祖父与风明合用计谋,又有何能力改朝篡位? 再者,楚国少主楚绍堂是死在祈菁之手,此等国仇家恨,若是他人去了便罢,祈菁倘若真的去了北边,别说胜仗,保命亦有困难。 祈烨无法看着祈菁身陷如此险境,就算祈菁恨他,他也要使尽手段留住她。 祈烨也有私心,若是祈菁此次得胜归来,兵权在握,她的太子之位更不会有人能撼动,骁皇百年之后,即位者无疑会是她。 祈烨不愿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哪怕伤了祈菁,伤了自己,也要留住祈菁。不过不管怎样,此事最后的结局祈烨算是满意,祈菁受伤,身为北伐参军的风明向骁皇推荐了对皇权最无威胁的三皇子祈彬。 午饭是祈烨亲自为祈菁端去的,祈菁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任由他喂饭。人是铁饭是钢,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本太子要回东宫去。” 吃完饭后,祈菁望着祈烨,面上无甚表情。 然祈烨却似根本没打算放她走,“你身体尚虚,不宜走动,需要静养。” 祈菁皱眉,“本太子的腿脚并未受伤。” 祈烨笑笑,并未再言,而是将残羹端出去交给下人,又复返。 祈烨将祈菁腰下靠垫取出,扶着祈菁躺好,拉好被子。祈菁任由祈烨摆弄着,又眼看着祈烨脱靴上床,侧躺在她身旁。 祈烨隔着被子将那只伤手轻搭上祈菁腰腹,突然道,“还记得这间卧房吗?” 祈烨的眸子很亮、漆黑,如此近的距离,祈菁不自然的转过脸,“记得。”他们曾经在此翻云覆雨,祈烨想说什么? “这间是主卧,我平时就住这里。”祈烨的手无意识的拍在祈菁侧腰上,望着祈菁的眸子渐柔,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菁儿可还记得那日我带你来这里,曾在你耳边说,你将来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祈菁的耳根红了,原来祈烨问的是这事,她却……祈菁有些难为情,“那又如何?” “不如何。”望着祈菁泛红的耳根,祈烨笑得更柔,带着几分宠溺。祈烨凑上去亲吻祈菁耳根,“这些时日就留在这里好不好?就像以前说的那样,你做这里的女主人,我照顾你。” 祈菁猛地回头,就看见祈烨眼里毫不掩饰的情,心底有些别扭,祈菁再次转过眼,“别以为这样示好就能让本太子原谅你。等本太子伤好了,再跟你算这笔账。” 祈烨仍然在笑,探身过去亲了亲祈菁的唇角,惹来祈菁轻微挣扎,“好。等你伤好了,你要怎么跟我算账,我不躲就是。” “哼。”祈菁心里泛甜,态度却仍旧冷硬,“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 下巴被一只大手捏住,祈烨强迫祈菁转脸看他,“你说谁是黄鼠狼?” 祈烨手上并未用力,祈菁凑上前将祈烨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嘟嘴,“谁捏我谁就是。” 祈菁在烨王府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其实祈烨臂上的伤亦不容乐观,不过祈菁却装作视而不见,只道祈烨是自作自受。 晚上,祈烨亲手替祈菁的伤口换药,药酒洒在伤口上的时候很疼,祈菁呲牙,祈烨险些慌乱无措,倒是祈菁瞧见祈烨这样子,没来由的不觉得疼了。 这晚,祈烨什么也没做,只是拥着祈菁,交颈而卧。 漆黑之中,祈菁久久望着天花板,有些怔怔,如此温暖,让她有些不适应,有些不安。祈菁失眠了,耳旁传来的呼吸声均匀细微,但祈菁却知祈烨也没有睡。 因为祈菁能够感受到祈烨的目光。 漆黑之中,祈菁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二哥,你不惜代价将我留下来,是为了让我像如今这样留在你身边吗?” 身旁人未动,被子下握在祈菁腰上的手却紧了紧,半晌,祈烨才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想让你呆在我身边。”如果可以,折了羽翼也在所不惜。 祈菁无声笑了,虽然看不见,祈烨也确定祈菁在笑,只听祈菁道,“二哥,你好自私。” 祈菁的话语中有叹息与无奈,祈烨的心没来由一悸,有种浓烈的窒息感弥散开来,随之祈烨愈发紧密的将祈菁拥在怀里。 祈烨知道他自私,像他们这种人,又有哪个不自私? 127 几天下来,祈菁的伤势好转,除去肩部,其余行动已如正常人。这几日祈菁一直呆在烨王府,没有回宫。宫内事自有祈烨处理。 期间骁皇派安德忠来王府看祈菁,彼时祈菁躺在床上,憔悴虚弱。面色不好是真的,但虚弱什么却是装出来的。安德忠不疑有他,说了些关怀的话,嘱咐祈菁好生静养,因来回移动对伤势不好,骁皇许祈菁在烨王府上休养。 祈菁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安德忠代为谢过骁皇。她在烨王府过得很安逸,她是该好生静养一番。 这一日,祈菁睁开眼睛的时候,已快近午时。在东宫里她都没有这么放肆的睡过。转过头,身边人早已离去,望着枕头上的那处凹陷,祈菁有些怔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失落,有些甜蜜,有些涩。 洗漱完毕,问了刘喜贵,才知祈烨不在府内。这几日除过祈烨,祈菁的日常一直由祈烨的心腹刘喜贵亲自负责。 瞧着刘喜贵的不动声色,祈菁就联想到张启顺,不知道她与祈烨之间的事,这个刘喜贵知道多少呢。 祈菁随便用了些饭,便让刘喜贵找人在院子里支了个躺椅,祈菁坐在向阳地里晒太阳。难得的清净舒适,祈菁让刘喜贵下去忙,不用在旁侍候。 刘喜贵想了想,便给茶壶里添了些新水,搬了个凳子放在祈菁边儿上,茶水糕点摆上,一切打点好了,这才退下。 祈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刘喜贵忙前忙后忽略不计,祈菁侧卧在躺椅上,身体微蜷,眯缝着眼睛,怡然自得。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有些反光。祈菁身上套着宽大的袍子,祈振认得,那是祈烨的。祈菁身材很好,在宽大的袍子里更显得凹凸有致,她的面容美艳阴柔,就是皇宫里的女子也没有这样的美…… 眼前情景令祈振有些晃神,甩了甩头,便看见刘喜贵向他走来。 刘喜贵见了祈振,起先是愣了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向祈振这边走来,行了个礼。 “奴才见过五皇子。” “刘总管,小的都说了王爷不在,五皇子他……”在祈振身旁的小厮有些急,这个院子本就是烨王的主卧所在,自从太子在此休养之后,烨王更是下令任何人不经允许一概不许入内。虽说这五皇子与王爷交好,可是这里还有太子呢。 刘喜贵摇头示意那小厮不必多言,这才对祈振道,“五皇子,王爷出外办事未归,五皇子若是有要事,请移步正堂等候。” “不必了。”祈振笑着看向不远处的祈菁,“我不是找二哥,是来探望太子的。” “可是……”刘喜贵为难,祈烨走时叮嘱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祈菁,可是这五皇子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刘喜贵正犯难,却听身后传来祈菁的声音,“刘总管你且去吧,本太子也正巧无聊,让五弟陪陪也是好的。” 祈菁这句话,正好为刘喜贵解围,既然太子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带着另一名小厮退下。 祈振转头目送刘喜贵离开,这才走过去,搬了个椅子在祈菁身边坐下,“太子的伤势可有起色?” “自当一日强过一日,谢五弟关心。” “二哥这儿虽不错,却怎地也比不上太子爷的东宫,太子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还好。这里不错,很清净。” …… 祈振问了许多不痛不痒的问题,祈菁一一回答,始终笑眯眯的,脸上不见丝毫不耐。祈菁知道祈振不会只是来看她这么简单,但祈振既不说,祈菁也不问。 阳光撒在眉心痒痒的,祈菁抬手遮在眼上,这时她听到祈振问她,“你与二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祈振问得认真,祈菁放下遮在眼上的手,重新望向祈振,面容含笑,平静依旧,“五弟何出此言?” “别人察觉不出,我每日跟在二哥身边,又怎会无所察觉?”祈振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自从你们河东之行后,二哥就变了,宏王已倒,我本想二哥自立,不想二哥却亲近于你,我无话可说,反正二哥在哪,我便在哪。可是,我发现,二哥对你,不仅仅是投靠不投靠那么简单。二哥的意志逐渐消磨,我想不通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次二哥本可以顶替你北上,可是二哥竟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你……” 听祈振一番话,祈菁嘴角扯出一丝讽笑,宁可自己受伤?他不过是想把她拉下马而不牵连到自己罢了。“五弟说出这番话,难道觉得是本太子在勾引你二哥不成?” 祈振深吸一口气,索性说出心中所想,“是与不是太子自己心里清楚。原本我觉得太子是憨直可爱之人,可仅仅为了拉拢二哥,你却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真的让弟弟失望。愿太子可以适可而止,早些搬出烨王府,莫要再拉二哥到万劫不复。” 透过祈振,祈菁望着祈振不远处的祈烨,笑了笑,“听见了么?还是快些送本太子回宫吧。” 祈振一愣,一时间不知祈菁在说什么,直到听见身后响动,祈振回身,才见祈烨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二哥……” 然而祈烨仅看了祈振一眼,什么也没说,绕过祈振,径直走到祈菁身边,俯□,抬手抚上祈菁脖颈,“这么凉?”祈烨皱眉,“刘喜贵是怎么当差的,天这么凉还让你出来。你本就受了伤,若再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祈菁不以为然,拍开祈烨的手,“你想闷死我是不是?我有那么娇弱吗?再说关刘喜贵什么事,我要出来,他敢忤了我的意不成?” 祈烨眼里有不满,祈菁讨好的笑,“好了好了,我只呆一会儿,太阳的热气下去就回去。别这么看着我。” 祈烨最终妥协,抬手抚上祈菁额发,满眼都是宠溺。方才祈菁与祈振的对话祈烨多少都听了些,他知道祈振为何要王府,不是来找他,而专为与祈菁说这些话。 祈烨不怪祈振,祈振自小跟在他身边,对祈振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本就没打算瞒得住祈振,祈烨直到祈振总有一日会察觉出什么的。终有一日,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五弟,你有什么话就问二哥吧。”祈烨抬头看祈振,其实祈烨的举动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他与祈菁之间的亲密关系不言自明。 虽早就这般猜测,但祈振仍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二哥,普天之下好女子何其多……”而眼前这个,虽生得比女子还艳,可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亲兄弟,更是太子,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像是在害怕什么,祈振一步步向后退去,不自觉摇头,“二哥,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祈烨笑了,低头看祈菁,他也许真的会后悔吧,但是最起码在现在,他只要一想到祈菁会离开他,就觉得心痛。世上好女子确实多,但在他眼里,又有哪一个,比得上眼前人?所以,就算将来某天会后悔,祈烨也认了。 不知道祈振是何时离开的,祈烨一直没有抬头,祈菁却将眼前一切看得真切,抬手抚上祈烨的脸,祈菁轻叹了声。 她和祈烨都是不愿付出的人,在这场爱情游戏之中,到底谁对谁错,谁付出的多,谁又付出的少……总之,到现在,仍旧看不到未来。 128 自从祈振来闹过一次之后,又过了几日,倒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过祈菁。 祈菁肩上的伤不容乐观,伤口虽不大,但却是刀剑硬生生前后贯穿,前几日换药之时,伤口总是止不住的渗血,不过这几日倒还轻些了,最起码不会再流血。 祈烨与祈菁每日仍旧吃在一处,睡在一处,祈烨每夜只是抱着祈菁入睡,也没有任何过分之举,倒弄得祈菁有些不自在了。 和她在一起,祈烨何时如此规矩过?有的时候半夜睡醒,祈菁能感觉到祈烨火热的**,不过祈烨不说,她也不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人总是要洗澡的,特别是与祈烨每日这样接近,祈菁更是无法容忍身上有丝毫异味。祈菁如今身上带伤,祈烨又不愿假手于人,便自己服侍祈菁沐浴。 祈烨手臂上也有伤,但好在行动起来并不受阻,只是祈菁不好意思,推拒着要自己来。几番推拒下来,祈菁仍是不从,桶中的水却是要凉的。 祈烨忽而冲祈菁笑了笑,笑得有些邪恶,令祈菁吃不准。“菁儿莫不是怕二哥会趁人之危,会对你做出些什么来?” 祈菁一愣,然后红了脸面,“才不是。” “不是?”祈烨笑得更欢了,“那就是菁儿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对二哥做出些什么来?” 祈菁这回大窘,脸面更红,从床上爬起来,冲着祈烨大吼,“洗就洗,谁怕谁啊!” 祈烨不自觉挑了下眉,“那就乖乖的配合我脱衣服。” “……” 祈菁狠狠的瞪着祈烨,像是想在祈烨的头顶上瞪出两个大窟窿来,但自己说出的话却是收不回来,只能任着祈烨给她脱衣。 她敢说祈烨一定是故意的! 正文 愤怒 湿热的巾帕游走在后背上,祈菁只要想起身后人是祈烨,就止不住浑身的不自在,身体的异样让祈菁想逃,可是每当祈菁移开身体,身后的祈烨就会将她捞回去,固在臂膀之内,还会贴在她耳旁说,“乖,别乱动。” 祈烨会怎样祈菁不知道,但祈菁知道一点,那就是,祈烨给她洗浴,那绝对是煎熬中的煎熬…… 祈菁受伤后的第九日晚,祈烨给祈菁换药时,祈菁发现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伤处结了厚实的茧子,手摸上去已经无事,不痛,只是痒。 这是大好的征兆。祈菁拒绝了祈烨再次给她缠上绷带,说是给伤口透透气,会好得快些,祈烨也不再坚持。 祈菁受伤后的第十日早,祈烨睁开眼睛就对上了祈菁的眸子,祈烨怔了下,因为往日里祈菁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怎会醒得如此早。 祈烨将祈菁拉进怀里,吻了吻她微干的唇,“昨晚没睡好?” 祈菁摇头。 “那怎么醒得这么早?”祈烨问,嗓音尚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魅惑。 祈菁没有及时答话,而是一手反搭上祈烨的腰,将额头抵进他颈窝里。 今日的祈菁举止有些怪异,祈烨笑了笑,臂膀用力,更是将她拥紧了些。祈烨大手轻拍祈菁的脊背,如哄孩童那般,低首亲吻她发顶,“菁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给二哥撒娇?舍不得我离去?” 祈菁因伤重骁皇特许她在烨王府休养,然祈烨没有这个特权,早晨还需准时进宫去参加朝会。 好在祈烨习惯早起半个时辰,如若不然,哪会有时间与祈菁在此温存。 在祈烨怀中,祈菁再次摇头,“二哥,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日进宫带我一起吧。”说到此,祈菁顿了下,抬头望祈烨,“我想,我该回去了。” 祈菁琉璃般的明眸中有坚决与不舍,烨王府的日子太安逸,平静得让祈菁害怕,她怕她会迷恋上这种感觉,从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消磨掉她的意志。 所以,她想回去了,她不属于这里,至少现在不属于。 祈菁的想法祈烨又岂会不明白,半晌,祈烨抚上祈菁后脑,将她按于自己胸前,“好。” 祈烨心中也有不舍,如果可以,他宁愿祈菁永远像这样呆在他身边,与他同吃同住一同相守,做他的女人便好。更何况……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有些事,瞒也瞒不住。 129 进宫之后,祈烨与祈菁即分道扬镳。祈烨要赶去上早朝,而祈菁回了东宫。她打算下朝之后再去上阳宫给骁皇请安。 整整离开十日,再回来,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遥想十日前那晚,祈菁被封为北伐大将军,骁皇在宫中为她举办送别宴,那时的她何等意气风发,然而距离不过十日,如今祈菁还是祈菁,北伐二十万大军却早已远去。 怨恨祈烨吗?若说不怨,那是假的。 祈烨毁了她建立军功的大好良机,或许还会因此令她与皇位失之交臂,甚至丧命。 但祈菁至今仍不明白,祈烨此举到底是何意,到头来他捞不到半点好处。若说是为了平衡势力,那若是风明不举荐祈彬,最后去的是祁佑又当如何? 祈菁想不明白,祈烨没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祈烨说是为了她好,然而却为她好在哪里? 思绪之间,祈菁不知不觉已回到东宫。事先并未打招呼,门口的小厮见是太子,慌忙跑去通知张启顺。祈菁看着未置一词,只是径直绕进了后院。 许是天气阴冷的缘故吧,一路来祈菁竟觉得有一种萧条之感,没去细想,进了后院,祈菁先去找王晗昱,然而王晗昱竟没在他房中。 会去哪呢?祈菁从王晗昱房里出来,便见半夏同张启顺迎面走来。 才几日不见,半夏这丫头竟好似瘦了一圈,脸色不怎么好,莫不是病了?张启顺的面色也凝重了些,到底怎么了? 半夏连同张启顺一同上前给祈菁请了安,祈菁瞅着半夏的脸上,禁不住问,“半夏,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病了?” “奴婢没事。”半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祈菁直觉半夏一定有事,转眼看张启顺,祈菁寻了个借口将他支开,复问半夏,然而半夏仍摇头不语。 眉头轻蹙,祈菁抬手摸上半夏前额,没发烧。“半夏,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半夏怔了下,随即笑开,“殿下您多虑了,什么事能瞒住您啊?奴婢只是见殿下好好的回来,太高兴了罢了。” “是吗?”祈菁将信将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也算了,既然半夏不想说,她亦不再问。 “对了,半夏,昱儿呢?怎么不见他?”这半天都不见他,王晗昱平日里这个时间通常应该在房里作画写字才对。 “殿下问晗昱公子啊,他走了。” 半夏答得轻松,祈菁却听得一愣,“走了?”去哪了?该不会是去烨王府寻她了吧,亦或是去瞧他兄长了? “对,是走了。晗昱公子回老家江州去了。他临走前让奴婢跟殿下说一声,他想回乡好好过日子,以后就不会来了,让殿下不要牵挂他。” “走了?”祈菁双眼紧锁着半夏,一瞬不瞬,试图将她的一切神色收于眼底。“昱儿就算要走,怎会走得这样着急,也不等我回来?” “这……晗昱公子说他乡里有事,本想当面跟殿下请辞,奈何殿下受伤住在烨王府,晗昱公子又怕打扰殿下,所以才没同殿下告别。” 半夏说话支支吾吾,祈菁看着心底无端升起一种不安之感来。“半夏。” “嗯?” “你在撒谎。” “……” 祈菁说得是陈述句,她知道半夏一定在撒谎。半夏无言以对,“殿下何出此言呢?晗昱公子确实是走了,哦,殿下刚回来一定累了吧,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些茶点来。” 半夏一边说,一边转身欲离开,似是不愿再面对祈菁,又似是在逃避着什么。祈菁大步上前挡住半夏的去路。“半夏,你在撒谎。昱儿根本不会是因为有事才回乡,因为昱儿父母双丧,有无其余亲戚,只有一兄长,也在京城,所以,他根本不会是因为有事才回乡。” 祈菁一面说,一面向半夏靠去,半夏似是被祈菁目光中的凌厉所震慑,一步步向后退去,只听祈菁继续道,“而且,昱儿根本不会找借口离开,他曾经说过,一辈子也不会离开。半夏,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没有。”半夏摇头,面上的憔悴让人心生怜意,然而此刻的祈菁却视而不见。“没有,殿下,奴婢没有骗你。晗昱公子确实是走了。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半夏无神的眼中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肩膀不住的颤抖,那神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祈菁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双手抚上半夏双肩,感受她的颤抖,“好半夏,我不逼你,你把话说清楚,昱儿他……到底走去哪里了?” 说这话时,祈菁感到自己的声调亦在颤抖,不好的预感汹涌袭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祈菁不信,她不信。她要听半夏告诉她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半夏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的望向祈菁,双手抓上她臂膀,“他死了。殿下,是半夏没用,没照顾好公子,公子他死了!” 130 据半夏叙述,三日前,王晗昱去看望兄长王显明,午时饭后去的,夕阳西下却还没有回来。半夏不放心,便派人去寻,在六皇子那里找到王显明,王显明却说,他知今日晗昱要来看他,已等候许久,却始终未见他。 王晗昱没有去看王显明,亦没有回东宫,整个人失踪了。 半夏心里着急,但太子不在,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在宫中寻人,只得派东宫的人暗中寻找。直到第二日早,传来消息,说是在御花园边的湖里发现一具男尸。 半夏当时心就凉了半截,慌忙带人前去辨认。 半夏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幕,那具尸体浑身浮肿发白,唇边还有几丝鲜血痕迹,衣衫皱巴巴的粘在身上。由于被湖水浸泡的时间太长,衣扣自动解开,衣领大敞着,露出的瘦弱胸膛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紫瘀痕,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死前发生了什么。 御林军统领风炫青带御林军赶到的时候,在湖边不远处的槐树下,发现了多片被树叶遮掩的血迹,还掺杂了一些粘性物,招来太医验看,太医只看了一眼便开始叹息…… 静静听着半夏叙述,风过处,祈菁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当时还在烨王府养伤,烨王殿下也不愿让您伤神。” “那现在为何还要瞒我?也是祈烨吩咐的?” “不是。是奴婢等人自作主张,死者已矣,奴婢等亦不想殿下伤心……” “伤心?哼~你不告诉我,我又怎能替昱儿报仇呢?昱儿岂不是白死了?罢了。”站在阶前,眼望满院枯树,忆起秋天枝繁叶茂时,昱儿、半夏还有她时常在院子里追逐玩闹;忆起冬日银装素裹时,昱儿亦是站在这个位置,他身体不好,偏还不爱惜自己身子,她怕他受寒,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同样是这个位置,他蹲□哭得满目通红,她含笑将他拥入怀中,唤他傻瓜。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祈菁又想起了楚绍堂,继而想起王晗昱曾不畏艰险救她出樊笼。 王晗昱于她,她于王晗昱……不是爱情,却也无法割舍。 到头来,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她而去? “昱儿的尸体在哪?” 祈菁说得平静,半夏却能从祈菁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悲哀。 “我现在去看昱儿,你去替我把风炫青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殿下,你的伤……” “不碍事。”与王晗昱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131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不能硬闯啊,您看……” “少废话!滚!” 只听‘嘣~!’的一声闷响,阻挡祈菁去路的太监已被祈菁一脚踹倒在地。 “挡本太子去路者,死。” 祈菁平日里对外人无不憨厚谦和,然这回祈菁是真愤怒,周遭宫人,又有谁见过太子如此怒气,更无一人敢上前再劝。 祈菁冷冷的扫视了四周一眼,又看了眼被她踹倒在地的太监,“你,前面带路,带本太子去见祁佑。” “这……” 那太监暗自叫苦,这路是带也不是不带也不是,左右都没他的好处。正在他踌躇期间,只见一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此时正站在堂下,不是祁佑是谁? 那祁佑负着手,面带笑,阴鸷的眸子里闪着明显装出来的无辜。“太子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大的火气?太子哥哥这样硬闯我的住处,若传到父皇那里,怕是不会好听吧。” “祁佑,你……畜生!” 祈菁大步上前攥起祁佑的衣襟就拉扯到自己面前,祁佑也不闪躲,任由祈菁拉着,继续笑的阴阳怪气,“太子哥哥何出此言?莫怪小弟没有提醒你,太子哥哥今日言行可是大大的不妥呢。咱们兄弟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得好。”说着,祁佑吩咐周围人都退下。 祈菁承认自己确实是被气昏了头,像如今这等莽撞事平日的她是不会做的。可是只要她一想到王晗昱死前的样子,她便不可抑制的闯进祁佑宫里,想把祁佑暴打一顿。 她确实这么做了,而且现在的她也不曾后悔。 风炫青方才的话还历历在耳,凶手无疑是祁佑。 发现王晗昱尸体的那片湖,是东宫通往祁佑处的必经之路,并且风炫青暗中调查过,曾有宫人见祁佑与一男子在湖边槐树下拉扯,而那男子就是王晗昱。 一想起王晗昱死前曾被那样无耻的对待,祈菁就愤怒得难以自制,风炫青走后,她便鬼使神差的跑来祁佑这里,她知道在这里大吼大叫根本无济于事,还会有损她太子颜面,但是祈菁无法允许自己什么也不去做。 她觉得她无能,她觉得她窝囊,连自己身边人都保护不了,她这个太子当得还有何意义?仇人近在眼前,她仍是什么都不能做! 祈菁攥在祁佑衣襟上的拳头紧了紧,说出的话一字一顿,恨得咬牙切齿,“祁佑,你不该对他做出那等事,更不该杀他。”祈菁话中所指的‘他’是谁,他们二人皆知。 “太子哥哥说笑了。”祁佑的语气仍旧不急不徐,“虽说太子哥哥是太子,但说话也要讲究凭据,弟弟我行的端做得正,哪里有杀过人?” 祈菁闻言冷哼,看着祁佑的眼中有鄙夷和杀气,“本太子的人已将此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你是想让本太子将人证物证交到父皇手中才肯认罪吗?” 见祈菁眼中戾气,祁佑仅有片刻错乱,见此事遮掩不过,索性大方承认,镇定下来。“是。”祁佑点头,“太子就是太子,才刚回宫就查到我头上来了。” 祁佑眯着眼睛,口气依旧阴阳怪气,“那个男宠原本就是从我宫里出去的,他本来就是我的人。先是宏王,后又是你,凭什么你们都能玩的东西,我祁佑就不能碰?本皇子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一个男宠还装什么清高。” 感觉到抓在衣领上的手越来越紧,祁佑的话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不过就是玩玩他,本想着他也不敢声张出去,谁成想他竟穿好衣服就转身跳了湖。你的姘头是自杀的,要算账也别算到我头上来。” 祁佑愈发口无遮拦,祈菁气得手都在发抖,祁佑一笑,“祈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个女人,那天在淑芳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但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父皇会知道的。还有,你跟祈烨的那档子事,你别以为神鬼不知,你说,要是父皇听到你们兄弟相奸的新闻,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还会不会倚重你这个大齐太子?所以,你要是想将证据交给父皇,你大可以去。” “那天在淑芳苑的幕后指使是你?” “算是吧。” 看着祁佑得意的笑,祈菁只觉异常刺眼,心中已不知是在因什么而愤怒,祈菁此刻只想一拳揍到祁佑脸上,打掉那一脸丑陋狰狞的笑。 就算祈菁知道这或许是祁佑故意激怒她,给她设下的陷阱,她也愿意义无反顾的往下跳! 正文 飓风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祈菁的拳头马上就要落到祁佑脸上的时候,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菁儿,不可。” 是祈烨的声音。 祈菁挣扎着想甩开祈烨,然而祈烨的手就像一个牢固的铁箍,任祈菁怎样也甩不开。“放开。我的事不要你插手。” 祈菁恼火,对面的祁佑却好似置身事外,专门看戏那般。祈菁看着愈发来气,完全丧失理智。 祈烨见情况不妙,只得连拉带拽的将祈菁弄回了东宫。 祈烨方才下朝便来东宫,却被告知祈菁气势汹汹的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思索之下,祈烨便来了祁佑处,果不其然,他在此看见祈菁,还从祁佑口中听到了一些本不该听到的话。 祁佑本欲激祈菁对他动手,太子动手,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那祁佑也是得意忘形,自古祸从口出,既然他存在威胁,那他便万万不能留。 “你拉着我干什么,你放开……祈烨,我命令你放开我!”一路回到祈菁的寝宫,祈烨死活抓着祈菁的手腕不放。 手腕处因挣扎而起的疼痛已麻木,祈菁如今就如同一只没有思维的刺猬,王晗昱的死令她完全失去理智。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如此亲近之人离她而去,哪怕是一年前的楚绍堂,也不如昱儿这般朝夕相伴。 身边突然缺了个人,空荡荡的,祈菁发现,原来她真的很脆弱,她一点也不强。想到死去的王晗昱,她便自心底升起一股欲哭无泪的悲哀。 祈菁一直在内疚,在自责,她保护不了他。即使她是太子,她仍然护不了他周全。 祈烨不顾祈菁的挣扎,将祈菁紧拥在怀里,祈菁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祈烨,惶然,“二哥,昱儿不在了,他不在了。二哥,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二哥不会离开你,不会。”祈烨轻柔捧起祈菁的脸颊,一下一下温柔的亲吻喃喃,“真的,二哥永远不会离开菁儿。永远不会。” 伴随祈烨的吻,祈菁终是流下泪来,祈烨仍是一下一下吻掉她脸上泪痕,只是旧的刚去,又新添。 132 要说起来,其实王晗昱确实不是祁佑亲手所杀,但却是间接死在他手中。受到祁佑侮辱,他过不了自己这关,更觉无颜再见祈菁。 上阳宫中,祈菁的精神不是很好,骁皇看在眼里,过问了祈菁肩上伤势,祈菁说是无甚大碍,其实由于方才动作太大,肩上伤口已重新裂开,是祈烨帮她处理的。 “朕观太子今日总是心不在焉,莫不是有心事?” “儿臣无事,谢父皇关怀。”面对骁皇,祈菁恭敬有礼,但心中事繁,却装不出原先那副亲和憨厚。“父皇福泽深厚,三哥首战大捷,是大齐之福。” 祈菁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骁皇却再未接话,一双凌厉凤目紧紧锁着祈菁,似是在审视些什么。祈菁眼神稍低,避开骁皇目光,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许久,骁皇似是叹息了声,缓缓开口,“太子,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宫中这等事朕自是多少知道一些。祁佑这次确有不对,但是,太子,朕要你明白一件事,祁佑再怎么过分,他仍旧是你亲弟。” 骁皇的声音低缓而不失威严,祈菁静静听着,未置一词。只听骁皇继续道,“至于那王晗昱,逝者已矣,朕也不愿再去细究你与他之间的关系。男风误国,你与祁佑皆有错,此事就此作罢。” 话到此处,祈菁仍旧不语,骁皇似是又叹息一声,气息之中有种沧桑无奈与悲哀,令祈菁不由自主抬眼看向骁皇,恍惚之间,似是被那种浓重的悲哀感所侵染,祈菁觉得眼前的骁皇似是比之前又老了一些。 额间皱纹深邃,虎须苍白,眼尾枯槁。面对这样的骁皇,祈菁心中袭上一股窒息感,憋闷压抑。 “他们都道朕是无情人。太子,你一定也如此想吧。” 祈菁唇角牵动,没料到骁皇竟会突然如此一问,“父皇多虑了,儿臣不敢。” 骁皇摇头,并不看祈菁,而是透过祈菁,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用安慰朕,这许多年,朕看得清。你们都道朕无情,然而又有谁知道,坐这个位子有艰难。朕心胸狭窄,朕多疑,朕防着你们,你们其实都惧怕朕。在你们眼里,朕从来不是个父亲……” “父皇莫要如此说,父皇是个好君主。” “是啊,朕是个好君主,但却不是个好父亲。” “……” 祈菁不明白骁皇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这些,但是骁皇眼中流露出的悲哀却是真真切切的,祈菁不知道该对骁皇说些什么,只是原本就不佳的心绪更加纷乱。 末了,祈菁听到骁皇对她说,“虎毒不食子,你们八个都是朕的儿子,朕,永远不会要你们性命。” 这句话敲打在祈菁心上,她到今日才知,原来,骁皇对他们并不如她想象那般狠绝。 然而,王晗昱的仇像一块大石般压在祈菁心上,这个仇不得不报。一命抵一命,祁佑必须要死! 他们的狠传承于骁皇,却盛于骁皇。 133 转眼已到二月,王晗昱之死在这偌大的大齐皇宫之中,几乎没有引起一丝波澜。多数人对这等事司空见惯,真正替王晗昱哀伤的,也只有祈菁等人。 记得王晗昱入殓那天,王显明也来了,他并未走近,只是远远站在梧桐树下,默默看着一切。丝毫不显眼,若不是他眼底的那抹恨意,祈菁几乎觉得那不过是个陌生人。 祈菁不太清楚王显明的近况,那天之后专门派人去查,才知道在王晗昱死后,王显明仍然留在祁佑那里。这几年来,王显明一直担任祁佑的老师,为祁佑尽心尽力。 因王晗昱与祈菁的关系,祁佑也曾留意王显明,却发现王显明其人虽才华横溢,却迂腐之极,难成大器,祁佑对他虽不亲近,但也不曾排斥。 如今王晗昱出事,祁佑观察了王显明几日,却发现他并无甚表情,只道他们兄弟并不亲厚。再者,如今正当风口,若此时换掉王显明,祁佑怕触怒骁皇。故而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祈菁与王显明之间并无交集,可是王氏一家的生命轨迹似乎都是由她一手促成。 是她向骁皇推荐王显明做祁佑的老师,是她因为想将王显明收归己用而去找王晗昱,是她有意无意的让王晗昱对她种下情果,也是她利用王晗昱做自己的替身…… 若不是她,祁佑不会盯上王晗昱,王晗昱不会受到那种侮辱,他更不会最终选择自杀。若不是她,王显明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死亡,不会有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 最初的目的似乎是达到了,然而祈菁自己,又到底得到了什么?她怎还舍得去伤害他的兄长? 北方战事连连告捷,祈彬有领兵打仗之才能,莫说是骁皇,就连祈菁也是没有预料到的。承乾殿内,听着前线捷报,骁皇大喜,对祈彬更是赞赏有加,当即下诏封祈彬为彬王。 与此同时,祈彬的成绩更衬托出祁佑的劣迹。虽说骁皇曾说过前尘既往不咎,然对祁佑还是心存芥蒂。在宫中做出那等事,宫人虽不敢明说,暗地里使皇家失尽颜面,如今宫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骁皇只要一想起此事,看着祁佑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厌恶。 就连贤妃那里,骁皇也月余未去了。 宫中都在传贤妃失宠,贤妃因此教训过祁佑多次。王晗昱一事,贤妃也甚为恼怒,祁佑不该做出这等事,最起码不该在骁皇眼皮子底下,不该动祈菁的人。 奈何事已发生,贤妃只能替祁佑担着。 祁佑本人其实对那天的事也有后悔,那几日太子和烨王双双受伤,又不在宫中,祁佑似乎有些得意忘形,那日在湖边正好碰见王晗昱,想起先前曾窥到他与宏王拉扯,太子为了他与宏王争吵,祁佑就似是鬼迷了心窍…… 再见到骁皇这些日来对他的态度,祁佑开始恐慌,尤其是这一日,骁皇竟因为一些小事,轻易给他下了禁足令。 祁佑不知所措。 骁皇久不至琼华宫,贤妃坐不住了,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故而,贤妃端了盅补品去上阳宫,希望借此机重获恩宠。 然而那天骁皇喝了贤妃送去的补汤后竟一病不起,安德忠也曾用银针验过补汤,然而什么都检验不出。后来御林军护卫暗中潜入琼华宫,在宫中搜出一种可疑药物。经太医院验查,这种药物是一种无色无味,服用后令人逐渐丧失神智的药物,名叫摄魂香。 摄魂香本非毒药,所以亦无解药,服用之人只能依自己体内血液逐渐稀释药效,若服用量小,则会有复原的机会。 事发之后,贤妃大呼冤枉,然而证据具在,由不得她抵赖不认。正元二十三年二月十五,琼华宫之主贤妃被打入冷宫,贤妃一脉外戚遭到重创,人心惶惶。 134 自宏王倒台,永安巷里的碧月阁也不似往日繁华,但好在碧月阁本身有些根基,没有了宏王庇佑,仍旧能生存。 祈菁上得二楼,便被掌柜引至靠窗的包间。祈菁让掌柜退下,独自掀帘进去,便见祈烨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边。 祈菁走过去,与祈烨并排站着,窗外早春的花树已开,祈菁伸手探出窗外,采撷一朵进来,凑到鼻端嗅嗅,并无甚味道,祈菁也不丢弃,拿在手中把玩。 “父皇的毒,是你下的吧。二哥?” 祈菁依旧在把玩手里的花,说得平淡,祈烨也没看她,“要除祁佑,就必须要先除去贤妃。” 如今一切动作还未展开,贤妃并未有所警惕,正是除掉她的好时机。而除掉她最快的方法,当然是与骁皇直接扯上关系。可谓速战速决。 对于祈烨的话,祈菁没有反驳,只是说,“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不管如何,莫要伤父皇性命。” 一只大手覆上祈菁的手,手心温热。祈烨将祈菁的手握在手中,侧头看她,“放心吧,我有分寸。” 祈菁没说什么,任由祈烨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很温暖,温热安定,如今的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135 贤妃被打入冷宫,却并未闲着,祁佑去看过她几次,贤妃嘱咐祁佑紧盯宫中局势,尤其是太子与烨王的动向,并暗中联络朝中一切能够联络的大臣。 祁佑问她为何如此,贤妃只是笑得阴狠,说是时机到了,祁佑自然知道。 贤妃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次摄魂香事件她吃了闷亏,失了先机,虽然身处冷宫,但贤妃仍然不觉得自己输了。 骁皇不是中毒了吗?其实也不错。 正元二十三年三月初,北伐历时两个月,大获全胜。北方狼族虽勇猛,但却各自为战,小股强悍,散兵游勇较多,祈彬带兵暗中潜入敌军腹地,一举斩杀敌军主将首级。 首级被快马送至京城,运于朝堂。 那敌军主将名叫楚绍翊,乃楚绍堂同胞亲弟。 相似的轮廓,相似的容貌,当在那双圆睁的狼眸之中辨出那抹幽暗的蓝光之时,祈菁彻底发怵,只觉浑身冰冷,看着楚绍翊,就好像楚绍堂再现,惊吓过度,祈菁当场晕厥。 自此,祈菁多日精神恍惚,只得呆在东宫休养,不问朝政。祈菁出事,祁嘉祈昊终日呆在东宫,祈振亦随祈烨在旁照料。 骁皇卧床不起,太子神志不清,朝中大事自然落在烨王身上。祈烨一面要处理朝中大事,一面要照顾祈菁,几经无暇自顾。 在祈烨心中,自然是祈菁分量更重,于是,朝中不甚重要的事宜,祈烨全权交由祈振等人处理。 一直在暗处冷眼旁观的祁佑会疑惑,此时正是大好时机,烨王为何不趁机独揽朝中大权,而要分权于他人。 贤妃听后只是冷笑,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的烨王哪里还有当初的英明,早已自乱阵脚。 此时,正是他们举事的好时机。 祁佑没有贤妃的胆量,他虽阴狠毒辣,却没有想过造反。经贤妃如此一点拨,更思虑若是错过了眼前时机,带祈彬大军归来,倒时不论是祈彬、祈烨或是祈菁,皇位将再也轮不到他了,反而因为王晗昱一事,祈菁根本不会放过他。 想通这些,祁佑索性把心一横,造反就造反,成王败寇,他也死而无憾。 于是,某天早晨祈菁被吵醒的时候,祁佑已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了。祈菁抬手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站在她面前的确实是祁佑,祁佑身后还站着几名侍卫,身上穿着京师禁卫军的服装。 祁佑的眼中有常见的阴鸷,还有几丝遮掩不住的兴奋。见祈菁醒来,祁佑挥了挥手,身后侍卫便上前架起祈菁,动作之快让祈菁一时间忘了反抗。 “放肆!放开本太子!”祈菁大喝一声,虽病容孱弱,威严依旧,两名侍卫一时间驾着她,保持着从床上托起的姿势,不再动作。 祈菁被扯得难受,挣扎了两下,抽回手,直视祁佑,“祁佑,你为何绑本太子,可有父皇谕令?” 祁佑笑着摇头,“没有。” 祈菁皱眉,“本宫是太子,你私自绑缚本宫这是想造反吗?” “是,你猜对了。”祁佑依然笑着,倾身上前,捏起祈菁的下巴,眼中多了抹玩味,“就在昨晚,我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城,就连你的祈烨哥哥如今也落在了我的手中,如今整个天下我最大。如果你识相点向我求饶,也许我高兴了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 说罢,祁佑直起腰身,面上笑容已然消失,“带走。” 没想到祁佑的动作会这么快,祈菁没有被带入天牢,没有被带入私设的刑堂,而是被带进了一个她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上阳宫。 进去上阳宫,东暖阁,祈菁傻眼,除去她,祈烨、祈振、祁嘉、祈昊、皇后、贤妃都在此,当然还有病榻上的骁皇。 祈菁不解祁佑之意,却也只能不动声色的仍有架着她的两名侍卫将她抛在地上。 祈菁身上只着了单衣,地面冰冷,祈菁眩晕了片刻,就被一人拉到身旁,是祈烨。 祁佑与贤妃交换了眼色,贤妃点头,祁佑一步步走到病榻旁,一把揪住骁皇的衣领,将他强行提了起来,强迫他向床下看去,“父皇,你看看,这些都是你的儿子,哦,还有你的皇后呢。我们一家团聚了。” 正文 失控 祁佑的嗓音因兴奋而变得尖细,俊美的面容深深扭曲着。看来骁皇的身体确是虚弱无比,被祁佑用一手提起,竟连半分招架能力也无。 骁皇被迫侧头望着床下众人,又转头看祁佑,眉头深深皱起,“孽子,你想做什么?” 骁皇的声音虽有些虚浮,其中却没有一丝一毫慌乱。骁皇的眼底有些浮肿,却丝毫不影响其目光的威慑力。 祁佑只觉双腿没来由一阵发软,提着骁皇前襟的手心已汗湿,祁佑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骁皇的眼睛。 只听‘嘣~!’的一声,骁皇的身体被抛回床榻。床榻上,骁皇虚弱喘息,祁佑挺直腰板,“父皇,您已经老了,这个位子不再属于您,您早该退下来颐养天年。希望父皇能够配合,将皇位禅让给儿臣,儿臣往后一定会好好侍奉父皇。如若不然……” 祁佑说着,便回身自身后不远处揪起了祈昊,那祈昊似是被味过药,任祁佑抓着,丝毫不反抗,祈菁这才想起祁佑刚才给她吃下的东西,她似乎也是浑身失力。祁佑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祁佑揪起祈昊,在他脸上随意拍打了两下,“父皇,若是您不肯禅位给儿臣,儿臣也无法,只好拿您的儿子们开刀了。咱们不如就先从您的这个小儿子开始如何?” 祁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祈昊激动起来冷不防一口咬住祁佑手指,咬出一片血痕,祁佑大痛之下一把将祁佑推到地上,开始拳打脚踢。 祈昊咬着牙反而破口大骂,“祁佑你谋朝篡位,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你有种杀了我好了!父皇,就算儿臣死,您也不能给他诏。” 诏一出,祁佑便是名正言顺,这是怎样都不能容忍的。 祁佑被激怒,脚下愈发发狠,“你以为我不敢吗?” 祁嘉见势不对,忙扑过去护住祈昊,贤妃拉住祁佑,“办正事要紧。”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向骁皇,骁皇对祈昊的伤势视而不见,双目盯着祁佑,轻蔑冷哼,“祁佑,就凭你,也想要朕禅位,你做梦。有种就杀了朕。” 说罢,骁皇便闭上双目,再不言语。 祁佑一咬牙,“老不死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祁佑从护卫手中抽出钢刀,手起刀落,已取一人首级,那人来不及哼叫,鲜血已从断颈处喷溅开来,射上龙床,溅在骁皇脸上。 骁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不死的,不睁开眼睛看看被我杀掉的是谁吗?”钢刀上血液流淌,祁佑愈发兴奋,倒是贤妃被吓得脸色发白。 “不管你杀的是谁,朕还是那句话,要诏没有,你大可以连朕一并杀了。” 骁皇毫无感情的声调在东暖阁内静静回响,祁佑将手中的刀插|入身后侍卫的刀鞘之中,‘啧啧’两声,“还真是无情啊。父皇,我原本以为你会顾念你儿子们的性命,而给我写下诏。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无情啊。” 一瞬之间,祁佑眸子里划过一抹悲凉,就算他如今走上了这样一条路,他仍旧心冷于骁皇的无情。 “实话告诉你,我方才杀得不过是你的奴才,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简单的结束掉我可爱的兄弟们的性命。”祁佑诡异一笑,“这样吧,父皇,我们来谈条件,你到底要如何才肯让位于我?” 骁皇缓缓睁开双目,盯着祁佑,祁佑一见骁皇睁眼,以为骁皇终于松口,面上一喜,上前一步,却听骁皇冷冷道,“同样的话,朕不想说第三遍。” 祁佑面色一沉,“父皇,你可不要逼儿臣。将儿臣逼急了,儿臣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没有诏,儿臣一样可以称帝。而至于你们,我大可以一把火烧了这上阳宫……” 祁佑话音未落,大门却被冲开,一队御林军冲将进来,不出片刻,便将祁佑和贤妃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跪于骁皇榻前,“微臣风炫青救驾来迟,还望皇上赎罪!” 骁皇望着榻下突然闯进扭转局面的御林军,似也有惊诧,一时间不知形势到底为何,但骁皇就是骁皇,瞬间镇定下来,意欲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平身吧。” “谢皇上!” 变故骤起,祁佑大惊,手指风炫青,“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曹提督呢?” 祈彬带领二十万大军北伐未归,京城之内,只有九门提督曹友功的两万禁卫军镇守,祁佑早就暗中联络了曹友功,是以顺利发难。如风炫青这等人,早就被秘密看守了。 如今早已被控制的大齐皇宫突然生出异变,祁佑不可谓不震惊。 “曹友功这等乱臣贼子,此时只怕早已自身难保。六皇子如今大势已去,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风炫青话语淡淡,并未有太多情绪,太过平静,此时他对所谓的大势并不关心,因为这不过是个局。曹友功只不过是一个诱饵,引诱祁佑上钩罢了。 风炫青关心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祈菁有没有受伤。 眼尾扫过祈菁,祈菁微摇头,示意她无事。祈菁倒真的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被祁佑喂了药,如今浑身无力罢了。 风炫青和祈菁之间的小动作被贤妃看在眼里,眼见大势已去,贤妃突然恶毒的笑了,转眼望向躺在龙榻上的骁皇,“皇上,您猜,这眼前保你的,是哪路人马?” 骁皇双目紧盯着贤妃,并不打算答她的话,“你想说什么?” 骁皇的声音很冷,贤妃却并不在意,横竖是个死,她只想多拉些垫背。让他们一同堕下地狱! 贤妃装模作样的叹息了声,将锦帕掩在唇角,“其实皇上,臣妾与佑儿固然可恶,然皇上难道看不破这不过是个局中局吗?有个人一直隐在幕后,他掌控一切,他诱臣妾与佑儿放松警惕,造皇上您的反,又派人在臣妾端给皇上的补汤里下毒,使皇上变成如今这样。那个人一直躲在幕后,他冷眼看着祁佑逼宫,不过是想等皇上您写了禅位诏将皇位传给佑儿之后,再令御林军以诛杀奸佞为由将新皇诛杀,到得那时,皇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怜臣妾与昱儿不过是在为他人作嫁……” 贤妃说到此,停顿了下,转眼向着祈菁与祈烨处望去,眼中有丝玩味,但更多的是诡异的恶毒。“本宫说得对不对,太子、烨王殿下?” 贤妃此话一出,在场祈振、祁嘉皆看向祈菁和祈烨,眼中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如今形势,他们心底也是大乱,祁嘉抱紧怀里已被祁佑揍得昏迷不醒的祈昊,敛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众人的震惊神色,尤其是骁皇那深深皱起的眉,贤妃唇角勾起,得意洋洋,“皇上,您一定想不到吧,您一向器重的这两个儿子,是如何不知礼义廉耻,伦理道德,在一起是如何厮混的。而且,祈菁她不过是……” “风统领。” 祈菁打断贤妃的话,祈菁已经忍耐她许久,如今既已挑明,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祈菁一直冷眼看着贤妃,只是她的话令她实在不悦,“杀了贤妃和祁佑。” 风炫青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钢刀已出鞘,贤妃自知逃脱不了,最后讽刺的笑竟是对着未入战局的萧皇后,只听贤妃道,“皇后,你真是养了个好……” 贤妃也算绝代芳华,就这样香消玉殒;祁佑机关算尽,转头来万事皆空。祁佑最大的错处,在于他不该动祈菁的人,王晗昱之死,已经预兆了他的死期。 东暖阁内寂静无声,凝固的空气中弥散着愈来愈浓的血腥气息,榻下三具尸体横陈,榻上骁皇撑身缓缓坐起,斜靠在床头,骁皇病中依旧凌厉的虎目扫视着室内众人,最后落在跪在一处的祈菁和祈烨身上,突然毫无预期的大笑出声。 “这都是朕的儿子们,好儿子,哈哈。皇后,你真是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嗯?”骁皇情绪激动,岔气之下剧咳起来,萧皇后见状上前在骁皇床边坐下,替他顺气,不语。有些事她虽知晓一些,却并不全知,如今贤妃祁佑已除,萧皇后也在暗中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太子你自己说,贤妃方才说的,可是实情?”骁皇的目光从萧皇后身上移开,望向祈菁,又看向祈烨。 祈菁抿了下唇,以头点地,趴伏下去,“儿臣惶恐。” “惶恐,惶恐?哼哼,朕问你是还是不是?!” “儿臣惶恐。” …… “好,好。哈哈。”许久之后,骁皇依旧在笑,笑声中尤带几分苍凉意味,“太子,你这是告诉朕,你也要逼朕退位让贤吗?朕不明白,祁佑是输死一搏,你又是为何,朕百年之后,皇位一样是你的,你就这般迫不及待?” 不知是不是不敢与骁皇对视的缘故,或是身中的软骨散效力太强,祈菁一直保持以头点地之姿,未抬头,“父皇大可以放心,儿臣会尊您为太上皇,不会有丝毫怠慢。” “哼!孽子,收起你那一套虚伪吧!”骁皇气急,竟支起身体,一手抓起床边的空药碗就朝着祈菁的方向砸了过去,好在祈烨眼疾手快,使出身上仅有的力气扑上去一把将祈菁拉起来护进怀里,下一刻药碗便砸在了他背上,瞬间下滑,‘嘣’的一声碎裂。 若不是祈烨及时,这只碗现下就该是砸在祈菁的头上。“没事吧?”祈烨问,祈菁摇头。 病榻上的骁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讽刺的笑,“你们果然是兄友弟恭啊。朕精明一辈子,竟然到今日才看破。”骁皇的笑容中带着几丝诡异,像极了贤妃临死前的样子,“可是,皇位只有一个,朕这一纸诏……到底要写给谁呢?” 在骁皇注视之下,祈菁与祈烨皆沉默,东暖阁内众人的目光皆投射在他二人身上,明知道这不过是骁皇的离间之计,但关乎皇位,令人不得不中计。风炫青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眼中是落寞。 东暖阁内气氛紧张,骁皇趁机按下床内侧的暗格,其内寒光闪现,骁皇拔出宝剑,下一刻便架在了坐在床边的萧皇后的脖子上。动作之快令人来不及阻止,哪里还像是个老迈病人。 形势斗转,祈菁脸色大变,“放开我母后!” 骁皇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寒剑更是往皇后的脖颈上凑近了几分,几丝血痕霎时闪现,在萧皇后凝白纤长的脖颈上尤显狰狞。 “若是想救你母后,就让你的人都退出去。” “皇上,你没中毒?”所有人皆乱阵脚,被挟持的萧皇后却清醒非常,骁皇动作之敏捷,力道之大,哪里像是中毒之人? 萧皇后一句话点醒祈菁,望着龙床上此时镇定自若的骁皇,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祈菁心中形成。 若是骁皇并没有中毒,那便说明贤妃被打入冷宫是骁皇故意为之,一切没有了开始,那这一路走来,骁皇隐在暗处,那么他……祈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中有难以置信,“父皇……这一切,都是您设下的局?”一个个引着他们往下跳? 太可怕了,祈菁向后退了一步,退进祈烨怀中,祈烨此时亦紧盯着骁皇,若有所思。 只听骁皇轻蔑笑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就可以从朕手中夺权吗?”只是,骁皇的目标是造反的祁佑,祈菁和祈烨亦会逼宫,是他所未料到的,都是他的儿子啊,他器重的儿子,到头来却也要与他作对了…… 骁皇脸上轻蔑逐渐消失,转而是浓浓的失望,“你们太令朕失望。” 骁皇话音未落,只听殿外‘轰’的一声炮响,祈菁祈烨心中一紧,祈菁看向风炫青,风炫青此时亦眉头紧锁,遇祈菁目光,风炫青点头,“微臣出去看看。” “不用去了。”骁皇打断风炫青,“朕告诉你们,那是祈彬回来了。” 136 祈彬回来了,原定至少还有五日才会回京的北伐军回来了。预示着一切都结束了, 北伐军会早归这么久,可见是有预谋的。 原来,骁皇早已暗中与千里之外的祈彬取得联系,欲打祁佑个措手不及,先前骁皇一直不肯与祁佑直面对话,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只是后来祈菁与祈烨也掺和了进来。 这是骁皇所未料到的,也让他对自己的儿子们彻底失望。 骁皇手中有萧皇后,风炫青统领的御林军不敢轻举妄动,白白失了时机,直到身着铠甲的祈彬踏入东暖阁。 一身银光铠甲在祈彬原本温和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英挺,祈彬进殿之后,看见地上横陈的三具尸体面色一顿,随即又扫视殿中形势,目光在触到祈菁时顿了一下,而后走过她身边,单膝跪地,“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赎罪!” 正文 真相 银光铠甲激起一串连续的清音,在东暖阁内异常清晰。祈菁望着祈彬侧面,她忽然觉得她这个三哥与平日有些不同了,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祈彬,你回来的正好。看看你的这些兄弟们,一个个皆是犯上作乱之辈,朕实在心寒。祈彬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理为好?” 骁皇见着祈彬,才慢慢松开对萧皇后的钳制,此时,又一人从殿外步入,却是许久未见的风明,同样的一袭铠甲,较祈彬多添了几分威武与精明。 风明真是丝毫未变,该有的礼节虽并未废,但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尊卑可言。往日里他虽然目中无人,但在骁皇面前一向没有差错,然今日他连装也未装,果不其然,骁皇眉头渐渐蹙起。 转眼看祈彬,往日的骁皇从未将这个儿子放入眼中,然而骁皇意识到他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能够抓在手里,对祈彬的态度愈发和顺,“彬儿,依你之见,如今形势该如何?” 祈彬棱唇下意识的抿了下,“父皇,容儿臣处置。” 得到骁皇允许,祈彬当先走到祈菁面前。祈菁自从中了祁佑的软骨散之后,身体便一直使不出力气,她身边的祈烨亦然。此时这二人挨靠在一处,祈彬看着眸子黯了黯,蹲□,“菁儿,你没事吧?” 祈彬的话语中还是有像往常那样的温柔,祈菁摇了摇头,“我没事,三哥,祈昊被祁佑打伤,至今昏迷未醒,你先找个太医给他瞧瞧吧。” 祈彬点头,看了祈菁身旁的祈烨一眼,便转身去了祈昊那里,祈昊身上的伤势并不轻,祈彬当即皱眉,命人将他抬了出去,祁嘉不放心,看了祈菁一眼之后,匆匆跟着祈昊出了东暖阁。 祈彬又命人将祁佑和贤妃的尸体抬了出去,秘密安置。东暖阁内的血腥气终于淡了些,胸口少了份压抑之感。 期间祈菁和祈烨一直审视祈彬,这一场造反闹剧就这么轻易收场了?不,他们均觉得,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还有风明,祈菁有些吃不准,他在这场戏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他似乎早已经脱离了祈菁的掌控。 果不其然,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风明突然高呼,“皇上,三皇子宅心仁厚,骁勇多谋,实乃天子不二人选。” 刚松弛的神经在骁皇脑内重新拉紧,顿时警铃大作,骁皇大喝,“风明,你也想造反吗?!” 风明唇角微掀,望着骁皇,眸光中轻视尽显,“皇上,这可由不得你。” 确实,如今的骁皇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他可以仰仗的,从来都是底下人对他的忠心,而如今的他,什么都没有。 骁皇忽地抬眼看祈彬,就像是看见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彬儿,你当真要造反吗?你可知,朕是不会写禅位诏的,你就算做了皇帝,也不过是造反逆臣,遗臭万年。而如果你迷途知返,朕即刻下诏立你为太子,朕百年之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骁皇看着祈彬的眼神中是殷切盼望,开出的条件也异常诱人,然而,他又何尝知道,祈彬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为了心中的那份执念,祈彬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下地狱万劫不复。 最后还是风明一语点醒梦中人,打破了骁皇不切实际的幻想,“皇上,三皇子想要的,你怕是永远也给不了。更何况,三皇子根本不会稀罕你的一纸诏。大权在握,是否名正言顺,不过是个虚名。” 骁皇面上神色变幻,最终颓然倒在床榻上,他累了,真的累了。先是祁佑造反,再是祈菁和祈烨,现在又是祈彬,所有人都要将他拉下这个位置,原来他这个皇帝当得如此失败。 “祈彬,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一个一个都如此迫不及待的坐上皇位?祈菁如此,祈彬亦然。 祈彬眸光闪动处,敛下眸子。双拳握了又松,祈彬终是说出了口,“父皇,儿臣想要的,一直只有菁儿。” 这句话在祈彬心中潜藏过久,如今说出,反倒觉得轻松。祈彬说话间一直未看祈菁,或许是他不敢,怕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不愿看到的神色。 祈彬喜欢祈菁,从许久之前就喜欢了。然而祈菁却是他的皇妹,虽然依赖他,对他却从来只有兄妹之情。祈菁与祈烨之间的感情祈彬又何尝看不清?只是他却放不下,所以他要坐上那个位置,他要她在他身边。 “菁儿?呵呵。又是菁儿。”骁皇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们兄弟脑子都坏掉了吗?祈菁她不但是你血亲,她还是个男人!她,她……”骁皇霍然从床上坐起,手指着祈菁,指尖颤抖,眸中充满愤恨。 祈菁没来由打了个激灵,祈烨将她护得更紧。祈烨此时眉宇凝重,他没有料到祈彬竟是冲着祈菁来的。最该死的是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祈彬,你看见了吗?”骁皇眸中多出几抹微不可查的阴险,“祈烨与她怕是早已经暗度陈仓,你自信你抢得过祈烨吗?即使你他朝做了皇帝,你自信祈菁会甘愿舍了祈烨而跟你吗?” 骁皇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挑拨他们,他们让他不好过,他们自己也别想好过。只是,他说得都是事实,这亦是祈彬刻意忽略的。如今被骁皇毫不留情的提及,祈彬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反倒是风明冷笑一声,走过去在祈菁面前蹲下,一手捏起祈菁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如今的祈菁就如同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祈烨和祈振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风明对骁皇的话嗤之以鼻,“这有何难,只要三皇子做了皇帝,谁还敢不从?至于祈烨,杀了他易如反掌。” 祈菁的下巴被风明捏得生疼,风明的眼中是与骁皇如出一辙的恨意,骁皇恨她她接受,可是他风明又有何权力恨她?说到底,是他背叛了她。 “风明,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太子?” 祈菁咬着牙关艰难的说着,却觉得下巴上的手捏得更紧了几分,风明眼中火花迸裂,“为什么?哼,祈菁,我告诉你,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风明强烈的恨意令几步开外的萧皇后大骇,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扑过去拉住了风明的手腕,风明今天的所有行为都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明哥,你疯了!菁儿是你的……” “哼~”风明冷哼一声,厌恶的甩开萧皇后,同时祈菁脱离风明的钳制,软倒进祈烨怀中。祈菁任由祈烨抱着,有些怔怔,母后为何会唤风明作‘明哥’?而她自己到底……祈菁不敢想象萧皇后话中的内容,她怕知道她从未想过的事实,真的怕。 原来她最信任的母后亦有事瞒着她…… 风明站直身体,高临下的望着萧皇后,全然不去顾及往日情意,“贱人,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她是我的儿子?” “你……她……” 萧皇后显然愣了一下,只听风明继续道,“你骗得我好苦啊,让我风明为了一个女人卖命这许多年!”风明一边说着,一边倾身扯散祈菁束在脑后的发。 三千青丝飘散而下,众人皆怔怔。骁皇、祈振与风炫青更甚。 骁皇心中是恨意,恨没有早日了结了她,亦恨没有早日杀掉皇后那贱人。祈菁不但是个女人,更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如此打击让骁皇怎样去承受? 祈振满心不可置信,转而又松了一口气,原来他的好二哥并没有背德…… 风炫青心中是纠结,喜得是自己心中所爱原来是女子,忧得是祈菁与风明之间的关系,如果祈菁当真是风明的女儿,那岂不就是他的妹妹…… 眼前众人神色变幻,不论事实如何,她根本不可能承认她与风明之间的关系,她祈菁姓祈,不姓风。不论世事如何,她也不会允许有人来玷污她一直以来的信念。“风明,你杀了我吧。” 祈菁话语中没有感情,依偎在祈烨怀中,披散下来的长发掩去了她半个脸面,祈菁选择不去看所有人,“你杀了我吧。” 祈菁的心绪彻底乱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想要放弃一切的念头。她想龟缩起来,她想逃避,这一切都不过是梦一场。 风明又一次缓缓俯□,却以迅猛的力道拉扯起祈菁的发,逼迫她看向他。祈烨亦是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祈菁在他眼前受苦。 “哼~让我杀了你?贱种,你以为我不敢吗?” 风明的动作让祈彬都皱起了眉,刚欲开口,却见萧皇后已经再次扑了上去,“不,明哥,我瞒你是我不对,可是菁儿是无辜的。不管怎么说,菁儿她都是你的骨血啊!” 萧皇后救子心切,口无遮拦,掩藏多年的秘密终于真相大白。风明笑得诡异,拍了拍祈菁惨白的面颊,“你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这小贱种可是块宝呢。” 正文 乌云 说罢,风明站起身来,退到祈彬身边,“三皇子,人老臣就交给你了,任凭你处置。” 风明眼中的笑意让祈菁觉得分外刺眼,浑身不舒服,敛下眸子,祈菁勾唇轻笑,不是落寞,却是自嘲。谁会想到她祈菁有一天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母后确实将秘密藏得好苦啊,不但骗过风明,也不曾对她坦白。恨母后吗?祈菁发觉,此刻的她根本无力去埋怨。 萧皇后如今跌坐在地,面色惨白,狼狈尽显,哪里还是平日里雍容华贵,高贵妩媚的萧皇后? 祈菁就望着这样的她,淡淡问道,“母后,儿臣要你亲口对儿臣说,儿臣……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女儿。” 萧皇后闻言双肩颤了下,闪躲开祈菁直视她的目光,萧皇后什么话也没说,但祈菁已经知道了答案。祈菁失笑,原来她当真是个贱种…… 身旁人伸出大手握上祈菁的手,手心中的温暖带着安抚的意味,给祈菁阴寒的内心里注入一丝暖意。祈菁转头看祈烨,有些感激。 骁皇端坐在床榻上,一直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切,眼中狂风暴雨,面上却不露声色。风明看着,勾了勾唇,对骁皇道,“皇上,微臣谢你这些年养着这贱种,还培养出三皇子这样的人中龙凤,如今你已功德圆满,不如驾鹤西归,早登极乐。” 风明躬身语气恭敬,似乎只是给骁皇一个建议罢了,然而神态中却愈发张狂,说出的话亦是大逆不道。 骁皇冷哼一声,没有看风明一眼,而是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朕的儿子们那个不希望朕早登极乐,就连最不恋争斗的祈彬亦是如此,这还能怪谁?罢了,怕是朕这一生孽障太重……朕乏了,真的乏了。” 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祈菁竟然觉得自己在骁皇身上看见一种同命运妥协了的苍老,连带着祈菁也觉有些酸涩,然而骁皇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双眸乍开与祈菁对视着,那种目光就像毒蛇一般,紧紧缠绕上祈菁的身,冰冷阴森,令人窒息。 只听骁皇森然道,“孽种,你可知,朕这一生,最恨的,就是你。朕最宠信的儿子……哈哈哈哈,多可笑?” 骁皇疯狂大笑,祈菁觉得毛骨悚然,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骁皇,从未。骁皇的声音如鬼魅般萦绕到祈菁耳旁,“所以,就算朕死,也会拉着你来垫背!” 骁皇话音尚未落,手中一物已被用力置出,众人未及反应,一道寒光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祈菁扎去,下一刻便听见一声惊呼,一抹水绿色身影扑倒在祈菁身前…… 祈菁只觉大脑中‘翁’的一声响,一切似乎都已静止,萧皇后倒进她怀中,已经奄奄一息。萧皇后后背之中的那柄长剑闪烁着无情,那种冰冷的寒光,令祈菁有一种错觉,似乎此刻怀中温热正在一点点慢慢流逝掉,抓也抓不住。 祈菁有些慌了,双臂用力将萧皇后揽入怀中,眼中泪水毫无察觉的默默流出眼眶,“母后,你干嘛扑过来?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在了,儿臣又该如何?”祈菁可以不怪萧皇后对她的隐瞒,却无法容忍这世间为数不多的亲人的离去。 在这凉薄人世间,她本已够孤独,老天为何还要看她更寂寞? 萧皇后的面颊上苍白无血色,唇角却勉强牵出了一抹笑,她本想如先前那般艳丽的笑,却最终拗不过唇角的僵硬,“菁儿……” 萧皇后欲抬手去抚摸祈菁的脸,却无力,祈菁一把抓住萧皇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萧皇后又牵了牵唇角,努力想拭去祈菁脸上的泪,“菁儿,莫难过。打从一开始,母后便知道自己不得善终,只是,最后却连累你至此……母后真的后悔了,真的……母后这一辈子,罪孽深重,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明哥,对不起你……父皇……” 萧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微,祈菁终是不忍面对,将额头抵在萧皇后的颈窝,眼泪无声无息间流逝,直到萧皇后手中的力道彻底消失,祈菁手腕一颤,萧皇后的手便从祈菁手中滑出,轻飘飘滑落地面。 “母后……”祈菁声音哑然。 皇宫是世间最巨大的荆棘丛,深陷其中,明知不能全身而退,却不得不奋力挣扎。争抢了半辈子,算计了半辈子,到头来,自己又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 萧皇后死后,骁皇自知自己亦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反倒毫无畏惧。骁皇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双手静静搭在膝上,正襟危坐。似是在等待着风明取他的首级。 风明亦毫不含糊。 要说起来,骁皇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却无疑是一个好皇帝,就连最后死去的那一刻,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东暖阁内重新弥漫起浓重的血腥气,祈菁捂住嘴巴干呕了几声,胸中郁结之气更甚。 事态发展至此,祈彬神色复杂,他不知道他如此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就如风明所说,他与风明结盟,想要夺下这江山,只为了能够拥有祈菁。 如今见祈菁这样,祈彬想走上去将她拥入怀,安抚她,可是他却只能站在原地,因为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说到底,萧皇后的死因他而起,祈彬不知道该如何直面祈菁。 祈彬原是淡泊之人,如今这样,祈菁只觉无奈,曾经疼她爱她的三哥如今却成了握紧屠刀的人。祈彬眉宇间多了英气风流,却让祈菁觉得是如此陌生。 她无法去恨他,因为他是祈彬。然而,祈菁觉得,自己和他,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恭喜三哥,哦不,如今该改口叫‘皇上’了。” 祈菁笑得讽刺,祈彬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大步过去,有些小心翼翼的抚上祈菁的肩,“菁儿……” 祈彬眼中盈着伤痛,祈菁视而不见,犹自抱紧怀中渐渐冰冷的身躯,“三哥准备如何处置你的这些兄弟?” 祈彬看着祈菁,抿了下唇,不语。 风明见状忙上前进言,“三皇子莫心软,当永绝后患。” 风明说得没错,是当永绝后患,这样才能保住祈彬这本来就不稳固的皇位。祈彬亦在犹豫。 祈菁的声音中带着丝凉薄,“三哥,若你杀了他们,我会恨你。倘若你放了他们,我就嫁给你,做你的妻。可好?” 祈菁的尾音挑了起来,连带着唇角亦挑起,带着丝熟悉的娇俏。祈彬有瞬间的恍惚,当即想也未想便点头,“好。” 若眼前人能一辈子与他相守,让祈彬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祈彬的情曾经藏得太深沉,如今突然暴露的青天白日,祈菁不觉得惊讶,却觉得失望。他们之间是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137 祈彬听从祈菁的话,放过了祈烨等人,然而却听从风明的意思,在他正式登基之前,将他们关进了一个隐秘处。 祈彬软禁他们,是怕他们再滋生事端。风明一直站在祈彬身后,祈菁却觉没那么简单,风明会是那种忠心之人吗? 他背叛她,选择祈彬,奉他为帝,目的为何? 如风明那等人,祈菁根本不信他是为了祈彬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几天来,祈菁早已冷静下来,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亦被软禁了起来,只是与祈烨他们不同的是,祈菁被祈彬软禁在了广孝宫。 对外称骁皇是被贤妃所害在先,又受到祁佑等人造反的刺激,故而暴毙身亡。而萧皇后与骁皇情比金坚,骁皇死后,萧皇后不愿独活,于是殉情。 祁佑已死,祈烨一干人等皆是乱臣贼子,大权自然落在刚在北方建立军功,并且救驾有功的祈彬身上。 这几日祈彬总是早出晚归,对于祈菁,他不曾逾矩,每日在主卧中与祈菁聊一会,便自动自发的去厢房住。祈菁会暗自松气,若是祈彬呆在这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虽说祈彬仍是待她极好,与往日似乎无甚两样,可有些东西不同了就是不同了。 然而这一日晚,祈彬要走之时,不想祈菁竟然开口唤他。祈彬身形一顿,转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希望。 祈菁默默看着不远处的祈彬,错开他的殷切目光,“三哥,我想去看看小七和七八。”其实祈菁此刻最想见的是祈烨,但她却不知那算不算是祈彬的逆鳞。 半晌,祈彬才应了声,藏起眼底的失落,“好,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午后我便带你去。” “谢谢三哥。” 祈菁笑得柔和,祈彬却摇头,“别对我说谢谢。” 次日午后,祈彬果然守信,回广孝宫接了祈菁出来,将她带去了东宫。祈烨等人竟是被软禁在这里的。看来,祈彬并没让他们受苦。 一脚踏入东宫,才不过几日,祈菁却觉满目萧条。那种感觉恍如隔世般,令人唏嘘。 “殿下,是殿下吗?” 才走几步,祈菁就觉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祈菁往侧旁看去,“半夏。” 经历这许多事,她竟险些将这丫头给忘记,如今见了,却觉眼眶霎时间红了,牵起唇角笑了笑,祈菁佯嗔了几句,“你这丫头。” 祈菁要嫁给祈彬,祈烨自是不愿,故而在看到祈菁的时候,眉头是蹙着的,看向祈彬的眼中更是满含戒备与敌意。 祈烨说,祈彬藏得太深,他竟从未察觉。 祈彬不语。二人正僵持间,一名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在祈彬耳边耳语了几句,祈彬霎时变了脸色,再转眼看祈菁时,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什么也没说,便匆匆离去。 半夏也是有眼色的,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退出后院。偌大的后院之中,只剩下祈菁和祈烨两人,就如同以往许多时候那样,祈烨从身后圈住祈菁的腰肢,祈菁嵌进祈烨怀中。 只是,此时二人的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 “菁儿,你真的要嫁给祈彬?” 许久,祈烨首先开口,嗓音中带着丝沙哑,祈菁听着浅浅的笑,“我嫁给他,你会心痛吗?” 感觉勒在腰间的双臂紧了紧,祈菁将双手搭了上去,轻挠祈烨的手背,笑得了然,“二哥,我必须嫁给三哥,就好像当初,我必须去找楚绍堂一样……” 祈菁唇角牵出一丝苦涩,若是她不嫁给祈彬,她便保不住祈烨,和她的三个弟弟。嫁给祈彬之后再见机行事,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祈烨敛下眸子,圈在祈菁腰上的手臂亦渐渐松开,“是啊,一样的。所以,这次,二哥也只能对不住你。”祈烨的声音轻如风,拂在祈菁身上却变成了一根刺,祈烨说,“别怪二哥。” “呵呵。”祈菁嗤笑,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当祈烨松开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心还可以这样痛。“祈烨,你连假意挽留一下也不愿吗?” 祈菁回身望着祈烨,“祈烨,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祈烨沉默,仍未抬头。 祈菁等不到回答,仰起脸,硬性泛回眸中快要溢出的泪,“祈烨,我会如你所愿。只是这次,我不会再回头。” 乌云遮日,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大雨。 祈菁已离去许久,祈烨仍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屋檐之下的祈振实在看不下去,大步走入大雨之中,欲将祈烨拉进屋内,“二哥,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撵走她,何苦作践自己? “二哥,你让老四嫁给祈彬,是真的想出了什么妙计对不对?” 哪里会有什么妙计?祈烨笑得凄然,“嫁给祈彬有什么不好,如今的我,护不了她周全。” 一听这话,祈振蔫了下来,放开祈烨的袖子,也陪着祈烨淋在雨中。“二哥,其实我想说……”老四未必想要你给的周全。 这后半句到嘴边,祈振硬是咽了回去,“二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次又怎会同楚绍堂那时一样呢?不一样啊,很不一样。 不过也好,祈彬对祈菁的情,并不比祈烨来得少。祈菁跟了祈彬,不会吃苦。又祈彬护着,亦不会有危险。而如今的祈烨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给祈菁幸福? 就算祈彬肯放过他,风明那只老狐狸也不会放过他。 祈烨仰起头,任雨水打在他脸上,他如今当真什么也没有了。其实,除了祈菁,他似乎什么也不曾拥有过。 祈菁仰起脸,雨水滴滴溅落在她脸颊上,却无法清除她脑中混沌,更别提心中的痛。胸口一阵阵悸痛,祈菁吸了口凉气,忽然有种想干呕的感觉。 这种感觉于她并不陌生,这几日来已是常事,有时不止是干呕,看见饭桌上的油腻荤腥,祈菁当真能吐出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祈菁一手捂着口鼻,退到墙角,抱臂蹲下,单薄的屋檐尚能遮些风雨,仰头望着乌蒙蒙的天空,祈菁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孤独过。 母后不在了,父皇不在了,永远陪在她身边的王晗昱不在了,曾经疼她爱她的三哥不在了,就连她的爱人也丢弃了她。 堂堂大齐太子殿下竟会有一天落得如此落魄呵~ 祈菁想要嘲讽自己几句,却发现唇角已冻得发僵。祈菁环起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却仍然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她去找祈烨,一来是想见他,二来是想与他说风明之事,三来是想说说自己与风明之间的关系。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就已落得个一拍两散的下场。 祈烨的无情,狠狠伤了她。 这许久相依相伴,到头来依旧是无情人。 许是蹲得久了,脚下开始发麻,祈菁准备站起身,结果迎来的却是一阵眩晕感,随之祈菁便一头栽进雨中,人事不知。 138 再醒来时,祈菁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祈彬宫中,床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祈彬,另一个看着装该是一名太医。 祈彬与那太医似乎在说些什么,祈彬的眉头一直蹙着。祈彬正对着祈菁,月白色的袍子上满是污渍,难道是他将自己从雨里抱回来的? 祈菁细微动了下,祈彬便已注意到,蹙起的眉头瞬间松开,祈彬抬手止住太医的话,绕过他走到祈菁身边。祈彬抬手替祈菁掖了掖背角,关切道,“怎么样菁儿,还有哪里不舒服?” 祈彬办完事后去东宫接祈菁,却发现祈菁已离去多时,便迎着大雨在宫中寻找。发现祈菁的时候,祈菁已经倒在地上不知多久,嘴唇发白,浑身湿透。 祈彬也顾不得那许多,从地上捞起祈菁,便奔回了广孝宫。祈彬首先替祈菁召来了太医,忙前忙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祈菁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又越过祈彬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太医,“太医怎么说?” “太医也说没什么,你只是淋了些雨,有些着凉。以后要爱惜自己,莫让三哥担心。” 祈彬的声音温润如玉,就如他的人一样,祈菁轻嗯了一声,眼神却一直望着他身后的太医,“太医,我真的……没事吗?” 不是祈菁疑心重,而是方才她未醒之前祈彬的眉头一直皱着,和太医在细谈什么。祈彬一定有事瞒着她,这是祈菁的直觉。 “真的没事。” “可是我这几日总是时不时会干呕,还厌食,又有些浑身乏力……” “这不过是脾胃不调,待微臣开两个方子,吃了就好。无妨无妨。” 太医以袖拭汗,这宫里的差事是愈发难干了,眼前这人明明是被尊了十七年的太子,如今却突然变成了女人。这该让他如何称呼?一个弄不好便有丧命的危险啊。 这前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在宫里传得是沸沸扬扬,如今这又……太医不敢往下想,越想越觉心惊,还是早日告老还乡为妙。 祈菁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太医走后,祈彬便先去换了身衣服,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只药碗。祈彬走过去坐到祈菁床边,将祈菁扶起来靠在床头。 “今天在东宫为何走得那么急?”祈菁问。 祈彬笑着摇头,“没什么。一些朝中琐碎,不值得你挂心。”祈彬虽这么说着,其实并不然。祈菁之事祈彬一直将消息封锁得颇紧,根本不可能传到宫外去。 然而秘密不知何时竟不胫而走,朝中那些个大臣不但得知祈菁其实是女儿身,更知道祈彬痴心于自己亲妹,并将其软禁在自己宫里。 这个消息一出,举朝哗然,一时间朝中对祈彬的不满剧增。昔日骁皇八子,今日却无一人能担大任…… 祈彬以勺子搅着药碗里的药,“来,菁儿,喝药了。” 祈菁淡淡的看着祈彬手中的药碗,“那是什么药?” “调理脾胃的药,方才太医开的方子。” 祈彬舀出一勺来,递到祈菁唇边,祈菁看了眼那药,没有喝。“其实,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对不对?” 祈彬手上一顿,收回手,“你没病,别胡思乱想。” 祈彬笑得永远是那么温和,祈菁移开眼,下意识的抿了下唇,“三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怀孕了,是不是?” 祈菁抬起眼,望向祈彬,“我怀了祈烨的孩子,是不是?” 这次是祈彬避开了祈菁的目光,祈彬低下头,手中无意识的搅弄着药碗里的汤水。“菁儿,我不在乎你怀了谁的孩子,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所以呢?”祈菁突然笑了起来,看了眼祈彬,又将目光移到他手中的药碗上,“所以这碗药不是治什么脾胃失调,而是给我打胎用的是吗?” 正文 易主 许久过去,空气中只有勺子碰击药碗发出的清音,祈彬始终没有抬起头,眼底那抹悲伤流逝,“菁儿,不论你信不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这碗药你还是趁热喝了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说罢,祈彬起身,将药碗放到榻边的矮几上,“朝中还有些事情,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三哥。” “……” “三哥,我会乖乖的嫁给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放过他们。” 祈菁口中的‘他们’所指为谁,祈彬自然知道,祈彬回身,眼中悲伤掩去,变幻如水温柔,“你放心吧,他们是我的兄弟,我自然不会伤害他们。” 有了祈彬的保证,祈菁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祈彬既然答应她,便不会骗她。 至于桌上的那碗汤药,祈菁始终未喝。其实,那只是一碗保胎良药罢了。 怀上祈烨的孩子,是祈菁始料未及的。虽然祈菁跟祈烨已经闹翻,但是祈菁却没想过放弃腹中胎儿。 这是他祈烨的骨肉,却也是她祈菁的骨血。 祈菁靠在床头,将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那里平坦如常,丝毫不见异样,却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祈菁的手掌不自觉的在小腹之上轻柔抚摸,她要这个孩子,这将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这将是她在这凉薄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日薄西山之时,半夏被人带进了广孝宫去服侍祈菁。接下来的几天里,祈菁哪也没去,半夏一直陪着她。 如今大局已定,祈菁已无再争斗之心,她只想安心生下腹中胎儿,不论谁做皇帝,祈彬或是祈烨,已不是她关心的。 然而,当你向命运妥协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命运的齿轮早已变幻。 说到底,在这出戏中,祈彬不是主角,他注定是一颗棋。 这几天祈彬来看祈菁的次数越来越少,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广孝宫,即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祈彬憔悴了些许,眉宇间较往日似乎多了一抹轻愁,但祈彬不说,祈菁也视而不见,直到有一日晚,祈彬在祈菁房内呆了许久,不言不语亦不离去,仅仅是安静的坐着,最后祈菁觉得困了,下起了逐令,祈彬才有了动静。 只见祈彬从衣襟里取出一只锦囊递给祈菁,那锦囊是宝蓝色缎面的,精致好看,祈菁拿在手里瞧了瞧,“这里面装着什么?” 手感硬邦邦的,祈菁欲将锦囊打开,却被祈彬制止住,祈彬说,“先不要打开,等到以后适当的时机,在拆开不迟,但其内的东西很重要,一定要保管好。” 祈彬的话轻易引起祈菁的好奇心,祈菁挑了下眉,“听起来里面的东西似乎很重要。三哥确定要送给我吗?” 祈彬点头。 “那敢问三哥,何为适当的时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但是切记要保管好。” 祈彬再三叮嘱,祈菁不敢怠慢。“三哥放心吧,我一定不负所托。” 见祈菁神情,祈彬眼里划过丝困惑,她似乎已猜到锦囊里面的东西,不过猜到也无妨,那本来就是送予她的。而且,祈彬已察觉到四周潜藏的危机。 皇宫局势数变,举朝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骁皇与皇后后世业已办妥,按原计划祈彬早该登基,然而朝中有变,数位大臣联名上,意指祈彬登基名不顺眼不正,只因骁皇过世之时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祈烨等人一直被关在东宫,风明几次谏言让祈彬快做决断,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到得那时,便没人再与祈彬争抢。 然而祈彬却想也没想,一口回绝风明。 一来他答应过祈菁不伤害他们,二来他们皆是祈彬的亲兄弟,祈彬下不去手。 可是风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诱,见祈彬不为所动,风明无法只得作罢。祈烨拍风明不肯善罢甘休,便连夜派人将祈烨等人从东宫接出,欲秘密运出宫外,可是没过多久,便出事了。 祈彬赶到的时候,皇宫门口火光冲天。 祈烨等人皆已被御林军劫持,而自己广孝宫的人已死伤大半。 见到如此阵仗,祈彬没有惊慌,只是遗憾自己无能力救该救之人。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当时他就该想到,与虎谋义,不会有好下场。如今想挽回,为时晚矣。 “叫风明出来见我。” 一片火光之中,看不清谁是谁,风明自火光中走出,眼中是傲视万物的精明,风明负手而立,与祈彬对峙,连礼节也省了,看样子是已做好最后的准备。 “三皇子,祈烨等人犯上作乱,狼子野心,如今先皇与皇后尸骨未寒,你却私自放他们出宫,老臣实在不知,三皇子做何想法。为何老臣三番两次劝谏,三皇子却不愿处置他们?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是老臣所不知道的?” “哼~”祈彬冷笑,“风宰相这是在质问本皇子?” “老臣不敢。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风明停顿了下,扯唇笑道,“想当年先皇在世之时,是何等英明神武,然而如今先皇后裔却丢尽大齐脸面。先是六皇子贤妃造反被诛,后又有太子一脉与烨王祈振等人联合造反,三皇子你更加丧心病狂,为得到自己的兄弟而无所不用其极,谋朝篡位,先皇与皇后皆因你而死。老臣今日前来,便是‘除叛逆,定江山’。祈彬,你还有何好说?” 除叛逆,定江山。呵呵,是啊,还有何好说?“风明,本皇子佩服你,你真有耐性。” 眼前大势已去,祈彬自知不敌,便束手就擒。北伐军二十万虽是由他统领,但大军却是驻扎城外,远水解不了近火,皇城内所有禁军皆是风明的人,就连朝中大臣,也多数在风明名下。 这些原本都是属于祈菁的势力,萧皇后极其相信风明,所以将宫外一切都交由风明打理,然而到头来她错算了风明的无情无义。 好一招连环计,局中局,风明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策划,无人知晓,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便是他一直以来藏得何其深的狼子野心。他想取而代之,他要做皇帝。 风明之所以弃祈菁而选中祈彬,不仅仅是因为风明恨她是个女儿身,若是如此,当日在芒砀山中,风明便有机会亲手杀了她。但是风明没有,他不愿为了一个女人而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风明觉得祈菁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而与祈烨走得太近。故而,当风明看出祈彬对祈菁之意的时候,便有意拉拢祈彬,相较于祈菁,祈彬则是一枚更好的棋。 正元二十三年四月初三夜,骁皇众子畏罪潜逃,大齐宰相风明带兵抓捕之,并拆穿三皇子祈彬奸计,连同其一并抓获。 至此,骁皇八子皆成叛党,大齐气数已尽。国不可一日无君,众臣连夜推举风明为新君,风明推脱不下,只得担此重任。 两日后,在承乾宫举行登基大典,风明登基称帝,国号为北齐,定正元二十三年为北齐元年。史称风明为北齐明帝。 大齐王朝覆灭,不过二世而已。 139 祈菁只能苦笑,刚过上两天安稳日子,如今变故又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家国破灭。祈菁深知风明有诈,却不想来得如此迅速,连还手的余地也无。 这些年来,虽然兄弟之间尔虞我诈,争抢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让江山落入一个外姓人手中,却是谁也无法容忍的。 祈菁的身上虽然流的是风家的血,但在她心中从未承认过她与风明之间的关系。 即便今时今日风明身着龙袍站在她面前,威风八面,她仍旧不会对他卑微乞怜。 要算起来,这应当是骁皇去世之后,祈菁第一次面对风明。 虽说祈菁对风明从未报过希望,但她仍不由自主的向他眼中看去,那里没有丝毫温情,有的只有冷漠与算计。 祈菁终于明白自己的无情是遗传自谁了,与风明想比,她真是望尘莫及。 “你把祈彬他们怎么样了?”祈菁现今仍是住在广孝宫,那日宫变后,这里只是加强了守卫,但是却并没有对祈菁怎样。 “怎么?与祈彬处了两天,如今就放不下他了?哼~果然是贱得可以。不过……”风明话音一转,“不过,朕还要感谢你,若没有你将他们迷得团团转,朕的大业也不会成得这样顺利。只是你现在对朕已经没有用处了,念在你与朕的情分上,朕就留你一个全尸。” 说罢,风明一摆手,身后一名老太监便恭恭敬敬呈上一壶酒,并替祈菁倒了一杯,后又恭敬退下。 祈菁望着那杯中清澈的酒水,眼中多了丝玩味,“怎么?宰相大人这是要毒死本太子吗?” “大胆!”祈菁话音一出,风明身后那老太监便跳了出来,“大胆逆贼,这里哪有宰相大人,在你面前站着的这是明帝陛下,当今太子是明帝陛下的独子,哪里轮得到你这逆贼!” 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祈菁仍旧望着那酒杯,对那太监的话充耳不闻,只见祈菁执起酒杯,细细端详起来,“宰相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了,如此精致的翡翠杯竟被用来装毒酒,可惜了。” 风明眯了眯眼,“祈菁,莫要在朕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就算你再多磨蹭一会儿,结果也不会改变。” “是吗?”祈菁抬眼冲风明眨了下眼,转眼看向门边,或许,还不一定吧。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慌乱的脚步上,下一刻一个人影便冲了进来,“爹……父皇,不可以!” 风炫青惊慌失措的将桌上酒杯扫落在地,一把将祈菁拉起护在身后,“父皇,放过菁儿吧。” 风炫青的出现令风明始料未及,祈菁却是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方才见风明进来,祈菁便知事情不妙,她暗中知会半夏去搬救兵,然后自己见机行事。 祈菁方才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因为如今广孝宫守卫森严,她也没有把握半夏能出得去,没想到半夏真的把风炫青弄进来了。 祈菁怕死,更不愿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掉。更何况,她如今腹中还怀着一个。 风炫青跪在风明面前,求风明放过祈菁,风明大怒,却是无法,最终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既让朕放过她,往后就管好你的人。若她生出事端,朕定杀之。” 风明这一句话,放过了祈菁,却是将祈菁给了风炫青。若按血脉算来,风炫青才是她兄长,然而在风明眼中,似乎这根本不算什么。 再看风炫青看她的眼神,祈菁明白,原来这真的不算什么。 广孝宫祈彬的卧房内,祈菁与风炫青对坐良久,风炫青自始至终盯着祈菁,目光愈发深情,祈菁低着头,摆弄桌上五彩缤纷的细线,对风炫青的目光视而不见。 祈菁想学刺绣女红,如今今非昔比,为了腹中胎儿,祈菁想扮演好母亲这个角色。 眼看夕阳西下,祈菁似不经意的说,“时候不早,太子该回了。”如今叫他人‘太子’,祈菁只觉是讽刺。 “菁儿……”风炫青踌躇许久,终是覆上祈菁放在桌上的手,“别这么叫我。我也不知父亲为何有如此大的野心,是风家对不起祈氏一脉,只是此事如今木已成舟……菁儿,你能不能放下仇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风炫青说得卑微,当初是他求风明让祈菁留在广孝宫,他不忍心祈菁去天牢受苦,然而几日过去,风炫青终日在广孝宫外徘徊,却没有勇气走进来面对祈菁。 若不是今日遇到半夏,风炫青此刻怕仍在广孝宫外。 风炫青喜欢祈菁,这无可厚非,之前他躲避祈菁,是因为以为祈菁是男子,这段情不容于祈菁,不容于风明。然而如今祈菁摇身一变不但变为一柔弱女子,更是他风炫青的妹妹,这让风炫青情何以堪? 风炫青喜欢祈菁,不管怎样都喜欢,然而祈菁如今到底作何感想,风炫青没有勇气开口去问。 “炫青,你可知,你是我兄长。”祈菁放下手中活计,风炫青的手仍搭在她手背上,祈菁没有抽开去。祈菁始终敛着眸子,让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风炫青身体前倾,握紧祈菁的手,“菁儿,在我心里,你永远不是妹妹。” 祈菁闻言挑了下眉,轻笑道,“是啊,当今太子可是当今圣上的独子,我又怎么会是当今太子的妹妹呢?再者,那所谓的皇帝不是刚才把我给你了吗?我又怎会是你妹妹。” “祈菁,你别这样。” 感觉到握在手上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祈菁抬起眼,“我别怎样?” 祈菁的那双琉璃眸冷漠中平生出几分媚色,如今的祈菁已渐渐脱去稚嫩,蜕变成熟,风炫青看得几乎移不开眼。 风炫青心中有些苦涩,祈菁是更美了,但是却好似离他愈发远了。 “菁儿,我对你的心意,你从来都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让半夏去找他。她知道他会为了她不惜与风明翻脸,她知道他会不惜一切救她,她知道他爱惨了她,她什么都知道,从来都知道,但却从来都装作什么也不知…… 又是一阵沉默,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却没有人敢进来点灯。 “其实,我知道的。”但是因为无法回应,还不若装作无知。祈菁想抽出被风炫青攥着的手,试了几次,确是徒劳。如此,祈菁放弃了挣扎,“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即使是为我去死?” “记得。” “那好。”祈菁望向风炫青,“我不会让你去死。但是,我怕死,你要保证我的安全。不要让谁来要了我的命。” 风炫青闻言一怔,当即便答应下来,“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我相信你。”祈菁顺下眼,“还有,你不可以强迫我。” “……好,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还有……” “还有什么?” “我不要我的兄弟们死。” “……” 风炫青亦顺下眼,这一条他无法答应,救下祈菁一个他已经是拼尽全力,其他几人,父亲根本不可能会放过。即使风炫青是风明的儿子,他也知道风明不会听他的。 “菁儿,爹他一向的作风都是斩草除根,祈烨祈彬他们,我无能为力。” “哦。”祈菁勾唇浅笑,“你不用当真,我说笑的。” 祈菁再次抽手,挣扎了几下,风炫青终于放开,“菁儿,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我说了我是说笑的。我又怎敢让太子殿下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帮我。”祈菁站起身,向后退开一步,“时候不早了,太子请回。” “菁儿……” “太子请回。” 祈菁脸上只有冷漠与疏离,在她面前,风炫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菁儿,明日我再来看你。” 风炫青走了,最终也没有答应祈菁去救祈烨等人。虽说祈烨他无情,但祈菁却不想让他死,还有祁嘉和祈昊、祈彬、祈振,祈菁想救他们,但是如今的她自身难保,不知该从何救起。 风炫青走后,祈菁独自在黑暗中站了良久,直到半夏推门进来。半夏欲点灯,却被祈菁制止,祈菁伏在半夏肩头无声哭泣。 在这黑暗之中,她终是有勇气哭了出来,祈菁伏在半夏的肩头,哭得像个孩子,“半夏,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半夏就如同荒芜的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被祈菁紧紧的抱着。半夏轻拍祈菁的脊背,轻声安慰。 半夏从未见过祈菁如现在这般无助过…… 正文 保护 四月天气渐热,不知不觉,祈菁腹中已有一个多月身孕。腹部并未隆起,加之祈菁小心谨慎,故而并未有人察觉。然而一些孕期反应却渐渐找上祈菁。 祈菁近来胃口不甚好,时常无缘无故便想吐,精神欠佳,身体力不从心。 期间,风炫青来看过她多次,可祈菁总是闭门不见,就是有几次在院子里遇见,也都是不冷不热的。 风炫青很无奈,祈菁想要什么他知道,她一直在对他无声抗议,但是他能力有限,有些事并不是想帮就能帮得了。 转眼距风明登基已大半月,祈菁一直暗中打听祈烨等人消息,意图相救。然宫中消息封锁至紧,祈菁打听不到,但这未尝不是好事,说明风明应该尚未处置他们。 祈菁时常摸着小腹苦思冥想,如今这块肉还未长成,还不是累赘,凡事应趁早打算才好。 这日,风炫青又登门,半夏破天荒的将他引进屋内,风炫青受宠若惊。进得屋内,望着祈菁淡淡笑颜,风炫青杵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菁儿,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风炫青观祈菁丰腴了些,脸庞更加圆润可人,祈菁也未多说,只是示意风炫青在她对面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风炫青倒了杯茶水,道,“太子爷不必拘束,眼见时过晌午,我让半夏去准备了些饭菜,太子爷陪我用饭可好?” “……” “怎么了?”风炫青许久不语,只是默默注视祈菁,祈菁将茶壶放到原处,冲风炫青勾唇笑笑,“莫不是我脸上有脏污,太子爷为何这样瞅着我?” “菁儿……”风炫青伸手过去握住祈菁的手,“你大可不必这样。” 任由风炫青握着,祈菁并未抽手,面上仍旧带笑,将‘强颜欢笑’一词表现得淋漓尽致。许久,祈菁敛下眸子,唇角的笑化为惨淡,“那太子爷说我该怎样?” 风炫青深吸了口气,握着祈菁的手紧了紧,“别这么叫我。”别人怎么称呼无所谓,可这样的称呼自祈菁口中说出,风炫青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太子就是太子,你让我如何唤你?”祈菁未抬头,额前刘海丝丝垂下,说不出的温顺,风炫青看在眼中却觉心酸。 “你不该是这样的,祈菁不该是这样。” “哼~”祈菁嗤笑,似是叹息了声,声音渐低,“祈菁早就不存在了。太子爷,祁家都灭门了,哪里还会有祈菁呢?” 祈菁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淡淡的愁,这样的祈菁是风炫青所无法接受的。就如祈菁本人所说,这样的祈菁根本就不是祈菁! 风炫青从来都希望与祈菁在一起,但他从未想过要抹杀祈菁的个性。若是祈菁已不再是祈菁,他的情又该何处寄托? 见到祈菁这样,风炫青只觉心口发堵。风炫青起身走到祈菁身边,祈菁抬头仰望他,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风炫青心痛,温柔捧起祈菁面颊,拇指指腹一下下抹去祈菁颊上泪痕,才抹去,又新添,琉璃眸上蒙了一层迷离雾气,风炫青不知所措,将祈菁轻柔揽入怀中。 腰腹间一片湿意,如此脆弱的她,该让他如何是好? “菁儿,别哭。或许,我可以试着帮你……” 祈菁在风炫青怀里呜咽低泣,有感动,有无奈,有悲哀,亦有歉意—— 对不起,炫青。人都是自私的,我的能力有限,只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对于你,我只能说抱歉。 141 北齐元年五月十五,明帝亲自监斩前朝叛逆。一张张面庞昔日何等尊贵,今时今日浑身血污,面目难辨。这是在天牢中用过大刑的结果。 风明心细,怕出纰漏,命人给场上五人验明正身,一切就位之后,开始行刑。 亲眼见着五人身首异处,风明难掩心中兴奋。骁皇五子已除,民间的祁宏不足为虑,祈菁更是不被风明看在眼里。自此,将再无人与他作对,江山可固。 风炫青坐于风明下首,眼见风明神色,转眼望向刑场上五具尸体,心内复杂难以言喻。 京郊一处别院,不甚繁华,却清静雅致。四月里繁花争艳,桃枝探窗,满室芬芳。 祈烨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身上的衣着已被换过,不再是那套囚衣。脑中还有些昏沉,祈烨一时半刻想不出自己身处何方,又为何会在这里。 按理说,如今的他,早该身首异处才对。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祈烨循声望去,这才发现祈振等人此时皆躺在他身侧,看来,是有人将他们救了出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小厮模样。那人手中提一食盒,食盒打开,自里面取出好些饭菜,看样子是来给他们送饭的。 见祈烨已醒,此刻正坐直身体望着自己,那人向祈烨行了一礼,什么话也未说,便恭敬退出。 转眼看桌上饭菜,祈烨笑笑,看来还真是有贵人相助。 祈烨口中的贵人,其实就是风炫青。 风炫青自那日答应祈菁救人之后,便一直在策划这件事。 其实,风炫青救祈烨等人,一部分是因为祈菁,另一部分是为了替风明赎罪。 风明的野心风炫青无法阻止,但他不愿看见自己的父亲再造杀孽。 风炫青心软,这将注定他这一生只能落得个失败者的下场。 至于风炫青是如何帮助祈烨等人逃脱的,其实不难。 他首先找五名与祈烨等身形相仿的死囚,再找高手替这五人易容,并造出与祈烨等一样的伤口。怎样都是死,风炫青答应这五人补贴其家人,这五人自然甘心替死。 待到风明监斩之时,只需偷龙转凤,祈烨等人自当救出。 之后,就算风明找人验身,也验不出结果。 祈菁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这一次,是她利用风炫青,她对他有愧。 当被只身放在京郊普照寺门口的时候,久久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祈菁更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她是想逃,她是想再次利用风炫青逃走,但是,利用和主动总归是有区别的。 风炫青主动放了她,风炫青说,这次他放她走,走得越远越好,若是下次再碰到,他便不会再心软。 风炫青又何尝不知祈菁是在利用他,只不过,他心甘情愿。 广孝宫中半夏做了祈菁的替身,祈菁这一离开,不知半夏又会怎样? 保重,半夏。 保重,风炫青。 142 普照寺有些破败,其内鲜有香火,更没有人专程到此参拜。零星香火皆是过路人歇脚时奉上的。由于这里收入惨淡,故而庙祝沙弥等早已不见踪影,普照寺俨然一座空寺。 这等去处,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祈菁穿过普照寺,自普照寺后门出去,是一片小竹林。顺着蜿蜒小径走出竹林,不远处有一座小院,祈菁笑了笑,走上前去。 祁嘉和祈昊不知在玩些什么,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见到前面有人来,祁嘉先停住了脚步,祈昊只顾封跑,撞上那人的身。 祈昊抬头,见是祈菁,难掩兴奋,忙转过头扯着嗓子往屋里喊,不一会儿屋里剩余三人全部出来,五双眼睛五种神色,此时全定在祈菁身上,祈菁有些不自然,轻咳了声,“大家不欢迎我么?” 还是祈彬反应快,上前拉住祈菁,“岂敢,菁儿,进屋说话。” 原来,几人还并不知是谁救他们逃出升天,每日只有小厮来给他们送吃食,但那小厮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想,救他们出来的人,竟然会是风炫青。 当然,谁都知道,这与祈菁脱不了干系。 听祈菁一番言语,祈烨和祈彬心中都是复杂。 当初,祈彬谋朝篡位,将祈烨等关在东宫,因了这一层,祈烨等与祈彬之间仍有芥蒂,只是此时国已不在,兄弟需同心,芥蒂那一层早已被破诸脑后。 “这处宅院虽隐蔽,但说到底是风炫青的产业。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早走为妙。”祈彬思索之间,给出这样的答案。 祈烨点头复议,祈菁也觉言之有理。 然而祁嘉却提出异议,“我们身上一点银票都没有,能去哪里?” “是啊,我们堂堂皇子,总不能沿街乞讨吧。”祈昊跟祁嘉一个鼻孔出气。 祈菁抬手就给了这两人一人一个爆栗,随后拿起膝盖上放着的包袱,在桌上打开,其内出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叠厚实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够他们花上一阵子了。 祈振拿起那些银票看了看,“四……祈菁你哪来的这么多银票?”祈振本欲叫祈菁‘四哥’,后想起祈菁不但是女子,更是风明之女,祈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倒不如叫名字来得自然。 “好歹我也在广孝宫住了这么久,出来时从那里顺来的,应该是三哥的东西吧。” 祈菁这样说,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些银票不是她顺来的,而是出宫之后,风炫青特地为她准备的。祈菁也不做作,索性就收下了。 出门在外,钱财虽说是身外之物,但没有这些身外之物,却也寸步难行。 小院虽不华丽,好在房很多,他们六人每人一间也够住了。 午饭后,祈菁与祁嘉他们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儿,便去了祈彬那里。彼时祈彬正坐在桌边,挽起臂上的衣袖,擦拭臂上的伤痕。 一道道鞭痕红得让人发怵,祈彬发觉门口有人,便自觉将衣袖放下,温和笑道,“菁儿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祈菁挑了下眉,抬脚走进屋内,在祈彬身边坐下,“你臂上的伤……我看看。” 说罢,祈菁也不顾祈彬反对,拉过他的胳膊,将他臂上的衣袖重新挽起,那些伤确实可怖,祈菁沉默着替祈彬清理伤口,祈彬推说不必,祈菁不依,“以往都是三哥帮我,如今我替三哥清理伤口有何不可?我只是不知,原来这些日子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头。” 祈彬祈烨祈振且不说,祁嘉和祈昊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尊贵皇子,哪里受得了这份罪过,祈菁只是想想,就觉得万分心疼。 祈彬似是看出祈菁想法,宽心道,“不用担心,鞭子都有我和祈烨挡着,再者他们三个对皇权根本还构不成威胁,风明也没有叫人‘额外招呼’他们。所以,在天牢里吃苦是吃了,但他们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祈菁闻言抬眼看祈彬,“我怎么能不担心?不担心他们,你就不值得担心了?你应该满身都是伤吧,一条手臂都这么多伤痕。” 祈菁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发闷,在听到祈烨也挨了鞭子的时候。不过她与祈烨……她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次他推开她,她便不会再回头。所以,还想着他作甚? 庸人自扰罢了。 祈菁的手法异常轻柔,药酒拭在伤口处,祈彬几乎感觉不到那股子蛰疼,然而他却能感觉到,祈菁心底的那份别扭,“去看看祈烨吧。” 祈菁手上一顿,轻巧笑道,“三哥莫不是说真的?前些日子我记得三哥可是想着法儿隔开我和祈烨呢,如今我与他若是燃了旧情,三哥可不要后悔。” 祈彬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以前是三哥做错了,如今我才明白,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强求不来。” 祈彬的眼中有温柔,有洒脱,反手握住祈菁的手,“去看看他吧。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你还有了他的骨肉。” 祈菁吸了吸鼻子,三哥还是她以前的三哥,心中欢喜,嘴上却不肯饶人,“我有了他的骨肉怎么了?三哥莫不是嫌弃我,不肯要我了吧?” “……” “开玩笑的,呵呵,三哥别气。”祈菁呵呵笑着扑进祈彬怀里,三哥还是三哥,真好。 祈彬拥着祈菁,颇感无奈,“你呀。” 怎么会不想要呢?若是她肯留下来,祈彬又哪里有不肯要之理?只是,祈彬知道,祈菁真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只要她能得到幸福,让他怎样都可以。 从祈彬那里出来,天色已暗了下来。小厮再次来送了饭,祈菁等人欣然接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晚饭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怎地,其余几人将祈菁和祈烨的位子留在了一起。自祈菁进入这间小院起,她便没有与祈烨说过一句话,其余几人也多少知道些内情。 如今祈菁身世已明,她与祈烨根本没有血缘,也算不得禁忌,所以祈振认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祁嘉祈昊虽是早就认了,不过男男恋还是有些诡异,更何况是兄弟之恋——当日上阳宫东暖阁内,风明揭晓祈菁身份的身后,祁嘉和祈昊并不在场,故而还并不知祈菁是女人,亦不知道祈菁与风明之间的关系。 可怜祁嘉祈昊一向对祈菁忠心耿耿,到头来却是最后得知秘密之人。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祁嘉和祈昊在一处叽叽喳喳,有时与祈振也聊上几句。祈彬独自吃食,有时品上两口小酒。祈菁漠视一切,闷头吃饭,祈烨也不言语,不时替祈菁夹菜,祈菁径直将那些菜堆到碗旁的空盘内,无一次例外。 其实众兄弟虽各干各的事儿,却都瞄着祈菁和祈烨这里。祈振是知道这个中一切的,暗自决定,要将上次的事向祈菁解释清楚。如果他不出马,依着二哥那性子,是绝不会解释半个字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解释了,祈菁也未必就会信。 晚饭过后,众人都坐在院子里喝茶谈天,这可以说是他们这么多兄弟有史以来第一次聚在一起。院子中央,祈菁、祈烨、祈彬、祈振四人坐在石凳上,很和谐的气氛,若是祈菁与祈烨两人冰释前嫌,就完美了。 祁嘉和祈昊两兄弟靠在院角的梧桐树下,瞅着眼前这一副天伦景象,感慨颇多。原来国破了,家才能齐啊。祈昊刚说出这话,就被祁嘉敲了脑袋。 祈昊捂着脑袋,预备听祁嘉的骂声,不想祁嘉半晌没动静,祈昊抬头一看,但见祁嘉望着院中的人,也是满脸的笑意,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瞧。感情刚才的挨打只不过是顺手而已。 祈昊不满的嘟囔着,也随着祁嘉的视线看过去,由于距离较远,并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四哥仍旧不理会祈烨,不过,他们都能看得出,四哥根本放不下祈烨,不出几天,两人必又会如胶似漆了。 祈昊看着‘啧啧’两声,抱臂摸起了下巴,“小七,你说,两个男人,尤其还是两兄弟,四哥和祈烨之间怎会生出那样的情?” “我怎么知道?”祁嘉耸肩,“四哥与祈烨原先是对头,两人实力相当,会心心相惜也属正常。再加上他们曾经一起去河东剿灭楚国余孽,共患难,患难见真情吧。其实,现在看看,四哥与祈烨站在一起,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再者,咱四哥的魅力那么大,三哥,还有风炫青,不都拜倒在咱四哥的衣袍之下了么,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小七,换做你可以接受么?” 祈昊鲜有的皱起了眉,像是在深思一个极其难解之谜。 祁嘉摇头,反问,“你呢?” 祈昊亦摇头,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嘿嘿笑了起来,转头看祁嘉,“小七,要不,咱俩试试?” 祈昊说得话亦真亦假,祁嘉怔愣之间,就见祈昊的俊脸在他眼中倏然放大,祁嘉心头一跳,脚下向后跌去,紧接着,喉头一紧,‘哗啦’一声就吐了出来…… 正文 奇遇 无视祁嘉看向自己的那双愤恨的眼,祈昊抬手拍祁嘉的背给他顺气,一本正经道,“看起来,果然不行。” 再次转眼看向院中,祈昊摇头,这果然是个难解之谜。 祁嘉和祈昊这次猜错了,祈菁并没有那么容易原谅祈烨,就连祈振找了个空挡将真相告诉了祈菁,祈菁也丝毫不为所动。 六人在小院中小住了几日,一直在策划着离开,但他们这几人上路目标确实有些大,在还没有确切计划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日来,六人之间的兄弟情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除去祈菁与祈烨单独相处之时。祈菁和祈烨相处,空气中总会飘荡着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让人不怎么舒服,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作为兄弟,祈彬和祈振该努力的都努力过,接下来的心结只能靠这二人自己解开,旁人插手不得。 祈彬知道祈菁怀孕的事,祈菁却拜托祈彬不要声张。腹中胎儿是祈烨的,祈菁如今还在生气中,不想与祈烨有所瓜葛。 这方小小的世外桃源,给了这六人前所未有的清净祥和,每日闲暇时光,祁嘉和祈昊都会去院子后的湖边玩耍,一个躲一个追,近来不知为何,祁嘉总是躲着祈昊,祈昊笑嘻嘻的追着祁嘉跑,乐此不疲。 祈振有时会在竹林里练剑,用竹枝为剑,不过并不影响剑招之间的行云流水、潇洒风流。祈菁时常会想,若祈振不是皇子,必会去做个侠,闯荡江湖吧。 祈彬最大的爱好是坐在院子里品茶,都是院子里翻出来的旧,虽说不上对口,但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看着祈彬,祈菁觉得,心都静下来了。 然而祈烨则不同,每每看到他,祈菁只觉心乱。很不好的感觉。自从宫里出事之后,祈菁觉得自己的气场越来越弱,哪怕如今仍旧着一身男装,但祈菁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女气。 比如,喜欢乱发脾气。祈烨总会时不时出现在祈菁视线范围之内,祈菁一见他就觉没来由的心中烦躁,想发脾气,以往引以为豪的控制力如今丝毫也排不上用场。 与此同时,祈菁开始嗜睡,一天中总有半天是处于昏迷状态。有时吃饭时会恶心,怕影响大家的食欲,祈菁往往会使尽压下那种心慌的感觉。 祈烨总是看着她,眼含担忧,就好像知晓一切似的,祈菁赌气,但看到他担忧的神色,心情又会莫名的好起来。也不再那么难受。 祈菁有时会怕,对于自己身体状况的急转,她全然没有准备,但祈彬却说这是正常的,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段过程,只要祈菁挨过去,一切便会好起来。 祈彬会在树下念《论语》,祈菁将手不自觉搭在小腹之上,那里平平谈谈,无丝毫异样,然那里却已种下新的生命。 祈菁与以前不同了,真的不同了。大齐朝的堂堂太子爷早已被黄沙掩埋,如今的祈菁,不但是一个女人,而且将成为一个母亲。 小院中的生活不是这六人所追求的,但却使这六人不约而同的受到吸引。祈菁有时在想,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其实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然而事与愿违,那一夜,半夜突然起火,火光映红了整个黑夜,就如同芒砀山里的那一夜。 心中警铃大作,祈菁忙起身与众人汇合,一并从小院后的隐秘小道逃走。毕竟在这里住过些时日,地形还是相对熟识的,他们早就勘察过这条路线。 不过上天似乎并没有眷顾他们,身后追兵紧追不舍,显然追兵之中亦有人知道这条道路。风炫青不会出卖他们,祈菁认定,若是出卖,他当初就不会冒险相救。那剩下来的,也许是每日为他们送饭的小厮,谁知道呢? 如今追究这些,已是于事无补。 身后追兵越追越紧,漆黑的天幕之下,两旁树影斑驳诡异,身后的火光映射出苍凉的红,仓促之间,耳旁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喘息声,心跳声。 他们谁都知道,若是一旦被追上,必死无疑。 祈菁双腿开始发软,有些力不从心,最终脚下一滑,险些扒倒在地。好在身后一双大手及时将她稳住,那是祈烨。 眼前出现岔道,一条是上山的路,一条是下山的道。身后人影绰绰,祈烨当机立断,让祁嘉祈昊走下山道路,再令祈振保护,最后看了祈菁一眼,将祈菁交给祈彬。 “你们从下边走,在路边藏好,莫发出声响,我去引开他们。”生死关头,祈烨异常冷静,将众人推上下山道路,临走前,祈烨一手搭上祈彬的肩,“菁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 火光渐进,一时之间祈菁竟不明白祈烨的话是何意,直到祈烨转身离去,祈彬拉着她去道旁树影中藏身,祈菁才恍然,祈烨是要引开那些追兵,山上根本再无道路,祈烨此去根本不可能再回来。 祈菁茫然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祈烨,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等追兵到来。刹那间,祈菁挣脱祈彬的束缚,就要去祈烨身边。此刻她心中哪里还有恨,祈菁只知道,她不要祈烨出事,千万不要! 祈彬眼疾手快,拉住祈菁臂弯。身后追兵将至,倘若再在这里僵持,到时只会前功尽弃,祈菁回头,搭上祈彬的手,将扣在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残忍掰开。 祈菁的举动毫不留情的刺进祈彬心中,然而还是那句话,祈菁是自私的,她只能去争取自己想要争取的,对于祈彬,她只能说抱歉。 身后有急促脚步声,是属于一个人的,祈烨回头,诧异怔住,随即眼中便升腾起化不开的柔情,“菁儿。” 祈烨伸出手,祈菁瞥了他一眼,一掌拍在他手掌上,随后与他并肩,“别自作多情,只不过你一个人目标太小,我怕后面那些人会起疑而已。” 祈菁当先往前走去,嘟囔着,“真没见过你这么愚笨的,自己给自己寻条死路。” 祈烨跟上,不顾祈菁的反对固执牵起她的手,“如今有你相陪,死也甘之如饴。” “我可还没原谅你。” “没关系,只要这辈子,你的手在我手里。” 143 那天夜里,祈菁只觉那是一场梦。 周遭树影斑驳,崎岖的山路,怎样走似乎都到不了尽头。 两条腿像是灌了铅,祈菁本能的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被祈烨握在手中。 祈烨掌心里传递而来的温度,是这不安定的夜里唯一一丝安定。 祈烨扶着祈菁疾走在山道上,火光炙烤在两人背部,追兵转瞬即至。 二人心中没有惧怕,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想着能逃出生天。如今只期盼着,另外一路能够保住性命。 山顶之上是一处平台,风明自火光中走出,身后跟着风炫青。 见到风明,祈菁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祈彬他们应该无事才对。 祈菁与祈烨退到山边,山涧漆黑深邃,怪石嶙峋,倘若从此处摔下,必会粉身碎骨。风明步步紧逼,风炫青望着祈菁,心中焦急,却是无能为力。似是看出祈菁念头,“菁儿,快回来,那里危险。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祈菁对风炫青的话充耳不闻,风炫青欲上前,却遭风明阻挡,风明握弓搭弦,对准祈菁心口,冷哼一声,“自不量力。” 风炫青见状大惊,千钧一发之刻,风炫青伸手打下风明的手,“父皇,不要!”然而此时却已来不及,风炫青的大力更是提前撞跑了弦上的箭。 利箭向祈菁猛刺而去,下一刻便已没入祈菁腿骨,霎时殷红一片。 与此同时,祈菁脚下站立不稳向后跌去,仰面跌下山涧,祈烨随即跳下,追随祈菁而去。 山顶重归平静,风明冷笑,“螳臂当车。”说罢,风明拂袖而去。虽是中了祈烨奸计,没有抓到剩下的4个人,但只要将祈烨与祈菁除掉,剩下的,不足为虑。 风炫青默默走到山崖边,俯身望去,一望无际的黑,泛着丝丝阴气。从这里掉下去的人,大概不会活下来的。祈菁,你这又是何苦…… 144 那天清晨醒来之后,具体是什么样的,祈菁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时她多半个身体躺在溪水中,胸以上的部位枕在岸边。 全身的情况很不乐观,但是身下强烈的疼痛感告诉她,她还没死,她还活着。 阳光的光晕一圈圈射进祈菁眼睛里,祈菁的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随之腹部一波一波的疼痛感使她的理智逐渐回笼,孩子,祈菁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祈菁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查看身下的状况,然而胳膊肘似乎也撞破了,她浑身上下使不出丝毫力气。 祈菁想到了自己腿上中了风明一箭,被一股强烈的冲撞力道推跌下山涧,又想到了祈烨,祈烨如今会在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身体使不出一丝力气,腿上的伤早已麻木,腹下还在痛,溪水轻飘飘的从腿面流过,祈菁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意识在渐渐丧失。 恍惚之间,有脚步声自远极近,那人一路跌跌撞撞,最后跪倒在祈菁身侧。那人推祈菁的肩,“菁儿,菁儿?醒醒。” 那人的声音中有恐惧与惊慌,是祈烨没错,可那声音听在祈菁耳里却是异常遥远。 祈菁想睁开眼睛去看看他,想告诉他她不要紧,想让他赶紧救他们的孩子,只可惜,祈菁仅是唇角动了动,便再也支撑不住,倒进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祈烨颤抖着手去触摸祈菁的鼻息,万幸,她还活着。祈烨一颗心落地,双手揽起祈菁上半身,欲将她从水中扶出,但当视线触及她□之时,一颗心再次提起。 血肉模糊,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祈菁的袍子被大石割破,双腿浸泡在血水之中,一时间看不清伤处。腿上中的那一箭也在下坠中折断,箭头没入腿中,没了踪影。 祈菁一只手仍本能的搭在小腹上,祈烨将那只手抓进手里,心中恐惧无以复加。祈烨知道祈菁在意的是什么,祈菁怀孕,祈烨虽什么也不说,但是他知道的。只因祈菁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便装作不知晓。 祈菁怀了他的孩子,这一点,祈彬曾经向他暗示过。 如今孩子岌岌可危,祈烨心疼,但他更怕祈菁会撑不住。 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祈菁不会死,一定不会!二人血脉相连,祈烨没有死,所以,祈菁也不会! 千般想法皆在一念之间,祈烨将祈菁从水中扶出,本想替她验看伤口,然面对祈菁的伤,祈烨实在无能为力。 看看周遭环境,祈烨将祈菁背起,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去。 溪的上游,应该会有人烟。 不知走了多久,祈烨只觉身上的躯体越来越重,后心那份气息愈发薄弱,祈烨心中恐惧,明知祈菁听不见,却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祈菁说话。 脚下越走越快,祈烨急于找寻人家求救,胸中憋着一股劲,不知疲倦。 许是命不该绝,祈烨一个踉跄之后,抬头看见前面溪边建着一座草庐,庐顶似有袅袅烟气,祈烨背着祈菁走上前,恰巧一名老者从庐中走出,那老者青衣银发,仙风道骨,周身似有金光盘旋,感觉不到一丝邪气。 在如今的祈烨眼中,堪比神仙。 “老先生,救人……”定下心神,疲倦感排山倒海袭来,祈烨只觉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顷刻倒下。 145 祈烨的伤势不轻,全身多处受伤,左手手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是他福大命大,倘若肋骨断端插进肺内,此刻早已回天乏术。 祈烨在重伤之下能背着祈菁走这么远,简直是个奇迹。祈烨依靠的,仅是心中的那一丝执念。 故而在见到草庐老者之后,祈烨才会精疲力竭,瞬间倒下。 草庐之中,祈菁与祈烨并排躺在两张竹榻上,中间以屏风遮挡。祈烨胸口包着厚实的绷带,左手上亦缠着绷带;祈菁左腿上缠着绷带,右腿用几张木板固定着。 期间祈菁醒来过一次,口中一个劲的喊着孩子,情绪极为不稳,守在她身边的小童忙跑出去将老者引进来,老者点了祈菁的昏睡穴,使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这一男一女伤势都不轻,女的送来时双腿染血,情形可怖。 查看之下才发现左边大腿上有箭伤,箭柄已折断,箭头连残端一并没入血肉里,好在并未伤及重要血脉,虽看来凶险,实则并无大碍。 女子右边小腿骨折,此处血脉不丰,极难愈合,但不致命。 最难办的,是此女已怀有两个月身孕,如今受到重创,胎儿难保。老者只能用药护住胎儿心脉,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这个孩子,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祈菁和祈烨的命皆为老者所救,祈烨后来曾多次问及老者身份,老者皆避而不谈。只道他无名无姓,世外一散人。 直到多年以后,祈烨忆起这段往事,仍觉这是一次奇遇,或许,那名老者,就是神仙,救世之神。 祈烨的肋骨虽是骨折,却无法固定,只能加压包扎。祈烨转醒后被限制活动,小童端来汤药给他喝,药水虽苦,但祈烨仍旧庆幸,他与祈菁又渡过一劫。 祈菁晚祈烨一天醒来,醒来后仍是先问腹中胎儿状况,老者替她切脉后,告诉她胎儿尚在,复问祈烨状况,老者虽不知‘祈烨’是谁,但想也知是与她同来的男子,老者让她宽心,告诉她祈烨无事。祈菁听后,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平静之后,没多久,祈菁又睡了过去。 祈菁这一睡便是两天一夜,这晚,祈烨终还是忍受不住心中想念,绕过屏风,坐到祈菁床边。 抬手抚上祈菁额发,感受她淡淡呼吸。 祈菁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床边坐着的人。黑暗之中,祈菁看不真切,但凭感觉,她知道是祈烨。 祈烨的那双眸子在黑暗中如黑曜石般,见祈菁醒来,祈烨眸子一亮,笑容从唇角处蔓延开来。 祈菁观察周遭环境,皆是陌生,“这是哪里?” “嘘。”祈烨倾身,将手指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声些,师父在外间睡着,别吵醒他。” 祈菁不明所以,但听祈烨所言,仍旧笑着应下。有祈烨在身边,在哪里都一样。 祈烨执起祈菁的手放在唇边不停的亲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菁儿,幸亏你醒来了,不然,二哥真不知该如何。” 正文 养胎 这一切完全像是梦一场。 祈彬的叛变,风明的造反,被安全送出宫,小院里的火光,风明射来的那一箭,跌落在山涧之中,再后来受了重伤,腹中胎儿险些不保,到醒来后看到的草庐,童子,和老仙翁。 如今祈菁安静的靠在床头,任祈烨给她喂药。祈烨的左手受了伤,动作有些迟钝,但那份细心温柔的珍视感,却令祈菁无比满足。 由于祈菁伤在两条腿上,所以完全无法下地行走,再加上身子虚弱,整日只得躺在床上。不过祈菁丝毫不觉烦闷,因为有祈烨时时刻刻陪伴着。 如果这当真是一场梦,祈菁只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师父,您看菁儿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这日早晨,老者与小童一起去山上采药归来,便照常替祈菁查看身体,祈烨在旁看着,殷切询问。 老者替祈菁切脉之后,直起腰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须,作沉思状。反倒是老者身后的小童抬眼看祈烨,“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的,公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师父说让你卧床休息,你都不听劝,到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赖不得我家师父。” “长青,不得无理。” 名唤长青的小童在看着祈烨时,眼里满是埋怨,但被老者阻止,长青只得噤声。 长青不满于这两名突然闯入者,更不满于祈烨不遵循老者的意思。 看得出这孩子对老者极其敬重。 祈烨对长青的明显不善视而不见,他又怎会与一个十岁大的孩童计较? 在草庐中一连住了几日,对其内的情况,祈烨多少了解一些。 这间草庐的主人只有老者与长青两人,老者应属方外高人,长青则是他的弟子,不然也不会唤他做师父。 老者一直没有告诉祈菁与祈烨他的名字,故而祈菁和祈烨都随着长青叫开,唤老者为师父。 祈菁一直很安静,直到老者为她做完全套检验,祈菁也未说一句话,老者问她什么,只是点头或摇头,或是祈烨替她作答。 老者临走前,祈菁抬手拽上了老者青色的宽大衣袖,“师父,我腿上的伤好之后,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行走吗?”这一点是祈菁所关心的,两腿上皆有伤,且伤得不轻,若是以后不能行走,祈菁觉得倒不如当初直接死去来得干脆。 老者顿□形,笑着摇头,“姑娘不必想太多,只安心养病就好。剩下的,皆是天命。老夫只能回答姑娘,从如今的情形来看,只要姑娘遵循老夫的话去做,养一段时日,伤势自会痊愈。” 祈菁安下心来,老者便带着长青一起出去了。 老者其实有一句话并未说出,那就是,就算祈菁伤好,伤好后的后遗症状,也许不可避免。 祈菁如今体虚,元气不足,本不适合孕育子嗣。老者本意是要帮祈菁拿掉这个孩子,可谁知祈菁伤后几次昏迷中都心系胎儿。老者怕倘若拿掉胎儿,祈菁失去这一执念,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老者只能勉强帮她保住孩子,不过这孩子如今已注定早产体弱之命。 山中的时日过得飞快,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河东时那段无忧无虑的二人世界。风明铁定有派人下到山涧底寻找他二人尸首,不过既然没找到这里,也就说明他们躲过了这一劫。 祈彬他们不知现在又身处何等境地。 长青不待见祈烨,原因是祈烨不遵循老者定下的医嘱,长青每次送药或送饭过来,总会看到祈烨坐在祈菁床边,两人谈笑风生,根本不担心身上病情…… 转眼一月已过,祈菁左腿上的箭伤早已愈合结痂,只是右腿上的夹板还不敢拿掉,因为长青说,祈菁腿上断掉的骨头还没有长住,如果去掉固定物的话,将来骨头长住了也是畸形。 祈菁对衣理一窍不通,对骨骼所知也仅限于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日子,还早呢。祈菁不知长青说得话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但还是谨慎为妙。 祈菁腹中的胎儿已有三个月大,这一个月中,日日喝草药调理,祈菁身上都被染上了一种淡淡的草药味,那种味道说不上讨厌,但也觉不惹人喜欢,好在随着日日服药,祈菁的起色日益红润起来,再后来脉象也平和了。 五月的天气还不算燥热,午后祈烨会抱着祈菁去溪边晒太阳。落红逐流水,祈菁弯腰捻起溪边一片落红,向后靠近祈烨怀中。 花瓣上有春的颜色,移到鼻端轻嗅,是沾染水汽的芬芳,将花瓣放在唇边印下一吻,祈菁不自觉露出甜甜的笑。 祈烨一瞬不瞬的望着,抬手将祈菁鬓边的碎发挂回耳后,“起风了,要不要回去?” 祈菁摇头,往祈烨怀里蹭了蹭,“不要,整日躺在床上烦都烦死了,好不容易出来坐坐,我才不要回去。” 祈菁的埋怨中带着撒娇的语气,祈烨本想拒绝的,师父交待过,祈菁如今的身体很虚弱,受不得风。但祈烨仍旧被祈菁一句简单的埋怨弄得心软下来。身子侧了侧,祈烨将祈菁往怀里拥紧了几分,怕她着凉。 将祈烨的动作看在眼里,祈菁仰起脸,对上他的眸,大而水润的眸子里狡黠闪烁,“二哥,你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祈烨不经意挑了下眉,俯身下去亲吻祈菁额发,“怎么会,难道菁儿不知道么?二哥的原则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你。” 二人之间许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距离,当祈烨的唇印在祈菁额上时,祈菁心头不自觉一跳,紧接着抬起双手推着祈烨的下巴将他推开,“你的原则是什么关我何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即使祈振早已说过当日祈烨将祈菁推给祈彬完全是为了祈菁着想,但祈菁心中还是有气。她气祈烨若是为她着想便更不应该推开她,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共同面对的? 难道她祈菁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所以,祈菁不打算就这么原谅祈烨,最好一辈子不原谅,让他一辈子记住这教训。 祈烨拥着祈菁,轻叹了声,“菁儿,我当初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受苦。我以为祈彬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是这样吗?那等我伤好后,就去找三哥。” “菁儿……” “怎么?我只是如你的意。” “此一时彼一时,怎能一概而论。” “怎么不行?三哥还是三哥,你还是你唔~你~” 祈烨泄气之下俯首堵上祈菁的嘴,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祈烨又怎能将祈菁拱手想让?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时光倒流,祈烨觉得自己或许仍会重蹈覆辙。那些生死未卜的日子里,他有怎能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即使知道祈菁会怨他,祈烨仍旧会那么做。 三个月后,祈菁被允许下床活动。 祈菁就如同刚开始学步的孩童,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祈烨用木头为祈菁做个跟拐杖,祈菁却嫌难看,宁愿跛足。 右腿上的夹板终于被取下,绷带拆开的那一瞬,祈菁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还好,腿面上虽不干净,却没有畸形。 祈烨的胸部不知怎样了,从外表看不出来,不过绷带倒是很早就拆掉了。祈烨左手手腕处有膨出,与右手明显不同,长青看见的时候,一脸幸灾乐祸。 那样子仿佛就是在说,‘你看吧,让你不听话。’ 祈烨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什么也没说。 自此,每日清晨,祈烨会扶着祈菁出去锻炼。几个月没走过路,祈菁站在地上几乎没有勇气迈腿。而祈烨就站在她前面两步之遥,静静的看着她。 祈菁本想退缩,但被祈烨瞧着,不想被看扁,祈菁终是咬着牙抬起了腿。谁知祈菁的右腿刚抬起,左腿就开始打颤,瞬间失了重心,祈菁向前栽去,下一刻便被祈烨抱了个满怀。 祈菁有些气恼,如此狼狈的情形让祈烨看到,祈菁顿觉面上无光,不依不饶的想将祈烨推开,“这下看到我出丑你满意了吧?” “怎么会?菁儿,你性子太急,我们慢慢来。” 祈烨将祈菁拥在怀里安抚着,可祈菁仍旧不饶他,“怎么不会?你笑什么?你在笑我对不对?你在笑我出丑了对不对?” “不是。” “你就是!” “不是。” “你就是!” …… 祈菁近来脾气不太好,总是无缘无故的对祈烨发火,有的时候又无端的多愁善感起来,祈烨从来不知道祈菁的情感原来这么丰富。 祈烨听之任之,尽量顺她的意。师父说,祈菁的状况,是女人孕期的常见反应,过了这段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说起来,祈菁腹中胎儿已有五个月大,祈菁的腹部已逐渐隆起了小丘。祈烨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另一方面,以祈菁如今的状况,这个孩子无疑对她是个负担。 师父与长青日日去山间采药,近来师父总会有意无意的给祈菁和祈烨教授一些辨认草药的方法技能。不为别的,祈菁的体质尚弱,腹中胎儿尚要靠药物稳固,自己该吃什么,祈菁总得认得才对,作为照顾祈菁的人,祈烨便更要懂得。 在祈烨的不懈努力之下,祈菁总算能够走路。祈菁换上了宽大的衣服,学会了拖着腰行走,学会了给自己做按摩,做些简单的针灸。 祈菁总觉得师父这么教她,是有问题的,但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祈菁又想不出。直到有一日,祈菁和祈烨从山上采药归来,师父和长青均已不见踪影。 草庐外间的木桌上压着一张字条,是师父留给他们的。上面寥寥几句,大意便是说,他老人家与长青出门游历去了,就此分别,来日勿念勿寻。而祈菁和祈烨也该回归他们自己的路途。 字条旁边是一袋碎银,祈菁和祈烨颇为感动,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师父的意思。原来师父一早便知,他们并非普通人。 当晚,祈菁和祈烨早早睡下,隔在两张竹床当中的屏风已撤,房间里的光线暗下,没有点灯。黑暗之中,祈菁从衣襟里拉扯出一物,是一个锦囊,在黑暗中折射着宝蓝色的暗光。 这是当初祈彬得势时送予她的,记得当时祈彬说这很重要,所以祈菁一直挂在脖子上,藏于衣襟里,故而没人发现。 祈彬曾说,在适时的时候,便可以打开来看。 何时才是适时之时呢? 祈菁抽开锦囊口的带子,将锦囊打开,其内露出一个白玉状物,祈菁将那物拿出,入手温良。伸手摩搓玉上纹理,祈菁浅笑,遥想当日的三哥,三哥那个时候似乎已经意识到危机了。 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她手中,三哥啊三哥,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呢?而你现今,又在哪里? 见到祈菁手中之物,祈烨眸中闪过诧异,但却什么也没问。 “菁儿,要不,我们等孩子出生之后再离开吧。”这是祈烨方才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他不想让祈菁受累,这里山清水秀,适宜养胎,祈烨不忍祈菁奔波。 祈菁笑笑,将手中物慢悠悠装进锦囊,重新系好,放进衣襟内,侧头冲祈烨挑眉,“怎么?二哥莫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已经没有斗志了?” 祈菁打趣着,“要不二哥留在这里,我先离开?等他日我完成了大事,再归来接二哥?” 祈菁眉飞色舞,祈烨无法反驳,只能无奈的笑。“二哥不牢你来接。” 祈菁正得意,忽觉腹中传来一阵陌生动静,祈菁面色一紧,手不自觉抚在肚子上。 见祈菁面色有异,祈烨一惊,“菁儿,怎么了?” 祈菁不答话,手紧紧贴在腹上,腹中又是一阵响动。祈烨不敢怠慢,翻身下床,坐到祈菁床边,“怎么了?” “嗯?”祈菁抬头,有些茫然,“它好像动了。” 祈烨一怔,顺着祈菁的视线往下看,转而似是明白了什么,“它……”祈烨一时间竟觉说话都有些艰难,“你是说,它在动?” “嗯。” 看着祈菁点头,祈烨只觉心底一滞,一股甜蜜喜悦感油然而生。祈烨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祈菁颊边难得飞过两片霞红,“你……要不要摸摸看?” 祈菁执起祈烨的手,拉开身上棉被,放置在自己腹上。隔着一层薄衣,祈烨能清晰的感觉到祈菁腹上的那种膨胀感,那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祈菁怀孕之后,祈烨还从未碰过她这里,手掌下偶尔传来跳动感,那种真真切切的感觉,让祈烨激动得难以自制。 正文 重逢 祈烨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竟会对他有这样大的影响。 祈烨抬头看祈菁,祈菁也正看着他,“菁儿,谢谢你。” “哼~” 祈菁挑眉轻笑,满眼得意。 146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江州城不仅风景秀丽,而且商贾云集,实乃富庶之地。 江州城是王晗昱的老家,祈菁记得当年与王晗昱的初见,王晗昱描绘了一副江州的水墨山水,足可见在他心中江州的分量。 当日,祈菁将王晗昱火化之后,命人在江州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并将骨灰运回了这里。 祈菁有时会庆幸,王晗昱去世之时她尚未失势,若是如今这样,祈菁没有自信可以让昱儿落叶归根。 祈菁和祈烨来江州城已有三日,住在城东的彭升栈,他们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祈彬他们,然后再做打算。 奈何天大地大,他们到底在哪里,还是未知之数。 早上起床之后,祈烨准备带祈菁出去逛街,从草庐里带来的草药已不多,祈烨准备寻间药铺替祈菁抓药。祈菁业已换回女装,顶着个大肚子,若是再扮作男儿,岂不是不伦不类。 坐在镜子前,祈烨替祈菁梳发,三千青丝乌密柔顺,祈烨挑起一些来,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祈烨的手法较为熟稔,毕竟为祈菁梳发,他已不是第一次。 准备完毕,两人下一楼吃了些饭食,然后便上街去了。 江州城很大,四通八达,道两旁摊贩很多,祈菁左右看着,东西虽脸颊,却颇感新奇。 祈菁只是看,却不让祈烨掏钱,他们身上的钱还是师父临走前留下的,虽足有一锭,但也要省着花,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祈彬他们。 路拐角处有家药铺,祈烨揽着祈菁走了进去,却正巧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那女子由丫鬟搀扶着,亦是一名孕妇,面容姣好,却一脸泼辣相。祈菁当下便知,这一定是个麻烦。 果不其然,那女子站稳身体便开始破口大骂,显然那药店老板是见得多了,并不敢上前劝阻。 女子一身绸缎绫罗,环佩珠玉,应是身在当地官绅富贾之家。 在女子的吵闹之下,药铺门外行人越聚越多,祈烨眉头皱起,明显不悦,祈菁适时握住祈烨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祈菁和祈烨的身份现在说起来算是逃犯,事情闹大,对他们并无好处。 祈菁对那女子笑脸相迎,那女子身边的丫鬟胆怯的拉扯女子的袖口,可那女子似乎吵架上瘾,仍旧不依不饶。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那人身上挂满买来的货品,就像是一个移动货架。那人进来就冲那女人叫道,“嫂子,咱该回去了。” 女子听见叫声,回头,眉头倨傲挑起,“我让你买的芙蓉糕你买了吗?” “买了。正宗李记芙蓉糕。”男人现在只想将自家嫂子拉走,总是丢人现眼的。要不是她有孕在身,他才不会忍着受这份罪过。 男人绕过自家的嫂子,认命的给祈烨和祈菁赔礼道歉,抬头恰巧与祈烨四目相对,这才发现面前人一直在注视着他,男人惊诧,“二哥!” 男人再转头看祈烨身旁大腹便便的女子,这不是祈菁是谁,“你们……”怔愣过后,是后知后觉的狂喜,“怎么会是你们,老天!你们,你们……” 祈菁和祈烨生死未卜,他们那夜逃出生天之后,在山脚下潜伏许久,好不容易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说山顶上有人中箭,后来双双跌下山去。 事后他们匆忙躲避追兵,辗转逃到了江州…… 如今再次相遇,看见祈菁和祈烨好端端站在面前,祈菁还怀了身孕,这种感觉狂喜之下难以形容。 “阿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交待!”什么‘二哥’的,难不成家里又要养闲人了?被晾在一边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冲着与祈烨对视的男子一通吼,这男子正是祈振。 被吼回了心神,祈振无视身边的女子,上前拉上祈烨的手腕,再看向祈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二哥,祈菁,跟我走,兄弟们看见你们,一准儿开心。” 眼见着三个大活人从自己身前走过,却都无视自己的存在,女子火了,握拳跺脚,“李振,你给老娘等着,阿香,替我记着,晚饭不准他吃!” “夫人……”名唤阿香的丫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夫人,再看看周围围观她们的人,低头,选择沉默。 江州城没有人不认得阿香的主子,阿香的主子叫金铭雪,娘家是江州城曾经的首富金家。为何要说是曾经,因为如今的江州首富已被金铭雪的夫家李家所取代。 不过,金铭雪的名气并不仅仅因为她的身家背景,她的泼辣更是城中有名,而且李家的家主李宏是个妻管严,对金铭雪言听计从。 如今金铭雪又怀了身孕,脾气愈发大了,出门在外总与人吵架,江州城无人敢惹她。 再说那李家家主,李宏便是当初被骁皇贬为庶人的宏王祁宏,祁宏离开皇宫之后,便易姓为李,目的是想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骁皇查抄宏王府之前,祁宏已经将一部分财产秘密转移,是以后来成为庶人的他,虽远不如之前富裕,却也顶的上普通乡绅。 祁宏有经商之才,他易名李宏之后,辗转来到江州,又与金家小姐金铭雪邂逅,一见倾心。 后来,祁宏便在江州安了家,娶了金铭雪,并轻轻松松将江州首富的位子夺了来。故而,江州盛传,金家小姐命中带贵,旺门旺族。 之后祈彬等人逃到江州,与祁宏相遇,便住进了李家。 说来金铭雪与祁宏也算得绝配,祁宏以前花心成性,如今金铭雪却能将他制得服服帖帖。 不过金铭雪除了泼辣些,人还是挺好的,这不,晌午还咬牙切齿的说不给祈振吃晚饭,晚上却只是瞪了他几眼,就让阿香去添碗筷了。 祈振挨着祈烨坐下,冲金铭雪笑得谄媚,金铭雪瞧也未瞧,给身边的祈菁添菜,“菁儿,多吃些,女人怀孕的时候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谢谢大嫂。”祈菁应下金铭雪的热情,金铭雪说得没错,女人确实不能亏待了自己。 祈菁和金铭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金铭雪看起来凶悍,却不记仇,回家之后不久就将药铺时的不快揭过,拉着祈菁聊开。 金铭雪生得美艳,性格直爽,毫不做作,一来二去的,祈菁便有些喜欢她了。两人腹中胎儿月份差不多,聚在一处,话题甚多。 祁宏奔波生意,尚未归来,饭桌之上,祁嘉和祈昊将祈菁盯得死死的,要不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早该跳起来了。 谁曾想,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的四哥,竟会摇身一变成为女人,再看身边的几个兄弟,均是一脸平和,似乎被埋在谷里的,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更何况,四哥不但变成的女人,还怀了孩子! 不过,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是该管他们叫舅舅还是叔叔? 祁嘉和祈昊越想越觉离谱,金铭雪见这两人的目光一直钉在祈菁身上,有些不满,“喂喂,你们两个小子,看什么看,菁儿是你们嫂嫂,有你们这么看得吗?” 金铭雪并不知道祈菁与祁嘉祈昊的关系,只当祈菁是祈烨的妻子。祁宏也并未告诉过金铭雪关于他身份的事,所以,金铭雪只当祁宏他们皆是普通人。 听闻金铭雪所言,祈菁一怔,强忍住笑意,为防金铭雪察觉,便低下了头。哪只肩膀却微微颤抖,金铭雪看着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恶心了?” 祈菁没忍住,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金铭雪不明所以,“菁儿,你到底则么了?” “没,没什么。”祈菁连忙摆手,她这位大嫂可真是太可爱了! 饭还没吃完,祁宏已匆匆赶了回来。原本还有几个应酬,但有小厮来报家里又来了亲戚,祁宏一想便想到了祈烨和祈菁,于是办完正事,推了应酬,回家来了。 祁宏与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轮廓渐深,眉目中多了分老成稳重。 可以看得出,祁宏如今生活得很好,美人家财,该有的他都有了,祁宏说,他感谢当初陷害他的那个人,让他可以提早从皇宫争斗中抽开身,人果然还是懂的满足才会幸福。 这样的祁宏,让人不忍心再将他卷入某些漩涡之中。这是祈菁祈烨的想法,也是祈彬等人的想法。 饭后,金铭雪拉着祈菁去参观宅子,张罗房间。 厅里剩下六个男人,祁宏屏退左右,祈烨将当日他和祈菁与祈彬他们分开之后的情形简单叙述了一番,又从祈彬那里得知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正文 冤家 以风明为首的北齐政权实际上还并不稳固,遭到朝中许多大臣质疑,然而风明为巩固势力,近来大量残杀异己。如今朝中大臣敢怒而不敢言。 风明害怕明目张胆的追杀诸位大齐皇子会引发更新一轮的质疑,于是他只是派了些暗卫死士,秘密执行任务。 祈彬他们之所以会清楚这些,是因为他们曾碰到过一批,害怕藏身地泄露,那些黑衣刺被当即斩杀,一个不留。 金铭雪以为祈菁和祈烨是夫妻,所以准备之时只备了一间房。 祈菁和祈烨许久没同床过,睡在一张床上竟觉有些尴尬,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个透明格挡,直到祈烨的手伸过格挡,找到祈菁的,而后十指相扣。 那种温暖热度令彼此安心。 祈菁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回身扑过去搂上祈烨的脖子,将头埋进他怀里,咯咯发笑。 祈烨侧过身,一臂揽过祈菁的腰身,身体向后给祈菁的肚子让开些距离,爱怜的去抚摸她的发,“都要当娘了,还这么毛躁。” 话语中是埋怨,却是极尽宠溺的语调,祈菁脸上笑容放大,继续在祈烨怀里蹭了蹭,软软的声音嘟囔着,“人家才不到十八岁。” “十八岁不小了,别的女子在你这年龄的时候都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隔着薄衣,祈菁张口在祈烨胸前咬了一口,“怎么?你嫌弃我年纪大?” 祈烨扶额,怎么会扯到这个问题的?俯身在祈菁额上落下一吻,傻瓜,“二哥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 “二哥。” “嗯?” “二哥~” “怎么了?” “二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腰酸,你替我捏捏。” “……好。” 祈菁被过身去,祈烨一下一下替祈菁捏腰,虽是在劳动,祈烨心中却不亦乐乎,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这些时日来,祈菁何曾与他这般亲近过。 祈烨的服务太过舒适,祈菁眉头舒展,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之间,感觉身体被祈烨从后方拥住。祈烨的手搭在祈菁的肚子上,就像一个火炉,安抚她腹中不时的躁动。 祈菁眼皮儿未抬,说出的话犹如梦呓,“祈烨,我还没有原谅你。” 祈烨手下一顿,随即将祈菁拥得更紧,“没关系,我等你。” 次日早,祈菁醒来的时候,已不见祈烨,心中没来由有些空落,平躺在床榻上,望着床顶,睡眼迷离。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不一会儿那人推门进来,是金铭雪。 金铭雪笑呵呵的走进门,“菁儿还没醒吗?这都晌午了,梳洗一下也该用饭了。” 金铭雪身后跟着阿香,阿香手里拿着几套衣服,衣料看上去是崭新的。金铭雪从阿香手中接过托盘,走过去放到祈菁床边,“这些新衣本是我给自个儿定制的,今儿个赶巧送来,我就拿来给你穿。” 祈菁此时已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谢谢大嫂。” 金铭雪摆手,“有什么谢不谢的,如今咱家一下子有六个男人,平日都无聊死了,好不容易来了你一个女人,我当然要对你好些了。” 祈菁笑,从拿来的衣服中随意选了件奶白色的披在身上,再推脱就矫情了,真丝料软,穿上也舒服些。 “大嫂,二哥呢?” “李烨随我相公出去了。” “哦。” 金铭雪确实闲来无事,坐在椅上看祈菁穿衣梳洗,不时啧啧两声,“弟妹,你真是漂亮。” 祈菁笑,“大嫂不漂亮吗?” 金铭雪摇头,“不及弟妹万一。”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祈菁收拾停当,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女人要的不仅仅是容貌,大嫂天生贵相,与大哥又伉俪情深,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什么天生贵相啊,那都是江州的人胡乱诌的。”金铭雪丝毫不以为意,“若是我当真天生贵相,也不至于嫁给你大哥,怎么招不弄个王妃当当你说是不?所以,我也就是比平常人的命能好一些罢了。诶,弟妹你笑什么?” “没什么。”祈菁笑着摇头,说不定未来某天,大嫂还就真变王妃了呢。如今也是啊,落魄王妃。“以后有机会大嫂就知道了。” 金铭雪神经大条,却不笨,看出祈菁对她似有隐瞒,却也没继续问下去,拉着祈菁便出了房门。 午饭的时候,祁宏和祈烨没有回来,祈振也不在。金铭雪说,祁宏昨晚就告诉她祈烨是他的左右手,在众兄弟之中,就属祈烨和祈振与他关系最好。所以,今儿个一大早便寻了祈烨去帮他的忙。 祈菁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吃饭时见不到祈烨,颇有些不习惯。 午饭结束时,祈振归来,手中还提着一叠药包,说是祈烨给祈菁抓的药。金铭雪看着在旁哼哼,同样是孕妇,这待遇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看来,得让自家相公跟人家多学学,出门在外都记挂着妻子的身体。 “阿嚏!” 正在码头验货的祁宏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一阵寒流袭上身。 旁边祈烨递了块手帕过去,“大哥受凉了?”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吧。” 祈烨看了祁宏一眼,道,“大嫂如今有孕在身,大哥应节制些。” “……” “对了菁儿,你跟李烨是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饭后,两名孕妇并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光线很强,祈菁眯缝着眼,“我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金铭雪来了兴趣,“那你和我家相公也是青梅竹马喽?” “算是吧。” “那李宏小的时候调皮不?生得讨人喜欢不?” 侧眸看金铭雪,祈菁预备营造祁宏高大的形象,于是将祁宏小时候的事迹说得是天花乱坠,让金铭雪听得入迷。不过祈菁所言基本上都是假的,因为之前的大皇子可真的没什么英雄事迹,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祈菁这次可完全是在给祁宏撑场子。 “那菁儿小时候一定与李烨最为要好了?” “非也。”祈菁摇头,靠在躺椅上,似是陷入了回忆,“要说要好,我和李嘉李昊最为要好,三哥是对我最好的兄长,至于二哥……他是我的对头。” “哇,原来你们是一对冤家。” “或许吧。”祈菁笑了,说起来,她与祈烨可不就是冤家么。 147 祁嘉和祈昊这两天一直躲着祈菁,好端端的四哥突然变成了四姐,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知道祁嘉和祈昊躲着自己,可祈菁却也不知该怎样开口,这两兄弟对她极端信任,她却瞒了他们这么久,确实是她的过错。 期间,祈彬告诉了祁嘉和祈昊一些实情——其实祈菁是风明的女儿。这个事实对这两兄弟的打击不小,同时也为祈菁感到不值。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风明却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这天,祈菁有事准备去找祈彬,一出房门,便遇上了候在那里的祁嘉和祈昊。两人走上前来,有些扭捏。 祈菁看见他们,心情大好,拖着腰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你们两个总算肯搭理我了?” “四……我和小七没有不搭理你,”祈昊在祈菁身边坐下,拉上祈菁的衣袖,“我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不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嘛。更何况……” 祁嘉坐到祈菁的另一旁,接过祈昊的话,“更何况我们不知如今该称呼你什么。” “是啊。”祈昊附和,“总不能还叫四哥吧,叫四姐又觉得别扭。” 祈菁笑眯了眼睛,“那就叫我二嫂呗。” “……那多生分?”祈昊不愿意。 “那怎么办?总不能喊我姐姐吧?你们是二哥的兄弟,外人还以为我们呢。” 祈菁说得大言不惭,祁嘉撇撇嘴,“你好像从来都没介意过吧。” 话说祈菁与祈烨在一起的时候,祈菁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祈菁扶额,轻咳了声,灵机一动,捧着肚子蹙起了眉,“哎呦,好痛好痛。” 祈昊一看急了,也顾不上在乎称呼,“二嫂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祈菁摆手,“就是刚才你侄子踢我了一下。” “侄子?”祈昊一时间愣住。 祈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侄子现在要喝药了,不知它的八叔能不能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好。”祈昊点头。祁嘉看在眼里,想不通自己怎会有如此愚笨的弟弟,没看见祈菁是装模作样吗? 不过,话说回来,叫二嫂虽说生分别扭了些,却也迫不得已,索性遂了祈菁的意。祈菁腹中胎儿已有五个多月,祁嘉看着祈菁膨出的肚子,心中也有期盼。 他还从未对任何一个侄子有这样的期盼,原因只因,这孩子是祈菁所出。 148 到江州城已有月余,祈菁胎相虽弱,但每日坚持服药,还算稳固。 以前师父就说过,祈菁的孩子就算保住,他日也必定是早产儿,给祈菁诊过脉的大夫也都这么说。 祈菁和金铭雪腹中胎儿的月份相同,祈菁的肚子却比金铭雪的明显小了一圈不止,人都说祈菁肚子里的肯定是女孩,祈菁不以为意,女孩也好啊。 倘若老天当真赐她个女儿,她一定会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它,以弥补自己曾经不曾有过的年华。 近来金铭雪迷上了打马吊,有事没事寻着祈菁一处玩,有时会找祁嘉和祈昊撑场子,有时会找祈振和阿香。 祈菁有时一陪打就会陪一整个下午,直到祈烨归来,才搀扶着祈菁回房。金铭雪的精力异常旺盛,祈菁可比不得,倒进祈烨怀里便悠悠进入梦乡。 于是,祈烨开始给祈菁按摩,一下下轻柔非常,祈菁睡得愈发沉了。 正文 信任 如今的祈烨,哪里还是当初深藏不露的烨王。 如今的祈菁,哪里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如今祈菁和祈烨的互动,往往会令熟悉他们的一众兄弟惊诧不已。 就比如祈菁的脾气愈发大了,藏不住心思,祈烨只一味受着,也不知反驳。在祈菁面前,任他祈烨是百炼钢,也已化作绕指柔。 祈烨一直帮着祁宏忙生意上的事宜,自祈烨来了之后,祈振似是受了感染,也不再游手好闲,整天跟着两个哥哥跑前跑后。 祁嘉和祈昊年岁尚小,玩心未泯;至于祈彬,向来独善其身,深知自己不谙经商之道,与其帮倒忙,不若在家中看书作习,连带教导祁嘉和祈昊的重任也都落在了祈彬身上。 再说祈菁,每日与金铭雪在一起,基本被之同化。一起找人打马吊,一起安胎,一起逛街,一起寻人吵架。李家这两个孕妇,让江州百姓闻风丧胆。 起先祈菁还总劝说金铭雪不要做得太过,可到后来,祈菁渐渐来了兴趣,对金铭雪的爱好乐此不疲。 祈烨对祈菁的态度几乎到了听之任之的程度,还总帮她收拾烂摊子。自从见了祈菁和祈烨这一对,金铭雪对祁宏的满意程度大打折扣。 149 夏季的第一场雨来得及时,将祈菁心中的燥热烦闷与不安抚去了大半。又是一觉睡到晌午,金铭雪没来寻她,祈菁披上衣服,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空气凉爽,杂着泥土芬芳。 祈菁眯起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眼,便看见回廊末端的房门打开,祈彬走了出来。 “三哥。” 循声望去,祈彬便见祈菁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望着他。 “三哥,早啊。” 祈彬抬头望望天,很想说些什么,不过后来只是笑笑,走到祈菁窗边,“今日菁儿倒是起得蛮早。” “是啊。”祈菁抬手支起下巴,“今天天气凉爽,我心情好,所以就起来得早啦。三哥这是要去哪?” “哪也不去,就是在房里看书看得久了,出来走走。” “那三哥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也没什么特别的,看的杂。” 落雨绵绵萋萋,祈菁与祈彬之间隔着一扇窗,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末了,祈菁突然问,“三哥可还记得当日交予我的锦囊?” 祈菁问的是问句,却不等祈彬回答,抬手从衣襟里拉扯出系在脖子上的锦囊,“三哥当日将它给我,必是已察觉到自己会有劫难。如今三哥大难不死,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祈彬看见祈菁挂在胸口的宝蓝色锦囊,正是当日在广孝宫时他交给祈菁的那只。祈菁卸下锦囊,递到祈彬面前,“三哥,如今的祈菁只是个妇道人家,担不起这份压力,这东西本就该是属于三哥的。” 祈彬看了祈菁一阵,才将锦囊拿进手里,然后转手又挂在了祈菁脖子上,祈菁还想说什么,祈彬摇头制止,“菁儿,这东西放在你这里更安全。你也知道,我们能否成事,多半要靠它的。” 祈菁不语,许久之后,将锦囊收进衣服里,“既如此,我尽量保住它。” 当初祈彬被任命为北伐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平定北方,回京之时,祈彬将大军驻扎在城外。进京之后,便发生了一系列宫变,虎符一直在祈彬手中,换句话说,北伐军的调动权如今仍在祈彬手中。 后来祈彬察觉到风明的威胁,便将虎符封进锦囊之中,交给了祈菁。是以风明造反之后,搜遍祈彬的身,对祈彬严刑逼供,仍旧查不出虎符的下落。 二十万大军,那将是他们与风明集团分庭抗礼的保障。 祈菁和祈彬闲聊期间,有一人从远处月牙门处进来,是祈烨。 祈烨左手打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两个包裹,一个是城南那家的酸梅,另一个则是福寿仙的蒸饺,祈菁都认得。那是昨晚睡前祈菁突然嘴馋,跟祈烨提过的吃食,没想到他竟冒着雨买了回来。 祈烨快步走到廊上,收了伞,先是与祈彬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窗边,抬手揉弄祈菁的额发,“额头这么凉,还不快进去,受风了怎么办?” “屋里闷嘛。”祈菁抓起衣袖替祈烨擦拭额边的水汽,埋怨道,“你还说我,下这么大的雨,跑回来做什么?” 祈烨笑了,任由祈菁给他擦脸,“不做什么,只是突然想你了。” 祈菁收回手,脸红了红,祈烨最近愈发的油嘴滑舌了,真搞不懂以前的二哥跑哪里去了。 祈菁抬眼看祈烨身后的祈彬,有些尴尬。见祈菁看自己,祈彬敛下眸子,收起一闪而过的悲伤。 祈彬借故离开后,祈菁瞪祈烨,“你是故意的吧?” 此时祈烨已进屋,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走到窗边从身后将祈菁揽进怀里,俯首埋进她发间,那里仍是祈烨喜欢的味道,“菁儿,你没发现二哥在吃醋吗?我冒雨回来看你,还心心念念的买来你钦点的食物,结果你却跟祈彬相谈正欢。你说,我能不吃醋吗?” 祈菁抬手推开祈烨的下巴,“我还真没发现。”祈烨的字里行间哪有一点吃醋的感觉,明明是恶趣味在作祟。 见祈菁不信,祈烨轻叹了声,“其实,是我信任你。” 祈烨的话使祈菁心里一暖,然而祈菁还是冷哼出声,“我看你不是信任我,而是太自负。你不需要信任我,别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 听了这话,祈烨竟勾唇轻笑,抓下祈菁撑在他下巴上的手握在手中,探身过去吻上祈菁脸颊,“菁儿,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我还没有原谅你’这句,经你口中说出来,竟比情话还婉转动听。” “……祈烨!” 虽然心中有气,不过最后祈菁还是将祈彬给她的虎符拿给祈烨看了。其实早在山中草庐之时,那晚祈菁拆开锦囊,丝毫不避讳祈烨,便是有意让他知道。 祈菁实际上早已猜到锦囊中所放物件,白玉虎符有它特有的轮廓,祈菁摸得出。 祈彬既然将此物完全交托与她,那她便有支配的权力,拿给祈烨看,想必祈彬不会怪他的。 祈烨看到虎符,没有想象中惊讶,一来他在草庐的那晚见过此物,而且他早已经猜到此物被祈彬藏了起来,想必这也是风明急着寻他们的一方原因吧。 二来祈烨的心中也有些复杂,祈彬对祈菁信任至此,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甘愿托付,祈烨不知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在信任这方面,祈彬似乎比他做得要好。 祈烨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疑惑,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过。他猜不透,在祈菁心里,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楚绍堂、王晗昱、祈彬、风炫青、甚至是祁嘉和祈昊,在祈菁心中,自己和他们到底有没有区别。 祈烨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他不想知道的答案。 对于虎符,祈烨和祈彬的做法相同,将锦囊重新系好,放回祈菁衣襟之内。这一上午,祈烨都没有再出去过,而是紧紧拥着祈菁,一同看窗外绵延不断的细雨。 祈菁不知道祈烨怎么了,只能感到他周身似是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安,就像是静待人安慰的兽。这样的祈烨很少见,祈菁难得收起了作为孕妇的暴躁,乖顺的靠在祈烨身上,无声的安抚着他。 祈烨到底在不安些什么呢?生意上的事?复国之事?还是别的什么?祈菁靠在祈烨怀里胡思乱想,但却没有一次将这种不安联系到自己身上。殊不知,能让祈烨不安的,恰巧便是她。 “菁儿,师父曾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早产。虽说你现今调理得不错,但还是注意些好。”许久,祈烨抚上祈菁的肚子,如此巨大的肚子令祈烨担忧的蹙起了眉。 当初师父曾说过,孩子可以帮祈菁保住,但将来必会早产,祈菁却执意要保住自己的骨肉。祈烨当时没在意,只要祈菁开心就好。 然而,如今看到祈菁的肚子,逐渐由原本平坦的小腹变到巨大若此,该要多大的撑力才能办到?她又到底吃了多少苦…… 祈烨的担忧并未传达到祈菁心上,祈菁闻言毫不在意的笑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没事的,我有很用心的调理,孩子即使会早产,也一样会很健康的。” 被祈菁脸上的笑容感染到,祈烨并没在意祈菁的第一句话中的含义,而是抚上祈菁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随即亲了亲她的眉心,做了个深呼吸,“菁儿,二哥真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你。” 眉心处有些痒,祈菁笑了,反身过去将双臂环上祈烨的肩。“二哥今天这是怎么了?跟小孩子似的。”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距离被疏远,但那种感觉,却是一种异样的温馨。 祈菁有时候会想,与祈烨相处久了,自己越来越没有原则性,说好了再也不给他机会的,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仍旧去了他身边。 就如祈烨所说,‘我还没有原谅你’这句,说得一点底气都没。 或许祈菁这一辈子都要与祈烨拴在一起了吧,也许祈烨并不是祈菁所遇到的男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却是给她最多喜怒哀乐的那一个。 或许,这就是爱。 一阵尴尬的咕噜声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一场温馨和谐,祈菁腆着脸冲祈烨笑,“宝宝早晨还没吃饭呢,它刚刚告诉我说,它饿了。” “……” 祈菁的胃口出奇的好,一口气吃完了祈烨买给她的所有蒸饺和酸梅,金铭雪下午来找她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摆在桌上的残骸。 金铭雪一样嘴馋,在知道哪些食物是祈烨特地买回来给祈菁的,一瞬间羡慕嫉妒恨,祈菁看见她那眼神,就知道晚上她那倒霉的大哥别想好过了。 祈菁一边拿着帕子擦嘴,一边替祁宏哀悼:有几个出色的弟弟,其实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好事情,从之前到现在,祁宏似乎都逃不过被拿来比较的命运…… 150 晨曦微蒙,街道安静。街上只有早起摊贩的吆喝上,店铺大都没有开,零星几家开了门,小伙计也是坐在门槛上打着盹。 整个江州城还未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可祈菁的精神却异常的好,一早就起来拉了祁嘉和祈昊出来做晨练。祈菁如今一心想锻炼好自己的身体,为她的孩子的降生做准备。 祈菁原本想叫上金铭雪的,可金铭雪坚持同她跑了两天,今天死活不愿起来了。 祁嘉和祈昊也委屈,实在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晨练,可祈菁一个人出来他们又放不下心来。 虽说祈菁现在不再是他们的‘四哥’,但他们仍旧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上看待。 祈菁腹中胎儿现下已有七个月大,随时都有降生的可能。祈烨已请了数位产婆在李宅待命,只要祈菁这里一有动静,绝不会耽搁。 祈菁没有心思去想祈烨和祁宏他们最近在做什么,复国大业没人会忘记,可是在李宅过了这么久,却没有人在祈菁面前提起。祈菁不知道他们兄弟是怎样打算的,他们不说,祈菁也不问,她如今这等状况,即便知道什么,也仍旧任何忙也帮不上。 事实上祈烨他们一直默默打算着,但却对起事的时间心照不宣。家中有两位孕妇,这让人无法安然,不可否认,祈烨放不下祈菁。 或许,在祈烨心中,祈菁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比复国更重要的存在。 街角处的小摊上有热豆腐卖,生意相当红火,有人打包带走,也有人坐在椅子上搭配油饼一起吃。祈菁看着嘴馋,一面挺着腰快步走过去,一面招呼祁嘉和祈昊跟上步子。 祁嘉和祈昊互视一眼,颇为无奈,任命的跟上前掏银子,便听见祈菁兴冲冲的声音自空气中传来,“老板,三碗热豆腐。” “好嘞!夫人您稍等。” 祈昊走过去,拉了拉祈菁的袖子,“二嫂,你一个人吃吧,我跟小七不饿。” “嗯?”祈菁转头,一脸无辜,“谁说要给你们吃了?” “……” 就在此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不过此时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上面。 祁嘉将祈昊拉到一边,撇了撇嘴,那眼神似乎是在对祈昊说,‘你别跟一个孕妇一般见识’。 祈菁看懂了,双手掐起腰,正想发飙,忽然视线落在远处踏来的一队人马上,笑脸变了颜色。 祁嘉一直面对着祈菁,并未发现背后异样,见祈菁面色有异,蹙眉问道,“好二嫂这又是怎么了?” 祈菁张了张嘴,此时要躲避已是来不及,暗自定了下心神,祈菁转过身,双臂勾上身边两人的胳膊,将两人拉近,“听着,千万别回头!” 祈菁的话语中有难得的郑重,祁嘉意识到事态有异,便顺着祈菁的意思去做,祈昊还想说什么,被祁嘉呵斥,便悻悻闭了嘴。 马蹄声转瞬及至,祈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马上人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这还是个未知之数。 千钧一发之际,斜地里插|进一声吆喝,“夫人,您的热豆腐!” 祈菁心中一跳,放开祁嘉和祈昊的手,去拿小贩递过来的包裹。马上人显然也听见了这声吆喝,顺势向这边望了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扬鞭而去。 马声渐消,祈菁这才发觉脊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好险! 祁嘉盯着远去的马队看了许久,“好二嫂,刚才那人是谁?”祁嘉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那号人物。 祈菁抬手抹了一把汗,催促祁嘉和祈昊,“走,我们得马上赶回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祁嘉不知是出了何事,但这许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从祈菁脸上看见之前‘四哥’的影子,祁嘉只觉此事绝对非同小可,拉了祈昊跟随祈菁而去。 祈昊完全处在状况之外,刚给了小贩一锭银子,便被祁嘉拉了去。小贩颤抖着手拿着银子,将三人的怪异之处完全抛诸脑后。 戴安国。 要不是今日突然见到,祈菁险些忘记这个人的名字。 想当初在河东之时,是因他之故,祈菁和祈烨才会跌下鹧鸪山,生死不卜,那是河东一切事故的开端;也是因他的告密,风明才会知晓祈菁的女儿身份。 说到底,祈菁与戴安国,算得上仇敌。 如今的戴安国,应该不是河东知府那样的小官了吧,想必已在京城任职。 他可是风明的心腹。 不过,他此次来江州又意欲为何? 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正文 第90章 急匆匆赶回家,在家门口时,祈菁与迎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要不是后面有祁嘉扶着,祈菁铁定摔出去了。 定睛一看,家门口这人祈菁认得,是江州知府手下的书办,不知他突然造访所谓何事。祈菁自然将他的到来与刚才见到的戴安国联系起来。 戴安国的动作可真快,如今只盼着是祈菁杞人忧天才好。 进得家门,祈菁就看见一院子的人,所有人都在。祁宏面色沉静,说不上好坏,祈菁看着,一时间猜不透他的心思。 祈菁走到祈烨身边,话却是对祁宏说的,“大哥,江州知府派人来做什么?” “说是京城有贵客到,点名要见我。让我准备准备,这就到知府府去。”祁宏满面担忧,若是京城来人,十有**是认得他的,或许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动向。如今一来江州,就请他过去,祁宏不得不多想。 此事须谨慎,一个处理不好,也许会赔上性命,祈菁面色凝重,“我刚才看见戴安国了。” 其他几人也许不认得戴安国,但祈烨认得,一听是戴安国,眉头紧绷了几分,“他看见你了?”祈烨问祈菁。 祈菁摇头,“没有。我在街上见到他,便觉事情不妙,赶忙回来通知你们,却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二哥,我们怎么办?” 祈烨看祁宏,祁宏是一家之主,决断还得由他来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不可以透露些给我?”金铭雪一直在祁宏身边站着,此时眉头高高挑起,目光犀利的扫视众人,最后落在祁宏身上,质问道,“李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祁宏别开眼,避开金铭雪投来的视线,金铭雪何其敏锐,逼近祁宏,“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祁宏不答,半晌才道,“小雪,你收拾一下,现在马上回娘家。” 金铭雪一听,立刻柳眉倒竖,“为什么?!”祁宏从来没用过这么强硬的口气与她说话,金铭雪急了,将视线转到祈菁身上,似乎想要从祈菁身上寻求线索,“弟妹你说,到底怎么了?” 时间不多了,不能将时间花在这种问题上面,是去还是逃,都要当机立断,总之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 与金铭雪相处这几月,祈菁知道金铭雪的性子,金铭雪直爽开朗,在生死关头,绝不会弃祁宏于不顾。 “大嫂,你怕死吗?” “祈菁!” 似乎知道祈菁要说什么,祁宏大声呵斥,以至于情急之下叫出祈菁的原名。 祈菁没搭理他,继续对金铭雪道,“大嫂你听见了吧?我不叫李菁,我叫祈菁。换句话说,李宅的所有人都不姓李,都姓祈。大嫂有听过大齐朝的事吗?” 风明今年才改朝篡位,对于大齐,金铭雪不会陌生。 听闻祈菁言语,金铭雪沉默了,似是没听懂,又像是陷入了深思。祈菁一直注视着金铭雪,祈菁只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事已至此,祁宏只得接过祈菁的话,“对不起,小雪。当初,是我瞒了你。” 当初祁宏的想法很简单,只想隐姓埋名在江州过一辈子,根本没想到大齐朝会有覆灭的那一天。 金铭雪眨了眨眼,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金铭雪嘻嘻一笑,眼底泛着兴奋,“原来我还真是贵人相诶,我也算是个王妃了对不对?” 金铭雪圈上祁宏的胳膊摇晃,“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跟你说相公,不管你是谁,都不许丢下我。” “可是……我是如今朝廷的通缉犯。你如果跟着我逃跑,以后也许再过不上衣食富足的生活,而且还可能为此丧命,更有可能连累到金家。” 祁宏说得这些都是事实,若是金铭雪跟着祁宏,那么风明不可能放过金家,也许还会以金家作为要挟。 这些金铭雪都知道,可是祁宏是她相公,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不能够放任祁宏不管,她做不到。 “没关系,我要跟着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祁宏很感动,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祁宏伸臂将金铭雪揽入怀,紧紧拥着,“小雪,谢谢。”祁宏一边说,一边扬手自金铭雪后颈劈下,金铭雪身体一颤,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软倒在祁宏怀里。祁宏叹了口气,“小雪,对不起。” 祁宏将金铭雪弄晕之后,招来管家,让管家将金铭雪送回金家,并拨了好些金银给金家,附加休书一封。 祁宏宁愿金家的人都恨他,也不愿因自己的事而牵连到他们。他只想,他的小雪能过得好。若是他日他有命归来,二人再续前缘吧。 这是祁宏与金铭雪的家事,旁人不好插手,直到金铭雪被送走之后,祈菁才道,“大哥,你这么做,大嫂会恨你。” 祁宏苦笑摇头,“无妨。我只要她过得好。” 祈菁没再说什么,祁宏如此,与当初祈烨将她推给祈彬有什么分别,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说到底,男人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祈菁问,目光一一扫过祁宏、祈彬、祈振、祁嘉和祈昊,最后落到祈烨身上,祈菁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说:你可别想学大哥那样弄晕我。 祈烨笑:不会,我已经吃过亏了,再也不会了。 祁宏沉吟片刻,“从如今形势来看,假若这位戴大人来江州的本意与咱们无关,他既召见我,那便说明他迟早会见到我,也迟早会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地;但这戴大人是风明的心腹,他有可能一直受命于风明,暗中寻找我们,如果是这样,那便说明我们的目标已经暴露,虽是处在危险之中。” 祁宏分析的头头是道,如今的祁宏,已再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宏王殿下,历尽沧桑之后,睿智渐显。 接着祁宏的话,祈烨继续道,“我看应该是大哥所说的前者,如果我们的目标已经暴露,那戴安国大可不必让人来请大哥过去,而是应直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别忘了,大哥还有一个头衔,是江州首富,戴安国找大哥应该与此有关。” 当初在河东之时,戴安国就是为了替风明敛财,而与楚绍堂相勾结,造成肃阳祸患。 如果是为了钱财,这事就好办些。 众人已没了开始时的急躁,几人盘算下来,心中已有计较。 四日后。 李宅张灯结彩。 下人们忙忙碌碌,祈烨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望去,忽听祈菁唤他,祈烨关上窗,走到床边,接过祈菁手里的空药碗,转手放到桌上。 “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无妨,我可没那么金贵。”祈菁笑着摇头,抬手破弄额前的碎发,随即眸中划过几丝忧虑,“二哥,你说三哥和祈振现在怎么样了?” 祈烨抽掉祈菁背后的靠枕,让祈菁平躺下去,拉了旁边的薄被给她盖上,“别胡思乱想,刚吃完药,睡一觉吧。二哥在这儿陪你。” 祈菁拉住祈烨替她盖被子的手,“你说他们能赶得及回来吗?” 祈烨将另一手搭在祈菁手背上,轻声安抚,“来去四日足够了。我们到时只需按计行事便可。” “……嗯。” 祈菁终于睡下了,祈烨坐在床边,眼底亦流露出忧虑神色。 四日前,祁宏借口外出办货,最后派了个手下替他去知府府上,并奉上金银珠宝以示赔礼。好在当初知府的书办来李宅之时,是李府管家接待,是以说祁宏突然外出办货,倒也没人质疑。 祈彬和祈振带着虎符快马加鞭赶去京郊的北伐军驻地,祈彬是北伐大将军,即使如今改朝换代,军人仍旧只认虎符。祈彬调了三万人马赶赴江州,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一万人马可不是个小数目,北伐军一出,消息速达圣听,风明便知是祁家人搞得鬼,慌忙派兵剿灭北伐军。 北伐军一直以来都是风明的心腹大患,然风明却不知该如何处置,剿灭它风明舍不得,亦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北伐军二十万,京城及各地归属风明的军队加起来不过十万;可倘若留下它又怕他朝成祸患,故而只能寄希望于得到虎符。 不想虎符还未到手,战乱已起。如今后悔,为时晚矣。 祈彬率军一路至江州,北伐军神勇无人能及,风明给戴安国下达的密信则更加紧迫。戴安国此来江州的目的,就是让江州的富商巨贾捐钱捐粮。 江州的首富是李家,故而戴安国首当其冲找上了祁宏,奈何祁宏外出,戴安国在江州这一等就是四日。 第四日早,李府派管家到知府府,说李宏捎信来说晚上便会回来,请戴大人与知府大人过府饮宴。 戴安国本生性多疑,然北伐军马上就要打到江州,时不待他多想,晚上,与江州知府一道匆匆忙忙去了李府。 正文 首级 李府乃江州首富,又是宴请贵宾,宴会自当极其奢华,美酒佳肴,美人仙乐应有尽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戴安国等人已在席间落座许久,却仍然不见李家家主去向。 半个时辰之后,戴安国已是不耐,再次招来管家询问。那管家答的恭敬,只道他家主人马上就到,还望大人海涵。 若是放在以往,戴安国可没这么多耐性,如今事出紧急,朝廷继续粮饷,有求于人,戴安国不好发作,只是拿来面前桌案上的美酒来自斟自饮,以解心中烦闷。 就在此时,戴安国的随从一人从门外步入,匆匆到达戴安国身侧,俯首耳语了几句,戴安国面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回大人,就在刚才,大人与知府刚进李府,北伐军就已经打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将江州城包围了。过不了多时,怕是就会闯进城来。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戴安国闻言沉吟片刻,方才因李家家主迟迟不肯现身而聚集的不耐此刻通通被惊惧所代替。戴安国不动声色的扫视在场众人,他方才说话声音很低,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是以李府上下并未引起恐慌。 戴安国心思急转,如此性命攸关时刻,当机立断,戴安国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缓缓站起身来。 李家管家见状慌忙迎上,“大人这是……” “哼。”戴安国双手背负,冷哼一声,“你家李大官人许久不至,还不许本官到处走走了?”说罢,戴安国广袖一甩,抬脚向外走去。 “唉?戴大人?戴大人?” 江州知府匆匆起身,哪知戴安国一摆手,“你且留在这里,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再报与本官。” 江州知府怯懦了下,坐□来,心道又不知地点,到时到何处去报?不过谁都能看出这位戴大人此时心情不好,不便去招惹。 殊不知戴安国此去,根本没打算回来。 如今江州城已被北伐军包围,戴安国只能舍城求安。倘若城中人得知城中危机,到时必定大乱,而戴安国自己则不好逃脱了。 戴安国的算盘打得精明,走到李府门口之时,却被斜地里一把声音阻挡了去路。 “戴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声音悠闲自得,一个身影从近旁走出,戴安国一怔,回头。 灯光打在祁宏的侧脸上,这样的祁宏较之以往多了几分诡秘,祁宏身上阴影颇多,一时间戴安国并未认出他来,待祁宏从阴影中走出,戴安国大吃一惊,“你,你是……” 戴安国不自觉向后退出一步,抬手指向身前人,一瞬间心思急转。面前这人分明就是已被先皇流放民间的宏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来挡他去路?他又与北伐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时李府管家追出来,并不明先前事,到祁宏面前,恭敬道,“主子,这位就是京城来的戴大人了。”说罢,又对戴安国道,“戴大人,这位就是我家主子,李宏。” 戴安国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祁宏负手踱步过去,“戴大人,别来无恙。不知如此着急的寻在下所为何事?” 无事,假若是你,便无事。戴安国心道,让你出粮饷给新朝,显然是不可能的。说不定,祁宏早与北伐军勾结…… 想到此,戴安国心念一颤,若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戴安国衷心风明,但他怕死,世上没有人不怕死的。 戴安国看了看李府管家,目光又落回祁宏身上,“祁宏,李宏。王爷,您出了皇城还能坐到江州首富的位子,着实令微臣佩服。” 戴安国的一声‘王爷’,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皆吸收到祁宏身上,包括戴安国带来的人和李府的管家。好在此处离宴会厅较远,所以里间丝竹继续,根本不识外间形势之紧张。 戴安国看着祁宏,继续道,“北伐军除虎符不得调动,想必去调兵遣将的是三皇子吧。难道说,前朝几位未亡的皇子都跟着王爷姓李了么?难怪这半年来皇上派出的暗卫探不出丝毫消息,原来是有王爷庇佑着。” 说到此,戴安国停顿了下,勾唇笑笑,“微臣还有要事,就不在江州城耽搁了。劳请王爷代问各位皇子安。” 戴安国主动示好,意思明显,只要祁宏放过他,他便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也不会将各位皇子的行踪透露出去。 然而,戴安国将事情想得还是太简单,祁宏竟然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他面前,又岂会让他全身而退? 就在此时,传来一殿喧哗,下一刻江州知府血淋淋的首级已被抛在了戴安国脚下,戴安国惊出一身冷汗,抬起眼,便看到向他走来的祈烨。 祈烨手中还握着刀,刀刃饮血,显然江州知府便是他杀的。 祈烨本不想动手,祈菁有孕,不宜见血,可祁嘉和祈昊年岁尚小,祈彬和祈振又不在身边,这个任务只得由他来完成。 江州知府不难杀,重在出其不意。如今知府已死,知府所带来的一干人等骚乱中不知该如何。当中有几人对祈烨拔刀相向,反被祈烨制住。不过除却知府,祈烨未乱杀一人。 “戴大人,别来无恙。” 又是这相同的一句,然而戴安国这次却笑不出来了。 随着祈烨逼近,血腥气扑面而来——祈烨的刀和地上的人头,戴安国心中骇然,后知后觉此事并不简单,也许是早有预谋。 早听闻祈烨跌崖身亡,不想他竟还在人间。 “烨王殿下,原来你尚在人间,真是可喜可贺。”戴安国暗恼自己为何不早些发觉今日这是一出鸿门宴,身边所带兵力也许并不足以与他们抗衡。 这种情形下,戴安国笑不出来,“你们到底想如何?” “不想如何。”祈烨笑了,“北齐新君本是大齐旧臣,弑杀皇子,谋朝篡位。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本王就是要用你二人的血祭旗!” 就像是要印证祈烨的话一般,李府外一阵喧哗,有人破门而入,紧接着一队士兵以祈烨祁宏和戴安国为忠心形成包围圈。 祈彬和祈振随后踏入,铁甲森森,掩饰不住祈振心中的兴奋,一进门就嚷道,“大哥,二哥!” 相较祈振,祈彬则老成得多,扫视一圈已知当前形势。祈彬与祈烨互视一眼,达成共识,继而双双向祁宏跪下,祈振不明所以,只得跟随。 主帅下跪,北伐军自当下跪。 一时之间祁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 …… 就这样,祁宏茫然间被推上主位,斩戴安国揭竿而起,定国号为西齐,祁宏便是西齐历史上第一位君主,史称西齐洪武帝。 奉祁宏为主,不是偶然。今日主位之上的,若是祈烨或祈彬任何一方,都会有人不服,祁宏则不同,祁宏是兄长,有担当,以他马首是瞻,兄弟之中没人会不服,只有兄弟齐心,大事可成。 自从那日见过戴安国之后,祈菁便觉腹中胎动得厉害,搅得她不得安宁。以至于那晚那般精彩的晚宴,祈菁也只能呆在房里。 谁知这两日腹中翻江倒海,祈菁更是连床也下不去。祈菁这边的情况不乐观,祈烨心系祈菁,根本离不开。 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时机,这样贻误下去,只能是给风明更多喘息的余地。 祈菁思前想后,想到了人已在娘家的金铭雪,便连忙派人去请,谁知去的人统统连大门都进不得。后来祈菁才恍然,派去的都是祁宏的随从,金家人不让进门无可厚非,毕竟祁宏明面上休了金铭雪。 祁宏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他不愿金铭雪置身于这些大是大非之中,以让他人有机可趁。祁宏是对的,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金铭雪的安危。 只是这不一定就是金铭雪想要的,祈菁曾说过,男人都喜欢自以为是。 祈菁再派人去请金铭雪之时,报的是她的名字,没多久便有了回音。按祈菁的意思,她是想去金府住些日子,与金铭雪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一来,祈烨便可以安心去打仗。待他日诞下子嗣,祈菁再去寻祈烨也未可知。 当晚祈菁便对祈烨提出了她的想法,祈烨本是不愿意的,但后来想想,祈菁说得句句在理。风明确实已经开始反击,北伐军一时之间讨不到什么便宜。 有江州之地,北伐军久久徘徊在江州之边,没有多大进展,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但是祈烨放不下祈菁,其余兄弟亦会心系祈菁。而且将祈菁一人留在江州,没有人会放心。倘若有人偷袭,祈菁必无法抵挡。 不过祈烨也知,这等成败之时,只能如此了。 “菁儿,我舍不得你。” 黑暗之中,祈烨从背后拥着祈菁,轻声嗟叹。“菁儿,我放心不下你啊。” “放心吧,二哥。”祈菁在祈烨怀中蹭了蹭,“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正文 绑架 自大齐朝破灭以来,北齐建立,后新国二分,西齐以江州为据,北伐军易名虎威军,仍以祈彬为将领,祈振为参军,一路向南进发,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直抵京师。 祈烨司军师之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祁嘉和祈昊跟随祈烨左右,学习历练。 祁宏乃西齐帝王,坐镇中军,激励士气。 这等战事,却独独少了祈菁参与。 祁嘉和祈昊本想留在江州陪伴祈菁,可祈菁又哪里需要他们陪伴。 战火燃起,虽迫不得已,却是千载难逢,祁嘉和祈昊需要这等磨砺,他日才可独当一面。 祈彬率军离开江州之时,将虎威军拨出三万众戍守江州城。 如此多的兵力只为保祈菁安危,倘若有心人士将祈菁怀孕之事泄露出去,风明的军队一旦趁虚而入,胁迫祈菁,事情将会变得难办。 祈菁留在江州已经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切不可再出差错。 祈菁如今的生活很简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锻炼,万事不愁心。 每隔两三天前线便会有消息传来,大抵内容一样,都是些好消息。 给祈菁的信都是祈烨亲手所写,祈菁认得祈烨的笔记,从来报喜不报忧,祈烨是不想祈菁心烦。 自从祈烨等人走后,没过多久,祈菁就与金铭雪搬回了李宅,金家虽好,人也多,到底不甚方便,祈菁当初会提出去金家养胎,只是想让祈烨安心离去。 至于金铭雪,她如今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弃妇,金家是她的娘家,在那里少不了被些不相干的人指指点点。 话说这女儿家的名节确是重要,现在金铭雪去街上寻人吵架都觉烦闷。 每当那时,她就由不得在心中咒怨祁宏几分。 吃完午饭,祈菁靠在躺椅上晒太阳,一手搭在肚子上,祈菁开始后悔当初将祁嘉与祈昊推走,如今倒好,相熟的也就是那金家小姐,连一桌子麻将都凑不齐。 算起来祈烨也走了十天半月,腹中的胎儿闹腾起来没日没夜,祈菁饱受折磨,然每每都是虚招,迟迟不见它有降生之意。 几个大夫都看过了,祈菁腹中孩子早期是由药物将养,体质有异常人,就算是再有经验的大夫也不敢给出确定的日期。 树上一片叶子飘落至祈菁发间,祈菁随手捻起,就见管家自月牙门外进来,不多时已步到她近前,“二夫人,二爷又捎信来了。” 虽说西齐建立,按理祁宏称帝,金铭雪便该是皇后了,不过也没人在乎那虚名,在李府,大家还都是如以前一样。 祈菁拿过管家递过来的信,慢慢拆开,“大嫂呢?吃过饭就再没见过她。” 管家摇头,又猜测道,“夫人大概是闷了,许是上街去了。” 祈菁想想便点头,叫管家下去,在家里闷了几日,依着她大嫂那性子,怕是发慌了。随她去吧。 祈菁拆开信,仍是没什么新意的战事报备,但祈菁喜欢每封信后寥寥几笔问候。 就像是祈烨的喃喃低语,萦绕在她耳边。 看完了信,祈菁做了个深呼吸,将信贴在了胸口。 腹中的孩儿该开些降生,祈菁想去前线,想策马战场,想与祈烨比肩,祈菁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如她这样的人,窝在家里生孩子,实在有些屈才。 祈菁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肚子上,腹中的胎儿似乎感觉到母体对它的排斥,抗议的踢腾了起来,祈菁皱了下眉,想着等这家伙有朝一日从肚子里出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一顿,让它知道什么是孝顺! 整个下午祈菁都在院子里虚度,天色渐渐暗下,祈菁的心里没来由的开始不安。 晚饭时分,金铭雪仍未归,直到一名丫鬟狼狈慌张的站在祈菁面前,祈菁心里的那份不安达到了顶点。 金铭雪出事了! 这名丫鬟便是金铭雪的贴身丫头名唤阿香的,据她所说,今日中午她与金铭雪在院中乘凉,忽听墙外有卖番石榴的呼喊声。 江州地处东南,并不产番石榴,故而金铭雪从未见过。 今日有幸,金铭雪便拉了阿香兴冲冲的跑出了府。 卖番石榴的小贩叫声不断,将金铭雪引到屋后背巷,阿香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人,只觉颈后一沉,随即昏了过去。 那条巷子人迹罕至,是以阿香晕倒几个时辰,也无人发现。 待阿香再醒来时,小巷中已暗了下来,早不见金铭雪踪影。 听完阿香的叙述,祈菁吩咐人将她带下去休息,而后陷入沉思,故意将金铭雪引出李宅,将其带走,却放了阿香,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有目标的绑架。 江州城尚有三万人马驻守,往来皆有盘查,劫走金铭雪的,到底会是谁?是为钱财?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二夫人,夫人失踪的事,要不要通知金家?” 李管家一直恭敬的站在祈菁身旁,祈菁不似寻常女流,算得上冷静睿智,李管家对她一直是信服的。 这些日子李家上上下下,内里有金铭雪,外间的一些大事,都是又李管家与祈菁共同打理。 “不用。” 祈菁沉思片刻,摇头,“先别让消息传出,但凡绑架,一定会有目的,所以大嫂暂时应该没有危险。我们切不可先乱了阵脚。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留在家中,静候消息。当然,为安全起见,你派出一小部分人,沿街暗中寻找,看看有什么线索。然后……暂且就这样吧。” 金铭雪的突然被绑,祈菁虽将消息压下,但李府之内,还是弥漫上了一层压抑紧张的气氛。 顶着这样的气氛,祈菁晚饭只吃了几口,腹中翻腾的剧烈,还夹杂着几丝隐痛。 晚饭后,祈菁准备回房休息,途经一处墙壁,祈菁抬头看去,墙壁对面,正是阿香所说的那条巷子。 祈菁突然有一种意识,牵引她去墙壁那头看看,在那里,或许能够找到些什么。 脑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腹痛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停止,腹中胎儿似乎也同意她的这个想法。 当然,祈菁脑中理智尚存,左右看看,想找个人陪她一同去,然而一时间却寻不到一人。祈菁抚了抚肚子,就在府外,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并不进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就这样,祈菁顺着墙壁,鬼使神差的出了李府。 那条小巷确实偏僻,黑洞洞的,与大街的走向成丁字型,祈菁站在巷口向内望去,什么也看不清,倒有一丝丝阴冷从巷内传出,带着冷僻意味,祈菁打了个激灵,准备打道回府。 看来根本寻不到什么线索,祈菁对冒险没兴趣,还是等明天白日,多带几个人,在去后巷吧。 然而就在这时,祈菁却发觉一道青色身影从侧旁一闪而过,祈菁连忙站头,便见那道身影已在不远处,以背影对着她。 祈菁有一种直觉,那个人,一定与金铭雪被绑架有关。 来不及多想,祈菁抬脚跟随。 正文 黑暗 青色的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那男子在人群中移动的不疾不徐,祈菁在后面跟着,两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一道固定的距离,给祈菁的感觉,就好像是那男子明知道她的跟随似的。 夜晚的江州华灯异彩,祈菁无暇欣赏,穿过人群,那男子依旧在祈菁前方。那恰到好处的距离正好在男子周边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祈菁窥视不到她所想知道的一切。 肚子又开始痛了,祈菁一手托在腰后,一手伏在小腹,咬牙忍过那阵痛楚。祈菁知道如今自己的跟踪行为没有丝毫好处,这是一个摆在明面儿上的陷阱,那名男子不过是在引诱她上钩。 只不过,虽明知是这样,可是,金铭雪的失踪应该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果说,他绑架金铭雪,是为了引自己上钩,那祈菁倒想看看,眼前这神秘人到底是谁! 拐过一道弯,人群渐疏,祈菁仍腹痛不止,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祈菁扶墙而立,腹中阵阵隐痛,好似整个腹部在向下沉,压得祈菁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次抬起头,眼前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青衣男子的身影?祈菁终于发觉自己今夜的行为似乎不是个明智之举,若是往日也罢,今日腹中一阵阵与往日有异的翻江倒海,似乎是——孩子要出世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祈菁便再顾不上与人周旋,转过身就欲往回走,就在这时,祈菁只觉颈后以沉,紧接着一大片阴影兜头笼罩下来。 那人并没有弄晕她,只是点了她的哑穴,将她罩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布袋里,然后拦腰扛起她,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祈菁想呼喊,出不来声,没力气拍打,腹中的疼痛随着移动变得更加剧烈与清晰。祈菁苦笑,这些月都安然渡过,这孩子就不愿在腹中多呆那片刻么? 孩子今夜怕是真的要出世了,是福是祸只得听天由命。 无边无际的颠簸与疼痛令祈菁晕厥,祈菁现在异常想念祈烨,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晚风呼啸,厚实的帐帘竟也被吹得鼓起,如豆橘灯照亮一室,祈烨坐在灯下,手中的书卷半天也没翻过一页。不知为何,今夜他总觉有些心绪不宁。 几案边是祈菁寄回的回信,别扭的语句中透着关怀情意,祈烨看了又看,仍不舍收起。 这几日战事频繁,河东河西一带,西齐将士一连打下好几座城池,再往南走,有些地方官见虎威军打来,直接开城投降,不费吹灰之力。 风明派来的将领之中不乏精英,虽兵少,本也能抵挡一阵。只不过,风明的皇位是从祁家抢去的,名不正言不顺,西齐诸王乃皇室正统,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 虎威军所到之处,军纪严明,不伤百姓,更是救济穷苦,广施恩义。祁宏多年经商富甲一方,钱财颇丰,就是比起以往大齐国库也不遑多让。 有了这个财神,西齐恩义之名远播。 恩义之师,正义之师,天道之师。 普通百姓虽不至相帮,但虎威军一路讨伐,却也未遇到太大阻力。如此足矣。 至于风明当日广布天下的关于大齐诸皇子造反弑父之事,早已无声无息消散于风中。 不管任何朝代,百姓永远是健忘的,亦是最聪明的。他们永远只相信眼前所见到的,对他们有利的人和事,对于那些有的没的,听听便罢,没有人会真正记得。 如今虎威军已攻打到京城周边,不日便可抵达京师! 将手中书卷抛在桌面上,祈烨站起身,走出帐子。 帐外,祈烨负手而立,今夜夜色并不好,墨色云雾遮挡着银月,雾蒙蒙一片。 但见如此天色,祈烨心绪烦乱更甚。有种异样的感觉压在心头,祈烨直觉是与祈菁有关。 是因为太过想念吗?不知远在江州的她过得可好?这个时辰早该睡下了吧。 祈烨侧头,便见远处一小兵急匆匆向这边跑来,“烨王殿下,皇上有请。” 小兵神色慌张,祈烨蹙眉,知是有事,也没问什么,进帐披了件衣服,便随小兵去见祁宏。 一进中军大帐,祈烨便见祁宏搓着手来回踱步,身边还站着闻讯赶来的祈彬,见着祈烨,祈彬点了下头,见祈彬面色,祈烨知道确实是出事了。 “大哥,到底何事?” 祁宏已是慌乱无措,听到声音,这才发觉祈烨已来,三两步走过去拉上祈烨手腕,“二弟,平日你主意最多,快替大哥出出主意。” “到底何事,大哥别慌,慢慢说。” “是……哎!”祁宏回身去,祈彬已会意将手中纸条递过,祁宏将纸条递给祈烨,“二弟,他们以你大嫂为要挟,要我们退兵。若是我们不依,他们便要杀了你大嫂啊。二弟,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这样,二弟,你只要替大哥救出小雪,皇帝换你来做如何?” 祁宏急迫之间有些语无伦次,祈烨拍了拍祁宏的肩,示意祁宏稍安勿躁。 祁宏虽不贪恋权势,但为金铭雪肯让出皇位倒是祈烨没有想到的,若是换做以前的祈烨,或许会受到诱惑,但在经历过许多事后的如今,那把皇椅已被祈烨看清了许多。 对祁宏的话,祈烨未做表态,只是将祁宏递给他的那张纸条打开来。 看纸条形状,应该是有人用飞鸽传书,白纸黑字,寥寥数语:速速退兵,不然,你妻儿性命堪忧! 没有落款。 祈烨随即接过祁宏递过来的一只耳环,祁宏说那是金铭雪之物。 祈烨沉吟片刻,难怪方才一直心绪不宁,看来确实是有事发生。 金铭雪即被绑架,那祈菁又如何? 时间似乎过去许久,却又好像许久未动。祈菁神思早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永远不变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扛着她那人的脚步声。 周遭时而嘈杂,时而安静,都好似离她相当遥远,腹中偶尔有阵痛,阵痛逐渐持续,最终连成一片。哑穴被点,祈菁喊不出声来,腹中剧痛聚集在一处,向下沉去…… 祈菁痛到眩晕,却因痛处牵引,无法晕厥。祈菁知道,今夜她在劫难逃。 到得一处,身体被放下,祈菁倒在地上,身体软绵绵的,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身旁人放下她知道,便走了,许久没了声响,祈菁无暇顾及,肚子越来越痛,疼痛之间,祈菁头上布了一层细汗,祈菁想喊出声,却只得发出一声声呜咽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祈菁痛得昏去又醒来,恍惚中身边似是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头顶上方的袋口被解开,眼前豁然开朗。 祈菁支起眼皮,聚焦眼前模糊人影,“风……炫青。”祈菁扯唇笑了一下,“见到你就好了,救……我的孩子,救……” 祈菁一手紧攥风炫青的衣襟,几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面对这样的祈菁,风炫青敛下眼眸,什么也没说,目光移到祈菁突起的巨腹,风炫青神色复杂。 末了,风炫青伸手将祈菁打横抱起,转身离开。 正文 生产 生产很困难,这一夜,几乎要去了祈菁半条性命。*. 风炫青叫来随行的军医,并担着不惜暴露身份的风险为祈菁请了稳婆,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个把时辰,却依旧毫无进展。 祈菁腹中胎儿不但是早产,更是难产,就连接生无数的老稳婆也没见过这种阵仗,额头急出了一层汗来。 风炫青一直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无甚言语,旁边人终是看不下去,也顾不得上下有别,上前奉劝风炫青,“太子殿下,如今前太子与金家小姐同时失踪,江州城内怕是早已乱成一团,殿下何不趁此机会攻进江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风炫青负手站立,似对身旁人口中的话充耳不闻,他此刻一颗心皆已系在祈菁身上,不论她心里有没有他,他依旧爱了她这许多年,现在依旧爱着。 这是不可否认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即便她从未为他停留,即便她将为别人诞下孩子,他依旧希望她能平安福寿。 就这样过去许久,就在身旁人以为风炫青不会回答他的时候,风炫青的回答才姗姗来迟,“裕德,我如今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只想等在这里,亲耳听到她平安。至于底下的事……一切等她醒来再做定夺。你且去瞧瞧金家小姐,切莫怠慢。” “……是。”被唤裕德的少年转眼看向风炫青目光所及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愤恨与不甘,可惜风炫青并未看到。 直到少年离开后,风炫青才摇头叹息,裕德是一把好手,可惜年少气盛,需磨砺的地方还太多。 房门的那一边,生产中的祈菁疼得死去又活来,脑子里嗡嗡作响,恍恍惚惚,根本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眼前视线模糊,似有无数人影晃动,有人压住她的身体,分开她的双腿,有急切的声音在呼喊着,“用力!用力!夫人用力呀!” 祈菁本能的按着那声音的指引,在胸腔里聚起气来,然后向下送,向下送。 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此时祈菁想到了已经逝去的母后,更想到了祈烨,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此刻她多么希望祈烨会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对她浓情软语,可以给她力量。 祈菁几乎想好了,如果此刻祈烨当真能够出现在她面前,她以后一定不再与他置气,她会做他乖顺贤惠的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然而,祈菁自己也知,这些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千里之外的祈烨根本不会出现,她也根本做不到乖顺贤惠。 而且,就算她情愿去尝试,还会有机会么? 腹部的剧痛是祈菁一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湿漉漉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流逝着,然后她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吃惊,恐惧,祈菁觉得呼吸之中似乎都透着绝望。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凄厉的哀鸣令屋外的风炫青心头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仪态,推门而入。*. 端着银盆的稳婆刚走到门边,看到进来的风炫青浑身一抖,银盆落地,鲜红的血花霎时四溅,溅上风炫青月白的袍摆,形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稳婆自知犯错,当即跪地,她虽不知面前男人到底是何身份,却也知此人分位不低,此刻更不敢斥责他擅闯产房的不合礼法。 风炫青并未理她,看见地上的一滩鲜血之后,眉宇深锁,“怎么会这样?”风炫青问,声音中有冷硬霸气。 那产婆一哆嗦,自知风炫青是在问她,忙不迭的回答,“回老爷的话,夫人……夫人大出血……哎呦~老爷,不可啊!” 产婆的话还未完,风炫青面色一变,抬手拨开产婆,快步转到屏风后,这里有比方才更加浓重的血气,床上的女人狼狈不堪,发丝粘在额上,气若游丝,风炫青心里一阵,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祈菁。 她面色不善,口唇苍白,身体陷入床内,明明丰满的身形此刻看起来却瘦弱无比,似乎堪不起任何重压,一碰就会碎。 “菁儿。”风炫青脚下不由得放轻,在祈菁床侧蹲下,柔声唤道。 听到响动,祈菁的眼帘掀了掀,那眼皮儿似乎很重,祈菁最终未看到风炫青,只是凭着声音握上风炫青的手,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喜,她冲着风炫青唤道,“祈烨。” 风炫青未答话,手却反握了祈菁,紧紧未松开。 得不到回答,祈菁似乎并不满足,复问道,“祈烨,祈烨,是你来了吗?” “……嗯,是我,我回来了,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活着将孩子生下来。你一定要记得,我还在等着你。” 风炫青执起祈菁的手放在唇边,轻叹一声,唇角牵出的是无奈与苦涩,他喃喃道,“是啊,你一定要记得,我还爱着你。一直爱你……” 被这样安抚,祈菁和腹中孩儿似乎都得到了鼓励,一股较之前更加强烈的剧痛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袭向祈菁下腹,祈菁不由得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哀鸣,紧攥桩祈烨’的手,使出全身的劲力:是啊,祈烨还在等着她,她要活着生下这个孩子,孩子要活着,她,也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祈菁使出全身劲力配合着那股剧痛,随着时间推移,剧痛亦在下移,‘祈烨’一直不断的在她耳边诉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清,心中却早不似方才那般恐惧。 身下稳婆们的动作依旧,时不时会有高喊,“夫人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夫人用力!已经可以看到头了!” “哇!……” 听到这声天籁之时祈菁整个人已经虚脱,“孩子,孩子……”祈菁最后呢喃了两声,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风炫青握着祈菁的手,没有去看稳婆殷勤抱过来的婴儿一眼。那个婴儿其实与他无关,他在乎的仅仅只是祈菁。 可这些稳婆并不知情,一心以为这孩子是风炫青的,仍旧殷勤的凑过去,“老爷,看看吧,虽说是个小姐,但这小脸儿生得可俊了,跟夫人简直一模一样。” 稳婆的这句话成功吸引了风炫青的注意,风炫青缓缓转过头,稳婆便颇有颜色的将怀中婴儿递到风炫青面前。 风炫青并没有接,仍是牢牢握着祈菁的手,只是静静的望着稳婆怀中女婴的脸。 那孩子眼睛尚未睁开,一张小脸儿皱巴巴的,哪里与祈菁相像了?而且哭声不止,风炫青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许是因了稳婆的那句话,他还是将那女婴抱了过来。 女婴入怀,哭声竟渐渐消去,转而在风炫青怀里沉沉睡去。稳婆们惊叹,这孩子与风炫青极其相合,怕是此刻说他们不是父女都不会有人相信。 “老爷,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风炫青摇头,并不打算解释他与祈菁以及怀中女婴的关系,“等她娘醒了再说吧。”风炫青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女婴的下巴壳,这团东西红彤彤的,不过皮肤却细嫩得紧。女婴的嘴巴鼓了鼓,还确实与祈菁有那么几分像了。 祈菁和金铭雪同时失踪!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祈烨心头一跳,一整夜心神不宁,如今得到印证。祈菁失踪,一时间令祈烨乱了阵脚。 要知道祈菁腹中胎儿再经不起波折,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什么乱子,很有可能孩子连同祈菁都会有危险。 要不是祈彬等人在旁阻拦,祈烨怕是此刻已经在回江州的路上了。他要去找祈菁,若是祈菁出事,他祈烨根本不会独活,到那时复国还有何意义? 昨晚那封威胁信上并未提及祈菁,祈烨如今不敢肯定抓金铭雪与祈菁的是否为同一人,却也不敢再贸然进兵。 一个金铭雪祈烨尚可冷静对待,可是祈菁却不同,此刻祈烨能深刻体会到祁宏心中想法,若是让他用皇帝的位子换回祈菁,他亦甘愿。 然而问题是,如今的祈烨有力使不出。 祈烨想了想,又与祈彬合计了一下,敌在暗我在明,他们摸不清对方底细,只能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候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对方的目的在于叫他们退兵,想必不会动金铭雪和祈菁。动了她们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于是祈烨命人拿来昨晚送来那封威胁信的信鸽,在字条上匆匆写了几个字,捆扎在信鸽腿上,将信鸽放飞。 莫动她们,有事可以商量。 这是缓兵之计,祈烨虽已知祈菁应该无事,却仍旧忍不住担忧。 祈菁这一昏睡便睡了足有三个时辰,昨夜折腾了一夜,她身心俱疲。 祈菁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暗,房里没有点灯,一切事物上好似都笼着一层朦胧光晕,祈菁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里是哪?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祈菁的大脑里有瞬间的空白,身体动了动,身下传来剧痛感,随之一切记忆回归祈菁脑海。 孩子!对了!她的孩子呢?! 祈菁惊慌之下眼睛猛地圆睁,“孩子!我的孩子!” 听见响动,坐在一旁逗弄孩子的风炫青看了过去,见祈菁醒来,面上一喜,“菁儿,你醒了。” 风炫青走过去,在祈菁床边坐下来,将孩子递到祈菁能看到的地方,“这便是你的孩子,是个女孩。” 看见风炫青,祈菁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昨夜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记得那痛楚,简直比死掉还难受,如今想起祈菁都觉后怕。 祈菁眼中只有那小巧的女婴,小鼻子小眼睛的,祈菁看着只觉心中欢喜,这孩子可是她用命换来的,折磨了她这许多日…… “让我抱抱吧。” “嗯。”风炫青小心翼翼的将女婴递到祈菁怀中,并将她与婴孩一同裹进被中,以免受凉。“菁儿,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坐在祈菁床边,静静的望着她和孩子,风炫青觉得再没有这样的幸福了,即使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 这一刻风炫青几乎在想,如果祈菁能一辈子这样呆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思楠,就叫祁思楠吧。”祈菁抱着孩子,眼中是浸着母爱的温柔。 怀这个孩子的那段时光,是祈菁这一辈子最辛苦的时光,她要记住那份苦难,‘楠’与‘难’谐音,所以,祈菁老早便想出了这个名字。 “祁思楠,祈烨想必也会喜欢的吧。”祈菁摸了摸思楠的小嫩脸,谁知原本熟睡的小思楠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弄得祈菁措手不及。 风炫青见状,慌忙从祈菁怀里将孩子抱回来,轻哄了两下,小思楠竟不哭了,腻在风炫青怀里又睡着了。 祈菁看得惊诧不已,风炫青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道,“也许是因为这孩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是我抱着的,突然换了个人,她还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风炫青一边哄着祁思楠,任由祁思楠在睡梦中抓着他的手指往嘴里送,复又道,“我想她可能是饿了,菁儿你……要不要喂她?哦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外面有我请来的乳母……” “谁说我不愿意了?”看着风炫青的样子,祈菁只觉得好笑,脸颊飘过两朵红晕,“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喂她,能不能喂她……” 祈菁初为人母,这些事她又如何省得?风炫青也知祈菁话中深意,脸上愈发不自然,“那我出去叫乳娘进来。” 风炫青抱着祁思楠出去,祈菁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昨夜她以为祈烨陪在她身边,果然只是幻觉啊。 祈烨,你现在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我回来了,毕业考试终于结束了,我的《皇兄》也临近尾声,大概还有几章的长度。祈菁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啊。 我决定写一篇新文,现代的,还是跟伦理搭边儿的,已经列了大纲,呵呵。这次我不会再裸奔了,裸奔党真的好辛苦哦,跟着裸奔人士的读者也一样很辛苦吧,唉,停更的时候我总是很愧疚。。。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质量有的时候很难保证啊。。。 我要先写完《皇兄》,至于新文要在线下攒够了文,再发上来。。。 正文 第95章 却说那金铭雪自昏睡中醒来,瞧着周遭情形,便知自己是被绑架了。*非常文学* 绑匪对她看来不错,给她独立的一间屋子,较之前的住处也并不逊色多少,俨然一副座上宾模样。然而那始终关起的房门,和房门外日夜不离的看守,却又明显的昭示出金铭雪此时的处境——阶下囚。 在这间房里关了不知多久,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之外,连可以接触的人都没有。与那些难得见面的下人说话也没人搭理,更别提见那幕后主使之人,念及家中人定会为她的失踪而担忧,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金铭雪就觉一阵烦躁。 本就是骄纵小姐,此时金铭雪的脾气一上来,房中各种器具自不能幸免,不管名贵与否,在金铭雪手下,无一逃脱。 被关的时间越长,感觉就越不安,金铭雪砸起东西来就越是狠绝。好在一日三餐她都心平气和的吃了,再怎么生气不安,也不能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腹中的孩子也算安生,这几天似是对母体的处境浑然不觉,犹自沉睡着。 金铭雪房中之物换了一波又一波,那绑她之人好似有极好的耐性,竟丝毫不恼,仍对她不闻不问,这点倒是让金铭雪感到诧异,又觉无奈。 殊不知此时的风炫青正围着祈菁母子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裕德奉命不得怠慢金铭雪,如今因风炫青对祈菁之举,怕是心中早已颇多微词——这样下去还如何了得! 早知今日,当初他便不该进言让人偷入江州。人质如今是攥在手中,可这哪里还是人质…… 早闻太子对前朝那女太子余情颇深,如今得见,令人咋舌。如今这等情形,裕德不得不担忧,怕是那祈菁以自身换整座北齐江山,太子也会欣然奉上吧…… 裕德左手中尚攥着飞鸽传来的那封信,其上之意再明显不过,看来,祈菁可是左右这场战事的关键所在啊。裕德勾唇冷嘲,不知从何时起,这世间男子竟都如此多情了? 唇边那抹冷嘲掩去,裕德开始忧虑,这场未知的战事该何以为继,因他一时之计,似乎已从单纯的沙场之战变成了心理之战。 对于那祈菁,只盼着太子不要太过认真才好啊。 行过一处宅院,一阵噼啪碎裂声传来,裕德的眉头皱了皱,能在此处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被关起来的那女人,不做第二人选。 “裕将军。” 房门口侍卫见到裕德,皆躬身施礼,裕德颔首算是回应。 “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二侍卫闻言互视一眼,不必答话,看那表情,裕德已知情况与他所想一般无二。思索片刻,裕德眸中忽地闪过一丝精明,扬了扬眉,“把锁打开。” “是。” 一脚踏入房门,斜地里便有一重物向裕德门面飞来,裕德闪身躲过,下一刻身后便响起花瓶击打门柱的碎裂声响。裕德眯了眯眼,看向此刻正坐在床边死盯着他的女人。 早在裕德在门外与两侍卫交谈之时,金铭雪便注意到了,花瓶也是她故意掷出的,如今仔仔细细打量走进门这年轻男子,“你是何人?” 裕德是金铭雪被关这许多天来,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抓我来又有什么目的?我奉劝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将我给放了,否则到时若有人寻到我的行踪,必让你等后悔今日所为!” 面对裕德,金铭雪声色俱厉,谁知裕德听后却笑了,负手一步步踱步到金铭雪面前,出于本能,金铭雪一手紧搭在腹上,仿佛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不受侵犯。^/非常文学/^ 金铭雪在强烈压制自己多日来内心的不安,她不敢想到底为何无人寻到她。自己被抓这许多日,这些人却并不为难她,不难想象他们抓她来的目的,那便是以她为人质,要挟祁宏与江州那边。 难道江州或祁宏他们出事了?又或者,因为利益,他们放弃了她…… 金铭雪不敢往下想,真的不敢想。一方面她不希望有人因为她而出事,但另一方面她内心深处却在惧怕着某种结果。 裕德在金铭雪面前站定,将金铭雪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继而哼笑一声,“看来金小姐心中定是还在期待着什么了。” “这与你何干?”金铭雪蹙眉,看着裕德的眼中满是戒备。 裕德笑笑,并不以为侮,“金小姐在想什么,确实与在下无关。只是……在下是在为金小姐感到不值……” 说到此,裕德顿住,金铭雪果真眉头蹙得更深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金铭雪已有些不耐烦,直觉告诉她面前这男人嘴里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不其然,裕德勾了勾唇,道,“金小姐可知,被抓来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人。但是,如今作为阶下囚在这里受苦的,却只小姐一人。故而在下替小姐不值呢。” 裕德的话轻飘飘的,金铭雪心中却咯噔一下,来不及细想裕德话中之意,金铭雪只知落难的原来不只她一人。“你们把香儿也抓来了?” 香儿是金铭雪的侍婢,当初金铭雪在小巷昏迷之时,香儿是在她身边的。若说香儿被抓,也在情理之中。 谁知裕德却摇头,否定了金铭雪的想法,“我们要抓的必定是对北齐有用之人。譬如金小姐你,用你可以要挟前朝叛逆,抓那些无用之人作甚?” 金铭雪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金铭雪虽有时任性了些,但却不笨,裕德在她面前说了这么多阴阳怪气的话,要说没有目的是不可能的。他到底是想要给他传达些什么? 被抓之人不是小香,那会是谁?谁会是对他们有用之人?难道是——“你们把菁儿怎么样了?”若是祈菁被抓,恐怕比她的影响要大得多。 在一起相处这么久,金铭雪看得出,除了祈烨,祈彬他们对祈菁的感情也不一般,就算不是情爱,那也是生死过命的交情,是她所远不能及的。 如果当真是祈菁被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念及此,金铭雪眼中闪过忧虑。 “金小姐果然聪明。”裕德点头,毫不含糊的肯定了金铭雪的猜想,不过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皱了皱眉,而后再抬眼来看金铭雪,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过金小姐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抓来的确实是祈菁,不过她却与金小姐不同,她在这里是真正的座上宾。” 见金铭雪不解,裕德继续道,“金小姐大概还不知道吧,在祈菁跟随祈烨之前,她曾经是当朝太子的女人……” 说到此,裕德有意顿了顿,金铭雪果然蹙起了眉。对于这些,金铭雪确实不知,不仅是关于祈菁的过去,就连祁宏的过去,她也一概不知。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祁氏一脉的事情也都与普天之下所有旁观者一样。 对于自己丈夫的过去一概不知,甚至不久前连那身份都是假的,她是不是该替自己感到悲哀呢?金铭雪笑得有些涩然,不过,这一切又与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何干? “本姑娘告诉你,你在此与我说这些没有分毫意义,祈菁的过去是如何与我并不相干,她是我的朋友,不容许你这个外人来诋毁!”若是想以此来挑拨她们,那么抱歉,他打错了算盘! 裕德挑眉,对金铭雪的反应并不意外,“金小姐稍安勿躁,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是……金小姐难道真的不好奇祈菁现在的处境?” “你们到底把菁儿怎么样了?” “我们怎么敢把她怎么样呢?”裕德闻言嗤笑,“金小姐可知,你口中的‘菁儿’这些天来是如何将太子迷得团团转。此刻她怕是早已经忘了还有你,还有身后的那一群乱臣贼子……不过,太子仁厚,看在昔日情分上,必不会亏待她……” “你修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祈菁又怎会是那种人?裕德的话金铭雪一句也不想听进心里。他说这些话是故意的,他不过是想用这些话语来挑拨她们,为了某种目的。 金铭雪不想相信这些话,真的不想,可是,此时心中却是一团遭乱。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 距离小思楠出生已是有些时日了,卧房中,祈菁抱着祁思楠侧卧在榻上,怀中孩儿安静的吃着母乳,祈菁那望着孩子的目光里的柔情,恐怕连她自己也并不自知。 风炫青信步踱到祈菁房外,身边人欲上前敲门,被摆手挥退。自房门旁半开的窗子看进去,风炫青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而此刻他的眼中,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情。 风炫青对祈菁的感情,再明显不过,祈菁更是从开始时便知。窗外的男人在那里矗立了许久,祈菁其实是知道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怀中孩儿,直到她睡熟过去,祈菁的思绪已不知飘去何方。 风炫青为她做过的事太多了,她欠风炫青的,这一切祈菁都明白,只是这一生,她与他之间,注定是辜负了。 祈菁将怀中孩儿轻轻放于榻上,盖好薄被,便打开门出了房间。风炫青看着祈菁走出屋子,迎上前去,“菁儿,你如今还未出月,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小心受风。” 风炫青说得小心,语气仔细,听话者却不以为意。祈菁冲风炫青笑笑,“不妨事的,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正说着,房中小思楠突然啼哭起来,祈菁无奈,“思楠当真喜欢你呢。”见风炫青不解,祈菁一边转身往房里走去,一边对风炫青道,“你瞧,你刚让我少出来走动,她这不就叫我回去呢么。” 说实在的,祁思楠与风炫青当真投缘,也许真是因为这小家伙睁开眼的第一面见到的便是风炫青吧,对他竟是格外的依赖。 看得出风炫青也是很宠思楠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俨然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儿在疼爱。祈菁看在眼里,却无法说什么。做母亲的本应该为他人喜欢自己的孩儿而开心,可祈菁的心里却有些复杂。 风炫青他们现在所处之所是距江州不远的一处行苑,这座行苑本就是风家的产业,如今战乱四起,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之所。 风炫青带着身边亲信住在风家行苑,至于朝廷的军队,据祈菁所知,应是在郊外安营扎寨,并且近来一直按兵不动。如若不然,她也不可能整日见到风炫青。 难怪祁思楠哭得那么大声,原是尿湿了裤子,祈菁在风炫青的帮衬下给小家伙收拾妥当。祈菁笑得无奈,抬手在祁思楠的额上轻轻骚刮了几下,“每次都在你风叔叔面前出状况,羞不羞。” 祁思楠哇哇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祈菁的话似的,等着小胳膊小腿儿,欢快极了。 “有什么好羞的?来,思楠,叔叔抱。”风炫青将祁思楠抱进怀中,这许多日过去,他抱孩子的动作倒是练的熟练得紧。 看着风炫青与小思楠其乐融融的样子,祈菁就觉恍惚,若是祈烨在此,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思楠这么皮,他一定也是同她一样哭笑不得吧。总之一定不会似风炫青这样好脾气。 想到这里,祈菁便觉好笑,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怎么了?菁儿?” 听到问话,祈菁抬头,就见祁思楠已经在风炫青怀里安静下来,重新进入了梦乡。祈菁抿了抿唇,摇头,“没什么。” 金铭雪跟着裕德来到一处小院,金铭雪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了。本就巨大的肚子此刻更觉压迫,金铭雪真想不通当初干嘛要相信这个陌生人,跟着他跑了这么多路。 想到此,金铭雪所幸停下脚步不走了,“喂,我说,小子,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顶着锅盖上来更一章 这一章其实早几天已经写好了,只是不敢贴出来,因为贴了又不知道下一章要过几天。。。剩下这几章不怎么好写,加上我刚上班诸事繁忙,实在是。。实在是。。 这章木有二哥,下章二哥就出来鸟 正文 第96章 金铭雪托着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裕德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路左侧的庭院,又回头瞟了眼金铭雪,笑得意味不明,“金小姐切莫上火,这不就到了么?” 裕德这样说着,却停在原处,负手不再上前。非常文学金铭雪见状,走近身前人,亦将目光投进那庭院,将信将疑,“这是何地?你为何带我来此?” “被囚多日,金小姐难道不想见故人?”裕德的脸上带着足矣令金铭雪厌恶的微笑,“金小姐莫要用这样的眼神审视在下,进去吧,祈菁的处境可比你好上太多。” 望着正前方半掩的门扉,自身的好奇,再加上裕德的刻意怂恿,金铭雪明知这肯定是陷阱,脚却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去。金铭雪的一颗心开始紧张…… 眼看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裕德的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精明,庭院外无人守候,太子必定在院中。到底会发生什么,裕德也期待呢。 金铭雪一颗心七上八下,庭院里静悄悄的,再无旁人。将入秋的天气有些微凉,金铭雪不自觉打了个颤,斜地里便有细微的调笑声和着风传来。 金铭雪心中一凛,心也寒了几分。 根据那人所说,这里该是祈菁的住所,可是如今显然不仅仅有祈菁一人在此。金铭雪四下看看,庭院并不大,屋子仅有一处,不难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想起方才裕德所言,金铭雪心内纠结,矛盾难辨。一方面她不相信裕德说的是真的,另一方面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步一步走过去妄图窥探真相。金铭雪明知她不该怀疑,可是,有些事情,说不清的。 暗自定下心神,金铭雪抓了抓裙摆,向屋旁走去。 谁知金铭雪还未走近,房门便自己开了…… 屋内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毫无疑问便是祈菁,她怀中似还抱着一个婴孩,原来她的孩子已然出世。而站在祈菁身侧的,是金铭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金铭雪虽未见过那男子,看他的衣着气度,再联系裕德方才的话,却也能猜出他的身份,他应该就是那北齐太子吧。 金铭雪站在树下,风炫青一时间并未察觉,自祈菁的角度,却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初见金铭雪,祈菁微愣,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又转眼瞟见门外那一方衣袂,便一切都明白了。[非常文学]. “菁儿?” “嗯?”闻及风炫青唤她,祈菁收回心神,冲风炫青笑,“刚才你说什么?” 风炫青摇头,颇有些无奈,抬手拨弄祈菁额前发丝,“我是说,你不必出来送我。” “谁说我是出来送你的?”祈菁轻拍开风炫青的手,一脸不以为意,“我只是想出来晒太阳,怎么就变成是来送你了?” “菁儿……” “停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在外面呆一会儿,不会出状况的。” 金铭雪就站在面前不远处,祈菁却选择视而不见,她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对于祈菁,风炫青总是没辙,他不忍苛责她,只能顺着她。“那好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随你啊。你本来就不想走吧。” 祈菁说得直白,风炫青也不反驳,只是笑得无比温柔,温柔到令金铭雪无法置信。 金铭雪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原来裕德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面前这个,真的还是那个她认识的祈菁吗?她真的可以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而委身于这所谓的太子吗? 不知为何,裕德的话在金铭雪耳边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些原本令她嗤之以鼻的话:金小姐可知,你口中的‘菁儿’这些天来是如何将太子迷得团团转。此刻她怕是早已经忘了还有你,还有身后的那一群乱臣贼子……不过,太子仁厚,看在昔日情分上,必不会亏待她…… “菁儿,菁儿啊,难道你当真……” 金铭雪气息大乱,向后退去,风炫青这才察觉,转身便见本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不远处,眉头当即皱起。“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是谁带你来的?” 金铭雪对风炫青的问话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的瞅着祈菁看,“菁儿,告诉我我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是他要挟你对不对?” 金铭雪一手指着风炫青,神情激动,祈菁却是别过了头,什么也未曾说。反倒是祈菁怀中的祁思楠听到响动,从睡梦中惊醒,又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祁思楠的哭泣声令金铭雪重新燃起些希望,“菁儿,你是为了它对不对?对不对?”金铭雪问得急切,她不信祈菁会是贪图富贵之人,她想尽一切理由为祈菁开脱,可是换来的,却是祈菁更多的沉默。 祁思楠还在哭泣,尽管不知祈菁为何会做出这些反应,风炫青却没想过要去拆穿些什么。风炫青知道金铭雪在误会些什么,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更加希望这是真的。 “思楠怎么又哭了。菁儿,还是我来吧。” 尽管做娘亲这许多日,祈菁仍然学不会哄孩子,听风炫青这么说了,索性便给他。“还是你来吧,我哄不了这家伙。” 金铭雪眼看着风炫青小心翼翼的抱过孩子,在怀里哄了两下,孩子便果真不哭了。小小的婴孩和他的怀抱是如此契合,与祈菁站在一起,这俨然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于是金铭雪又想起了裕德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祈菁原本就跟过眼前这个男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还有什么不明了? 原来自始至终,笨的傻的都是她一人。 “祈菁,原来如此。不管如何,我那二弟都是真心待你,你又怎能如此对他?” 金铭雪眼中的悲愤绝望晃了祈菁的眼,祈菁一顿,原来金铭雪竟误会到思楠身上,难不成她竟认为思楠是她与风炫青所生?这可是祈菁所未料到的。 祈菁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罢了,无所谓了。 望着金铭雪,祈菁叹了口气,“炫青,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放了她吧。” “……” 祈菁甘愿留在风炫青身边,只要他放了金铭雪。金铭雪临去时都不解祈菁之好意,风炫青却明白,不但明白,亦答应了。 风炫青不顾裕德的劝阻,执意放走了金铭雪,这是裕德所未料到的。裕德之本意是要离间金铭雪与祈菁,从而将一切搅乱,改变当前局面。却未曾想祈菁竟认下了所有罪名,并说服风炫青将金铭雪给放了。 裕德不知道祈菁心中在想什么,但他深知一点,祈菁会如此做,定不若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祈菁会如此做,确实不若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简而言之,祈菁是故意的,祈菁在故意激起金铭雪的愤怒,如若不然,依着金铭雪的性子,定然不会抛下祈菁一个人离开。 今日恰巧有人设计,她便来了个将计就计,将金铭雪先送走,祈菁也会安心一些。只是金铭雪他日回去,将所见所闻说出,祈烨又会如何?是会信她,还是她? “菁儿,我多希望你白天那些话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既能说出,便会做到。” 皓月当空,祈菁沾了些酒水,风炫青由着她,只是静静与她对坐着。听祈菁这样说,风炫青的心里有些涩,祈菁想做什么他尚且不清楚,但她愿留在他身边,就这么陪着他,哪怕须臾,亦足矣。 握着手中玉杯,祈菁没有抬头去看风炫青,却能感到那道目光在一直注视着她。祈菁心中轻叹,她没得选择,她只能这样做。而她这样做的凭借,仅仅是他的那一分眷恋。 她早就说过,她这一生,对他注定是辜负。 金铭雪不曾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轻易榻上回程的路;不会想到那北齐太子当真会仅仅因为祈菁的一句话而轻易放了她。 送金铭雪回程的马车在江州城门口回转,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再转身望向阔别多日的江州城门。金铭雪心中百味陈杂,方才离去几日,再回来时,竟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之前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梦一般,金铭雪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祈菁,没有与她做过姐妹,更不用承受她的无情背叛。 一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腹上,那里的生命之感愈发强烈,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的,不可逃避。 往后的路该如何去走呢?金铭雪觉得累了,想回家看看父母。自己失踪多日,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世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金铭雪方进江州城,便被一人拉到了暗处。那人动作之快,金铭雪连叫喊的机会也无。 “你是何人?” 那人头带斗笠,身着青衣劲装,扮相陌生,气息之中却透露出一股熟悉之感。金铭雪定了定心神,并未呼救。 只见那人掀开头上斗笠,“大嫂,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祈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和大家见面了,雪雪真的很想念大家! 皇兄(强强)- 第97章 祈烨一身青衣劲装,发丝有些微乱,面容略带憔悴,看得出是刚经过一场长途跋涉。祈烨头带斗笠,仅是一人,见到金铭雪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按理来说,金铭雪此时应身陷敌营才是,为何却又会出现在此?而既然她出现在此,又怎会是只身一人?祈菁呢?不是应该与她在一处吗? 一时之间,祈烨心中疑问重重,故而劫持金铭雪,想要一问究竟。 祈烨这次冒死回江州是瞒着所有人的,离开军营时,祈烨仅仅留了一封信。祈烨深知,倘若他将自己的行踪事先透露,必会遭人阻止。就算是先前的祈烨,也必不会认同此等做法。 可是祈烨今时不同往日,与祈菁携手走过的这许多日来,早已不复当年心念,如今在他心中,怕是没有什么比祈菁更重要了。 所以祈烨甘愿只身犯险,只愿祈菁能够安然无恙。直到他寻到她的那一刻。祈烨甚至有些后悔将他与祈菁再次置身于这等夺权漩涡之中,祈菁的安危是他日荣登大宝也没得比的。 “大嫂,菁儿在哪里?她不是同你一起被捕了吗?还有,大嫂你是如何逃出那樊笼的?” 祈烨漆黑深邃的瞳眸里有些许微光跳跃,他眼中看的是金铭雪,但是金铭雪深知,他心中真正希冀见到的,是祈菁。而他冒死偷回江州,也必不是为了在这里看她,而是为了祈菁。 祈菁,祈菁,想到祈菁,金铭雪心中唯留一声叹息,她至今不能相信,祈菁当真背叛了她,背叛了祈烨,背叛了所有人,只为求得自己荣华富贵。祈菁不是那样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她不相信。 可是,如今她又该如何向祈烨解释祈菁的状况?祈烨爱祈菁至深,祈菁这一举,带给祈烨的伤,又会有多深? 金铭雪踌躇不定,不知该如何开口,面色有异,祈烨看在眼里,只觉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上前一步,“大嫂,菁儿到底如何了?” “祈菁她……”金铭雪沉默许久,最终轻叹一声。 听到金铭雪说出真相,祈烨心中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还好,只是这样,祈菁还活得好好的,还好是风炫青,有他在身边,她定不会受半分委屈。 孩子已经出世了么?她定然生得同她母亲一般美艳精明。念及此,祈烨唇边不禁弯出一抹笑意。 金铭雪看着只觉奇怪,祈烨听到这样的消息竟还笑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嫂,不必为我操心,我没事。真的。” 祈烨的表情,安了金铭雪的心,金铭雪莞尔一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你没事就好。”她原还怕他会承受不住。金铭雪想了想,又道,“那依二弟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 “容我再想想。”祈烨沉吟。若是有心之人,定然会瞧见,他眼底的那抹深沉,仍旧是祈菁的模样。 他不介意,并不代表他放得下,这许多日未见,他对她太过想念。 是夜夜色正浓,初秋微风瑟瑟,祈菁与风炫青一同用过晚膳,便说想要出去走走,风炫青对祈菁向来有求必应,自然答应,只是祈菁谢绝了风炫青的陪同,抱着祁思楠出了驿馆。 临行之前裕德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祈菁视而不见。在此处呆了多日,裕德何时给过她好脸色了?怕是早将她视为魅惑主上的妖姬,杀之而后快。 不过说来也是,风炫青似乎有意坐实祈菁的罪名一般,自从祈菁到来之后,整日里陪伴左右,对政事明显松懈下来。 西齐大军攻城略地的消息不时传来,风炫青却仍不急不缓,一笑置之,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念。 驿馆外的风平添了几分爽朗,近郊的空气格外清新,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在夜色的映衬下,雾蒙蒙一片,其上点缀着零星几点荧光,是萤火虫的模样。 怀中的小思楠似乎是睡着了,平静的呼吸,静静的贴在祈菁的心上,再也没有这样的安心了,尤其是自身旁那人出现—— 他的身形仍是那么宽阔挺拔,一身青衣在月光下竟是有些晃眼,头上的斗笠遮盖了俊朗不凡的面,但只消那气息一靠近,祈菁便知晓那人是谁了。 “身后的尾巴都解决掉了?” “当然。” 风炫青虽说答应祈菁一个人出来,但暗卫是不会少的,保护也好,监视也罢,这一点祈菁清楚得很。 而如今他会出现在这里,说明那些碍眼的必定已被解决了。祈菁深吸了口气,扬了扬下巴,转头,“你终究还是来了。祈烨。”唇角的那一丝弧度,似慨叹,又似欣喜。 对于祈菁能轻易认出他来,祈烨并不惊讶,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祈烨望着祈菁,轻叹一声,伸臂将她侧揽进了怀里。 想念已久的人儿终于在怀,祈烨不由紧了紧手臂,“菁儿!” 祈菁轻靠在祈烨怀中,望进那一片芦苇荡,“你见过大嫂了。” “嗯。”祈烨轻声应着,若不是金铭雪在回程途中暗中记下了路,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寻到这里。说来也巧,祈烨正想法子进去,却见祈菁出来了。这能否算是心有灵犀? “大嫂倒是聪明呢。”祈菁敛下眸子,双手不自觉抱紧了怀中熟睡的孩儿,“只是,大嫂告诉你的,大概不仅仅是这些吧。” “祈烨,你如今是怎么想我的呢?”祈菁靠在祈烨怀中,说不紧张是假的,祈菁在意祈烨的想法。祈烨到底是会信她,还是会如旁人一样认为她贪生怕死,恋慕繁华? 祈菁的心思自是逃不过祈烨的眼,祈烨俯首轻吻她额头,久违的温润触感,令他着迷,“傻瓜,我会出现在这里,你说我是怎么想你的?” 祈烨的语调是那么温柔,祈菁几乎被他蛊惑。祈菁吸了吸鼻子,将脸面埋进祈烨颈窝处,闷闷道,“也许你是来找我算账的也说不定。” 祈菁话音刚落,祈烨便笑了起来,祈菁不满的咬上他喉结,“不许笑话我。” 祈菁软濡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祈烨的语调霎时暗了几分,“菁儿,不要勾引我。” 祈菁不理会祈烨的警告,故意将齿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而后抬起头来,做无辜状,“嗯,什么?” 祈烨叹了口气,眼神里既有无奈,又带着浓浓的宠溺,“菁儿,你还是这样顽皮。你我分开这许多时日,我指的什么,你该知道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祈菁挑了下眉,也知道现在做某些举措不合时宜,当适可而止。就在这时,她怀中的祁思楠竟低低抽泣起来。 方才祈菁与祈烨交谈,完全忽视了熟睡中的小思楠,小思楠似是在控诉自己的不满,直到将二人的目光皆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小家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可爱至极。 “她叫什么名字?” “思楠,祁思楠。” 祈烨从祈菁怀中小心抱过祁思楠,还未抱过孩子的他动作僵硬,倒还有模有样,“那些过往,我们都会记得的。菁儿,谢谢你。谢谢你将小楠带到我身边,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过往一切苦难都会过去。 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一晚,祈烨并未多做停留,怕引起怀疑,至于跟踪祈菁的那几个暗卫,祈烨并未取他们性命,只是将他们击晕,他们并未看见祈烨的模样,再加上醒来时祈菁毫发未损,尚在眼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缄其口对谁都好。 那日祈烨的态度无异于给祈菁吃了一颗定心丸,如今的祈菁早已不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齐太子,如今的她心中装着一个人,时刻得顾及那个人的感受。虽说她的所作所为她认为没错,但她仍然担心那个人会误会她的用意。 哎,说来,祈菁最终还是彻彻底底的爱上了祈烨,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她会这样去爱一个人。这一路走来,出现在祈菁生命中的不乏各种优秀男子,霸气如楚绍堂,俊秀如王晗昱,温润如三哥祈彬,痴情如风炫青,甚至是小五、小七和小八。 为何单单会恋上祈烨,连祈菁自己也说不清。这大概就是一种缘分吧,剪不断,理还乱。 想当初这二人不过是权场上的对手,后来是一起患难的拍档,两人的兄妹之情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最后的男女之爱,不论有无血缘,都是顺理成章。 然而两人并非兄妹,仍是幸事。 西齐元年十一月初。 秋去冬来,这年冬天无雨雪,干冷无比。西齐大军连战连捷,北齐军队溃不成军,京城之下,两军决战。 风炫青乃北齐太子,此战主帅,裕德为副帅。另一边,西齐洪武帝御驾亲征,众推祈振为帅,其余人随军。 祈菁在北齐军中已有多日,可以说,她同所有人一样,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就是结局了 正文 第98章 “哇哇~啊 “夫人……” “没事,刘婶,我来抱吧。你去瞧瞧将军如今在何处,这小家伙一会儿见不着将军,可想得紧。” “是,夫人。” 刘婶是风炫青替祁思楠请来的乳母,可祈菁凡事亲力亲为,并不怎么使唤于她。 这些日来,祈菁与风炫青的关系并未明确,祈菁又有孩子,刘婶自然同所有人一样,认为她是风炫青的女人,故而称她为夫人。 这时刘婶匆匆离开军帐,祈菁抱着祁思楠在帐中来回慢慢踱步,可那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昨日的那一战。 那一战祈菁并未亲眼看到,却知西齐军打得吃力。 自从风明篡权改建北齐以来,并未迁都。大齐京城有史以来便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据以天险。可谓一人当官万夫莫开。更有甚者,城门高有数十丈,玄铁打造,想要攻城乃万难之事。 西齐大军久攻不下,又逢北齐军队阻截,是以与风炫青在城门之下打起了消耗战。这一战死伤惨重,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再继续这样下去显然不行,祈菁虽在北齐营地,心中却无时无刻不系在祈烨身上。她宁愿呆在风炫青身边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他朝能出其不意,帮她想帮之人吗? 祈菁不想伤害风炫青,但是她没得选择。 想到此,祈菁走到床边,将祁思楠小心放于床榻之上,而后转身在一旁梳妆架上拿过首饰盒。打开檀木做的盖子,将其内的首饰一件件取出,在底部的暗格内,祈菁拿出了一枚用黄纸包裹的小纸包。就在此时,一人掀帘而入。 “菁儿,寻我来何事?” 来人是风炫青,从他上扬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此刻的欣喜。祈菁很少主动找他,方才他正在中军营里议事,听有人通报说祈菁寻他,放下事情便匆匆赶了过来。对风炫青来说,祈菁的事再重要不过了。 祈菁将黄纸包不动声色的放回原处,又将首饰一件件规整,“也没什么重要的。” 事实上祈菁让刘婶去找风炫青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她只是想寻个理由支开刘婶。只是没想到,风炫青这么快便来了。 祈菁站起身,步到风炫青身边,帮他整了整衣襟,侧头笑道,“没事就不能寻你来么?” “当然不是。”风炫青拉下祈菁放在他胸前的手握在手中,而后牵引着她一同来到床榻前。看到床上熟睡的小家伙,风炫青的面色更加柔和了几分。 接下来的时光里,祈菁与风炫青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其中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祈菁不会向风炫青询问战事之事,毕竟她与征战双方都有不浅的关系。祈菁不问,风炫青也不提。午饭两人是在一处用的。 风炫青乃将相之才,治军严明,全军上下不准饮酒,可是这一日他却破了例,在饭桌之上,面对着祈菁,一杯接一杯的喝。 满室酒香,风炫青双颊绯红,眼神朦胧,仍然不肯罢手。祈菁望着这样的风炫青,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别再喝了,你醉了。” 风炫青笑笑,摇头,“不,菁儿,我没醉。”风炫青一手撑着额,身子几乎俯扒在桌上,可他的神志却是清醒的。 他只是有些乏了,真的有些乏了。“菁儿,你永远记着,不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永远不会。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就算要我的命我都会给。所以,其他的,算什么?” 风炫青目光灼灼,祈菁敛下了眼,不去与之对视。祈菁唇角的笑有些苦涩,他方才是看到了吧,如今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去伤害他? …… 那一场决战祈菁至今想起仍觉心中复杂,祈烨赢得太过顺利,换句话说,那是风炫青将胜利拱手相让…… 风炫青不是败给了西齐大军,而是输给了祈菁。 想那风炫青文韬武略,是个全才。他唯一错的,便是对祈菁的情。祈菁至今尤记当日情景,那时大齐尚在,东宫尚在,王晗昱尚在,她仍是大齐太子,二哥还只是二哥。 祈菁记得风炫青说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祁菁,哪怕有一天你再也不需要我了,让我去死,只要是你开口,我就心甘情愿。” 这句话到底是应验了啊,这一仗北齐军不战而败,风炫青至今生死未卜,不知所踪。而北齐军队之所以会如此不堪一击,完全是因为祈菁在午饭时偷入了火头军营地,在军队将要食用的饭菜里下药。 这是风炫青的纵容啊。 如今的北齐营地已幻化做一堆焦土,祈菁重新站在了祈烨身边,他们赢了,可是祈菁的内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有些酸,有些涩,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只能幻化为一声轻叹,一切都结束了。这次,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西齐二年正月。 长达两个月之久的京郊之战以北齐的惨败而告终。西齐大将军祈振率军直捣黄龙,北齐帝风明自缢于上阳宫,朝中大臣多为大齐旧臣,纷纷伏地乞降,有冥顽不灵者即当场斩杀…… 正月中旬的时候下起了冰雨,洗刷了空气中的那抹浊气,洗刷了满城的血雨腥风。那段时间清晨时分皇宫里总会漫起大雾,一切都被吞噬在雾里,显得如此不真实。 好似又回到了最初,这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然而看着怀中的祁思楠,祈菁明白,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东宫还是以前的东宫,祈菁却再也不是以前的祈菁。如今的她不是大齐太子,不用男装示人,如今的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更是祈烨的妻。 物似人非啊。 “弟妹,你在这儿啊,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祈菁回头,“没有,只是想起以前的事,难免有些感触罢了。大嫂又怎会在此?” “随便转转。”金铭雪笑笑,伸手逗弄祈菁怀里的祁思楠,“这皇宫挺大的,我转了几天都没转完。” “弟妹。” “嗯?” “那天……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为这事儿,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来着。” 金铭雪说得扭捏,祈菁笑笑,“没什么。大嫂不必将此事记挂在心。你当日会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 金铭雪还想说什么,被祈菁制止,“没什么可是的,这事我早已忘了。大嫂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更不该再计较这些。” “什么啊。菁儿,我跟祁宏商量过了,他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我这性格也没法子母仪天下。我们一致觉得,祈烨和你才是适合之人。” 北齐覆灭,西齐建立,皇帝之位一直悬空着,祁宏自知自己无治国之才,不愿再做那个位子,如此一来,支持各位皇子的人都有,然而大家都不再是之前的大齐皇子,皇位纷争,不会再起。 各位皇子皆推举祈烨,可如今的祈烨并无心帝王之位,他早就同祈菁说过,待这一切结束,他便会带着她,还有思楠,一起去游历天下,快意江湖。 半辈子被这座皇宫所困,够了,真的够了。 西齐二年三月。 祈烨与祈菁留出走,祈彬登上帝位,史称西齐文帝。一干兄弟皆封王,祈振兼护国大将军,总领一切军务。 这是祈菁中所言,祈彬一一照办。 他会替她看好这一片河山,他会勤勉正事,善待弟兄,他会在这座紫禁城里,等着与她再次相见。 会有那么一天么?会吧。一定会的。 然而,终其一生,也再无祈菁音讯,无人知道她和祈烨去了哪里。无人知道他们后来如何了。或说祈烨做了武林盟主,或说他做了富甲一方的商人,或说他和她漂洋过海,去了西齐以外之地。 也有人说,祈菁再次遇见了风炫青,已会走路的祁思楠见到她的风叔叔后再不肯罢手…… 不过这些都无从考据,唯一有史记载的,乃是西齐文帝一生勤勉,未纳后妃。无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雪的这篇文到这里终于全部结束了,真是长嘘一口气呀,鞠躬在这里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一直陪伴我走过来的各位读者亲们! 说起来,在我的所有文章中虽然这篇篇幅不算长的,但是却是历时最久,卡得无比激烈的。不是卡在构思上,而是时间。这个月当中,这篇文见证了我N多次决定命运的考试、毕业、找工作、到现在初步稳定下来,我花在写文章上的心思与精力与之前比少了太多,而这篇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诞生的。 说真的,对于这篇文章我本人并不满意,前半部分还可以,后面写得远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了。或许以后某天心血来潮,我会再回来改改也说不定。 说说《皇兄》的剧情吧,文中祈烨是男主角,但是其实剧中这么多男人中,我并不是最喜欢他。要是让我选,我也许会选风炫青,至于理由嘛,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反正不久的将来在他的身上也许就会发生一段忘年恋哦。他或许就是思楠小盆友的长腿大叔 最后,雪雪之后还会继续写文的,不过再也不会像这次这样了,总会有了存稿之后再上传。读者不必等那么辛苦,我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